“没事儿,大当家能娶到你这样的媳妇,是他命好。”
颜青画心里一暖,感激地冲她笑了笑。
燕嫂子也是做母亲的人了,越是这样,心里头越难受。
只是大喜的日子不好哭,她别过头去擦了擦眼角,道:“嫂子会画面妆,一会儿给你画个漂亮的。”
颜青画使劲点点头:“嗯,多谢嫂子。”
燕嫂子确实手巧,寨子里那两小盒胭脂,也叫她用出了御供的架势。
不仅给颜青画画了个美丽非凡的桃花额妆,还帮她上好了腮红和唇色,衬的颜青画一张精致的小脸更是美丽。
最后再用黛色眉膏晕染一遍她柳叶弯眉,这妆就成了。
颜青画对着水盆瞧了一眼,吃惊地张大眼睛。
“嫂子,你这手艺真是绝了。”
燕嫂子难得有些小得意:“我娘原是添妆喜婆,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很呢。”
颜青画真心赞美道:“我这辈子还没这么漂亮过,多谢嫂子。”
燕嫂子又帮她挽发,轻声道:“傻丫头,一辈子还长着呢,一眼可望不到头。”
她手脚利落,不多时就给颜青画挽了百合髻,只是小姑娘这些年都吃不饱穿不暖,头发显得有些枯黄,索性大晚上也瞧不太出来。
等戴好翠婶特地借给她的包银梅花簪,颜青画才起身,从自己的包袱里取了个小盒子出来。
她留恋地摸着上面的纹路,轻声说:“这是我娘的嫁妆,这么多年,也就剩这几件了。”
燕嫂子刚听她说过母亲早亡,若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兴许这盒子里的东西会更多。
等到颜青画轻轻打开那盒子,燕嫂子和顾瑶兰也不由吸了口气。
那里面竟都是水头极好的玉雕首饰。
一个碧玉的弥勒佛坠子,几乎有小儿巴掌大,在烛火的照耀下透着翠绿的光芒。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白玉贵妃镯,一对白玉葫芦耳铛,一个白玉云纹钗。只是那对耳铛上做挂件的银器早就当了,只剩两个小葫芦落在盒子里。
“青画,你……”
颜青画摇了摇头:“以前家里头没这么难,母亲祖上有些渊源,好歹留下了这些,一直传到我手里。”
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那玉器水头都是极好的,在烛光下透着莹润的色泽。
不过除了玉器,这盒子里再无其他。
想来也是,她若是拿着这些去当,能不能当了银子回家都是个事。倒是金银器物更好当一些,没有这个金贵。
颜青画把那镯子取了戴到手上,衬着大红的吉服漂亮至极。
顾瑶兰帮她用红绳穿好翡翠玉坠,只说:“真好看,也跟你很配。”
颜青画松了口气,终于安下心来。
她的眼光没错,寨子里的人都很淳朴,哪怕不能在山下生活,又有何妨?
剩下的物件她都没有用,仔细收回盒子里,当着两人的面放入柜子中。
燕嫂子帮她又紧了紧脖子上的红绳:“晚上仔细小心些,用完了就收起来。”
用母亲的嫁妆做添妆是溪岭这边女儿家的习俗,成亲时身上必要有那么一两件压身,保佑女儿平安顺遂。
颜青画细细摸着手上的镯子,在心里对母亲说:爹娘哥哥,我就要嫁人了。
他人挺好的,善良又勇敢,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她这么一遍遍说着,许是让父母听见,又或者只是让自己安心。
等都忙完,颜青画就被燕嫂子赶去堂屋主位上坐下,头上盖了沉甸甸的盖头。
在盖头落下的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红色遮挡住了她的眼,叫她整颗心都跟着静了下来。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瞬间,她听到外面有人喊:“大当家来接新娘子喽。”
然后就是一片喝彩声。
大家都很高兴,便很好。
竹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她听到有一个坚定有力的脚步声一节一节踩着台阶,缓缓来到她身前。
颜青画这辈子心跳从未这般快过,她感觉自己的浑身都跟着燃起来,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在她四肢百骸叫嚣,叫她有那么一刻是头晕目眩的。
“媳妇。”她听他这么喊自己。
还好没叫大妹子,颜青画眩晕中还想了这事。
他又喊她:“媳妇,我来接你了,咱们去成亲。”
荣桀把她扶起来,大手紧紧握住她的,在这倒春寒的夜里给了她最温暖的力量。
荣桀声音低沉,带着动人心魄的调子,他沉声道:“牵着我的手,别怕。”
颜青画只觉得脸似火烧,不用看都知道红彤彤一片。
这一切都仿佛是在做梦,她早晨还在为了明日的饭食发愁,晚上就上山做了山匪,还嫁了人成了媳妇子。
他们两人一无三书六礼,二无鸿雁传书,不过清晨榕树下那一眼对望,启越山角旁那一句信我。
没有锣鼓唢呐打马游街,没有十里红妆金玉满堂。
只不过一个你,一个我,穿着并不合身的吉服,和并肩踏入喜堂时坚定的脚步。
这一刻,颜青画心里的不安和忐忑全部不翼而飞,只剩下大婚出嫁的喜悦。
我给自己选了一条最坦荡的路,她这样想着。
外面,人声鼎沸。
百姓们七嘴八舌说着吉祥话,颜青画头晕脑沉,听来听去都只记得一句。
那便是--白头到老,百年好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荣大当家:今天还没结成婚!捉急!
大嫂:你跟隔壁比,已经跟坐火箭一样了。
第7章 成亲
夜晚的山寨很凉,晚风还带着冬日的寒冷,未被初春的暖意浸染。
颜青画身上的吉服很厚重,刚一出门也不由打了个哆嗦。
荣桀紧紧拉着她,高大的身躯挡在她身前,抵御了呼啸而来的风:“议事堂很近。”
“嗯。”颜青画低声应了,认真看着脚下那的一丁点地,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
议事堂在山寨正中央,宽敞干净,寨子里年纪大些的已经坐在议事堂里等了,只十来岁的娃娃们喜欢凑热闹,跟在新人身边嘻嘻哈哈疯跑。
颜青画什么都瞧不见,却也能感受到那别样的热闹和喜庆。
多好的日子呀。
荣桀配合着她的步子,走得也很慢。
“寨子里没那么多讲究,不过还是叫叶向北给咱们写了婚书,也算是过了礼。”
颜青画微微扬起嘴角,答:“好,你有心了。”
“一会儿我扶着你跨过火盆,便等吉时拜堂,我已经照你说的请了翠婶替坐,咱们爹娘的牌位也早就摆好。”
他絮絮叨叨说着,一点也不像是个山匪大当家。
颜青画听着却觉得心里热乎乎,这个人一言一行都透着认真,对她是毫无怠慢的。
“你辛苦了,多谢。”
荣桀朗声笑笑,听着就知他分外高兴:“哈哈,应该的,也是我的大日子啊。”
两人说着话,就来到议事堂门口。
待一走近,热闹便又被推向另一个高|潮。
寨子里的人们欢呼着,既欣喜于这对新人的喜事,又高兴能开荤打牙祭。
颜青画即便是看不清路,也能感受到门口火盆的热度。
荣桀稳稳拖着她的手,领着她往前走:“再走两步便是火盆,我扶着你使劲跳过来。”
“嗯,我晓得。”颜青画回答,随着他的指挥使劲一跨,稳稳越过了烧得正旺的火盆。
便有个沉稳的男声喊:“趋吉避凶,红红火火!”
过了这一道坎,颜青画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两个人一路牵着手来到主位前,静静站在那里等吉时,顾瑶兰快步上前扶住颜青画,在她耳边小声说:“待会我帮你找位置。”
颜青画捏了捏她的手,以示感谢。
大概也就站了那么一小会儿,颜青画能听到寨子里的百姓们同荣桀道喜,一字一句满满都是祝福,听进耳朵里都觉得欢喜。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燕嫂子的嗓子。
她道:“翠婶快上座,也心疼心疼他们,高堂空位,实在是怪可怜的。”
颜青画从未见过翠婶,却先听到了她的嗓子,她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一听便是下地干活的熟手。
“我一个邻里长辈,实在不好意思坐哩。”
燕嫂子也不是个会吵嘴的人,这会儿急得要命,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倒是做礼客的冯思远立在一旁,不停看外面天色,直到吉时将近,便二话不说一把把翠婶扶到主位上:“吉时这就到,翠姐别再推让了。”
也不过就几句话的功夫,议事堂里边安静下来,只听冯思远高声道:“吉时已到,起礼。”
他的声音沉稳明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直上青云九万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一声一声唱诵里,颜青画跟着荣桀三叩九拜,终于成了礼。
这一回冯思远的声音带了些笑意:“礼成,送入洞房!”
议事堂里顿时又热闹起来。
简单的酒菜都上了桌来,慰劳辛苦一冬的乡亲们。
颜青画又被荣桀牵住手,领着她回了竹屋。
几个熟悉的女人家都跟在身旁,颜青画被燕嫂子扶着坐在床边,身姿端庄,青葱如竹。
有过一面之缘的邹凯在边上喊:“快快,叫我们瞧瞧,新、新娘子长什么样。”
颜青画这一会儿比刚才还紧张,宽大袖子底下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就连呼吸都要停了。
“臭小子,你又不是没见过你嫂子。”
“大当家别理这小子,他是羡慕得很呢,把他轰出去,不叫他看。”
大家伙哄堂大笑。
被这么一打扰,颜青画心里那点忐忑也渐渐散去,她深吸口气,从盖头的缝隙里看到一双干净的布鞋出现在眼前。
耳边传来荣桀的声音:“媳妇,我要挑盖头了。”
他手里拿着喜秤,轻轻挑起盖头一端,谨慎地掀了起来。
颜青画眨巴眨巴眼睛,明亮的烛光一丝一缕进入她眼中,她慢慢抬起头来,入目却是一张陌生的英俊面容。
这人穿着大红吉服,手里捏着喜秤,深邃的漆黑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浑身都透着喜意。
颜青画浑身一颤,竟往后躲了躲:“你是谁?荣桀呢?”
她惊叫道。
也难怪她会这样反应,若是成亲揭开盖头的不是自己认识那人,谁都要害怕。
屋子里的大家伙都愣了一下,谁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顾瑶兰聪明,过去拍了拍颜青画的手:“小嫂子你怕什么呢,大当家就是刮了个胡子,人还是那个人呀。”
颜青画这才明白过来,一张俊秀的容颜顿时涨得通红,衬的眉心桃花额妆更是美丽。
她小心翼翼抬起头,飞快在荣桀面上扫过。
从小到大,除了父兄二人,颜青画还没见过谁这般英武不凡。
若说她家父兄是温文尔雅俊逸出尘的书生大家,那荣桀便是英朗深邃剑眉星目的健壮男儿。
没了遮住脸的浓密胡须,他整个人看上去年轻许多,通身朝气显露无疑。
被她这样小鸡啄米般看一眼偏一眼的,荣桀也跟着挠了挠头,他瞧着这会儿漂亮的仿佛画中仙子的媳妇,半天没说出话来。
倒是刚才打趣邹凯的那个小哥跳出来,跟颜青画道:“以前大当家年纪小些,下山办事总被人轻视,他也嫌那些姑娘家寻死觅活要以身相许,这才弄了这一张大胡子脸。”
颜青画见他呆愣愣站在那俊脸微红,不由安下心来,也跟着笑了。
“还是这样好看。”她道。
本就不是什么深闺小姐,她自幼也是山田里长大,该大方的时候从不扭捏,一句话就博得了汉子们的好感。
纷纷冲荣桀起哄:“快也夸夸嫂子。”
荣桀咧嘴一笑,一口白牙衬的整个人更是爽朗。
“你比我还好看。”
一屋子人都跟着笑了。
寨子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颜青画纵使很累,也一点不耐烦都没表现出来。倒是燕嫂子有眼色,两句话就把没轻没重的愣头青们轰了出去:“叫人家小两口说些话。”
等房门都关上,荣桀便搬了椅子坐到一边,冲着她笑。
颜青画大方叫他看,轻声问:“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出去吃酒?”
荣桀想了想,体贴道:“也不是非要去,喜宴都已经留好,一直热在灶上,现在就能吃。”
山里面没什么好改善伙食的,荣桀便叫寨里人放养些山鸡,年节的时候好打打牙祭。
正是春笋甜嫩的时候,两只鸡能炖一大锅笋子蘑菇,光吃笋都鲜得很。
这日喜宴算是丰盛的,有山笋烧鸡、鸡汤炖芋头、酸辣萝卜、蒜蓉空心菜,再加上小白菜蛋花汤,四菜一汤凑得整整齐齐。
翠婶人仔细,给新人一样留了一碗,不会叫他们吃不到自己的喜宴。
颜青画下午用了三个芋头,这会儿还不饿,想了想说:“我吃不了酒,不如出去认识认识乡亲们,省得面生。”
这亲成了,天地也拜了,她便当自己是山寨人,总要跟邻里乡亲认识。
荣桀认真看着她,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要去。”
“你把这个摘下来吧,回头我给你打两个妆箱,把东西都收进去。”他说的是颜青画身上的两件压妆。
颜青画仔细把它们取下来,轻声道:“这些年,还好保住了。”
“以后有我在,它们便会一直陪着你。”他真诚道。
颜青画背对着他,低头笑笑。
这人书都没读过,讲出来的话却忒是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