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士兵也大多都是农家子出身,田地里的活计自是一把好手,就这么几十亩地,不过两三日便忙完了。完事还同将领们说:“地太少,不够尽兴。”
荣桀那天听到这话,不由哭笑不得。
他同雷鸣感叹:“原本还怕他们心里抵触,不愿意去种地,没想到他们竟也乐在其中。”
雷鸣正在同随军的参谋一起忙编写百姓名录之事,闻言笑道:“虽说士兵们愿意参军保家卫国,各个都是热血男儿。可归根结底,大家还都是普通的农家子弟,这些时日以来,每日不是操练便是打仗,种种地也算是休息了,他们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呢。”
荣桀便叹了口气:“等以后局势稳定,四海清和,再弄些军田来给他们种吧,到时候朝廷少收些税,能叫他们攒点身家,以后退了伍也不愁吃穿。”
“王上爱民如子。”雷鸣的马屁也是张口就来。
就在这时,亲卫在门口通传:“王上,都城政报到。”
荣桀猛地站起身来:“快快呈上。”
这封政报跟他们的军报长得一模一样,都是一个竹筒包裹,封口处有一个复杂的小机关,需要按照原理左右拨弄几下才能打开。这方法只有少数几人会,旁人看了,只会以为是普通的竹筒,无论如何也是打不开的。
荣桀三两下取出政报,递给参谋叫他读。
这政报上面字数不算太多,参谋匆匆一扫便心中有数。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便一字一顿读起来:“王上大吉,臣等恭请圣安。从前日军报中得知衡原近况,便选派文臣武将,于四月上旬便动身前往衡原,应比政报晚达几日。文臣与琅琊府五百步兵先到,晚些时候,从云州征调的五百步兵也应当能到达。人选官职都已安排妥当,王上考量之后,可让他们即刻上岗,操持衡原的政事及军务。臣等恭迎王上凯旋。”
这封信一读完,荣桀终于露出久违的微笑。
军中有鹰将,朝中有能臣,实在是君王大幸。
荣桀不由感叹一句:“若非有你们陪着我一路走来,这一路还不知要多坎坷。”
雷鸣笑笑:“多谢王上赞赏。”
三日之后,从琅琊府赶来的骑兵和文臣们一齐到达衡原府。
这一次被选为衡原府布政使的李大人也算是能臣清吏,荣桀一见他,立即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衡原百废待兴,政事繁杂,有劳李大人为官在外,此番辛苦你了。”
能得荣桀夸一声辛苦,那李大人激动得满面红光,立即冲他行了个大礼,张嘴便保证道:“臣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负王上嘱托。”
等把衡原政事仔细交接完,荣桀便吩咐士兵们收拾行囊,于次日清晨班师回朝。
他心里时刻惦记着汉阳关那边的战事,回程实在也不敢耽搁半分,不过五日就急行军至衡原边境安城,打算在这儿休息一晚,次日便可回到溪岭境内。
然而这日深夜,荣桀正在浅眠,外面却传来亲兵细碎交谈声。
荣桀猛地睁开眼睛,他迅速坐起身来,出声问道:“什么事?”
值夜的亲兵立即掀开营帐门帘,低头踏了进来,他三两步走到荣桀身边,凑过去在他耳边轻言几句,荣桀听罢,面色骤变。
一盏茶之后,雷鸣、雷强和顾红英匆匆赶来。
虽是深夜时分,他们每个人却都精神奕奕,脸上完全没有半夜被叫醒的困顿。
荣桀看着他们,沉着脸说道:“刚收到斥候传来的消息,业康突然纠集兵力,正往两省边境行来。”
雷强性子急,当即一拍椅子就站起来,怒喝一声:“陆安舟这厮真是没安好心,面上请咱们出兵剿匪,他自己又出兵在后,简直是做坐收渔翁之利。”
荣桀同雷鸣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听顾瑶兰说道:“之前王妃同我说过陆安舟的为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
荣桀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不是他死了大权旁落,就是他伪装太好叫咱们没看清楚,无论哪一点,都不算是一件好事。”
第102章 后兵
无论如何, 业康选的时机实在太巧了。
若荣桀不是怕行军太急,会拖垮士兵的身体, 他也不会在安城停留一晚, 短暂休息片刻。
也正是因为如此,留在衡原的斥候才发现业康的动向,立即八百里加急追赶大军,终于在安城追赶上了。
荣桀也不由感叹一句:“有时候一个小小的善心,却能得到天大的回报。若是就叫业康军这么大摇大摆进了衡原, 那我们此行不就成了笑话?”
“王上心善仁慈, 这是上天降下的福报。趁我们还未离开衡原,不如就去会一会业康军,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雷鸣问。
荣桀大笑三声,点头应允下来。
原本他们这一趟并不想动业康, 一是因为陆安舟确实是个不错的首领, 二是因为业康军力不足, 对于如今的越国来讲实在不足为惧。
不过既然业康率先动了手,他们便没有缩手缩脚的道理。
当日夜晚, 荣桀便令信兵往琅琊府派出新的军报, 好告诉颜青画一声,这边事情未结束,叫她不用日日都等。
忙完之后, 他也没急着立刻动身返回, 而是依旧按照原计划, 让士兵们在安城休息一晚, 次日清晨才拔营启程,一路往业康与衡原的交汇处新平府赶去。
以业康的速度,不可能这么快就到达衡原府,荣桀和几个心腹反复推算路途距离,最终算出应当能同业康军半路交锋。
他们心中现在怀疑从生,不知是吴正彻底反了,还是陆安舟一直在做戏唬人,每个人对业康军的态度都是慎而又慎。
这一路荣桀一直都没有松懈下来,他反复同将士们说:“这一仗可能十分艰难,我们也不知业康军手里有什么杀手锏,敌人在暗,我们在明,还望大家精神抖擞,时刻准备迎敌。”
因为荣桀这样耳提面命,士兵们也都沉下心来。他们这一路本就没有同盛天教正大光明打一仗,就这么稀里糊涂赢了,都是热血男儿,大家伙心里都憋了口气,现在叫业康这么一撞,更是都上了心,态度比以往都认真许多。
急行军的这一路上也都没人掉队,百夫长们甚至都不用怎么去约束,大家就都老老实实的行军赶路。他们个个绷着脸,仿佛要去干什么大事。
荣桀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训话反而歪打正着,居然有这等奇效,也算是业康军倒霉。
也正如他们猜测一般,当两军在新平府以北百里处交汇时,两军立即拉开阵势。
越军一路飞奔而来,仿佛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他们个个威风凛凛,杀气震天,瞧着就不是等闲之辈。
与他们相比,业康军便只能算得上不慌张了。
他们当即就停在原地,在将军的号令之下迅速排兵布阵,准备迎敌。
在看清业康军的阵营后,荣桀也终于略松了口气。业康军一无杀手锏,二无骑兵,人数也不过一个营的兵力,对上越国这些久经沙场的剽悍骑兵,实在不足为惧。
在安排好后防线后,荣桀一刻也没停息,率领着士兵们便冲了上去。
两军交锋,也不过就转瞬工夫。
越国的士兵似乎都不需要休息,他们一路急行军赶到这里,未曾停歇就直接上了战场,却各个精神抖擞,没有一个畏缩不前的。
他们交锋时已临近傍晚,因此不过半个时辰之后,两方就匆匆分开,各自退回营地休整。
荣桀吩咐后勤兵晚膳准备的丰盛些,又特地安排未上战场的护卫营守夜,好叫前锋营多休息一晚。
等用完晚膳,三位将领又进了大帐。
荣桀今日虽然也在前方,却未曾碰到敌方的将领,他问道:“你们可曾碰到敌方将领?”
底下几位将军对视几眼,却不约而同摇了摇头:“未曾。”
荣桀不由皱起眉头来。
他还是觉得业康这此行十分蹊跷,主帅不知道躲在哪里,根本不曾露面,而业康的士兵们也不像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他们看上去确实操练许多时日,可到了战场真正厮杀的时候却露了怯,一看就是新兵蛋子,没见过血跟见过血的到底不一样。
说实话,这两年来他们东征西战,荣桀确实觉得有些疲倦。可大业未成,百废待兴,也实在不是他能歇下来的时候。
他说道:“这业康军也真是有意思,我倒要看看那主帅能躲到什么时候。”
然而次日清晨,当荣桀跟士兵们一起用过早膳,准备上战场的时候,却发现对面营帐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都无。
荣桀有些纳闷,便叫顾瑶兰领一队士兵过去探查。
两刻后,顾瑶兰便骑着马溜达回来,对荣桀回禀道:“王上,敌方说今日休战,不打了。”
荣桀顿时惊在那,他一时没回过神来:“什么叫不打了?”
顾瑶兰表情怪异,她憋着笑说:“出来同我商谈的是个百夫长,瞧着也没怎么见过世面,一双腿吓得直颤,说出来的话倒也算是冠冕堂皇,一听就是别人教好的。”
她说罢,掐着嗓子学对方的语气,也不知学的像不像。
“我们将军说了,越国士兵长途跋涉赶来,十分辛苦,我们也不能欺人太甚,不如大家都休战一日,也不算我仗势欺人。”
荣桀沉默半响,扭头去问雷鸣:“我确实没读过什么书,不过仗势欺人这词儿是这里用的吗?”
雷鸣也一直憋着笑,听完荣桀的话,不由“噗”的一声笑出来。
倒是顾瑶兰还严肃些,她皱着眉头说:“王上,我觉得业康那边有些不太对劲,他们兵营里十分安静,压根就不像有人的样子。”
荣桀立即起身,在帐篷里来回踱步,而雷鸣也低头思索起来。
倒是雷强大大咧咧的,张嘴便道:“这帮孬种,不会是跑了吧。”
荣桀顿在那里,猛地回头看了一眼雷强。
这位越王身上的气势实在惊人,雷强被突然看了一眼,心里一紧,腿上一软,竟一屁股坐到身后的椅子上。
雷鸣惨不忍睹的看了一眼弟弟,忍不住当着荣桀的面骂了他一句:“瞧你这点胆儿。”
荣桀都没心思去关注兄弟二人之间的官司,他不由重复了一遍雷强刚才的话:“他们倒真有可能跑了。”
雷鸣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王上这么一说,倒是在理。”
虽说雷强是他亲弟弟,但同英明神武的王上比起来,雷鸣自然更愿意听荣桀的,哪怕荣桀跟他弟弟说的是同一件事,他都觉得荣桀是更有道理的那一个。
顾瑶兰也沉了脸,忙道:“王上,不如我再去前方勘察一番?”
荣桀摆了摆手,低头沉思不语,他这一沉默起来,帐篷里的几人便都不敢大声喧哗。
约莫一刻钟之后,荣桀缓缓抬起头来:“今日先不急,便叫战士们再休息一日,明日咱们再看,这业康军到底是跑了还是有备而来。”
等人都走了,荣桀便自言自语道:“这位吴将军,倒也真是个人才啊。”
几个心腹或许没想明白,他却把这事儿看了个七八分。
通过几次同陆安舟的通信,他跟颜青画都不认为对方是个伪君子,他出身言情书网,自有一派堂堂正气,应当是做不出来这种背信忘义之事的。
不过这事要搁在吴正身上就说的通了,这位业康上将军,既然敢堂堂正正出兵,那陆安舟不是被拘就是被杀,总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只是吴将军把事情想的太好,并未算清荣桀他们的行军路线,可能一路上连斥候都未派遣,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往衡原进发,结果刚一动作就被越国的探子发现了。
不过他也不算太傻,经过昨日简短交锋,他发现业康的士兵虽不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在战场上却也没有一个退缩的,衡原那些圣使们是比都比不了的。
他一看荣桀这么快便帅军返回,直接把他堵在这里,昨日便吓得不敢出来,大半夜就悄悄撤离,一路往业康逃呢。
荣桀安静在那坐了一会儿,一时间思绪万千,最后却轻声笑起来:“逃又有什么用呢?”
次日清晨,业康军大营里果然风平浪静,一点人声都无,就连昨日出来应话的几个人也不见踪影,兴许也是晚上悄悄跑走的。
雷鸣跟在荣桀身边,陪他在业康军遗留的营帐里面探查,见吴正还耍了小聪明,前头遮挡视线的帐篷还在,后面的就都不见了:“他还知道摆几个幌子在这忽悠人,也不算太蠢。”
荣桀简单巡视一遍,转头同雷鸣吩咐几句,雷鸣边听边点头,末了眼睛一亮,立即抱拳冲荣桀行了个礼。
这日午后,越国大军没再追击业康军,而是果断班师回朝,未在衡原境内久留。
与此同时,躲回业康境内的吴将军彻底松了口气,他脸上是舒心的笑,甚至还同心腹说:“山人自有妙计。”
然而这时的他还不知,荣桀的越军已然兵分两路,向业康包抄过来。
他的好日子早就走到了尽头。
第103章 追来
退回业康的吴正, 并未敢直接回到业康府城平康府。
这一次他在衡原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面对荣桀的军队落荒而逃,实在很是丢脸。他想到被自己囚禁于府宅中的陆安舟, 想起他看着自己嘲弄的表情, 不由更是恼火。
身边的副将使劲劝他:“将军,不如我们这就回去吧,越国的军队实在强悍, 我们如果再接二连三的惹怒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副将说的话已经十分委婉了,只是吴正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是怎么也不能灰溜溜的逃回平康府的。
副将还想再劝几句, 抬头见他目光凶狠,便闭上了嘴,臊眉搭眼地退了出去。
吴正这次确实太过心急, 什么都没准备好,就直奔衡原而去。
这事还是要怪陆安舟, 他那边整天偷偷摸摸同越国通信,自以为小心谨慎,还不是叫他知道了。吴正悄悄派人打探清楚信上的内容, 这才知道在陆安舟的劝说下, 越国打算对衡原发兵。
其实, 不光是陆安舟, 他也对衡原的盛天教恨的咬牙切齿。
陆安舟几次同他商谈, 要他对衡原发兵,他虽然也很想发兵,可确实担忧衡原数不清的信众,每次说到最后,他都退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