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婉满意地拽了拽他的冲天揪,笑眯眯道:“须知,一报还一报。君子总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
君子·卓婉又给他们多布置了三十道大题,保证他们今后三天都没有玩的时间。
三天的时间,冲天揪深刻地体悟到了父亲怕母亲的根本原因,不是母亲的拳头大,是女人一旦开始不讲理,就会没完没了。
这女魔头难缠的让他人生第一次知道啥叫后悔。
“小揪揪,我走了哦,我已经跟商队留了信,他们走生意的时候会特意来到这里买你们的种子。还有,如果你们种出了《植物志》里的药草,就按照青衣教你们的方法处理,留着自己用,或者卖给来往商队都行。”
卓婉的职业病又冒出了头,不由自主地开始琢磨如何让他们不愁温饱发家致富。
冲天揪虽年纪小,却也跟在族长身后看了五年的族内事务,知晓了许多的事理,如果商队能够路过部落,就可以把部落中闲置不用的货物换成可用的货物。
就如这一次,他们用种子和木薯换了大魔头的红糖。
听到卓婉的话,冲天揪平静地点了点头,一反往常地没有对“小揪揪”这个称呼暴躁。
这几天,时间虽短,冲天揪也被卓婉从外到里地折腾了一圈,身上去了些稚气,多了些沉稳。
人总是奇怪的,卓婉在冲天揪面前,惯用的法子就是以牙还牙的蛮不讲理,冲天揪被噎了两回后,他就开始开始注意言辞了。
不过脑子的话,总容易招祸,他便在话说出来前,先思忖上三份。如此一来,小萝卜头们更愿意听他的话了。
他尝到了甜头,便悄悄地跟在卓婉的身后观察她说话时的言语表情。
卓婉发现这一点后,脸上露了个灿烂的太阳花,有意地把一些国师和掌柜们说给她的话再说给冲天揪。
如果冲天揪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他便是她设计的这条线路上的一个驻点负责人了。
人才储备,妥妥当当。
晨光熹微,雾蒙蒙。
卓婉踮着脚遥望了眼站在山尖上唱着山歌送行的族人,又低头看着摸着黑赶过来的冲天揪和小萝卜头们。
他们的头和脚已被露水全部浸湿。
卓婉眨了眨眼,看向空言和尚。
空言和尚摸着白须,笑道:“时间尚早。”
卓婉笑逐颜开,支着手蹦到马车上,从车厢的藏宝箱中拿出一张用药水泡制能够长久保存的柔软牛皮,转身跳下马车,把牛皮展开在地上,对着冲天揪和一群萝卜头招招手。
冲天揪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在地上。
卓婉顺着朱砂线路图,缓缓道:“这是从沙城到戚国的商队线路图,我们暂且称之为回归之路。我已经组建了一只商队,沿着这条线路,进行走货。你们部落正巧在这条线路的中心,无论是向北还是向南,你们都可以跟商队进行交易。我暂住的小院将成为商队歇脚的地方,你有什么想要出售的货物可以存在小院中,等商队来。”
“你带着你的小伙伴们好好认字,好好看我留下来的那些书,遇见不懂的就问你们族长或者攒起来写信问我。”
“我安排的商队已经在路上了,押着货,走的比较慢,过一段时间才能走到这里。足够你们把林子里的秋货都收上来,到时候,可以跟商队交换,推荐防水布或者保暖壶,这两样促销,价格便宜,能让你们过个暖冬。”
“商队里有个叫十娘的,什么都会,你们要是有不懂的可以问她。”
卓婉想想十娘的乐善好施的本性,笑着补充道:“你们部落里碰见什么难事,也可以去找她帮忙,她人很好。”
冲天揪郑重其事得点点头,仔细地看着路线图,把线路记在脑子里。
卓婉暗戳戳地低声对冲天揪道:“你要是在部落里没什么事儿,可以跟着商队走生意,见多识广。沙城里有很多的你们族长都闻所未闻的事物。”
冲天揪的眼神里多出一道亮光。
卓婉从荷包中拿出她在沙城找手艺木匠雕刻的含有明部卫士能够识别的花牌,塞冲天揪手里。
“这是回归之路识别牌,等商队到了这里,你给他们看这个,他们会把你当自己人,给你很多货物的优惠价。”
冲天揪率先站起身,拍了拍卓婉的头,大哥气息十足地保证道:“我们族人重情讲义,你这个小院,我给你看着。只要你商队在我们部族地域里,没有人敢欺负他们。”
卓婉笑眯眯地点点头,关于安全问题,她就不告诉这只单纯的冲天揪了。
这只商队是她从沙城千挑万选出来的,包括十娘在内,各个都是江湖上不敢轻易得罪的人。商队整体的武力值能顶上小半个北军。
她也不怕他们在走生意时吓到别人,因为他们致力于扮猪吃老虎的伟大演艺事业中,对外形象,一个个的都是病秧子病美人以及温吞无害的书生。
负责商队后勤的十娘,力能扛鼎,却喜西子捧心。
以往唇色红润,肤色健康,在身形单薄和弱柳扶风的仪态下,她也能骗的别人相信她正回光返照。
如今,她从卓婉这里讨来了合适的胭脂,又心灵手巧地学会了装扮,往往骗的把脉的大夫怀疑自己诊错了脉。
负责点货核算的书生出自灵山派,善轻功和剑术,腿脚无碍,却懒散的常年以轮椅代步。
他虽为灵山派天赋型大弟子大弟子,还是被气急的掌门赶出师门去江湖闯荡。
他在江湖上飘了七年有余,又在沙城待足了一年,无人知晓他腿脚无碍。
要不是卓婉在进行沙城人口信息录入之时,他本着小城主求真务实的宣传口号,主动把自己的身体情况交代了个清楚又从轮椅上站起身走了两圈,卓婉也不会派他来走这个商队。
她看中了他的这份按捺不动的定力和伪装。
负责打交道谈价格的老驴,虽有个不太雅致的名字,但他实实在在地当了二十年的地方官,人本性是淳厚老实的,奈何有个想让儿子当官想的发疯的老母,他买猪肉攒下钱后,没娶老婆没盖房,用钱买了个芝麻小官。
他承的是父辈的行当,从小就在肉铺里卖猪,大字都不识一个,当了官每日对着公文,只觉难受的还不如让他连杀四十头猪。
他老妈病入膏肓,不忘在临死之际留下遗言,一定要做个顶天立地的青天大老爷,把他们这个地方治理的没有污垢。
因为他这个淳朴的长相忠厚的性格,三年不到,就连连升职到了知县,中间的公文处理全靠一个本家的老师爷,其他的时候,全靠沉默寡言不同流合污的名声死撑着,遇见避不开的诗歌会,他一身正直地坐在高位,让才子们自由发挥,然后一块投票竞选。
靠着日益精湛的演技,他不出头不夺功地在地方上做了十余年的官,深受百姓爱戴,长此以往,他完全可以干上二十年,直至退休。
奈何南方赵氏后辈嚣张跋扈草菅人命,他就着二两驴肉喝了一壶酒壮了胆,直接把赵氏的这个后辈关入大牢趁夜处死。
正如他提前预想到的,他被莫须有的罪名撸了官帽,被押送至沙城。
在进入沙城第三天,他已认识到沙城的残酷,哀叹他命不长久,吊着一根绳子悬在城墙下,脖子刚伸到绳子上,城门破了。
城门破了!
在小城主登记信息时,为了纪念壮胆时的二两驴肉,他慎重得给自己起了个如此通俗易懂的名字,并把他的平生坦坦白白地讲述了一通。
关于特长,一杀猪,二当官,三骗人。
“二十年的地方官。”卓婉在她的登记本上写下他的阅历,又抬头认真道:“那就不是骗人了。”
在小城主面前,老驴完全放松地恢复了本性,对她安慰的话,憨厚地笑了几声,道:“官员应该会的事情,我都不会,全是我表叔在帮忙。 ”
卓婉想着当官需要的职业素质,迟疑道:“二十年,时间可不短,只要学会了认字,其他的也没什么了,你有大把的经验。”
老驴又是憨笑,“认字太难了,想学来着,没学会。”
卓婉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雾气散尽,站在山尖上唱送行歌的人影越发的清晰,卓婉笑着与他们挥挥手,接过冲天揪给她捡来的漂亮种子。
冲天揪随着缓缓前行的马车小跑,对趴在车窗上的卓婉,不放心地进行最后的叮嘱,“你在路上,乖乖的,不要任性。多学学秀衣,女孩子通情达理,才招人喜欢。”
卓婉学着蛮大的样子,挤了个鬼脸。
冲天揪瞪向翘着两腿坐在车顶上的蛮大,大声道:“你平时注意点,别教坏了她。”
蛮大嬉皮笑脸地做了个新鬼脸。
卓婉探着身子,仰头看到这个新鬼脸,两眼晶晶亮,一手扯脸准备模仿,被冲天揪打了一下手。
卓婉乖巧地缩回身子,对着冲天揪微笑,端庄,优雅,恬静。
冲天揪转了方向,跑向另一个车厢,喘着气道:“秀衣,你看好她,她总是学坏不学好。”
秀衣忍着笑,应了一句“好。”
冲天揪擦着汗停下来,不再追着车厢跑。
车队渐渐地行远。
好不容易追上冲天揪的小萝卜头们气喘吁吁地把包裹递给他,“小花送你的。”
冲天揪打开包裹,满满一罐子的糖果。
车厢中,卓婉看着空空的藏宝箱,在心里惆怅了片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吟诵道:“一个拥有大无畏奉献精神的人,宁肯亏了自己也不亏别人,真真正正的心美人甜。”
安慰了一番一时冲动下受到物质损伤刺激的小心灵,卓婉从头上捏下来甲虫和蝎王,放到梳妆盒中,让秀衣更方便梳头。
秀衣轻柔地梳拢着她的长发,从针线篓中拿出白羽和粉珍珠缀成的发饰,别在她的耳旁,正与海雕头上的两簇白毛相似。
青衣看出了秀衣的制作这个发饰的意图,笑出了声,凑热闹地从行李中找来了□□相间羽衣和小巧可爱的金纱翅膀。
被青衣和秀衣折腾成了这副样子,卓婉迟迟鼓不起出车厢的勇气。
青衣弹了弹她身后的小翅膀,笑道:“这就是话本里的小天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卓婉纠正,“最可爱的小天使是光着屁股的小娃娃。”
她现在的样子可以称之雕人,怎么看怎么感觉她现在的样子与外面那只胖雕看起来像,尤其背后的一对翅膀。
但,也不是一模一样。
她家秀衣的艺术风格貌似摆脱了实象走向了意象。
海雕透过车窗缝看到软团子的样子,嘲笑地叫唤着其他八只兽来瞧热闹。
卓婉拉开车窗,凶着一张脸,瞪它。
海雕给了她一个蔑视的雕之眼。
“你等着。”卓婉眯着眼睛,“我管不了你,你主人能管的了你。”
青衣笑看了一眼耀武扬威的海雕,轻缓道:“天族马上就到。”
海雕僵成了一条冻鱼。
它最喜欢的是软团子,可抓,可啄,可欺负。
它最害怕的是天族里的那个恶女人,抓它,熬它,欺负它。
作者有话要说:忙工作,没顾得上更新。趁着这两天调休,补更。
第158章 医书
意象派小天使装的软团子趴在大熊背上,埋头背着青衣给她写的医书初级。
青衣一直掌握着她的学医进度,不让她过于劳累而有所倦怠,也不让她因学的太轻易而有所松懈,这个度,青衣时刻在调节,她断断续续地学了五年,仍兴致满满。
在她一路上看到部落对巫医的敬重后,她对医术的救死扶伤就更看重了,在小院教冲天揪辨认草药的同时,她也更刻苦了,只要有闲余时间,便拿出一本医书来背。
青衣和秀衣看的心疼,有意让她多歇歇,变着花样地逗着她去玩。
卓婉很是自律地控制住了蠢蠢欲动的玩心,“天赋不足,勤奋来凑。”
墨衣没青衣和秀衣的那个哄她放下书的耐心,直接把医书从她手里抽走,“再勤奋也追不上又有天赋又努力的人,只看一眼就能背会的药放,你还需要背一个时辰,过两三天,又忘了。你背的速度赶不上你忘的速度。”
卓婉悲伤地把头埋在被子里,她迟迟没有进展就是这个原因,其实单背一个药方也容易,她总是弄混里面需要的斤两,青衣说这些药方的斤两很早重要,本是救命的药,乱了斤两就是致命的药。
即使如此,卓婉也不承认她笨,顶多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这就像,你们的脑子里装着一个图书馆,我的脑子里装的是一个书柜。你们的图书馆好好整理整理,还能很容易地装进几本书,我的书柜容纳面积小,要想装进去一本新书就需要腾出来一本旧书。”
“这种就是记忆和遗忘的逻辑关系,虽然书柜整体看起来无增无减,但里面的书本一直在更新。一个一直流动的崭新如初的书柜,总比一个暮气沉沉的陈旧书柜,更让人舒服。”
“就是这么个道理。”
对着卓婉这些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胡话,墨衣无动于衷,仍把医书放入书箱中,把夜明珠放入了木盒中。
在黑漆漆的车厢中,卓婉只坚持了一分钟就酣睡了过去,她在白天被大虎拖着在河里给它们刷毛,累了一天,她晚上看书,凭的全是意志力。
卓婉很快就发现了,医书是催眠神器,特别是在大熊背上这种暖暖的缓缓的小颠簸中的客观环境下。
她趴在大熊背上,刚翻看了三页,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一觉醒来,她仍趴在大熊背上。
“青衣,我觉的,皇宫里的御医都是天才,即使不是天才,也不会是普通人。”卓婉以己度人,像她这样的普通智商下的普通人,兢兢业业地读一辈子医书,顶天了,也就能担任一个小医馆里的坐堂大夫,御医这种医书界的大拿,非常人能及。
青衣看着小姐哀怨的小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挑选跟着她学医的徒弟时,确实会更看重天赋,愚笨的人学十年可能学不到她一成的功夫,她费尽心力却只带出来个走脚郎中,并非她所愿。
在南山谷,二十余弟子跟着师傅学医,同样的教学内容,只她和师兄把师傅的医术全部融会贯通并加以精深,其他人皆庸庸碌碌的,只学到了师傅的三成。
师傅的那点医术传承,选择了广撒网,最终选出掌门人。她不愿意费这个劲儿,在没有遇见合适的传承人前,她宁愿她的一身医术跟着她埋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