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梨对刘姐笑了笑：“嗯，对。刘姐，林牧他在吗？”
“在呢，他在自个儿屋里，你去吧。”
刘姐也就看个稀奇，见她已经牵着小男孩往对门屋里去了，对着低头正和她一块儿洗菜的姚小萍说：“这姑娘长得可真俊，难怪她妈不叫她出门呢，换我，我也得藏家里头。”
姚小平连眼风都没往那屋的方向扫，闷声道：“□□都说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咱都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她倒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旧社会的千金大小姐似的，只知道享福，这是旧制度、旧思想的残余。”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
“嗳，这丫头。”
刘姐摇摇头，继续埋头干活。
季梨进屋的时候，林牧正倚在床头看书。
这屋子本来就不大，因为没人入住，所以显得极其空旷，不过在林牧搬来的这两天，把东西一收拾，就显得有人气多了。
本来就住了个大男人，再一下进来一大一小两个，顿时房间也看似拥挤起来。
“你还没吃饭呢吧？”
季梨把季宝宝领进屋，看了看空着的方形桌，桌上就一盏老式的煤油灯，也不知道是别人家用了多少年淘汰下来的，上面还有洗不去的污渍和灰尘。
林牧已经从床上起来了，他也往桌边一坐，指着自己正对面的位置：“你坐那儿。”
房里多出来的凳子还是他特地跟其他几个知青借的。
大家也知道他这就要开始教人小孩认字了。
“那、那个……”
季梨捏了捏衣角，偷偷看他一眼，并没有落座。
这副扭捏的样子，倒像是犯了什么错。
不过也正是这模样是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做出来的，看着倒像是撒娇。
林牧轻咳一声：“怎么？有事说事。”
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低垂着眼睛，神色淡淡的，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以前，他就是这样拒绝人小姑娘前呼后拥地围着他，就连姚小萍也正是被他这种冷冰冰的样子给吓得一整天都没敢上前来跟他说话。
季梨看起来还挺怵他的。
本来就有话要跟他告诉他，见他这副脸色，踌躇了一下，又把话咽了下去。
“没、没啥。”
她连忙摇了摇头。
明明就有话要说，还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这一下又突然不说了，反而挠得人心痒痒的。
林牧冷眼一扫，对上了她的视线。
她笑起来的模样最动人。
就像第一天他们到溧水村的时候，田埂边上，背着光，从季红花身后探出脑袋，简简单单一笑，腮上两个梨涡也像在笑。
现在不笑了，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有些无措地张了张口，活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见他视线扫过来，顿时像只受惊的兔子，连忙把头一低。
林牧扭头看向坐在身旁的小家伙：“你小姑怎么了？别怕，告诉林牧叔叔。”
别看他时常肃着张脸，对待小孩子还是相当宽容的，所以季宝宝也不怕他。
尤其他还愿意教他念书，在季宝宝眼里，顿时就成了最伟大最了不起的人，在他心里已经无限高大了。
他一问，季宝宝当然知无不言了，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我奶我爸、还有我二叔本来要扛着锄头冲过来了，被小姑拦下了……”
林牧一听，视线又开始往季梨身上睃了眼。
“林牧叔叔，什么是耍流氓啊？是不是吃别人啃过的番薯干不对啊？”
季宝宝小心翼翼地问道，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那我再也不吃小狗子的糖芦了！”
林牧：“……”
他就知道！
怎么能相信这缺心眼的丫头的话呢？
林牧心累得拧了拧眉头：“季梨……”
“你还是叫我梨子吧，”季梨赶紧坐到他指定的那个位置上，正襟危坐：“听你叫我季梨……怪渗人的。”
她的声音软糯糯的，有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让人发不出半分火来。
事实上，林牧也没生她的气。
他就是无奈……
你说这么简单地事，怎么就越描越黑了？
“昨天我们说过……”
“别把昨天的事说出去！”
林牧刚牵起话头，季梨十分有眼色地接口道。
“你还知道啊？”
林牧顿时乐了。
“谁让你光给我约法三章了……”
季梨没好气地点了点季宝宝的脑袋：“你还没给这小子约法三章呢！”
林牧：“……”
昨天他光顾着管季梨了，还真把躲角落吃番薯干的破小孩儿给忘了！
林牧又把视线转向了季宝宝，对上季宝宝无辜的表情，又默不作声地把视线转向季梨，同样也是十分无辜的样子。
而且，她脸上还挂着被人冤枉悲愤。
林牧：“得，这事错在我……”
“本来就是你错了！”
季梨气冲冲地起身，走到门边，又想起什么似的，一下子又转身回来，又坐回了凳子上。
对上他的视线：“那你还教宝宝认字不？”
她倒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林牧心知刚才误会了她，所以此时态度顿时软化了很多。
他点点头，看着她的目光也放柔了少许：“我答应了，就肯定会教，你放心……那、那件事……”
难怪季宝宝说他们家人要带着家伙找上来了，原来问题出在这……
既然季梨把人都拦下了，那肯定应该是把事情说清楚了吧？
他有些不确定地想道。
林牧期待地望向这姑娘。
“你别担心，我都跟我妈说清楚了。”
林牧一愣：“说清楚了？”
真说清楚了才好……
天知道他昨天跟她说了半天都没让她弄明白。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林牧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季梨递了他一个眼神：“我跟我妈说，你在大城市有套大房子，以后你娶了我啊，我是要跟着你去大城市享福的，现在咱俩先处着，至于婚礼，我妈还得跟我两个哥哥合计一下，到时候再叫上你，好好地讨论讨论……”
“……等等！”
林牧悚然一惊。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你说，婚礼？”
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几个如此陌生的词，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吐出来了……
可关键的内容，却让一贯都淡定的他，瞬间就不淡定了。
最主要的是……
这还跟他有关！
“对呀，林牧叔叔。”
季宝宝十分自然地改口：“我妈说，以后要喊你姑丈了。”
姑丈……
第76章 七十年代村花（六）
姑丈……
神特么姑丈！
林牧霍地站起了身。
俩一大一小抬头看他, 同样一色的惊讶愕然，两双圆溜溜的眼睛清澈见底, 就这么看着他……
弄得好像他才是搞事的那一个！
如果刚才没听漏的话, 就是季梨她家人延续着昨天的误会，直接盖棺定论，要么是耍流氓，要么直接跳过这一茬到结婚了？！
他……
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流氓的事！
这一瞬间，林牧诡异地感觉, 明明是自己被流氓了。
林牧深吸一口气, 暗自告诉自己要冷静……
能冷静才有鬼了！
“季梨！”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个名字：“你……”
他捏了捏拳头，左左右右走了踱了几步, 又重新回到座位前，也不坐下, 就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一眼就望到她的眼底。
“我……我怎么啦？”
季梨歪着脑袋，睫毛上下一颤，困惑就从眨着的眼睛里流露出来了：“我说得不对？”
“哦……”
她恍然大悟地勾起了一抹笑容：“我知道了, 你是不是不止一套大房子啊？没事儿，多来几套我也不介意。”
【拜托你要点脸吧。】男主都要被你吓跑了说。
林牧：“……”
季宝宝来回看着他们俩，疑惑的小脸上满是不解。
“小姑, 姑丈是不是不想结婚呐？”
小孩子非常“直率”地提醒道。
别看小孩子啥都不懂，小孩有时候可是很会看人脸色的, 再说季宝宝又不笨, 相反还挺聪敏的。
虽然林牧嘴上没说, 但看他一脸被雷劈过的神情，他就算是小孩子，也看出他此时此刻的震惊了。
“小孩子家家别乱说。”
季梨白了他一眼：“你忘啦，你奶说过，谁要是娶了你小姑，那都是祖坟冒青烟了，咱们村里，还能有人不乐意啊？”
在他们老季家，陈婆子说的话那就是圣旨！
季小朋友非常忠诚地牢牢贯彻这个观点。
他点点头，非常小大人地拍拍林牧的手臂：“对呀，姑丈你就从了吧，以后你们去大城市住大房子了，我还能跟着去见识见识。”
林牧：“……”
这一大一小，几个来回就把他的终身大事给拍板了？
到现在，一直说不出话来的林牧，前面的震惊一过，现在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叫什么事儿？
“你们怎么就知道我有大房子了？”
林牧摸了摸季宝宝的脑袋：“别听你小姑乱说，我没有大房子，也没什么本事。”
他家庭关系复杂，要真有那么好的条件，也不会下放到这儿了。
上山下乡，说起来都是响应号召，实际上，真正有本事的哪真能沦落到这里来？
林牧虽然心里有几分成算，但现在，说实话，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找对象结婚什么的，距离他也实在是太远了，他根本从来没想过现在解决什么终身大事！
“没事……”
林牧顺着细声细气的声音抬头，就看到少女一脸的认真。
“这些都没有关系。”
季梨看着他，眼里像是闪烁着星星，眸光微亮：“不管你有没有本事，能不能回大城市去，有没有房子，这些都不重要。”
林牧微怔。
“钱财是身外物，再说，现在没有的一切，不代表将来也没有，只要我们齐心协力……”
季梨不要钱似的狂撒鸡汤，直到终于收住话头，才意犹未尽地看着他，总结道：“你要是回大城市去，我就跟着你一块儿，你要是愿意留下来，我妈、我哥他们也会帮你，我妈最疼我了，肯定能从我两个哥哥那儿骗到钱给咱么结婚用。”
喂……
这样说真的好吗？
你小侄子还坐在这儿呢！
谁知，季宝宝还生怕他不相信似的，使劲地点点头：“这是真的，我奶最疼我小姑了，要星星不给月亮，要猪肉不给鸡屎……”
“……这是什么比喻？”
林牧戳了戳季宝宝的脸，有些好笑。
不过，季梨的这番话，确实在他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涟漪。
他知道他长得好，所以容易吸引女孩子。
可她们看上他，无非就是冲着他的外在，等到她们知道他的家庭，知道他爸因为成分不好被抓去劳动改造，知道他妈又改嫁给普通工人，一家六口挤在小小的二十多平米的小屋子里，拥挤得连转个身都困难的时候，她们只会一脸的嫌弃。
曾经的那些喜欢啊、迷恋啊，在现实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他之所以厌烦冲他示好的姑娘，主要也是这方面的原因。
而另一个原因是，他还真没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至少目前，绝对没想过在这里解决。
林牧又重新坐了回去。
他抬头，和季梨平视，斟酌了一下，才跟她说：“我没有骗你，我家确实也不大，等你见到了肯定会失望的，再说，你现在还小，很多问题考虑的也不全面，我想，就算是你妈也不会同意你跟我的。”
季梨听着，便随着他的话点点头。
少女有着清纯无暇的美丽。
她的一颦一笑，都是极其自然淳朴，也分外美丽娇嫩。
一想到这样的好姑娘，已经开始被他说服，也不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了，很坦然地撂开了手，从此他们桥归桥路归路，林牧突然之间，胸口有一瞬间感觉闷闷的。
他还来不及细想，就见季梨已经站了起来。
“我觉得你说得对！”
他听到她这样说。
林牧有点惊讶……
在他心里，这姑娘可以说是极其死心眼的，不然昨天跟她费了半天功夫，不啥事也没能跟她掰扯清楚吗？
她……
怎么就突然像是开了窍了？
他忍住心头那一点点的不舒服，继续听。
季梨也在这个时候，对上他的视线。
柔嫩的唇畔一动，牵起一抹令人心动的笑容：“不过，我也没有骗你，我跟你说的都是认真的，反正……我用番薯干拐来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别的什么，也不是你家庭背景，不是你的钱、你的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