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动作快点, 再加上陈婆子在老季家一言九鼎的威信，事情肯定能水到渠成的……
哪知陈婆子居然在这时候反悔了！
她琢磨着, 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
此时，季梨正坐在林牧的那间屋子里。
季宝宝在认真地书写着刚认的字, 林牧把煤油灯点上，再加上屋外并没有暗下来的天色，勉强倒也是够亮了。
这一刻，除了那一声声笔在纸上刷刷刷的声音, 整个屋子都陷入在一片宁静中。
林牧放下手上的书，看了眼季宝宝写的字，又纠正了一下。
再抬头的时候, 就看到一颗正趴在桌面上发呆的脑袋，两条小辫直直地垂落下来, 安静而又美好。
他凑到季宝宝耳朵里, 说了句话。
季宝宝也看了眼小姑, 随即默默地点点头，动作就更轻了些。
他想了想，也凑近林牧的耳边，问道：“林牧叔叔，你们知青院里是不是有个叫姚小萍的阿姨？”
林牧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
“昨天我们回去的时候，奶说姚小萍要把她哥介绍给我小姑当对象。”季宝宝敏感地发现林牧一下子就收声了，想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顿时就不敢再问了。
林牧的视线，落在屋外的院子里。
要不是季宝宝说的这番话，他都忘了姚小萍对他示好的事了。
这也不能怪他，正常来说，女同志脸皮薄，几次示好后，在他冷淡下，已经暗示了他们不可能，所以多半也自然而然地就放下了，像那种死缠烂打的人毕竟是少数的。
姚小萍态度算是难得的大方，在他表达了那种意思后，她第二天遇上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也不再无缘无故地就找他说话了，一下子就又把自己定义为就是普通的好同志，他还以为她应该也放下了，所以也没太在意。
现在乍然一听，他首先是皱眉。
林牧绝对没有想到，长得清清秀秀的女孩子，心思能有这么复杂！
等到回去的路上，季梨就把口袋里特地给季宝宝留的番薯干递给他。
转头看看前后左右都没有人，对这小子使了个脸色。
“刚才跟你林牧叔叔说了吧？”
正啃着番薯干的小孩，闻言咧嘴笑起来：“说了说了，小姑，你是没看到，林牧叔叔的脸色一下就臭起来了，你说，他会不会去揍那个姚小萍啊？”
“吃你的吧！”季梨点了点他的脑袋。
揍人肯定是不会，但对姚小萍来说，比揍她更可怕的，就是她爱慕的人，却避她如蛇蝎……
在她私底下做出这种撬墙角的事，再被林牧直到了，她费尽心机维护的形象肯定是崩了！
翌日，老季家刚吃完晚饭，饭桌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季宝宝冲出院子，又哼哧哼哧地跑回来。
边跑还边叫着：“姑丈来啦，姑丈来啦~”
他们家的姑丈能是谁？
一点都没想认下季梨跟林牧的事的陈婆子闻言，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
虽然姚小萍那件事不靠谱，可人家打听来的关于林牧的事总归没错吧？
在她眼里，这两门都不是什么好亲事！
季梨也愣是留着没走。
眼看着林牧在季宝宝的带领下，迈进了门槛，季国年、季国华和郭爱娣、李庆花几人也没走，就把几个小孩子赶去院子里耍。
林牧虽然年轻，但人情世故还是懂一些的，也没空着手上门，手里还拎着两斤腊肉。
这还是他托人换来的，在这年月，想弄口吃的绝对不容易。
陈婆子看了，脸色好看了一点：“来就来了，还拿东西干什么。”
话虽这样说，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把腊肉拿着就转身放到了自家放菜的瓮里，盖上盖子才算放心。
林牧抿了抿唇，在陈婆子的眼色下，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
他的对面，就是陈婆子，以及季梨的两个哥哥和两个嫂嫂，弄得就跟三堂会审似的……
这还是他自己找上门的！
季梨一看这情形，“噗”地一声就笑出来了。
她这一笑，瞬间就打破了整个屋子的尴尬。
“要笑回屋笑去，像什么样子！”
陈婆子说了句，语气倒不像是对待别人那么严厉，尤其在季梨转身又给她端了碗茶过来，哪还会跟自家闺女黑脸：“好了，你也坐下，听听他说什么。”
季梨也端端正正坐下。
只是，她一坐，就坐到了林牧的身边。
“正好，我也想听听，你干嘛来了？”
她拿眼睃着他，眉眼皆是看好戏的模样，一点都不严肃。
整的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过来的林牧，心情顿时也轻松了许多。
“陈姨，还有季大哥、季二哥，郭大嫂、李二嫂，我这次来，就是因为我跟梨子的事。”
林牧察觉到气氛一变，季家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火辣辣的灼人，这要是放在一般人的身上都要忍不住打退堂鼓，可他是经有备而来的，既然来了，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
于是他开口说道：“想必，梨子也跟你们说了，咱们俩在一块儿这件事，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家庭呢比较复杂，我爸是留洋回来的大学教授，现在农场接受劳动改造，我妈跟我爸离婚后又再婚了，所以就算以后有机会回城市，我也不打算跟那边联系了。如果你们能接受我，那我以后肯定会好好对梨子的，不论留在溧水村还是回城市去，永远都会把梨子带在身边。”
他说得还挺感人肺腑的，这一听就是一片真心，至少两个嫂嫂听了都有些动容。
可陈婆子在意的，是他的家庭背景和条件。
她一听，对方的爸爸正在劳改，妈又改嫁了，就本能地皱眉：“咱家梨子可是我的宝贝疙瘩，哪能让她吃半点苦……”
“妈！”
季梨一听就觉得不好，赶紧给她碗里添茶。
被她这一打岔，上了岁数的陈婆子一下子倒是忘了要说什么了。
“陈姨，你放心，你怎么对梨子的，以后我就怎么对她。”
林牧看向季梨，正好对上她扭头看过来的视线，眼尾轻轻一勾，撩得人心都跟着火热一片，连接下来说话的声音都跟着柔情一片：“我决定跟梨子在一起，就想过结婚的事，我爸当年还给我留了几样东西，就是给讨媳妇用的。”
他说着，从脖子里掏出一条红绳，绳子下面系着两枚金戒指：“当初我爸还留了套房子下来，这些年，我也没有机会搬过去，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带梨子去看一眼。”
一看到金戒指，陈婆子的眼睛就噌地冒起了光。
这年代，弄点金首饰还是不太容易的，别看城市在卖的蔬菜水果几分钱，几毛一斤肉，换算到后世，那物价换算啊基本上是1：100，黄金这东西，要不是祖上传下来的，哪有钱置办？
然后再一听他还有房子，甭管距离溧水村有多远，他们能不能住进去，那好歹是大城市的房子，一听，陈婆子就瞬间软化了态度。
那纯粹就是被金戒指和房子给吸引的！
季梨不用想，就知道陈婆子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了……
季梨给他使了个眼色，这才对着陈婆子道：“妈，我早就说过林牧他有大房子住的，他以后飞黄腾达了，还不是你女婿啊？你要念着他好，怎么能相信外人说的话呢？”
“对！尤其我看那个姚小萍本来就不安好心，妈，你可不能被她给骗了！”
这是神助攻的大嫂郭爱娣。
郭爱娣的私心极其简单。
明显林牧家里都没人了，嫁给林牧，随便整副嫁妆就行了，可别把老季家的底子都给挖走了！
季梨偷偷地跟林牧咬耳朵：“你放心，姚小萍还没有那么大能量能说动我妈，我还是坚定地跟着组织走的~”
林牧好不容易把心放下来，闻言，忍不住笑了声：“你就这么相信我啊？”
“那是，你是我用两块番薯干换来的，多不容易~”
是啊，这真是一段奇怪的孽缘。
两块被啃过的番薯干就把自己卖了……
问题是，他还挺心甘情愿的！
看着季梨在灯下秀美的脸庞，勾着笑靥开着他玩笑，就觉得一辈子这样下去，也很不错。
留下这一分纯洁无暇，在心里印下了一道痕迹。
第79章 七十年代村花（九）
下乡来的知青林牧, 即将跟老季家的梨子成婚的消息，在溧水村里不胫而走。
虽然村民对这些知青的看法普遍都比较复杂, 就算有决定从此以后留下来扎根的人, 但多数人都觉得总归不是一路人，排外现象哪里都有，就算溧水村的包容性再强，短时间里大家还是很难改变想法的。
可不管在哪里，结婚都是大事, 而且还是喜事, 便是在溧水村里，村民也多是朴实的多, 大家听到他们俩好事将近了，也只会祝福, 也觉得这是大好事。
知青院里这阵子也是喜气洋洋的。
已经好些日子没沾些喜事了，好不容易遇上一件，几乎整个院子的人也都卯足了干净，该帮忙的帮忙, 还有托人去买两个铁皮暖水瓶的，连生产大队的大队长都批了一天假，让林牧带着季梨去县里拍张结婚照。
这个年代的结婚成本很低, 有缝纫机、有自行车、有机械表，再来个收音机, 那就基本把结婚的物什都收拾齐全了, 结婚办的几桌酒席, 有腊肉、油豆腐和米线、鸡蛋啥的，那就都快赶上国宴了。
有些东西不好弄，得托县里去买，也不是光有钱就行，像买衣服得有布票，买粮食得有粮票，搞辆自行车，你还得有人脉……
幸好林牧跟大队长也熟了，去县里办了几次事，也弄了点人脉关系，就是稍微费点事罢了。
陈婆子虽然并不是十分满意林牧，可看在他把结婚的大件都置办了，脸色也好看了许多，不然没看到诚意，她哪能那么快松口？
知情院里，刚洗了把菜，从水盆里直起身的姚小萍，看到大院外走进来的身影，随即一顿，名字已经含在嘴里脱口而出了：“林牧。”
林牧刚送季梨回去。
这两天他也没心思教季宝宝念书，基本都在忙结婚的事，像今天一大早地就出门了，和季梨去县城拍了张照片。
这年头结个婚，都是两个人穿上正装，各自在胸口别朵大红花，女孩子就在小辫上扎两根红绳，并排坐一起拍个照，这就算是结婚照了。
照片还不能马上拿，也不知道拍得咋样，但两人却都挺高兴，拍完照片也不着急回来，在县城逛了逛了。
林牧刚回院子，听到有人喊他，脚步一顿，抬头看是姚小萍，一整天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
他平常跟姚小萍虽然也有见面，但说上话的机会其实不多。
这次姚小萍背后搞这些小动作，外表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待人接物也挺大方客气的，没想到竟然一肚子坏水！
姚小萍的人设一崩，林牧对她就更冷淡了。
以前最多不理，现在打个照面，他的脸都能冻成冰渣子。
“林牧，听说……你要结婚了？”
姚小萍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咋地，面对季梨也好、面对林牧也好，心里总透着点心虚。
也正是因为如此，最近总有风声若有若无地钻进她的耳朵里，她也不敢当面问。
现在就是迎面遇上了，才顺口问了一句。
当然，她也知道，她都能听到了，事情必定已经定下来了。
可这也太快了……
她一阵苦笑。
“是真的吗？”
她踌躇了一下，还是仰头问道。
现在，姚小萍在他的心里，印象可以说是极其差的。
林牧本来就打算置之不理，所以转身就走。
姚小萍没得到他的回答也不恼，反而十分认真地对着他的背影劝说：“林牧，我听我哥传回来的消息，过两年国家很有可能恢复高考，你难道真的打算留在溧水村扎根了？不考大学、不回家了？”
对于知青们来说，做梦都想回到大城市，回到自己的家。
溧水村再好，能好过自己的家？
更何况，大家在这里每天都是务农务农，从天亮干到天黑，用远都到不了头……
这不是他们要的生活！
她的这番话，足以令所有知青燃气希望的火焰……
林牧想回城市吗？
必定是想的！
说实话，在里溧水村待久了，到县城以后，也觉得挺新奇。
但更因为村子的落后，所以林牧对于回城市的愿望才更强烈。
他对谁都没有说他要回城市的打算，他怕说了，陈婆子那关就不好过了……
这一点，季梨反倒跟他持相反的态度。
对陈婆子来说，去大城市住大房子，那才是农村人走出农村的终极目标。
回去，对林牧来说，只是时间的问题。
时机一到，谁拦都没用，拦不住。
他不光自己回去，他还打算把季梨也一块儿带回去。
对现在的他来说，有季梨的地方，未来才像一个完整的家。
尤其在经过父母的离婚后，他对这种未来两个人的生活反而更加渴望，就像是一种寻求心灵上的圆满，达到了，他也就圆满了。
这些心里话，他连对季梨都没有说。
有些事，不用来说的，而是做的。
即便现在姚小萍用这个来企图劝他“迷途知返”，可她却不知道，早在她说之前，林牧心里已经有一些成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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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准备工作就做了好几个月，两人的婚事也很快就在顺理成章下办好了。
原来给知青们住的院子就挺大，而且距离老季家也不远，林牧在村民的帮助下，把他隔壁那间也打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