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宋明骞厂子的策划案第二次出现在严穆的办公桌上时,他几乎要用这份文件砸人了。
“我亲自去调研过认为不行的东西再给我看一遍,谁负责审的第一次,是他瞎还是想让我瞎?”
项目三部的周光伟颤颤巍巍地被他吼进来:“严总,是这样的,您上次说过的问题宋明骞已经在这一版策划案中改进了。方案我检查过了,也让手下的调研人员又去调研了一遍,我们都认为用这版改革方案能够实现宋总承诺的半年内扭转亏损局面,一年内实现盈利……”
“够了!我决定过不投的项目就是不投!项目三部整个都不想干了是不是?”严穆直接打断他把策划书摔出去,“再让我看到关于这两个厂的东西全给我滚蛋!”
周光伟也是被宋明骞说动了,再加上真心觉得这一单有赚头,但一点都不想为了一个项目丢工作。他急忙弯腰收拾文件,生怕严总再多看一会儿更不高兴当真让他滚蛋。
可他才刚弯下腰,一只手就先他一步一张张把文件捡起来。
正好来找严穆的夏初在周光伟惊悚的注视下又把文件放回桌上:“严总今天心情不太好,剩下的我和他说吧,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周光伟如获大赦,立刻猫着腰退出办公室,几乎在他关上门的瞬间就听到里面传来绝对不是和平交流的声音。
严穆和夏初像高中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打在一起。
除了平时闹着玩,他们已经有十多年没像这样对彼此下狠手了。
夏初是因为从小瘦瘦小小长得像姑娘,家里怕他受欺负早早给他报过各种跆拳道空手道泰拳班。他在这方面争气,各式各样的奖项拿的不比他后来当演员少,可他也不敢真惹急了严穆,严穆这货急起来不要命。
今天夏初好歹仗着体力优势和比严穆多一只手把他按住了。
“现在你能好好听我说句话了吗?”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放松丝毫,“你要是从一开始就好好听别人说话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吗?”
严穆让他按在办公桌上,打红眼一般看着桌边那打文件。
他听到夏初说:“严穆,你这辈子就这样了,怨不得别人,全是你自己作的。但你要真心为了童童好就设身处地为她考虑一下,她今年29岁,为你蹉跎了整整十二年。她不欠你的,全是你欠她的。”
“我一直在为她考虑,我只是想在我死之前把我欠她的还清。”严穆带着一丝被戳穿的恼怒恶狠狠地看着夏初。
夏初讽刺地笑了:“你怎么为她考虑的,当年连个像样的理由都不给就把她甩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捧我?因为我高中的时候喜欢过童童,你想着如果之后童童不原谅你,就养我这个老实人给她当备胎!看如今这个架势,我得庆幸我当龙套那会儿就移情别恋了,你嘴上说希望童童幸福,实际上她身边的男人你总能找到不如你的理由往死怼。”
发觉严穆卸了反抗的力道,夏初松开手把策划案扔给他:“策划案看过了吧,找不出毛病了吧,人家宋明骞哪不如你?除了作死没你厉害哪都比你强!”
见他不反驳,夏初索性将话挑明:“人家懂什么叫韬光养晦,没十八岁那年就为了争口气和家里闹掰,没收入没奖学金的日子吃泡面都得赊账。”
“人家懂怎么保护家人,所以他妈还活得好好的,你读高中那会儿要不是铁了心和你爸对着干,天天在外面鬼混不学好,你妈能一点安慰都得不到抑郁症越来越严重最后跳楼自杀吗?”
“人家懂怎么和喜欢的人相处,你以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让她参与就是保护,你明知道童童更愿意陪在你身边,哪怕过得苦一点,她就是觉得你迟早还要从商为了能帮上你的忙大学专业才选的金融。”
“人家也懂爱惜自己,为了谈生意一排白的一口气干了的事你干过多少次,第一次喝到胃出血你大学还没毕业,要不是那些年把身体作成这样,光让车压一下你都不至于这么惨。”
“还有你后妈当时为什么要雇人撞死你,因为你把她往死路逼,你觉得你妈是被她和你爸逼死的,所以你不把他们逼死也恨不得让他们全家卷铺盖乞讨。你厉害,被车撞个半死第一时间不想打120,反而开录音录证据。最后你是把你后妈弄进监狱,你现在比你爸还有钱,为了讨好你,他把惹过你的亲闺女都发配到北欧小国啃土豆,但还有用吗,你不一样是个活不了多久的残废吗?”
“严穆,你这真的叫嫉妒。”夏初叹了口气,“你嫉妒怎么没选那条和宋明骞一样的路,但是太迟了,你回不去了。”
第18章
这些话夏初从来都没对严穆说过,因为太残忍了。
但今天他不得不说,他怕再不说,严穆到死都偿不完对童琪的债。
“如果你是我,你现在会怎么做?”沉默半晌,严穆突然抬起头,很平静地问了夏初一个问题。
夏初稍微一愣,很快回答:“在活着的时候帮宋明骞把他家那些破事铲了,看童童风风光光地嫁个好人,反正你死后财产都记童童名下,宋明骞就算当了宋家的家也不怕他以后欺负童童。”
“好。”严穆重新把那份策划案拿到眼前,“就按你说的办。”
……
严穆同意对宋明骞的那两家厂子出资,不仅如此,还在初始金额的基础上追加了三千万。
五千万的投资足够一口气将厂子带入正轨,宋明骞很开心地和童琪分享了他的喜悦:“小姐姐,这次真的要谢谢严总了,我爷爷听说我用这两个厂要到了严总的投资也很震惊,还是第一次,我发觉爷爷正视我了。”
童琪很想和他一起开心,但一想到这件事还和严穆有关,她就有点笑不出来。
“小姐姐,为了庆祝事件圆满解决,你愿意出来和我吃顿饭吗?”
宋明骞终于兑现了他说要请童琪吃饭的约定,在他和童琪相识的一个月后。
他把用餐的地点选在了一家可以俯瞰北京夜色的三星米其林餐厅,餐厅的菜品和环境都无可挑剔,当然食物的价格也十分好看,充分叫童琪体会到了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再落魄再在家里不受宠,宋明骞也是个名副其实的豪门子弟。
童琪把这个想法开玩笑似的说了,宋明骞立刻开玩笑似的回:“那小姐姐有没有嫁入豪门的打算?”
童琪让他的直白吓掉了叉子上的小黄瓜,看她反应这么大,宋明骞才摆摆手让她别害怕,说他现在事业刚刚步入正轨,她也还没完全从怪圈里走出来,所以他不介意再等等。等他的小姐姐愿意真心实意地接受他,他也稍微缩短一点和严穆的距离,那时候再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他话语的每一分都在为她考虑,可越是这样,童琪越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她真的能真心实意地接受宋明骞吗?
宋明骞以为只要陪在她身边,她心里留给严穆的位置总有一天会被他取代,毕竟任何没有继续存续的感情都会随着时间流逝消糜。
然而事实却是严穆用三个月换了她十二年,无论曾距离多远,什么时候他再稍微靠近,她都会义无反顾地追上去。
她曾经在知乎上关注过一个问题,有个忘不掉的前任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其中一个答主说,大概就是会想方设法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即使知道他的生活里再也不会出现我了,还是想知道他今天过得怎么样。
童琪一开始还会自我欺骗严穆那么有名,她关注他和广大吃瓜群众没有区别,但广大吃瓜群众不会从来不点赞不转发,只默默把那些微博看了一遍又一遍,更不会因为一些不辨真假的动态心绪浮沉。
这份十二年未曾消减的心情,她不确定未来要用多久才能彻底放下,甚至不确定她会不会有真正放下的那天……
那么她现在让宋明骞抱着期冀等待就是不公平的。
精致的佳肴吃在嘴里味同嚼蜡,童琪终于放下餐具:“关于我们两个的事,我能和你再谈一谈吗?”
宋明骞体贴地点点头:“小姐姐想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他凝视着她的目光温柔又专注,童琪忍不住心里一酸,她真的不应该在没看清自己内心的情况下招惹一个这么好的人。
童琪抿了抿唇:“我应该走不出那个怪圈了,你也别等我了,好吗?”
她还是决定和宋明骞把话说开。
她说,对不起,是我弄错了对你的感情,当年严穆莫名其妙地把我甩了,我心里面一直藏了一个假设,假如他愿意和我分享一些他的事,或者我能再强大一点帮得上他的忙,我有没有可能陪他一路走过来。
我一开始也很困惑,为什么会不排斥你的靠近,明明你们也没相似到足以混淆的程度。我以为我是要走出来了,你也是那个能带我走出来的人,但我想了很久,发现不是这样的。以我这种状态状态,继续拖着你也只会是拖着你,这对你来说不公平,所以你别等我了,好吗?
宋明骞的笑容在她试探的问话中慢慢冷却在脸上。
他沉默了片刻,片刻后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你是觉得我连做他替代品的资格都没有吗?”
童琪被他猛地扬高的音调吓了一跳,急忙解释:“不是的,我没想过拿你当替代品。”
宋明骞似乎这才意识到他刚才的语气不妥,深吸一口气恢复几分原本的温柔:“那我为什么不能继续等你,小姐姐如果真的放不下严总,我不介意你去找他,哪怕等他死了你失去依傍再回……”
他好像完全失措起来,短短几句话内两次失言。
童琪原本想等他冷静下来再好好谈谈,听到他说起“死”这个字眼却是真的恼火了,仿佛触到了她最难接受的某个点:“宋明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严穆才三十岁,他是身体不太好,那是因为他一路走来经历了很多你难以想象的东西。他才刚刚苦尽甘来,他会慢慢学会怎样认真地爱一个人,就算那个人不是我,你怎么能说他……说他……”
童琪实在不想重复那个字,抓起一旁的包,头也不回地离席往门口走。
宋明骞比她腿长,加快步伐在她即将出门时扯住她的胳膊:“对不起小姐姐,我没有咒严总死的意思,我是太着急了,我只想表明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你……”
童琪被他拉扯着,不得不顿住脚步。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我不在意你现在想着别人,你可以想,想够了再回来找我,这是很动人的话语。可一想到他这份等待架构在的什么样的假设上,她就一秒钟都不想在他身边多待。
“宋明骞,请你放开我。”这是她认识他之后第二次连名带姓地称呼他,“你一定不要等我了,这样的等待,我消受不起。”
……
童琪是一个人回到家的,不管宋明骞再说什么,她都没要他送。
回家的路上她把计程车的车窗摇开得很大,妄图用车速带来的风将眼泪吹回去,可还是下车付钱时才发现,泪水已经爬湿了满脸。
她不是为宋明骞哭的,她是因为想到了那个可能,那个未来她彻底放下他的可能。
她虽然平时气急了也骂过严穆迟早把自己作死,但那都是不走心的气话,哪怕他们不在一起了,她也希望他活得好好的,长命百岁那种好。
最好再能出现一个足够优秀的女孩儿,教会他怎样珍惜自己怎样好好爱人,那时她一定放手祝福,而不是他以其他极端的方式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她一路抹着眼泪上楼,走到拐弯处,啜泣着从包里翻钥匙。
她的包一直很大,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摸着黑光凭触觉找不到,她跺了跺脚震开走廊的声控灯。
可没等她再低下头去,就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一个原本隐没在黑暗中的男人。
他似乎被她的哭声吸引了注意力,借着亮起的光直勾勾地打量她,发现她是真的在哭,迫切而踉跄地来到她身边,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满是泪水的脸。
童琪同样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里是她家啊,她不觉得自己神志不清到和计程车司机报了严穆家的地址,那她怎么会在她家门口看到严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然后,伴随着他越逼越近,她还闻到了他身上重重的酒气。
“他欺负你了吗?”但严穆对她的震惊视若无睹,他盯着她的泪痕开口,声音哑得像是被烟熏火燎过一般。
童琪看到他逼近就慌了,她猜到严穆这是又出去喝酒了,而且喝得比之前那两次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之前他至少理智还在,现在却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她想问问他为什么又喝这么多酒,也想掏他的手机给夏初打电话,他却好像对一切视若无睹,只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第一遍他声音很哑,第二遍才终于恢复了几分本来的音色,不知道为什么让童琪听得更想哭,泪水啪嗒嗒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严穆见状,脑袋里的那根弦彻底崩断。
他的童童过去就很爱哭,找不到他会哭,和他赌气会哭,看他打架受伤会哭……她不知道她哭起来有多招人疼,但他舍不得她哭,所以和童琪在一起那三个月,算得上他整个高中生涯最乖的三个月。
后来他和她分手,她又狠狠哭了一次,那时他想,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因为他选的这条路太凶险,为了不让她再哭,他不能拉着她一起走。
现在他甚至连死都不想叫她掉眼泪,所以才下了好大的决心听夏初的话,趁活着的时候把她远远推开,推给更合适的人。
但那个人怎么能叫她哭,他那么宝贝的女孩子,谁有资格叫她哭?
他的手指颤抖,不敢触碰她的脸颊,只能接住滑过她颚尖的泪水。
近似乎本能的,他将手指放在唇边,吮尽上面的泪。
不够,还不够,想要更多……
他终于低下头,吻住童琪的唇。
第19章
男人的吻突兀地落下来, 霸道凶狠又缠绵悱恻。
他在吮吸她的嘴唇,吮着吮着又觉得不够, 开始用舌头去撬她的牙齿。
浓浓的酒气蔓延在她的唇齿间, 导致童琪整个人都有点懵,等自己的舌头和他的纠缠在一起, 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