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探头探脑将耳朵贴在他唇边,“瑶儿,瑶儿......”次奥,瑶儿是谁,还是说药,病了当然要吃药。
我又趴上去继续听,“瑶儿,瑶儿。”次奥还是瑶儿,还是得吃药。
我不放弃,接着趴上去,这会儿终于变了,他清楚地喊着我的名字,“阿缺,阿缺别闹。”
哈哈哈,看来苏贤汝心里是有我的,回头得找个机会跟苏绣提一提,万一被别人抢跑了,后悔也来不及。
他病恹恹的躺在那里,面上没有一丝血色,他好似又做梦了,我都听他说了好几回别跑别跑了,跑什么,我没跑,我不是在你跟前吗。
我握着他的手,心里想着,从前怎么就没觉得苏贤汝有多好呢,每次看到他就是心烦,每次被宋之书讨伐的时候,苏贤汝总是面不改色的在一旁听着,也不多言,也不救我。
那时候就觉得他不讲义气,还不如陈棉那孙子来的直接,原来他心里也是有我的,要不然,怎么还会在昏迷的时候喊我的名字,我越想越美,伸手想来个搔首弄姿,发现自己还是个大男人。
头发都盘了起来,不由得有些丧气。
苏绣,什么时候我才能做回女子呢。
我大拉拉横劈叉坐在那凳子上,守了他好久,也不见有醒的迹象。
我是被宋之书一巴掌打醒的,次奥,下手还真狠,半分不留情面,打完我就径直走向床前,一脸心疼的看着床上那个人。
我悲愤的瞅他,如果眼睛能杀人,宋之书已经被我杀得千疮百孔了。
可惜,我的眼睛只能换来宋之书言辞灼灼的声讨,“不孝子。”
次奥,我怎么就不孝了,陈棉在一旁嬉皮笑脸,“宋叔息怒,阿缺也是无辜的,谁能想到会遇到劫匪呢。”
“你不要替他狡辩,若不是他任性下山,怎么会招来劫匪,若不是贤汝挂心他,又怎么会长途跋涉给他送银子花,不是为了救他,贤汝又怎么会被砍成这副样子,贤汝天生体弱,若是他有什么闪失,你这个不孝子,以后也不要再进我宋家的门!”
“不进就不进,反正我在普贤寺待上瘾了,你让我回去我还不稀得回去呢。”我顶上这几句,赶忙蹦到陈棉身后。
当着外人的面,他还能打我不成。
“相公,你干什么吓他,住持都说了,贤汝没事,你就别再小题大做了。”次奥,苏绣也来了,只是她走得慢些,落在身后。
夜里的时候,只有我守在苏贤汝旁边,苏绣哄了宋之书去睡觉,都两天了,苏贤汝还没醒,如果不是住持亲自过来说他没事,我真的以为他挂了。
尿急,我提着裤子往外跑,畅快之后,正好路过苏绣他们房间,两人不知道窸窸窣窣在说些什么。
偷听非君子所为,算了,我又不是什么君子。
于是我趴在窗外,戳了个口子,两人一个站在桌前,一个坐在床上,都是惆怅。
“夫人,事情既然如此,你也看到了,陈员外家怎么说也是长陵城数得着的富户,跟咱们又只有一墙之隔,知根知底,陈员外心善,陈棉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却对人和善有礼,相貌更别说了,比阿缺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何况,今日你也瞧见了,他多次维护阿缺,想来感情深厚,不如。”
次奥,这是什么意思,我贴上眼睛,瞧见苏绣一脸的不同意,快拒绝啊,苏绣。
果然,苏绣没等他说完,接着打断,“相公,陈家那小子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从小就跟咱们阿缺对着干,阿缺脑门子上的疤,哪个不是他打的,别说这些,还有,陈员外虽然心善,可是他有十八个小妾,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假如陈棉将来娶上十八个小妾,咱们阿缺如何自处。”
次奥,他娶就是了,关我屁事。
苏绣在说什么,快提我的苏贤汝。
我看上去有些猴急,又用手将那窟窿捅得更大了些。
“夫人,你说的这些我也考虑过,只是,咱们跟陈员外的关系,若是让阿缺当个正室,日后再靠阿缺的本事,不让陈棉娶小妾,也是可行的。”宋之书你脑子被门挤了吧,我跟陈棉那孙子,八竿子打不着,我鼻底冷哼。
“看什么呢?”次奥,他什么时候来的,陈棉脑袋往我肩膀上一放,伸长脖子往屋里瞧去。
看来宋之书已经知道他有六个女儿了,可这事不能让陈棉知道,我一巴掌捂了他的脸,又塞住他的嘴巴,连推带拉的把他弄了出来。
“你能偷听,怎么我就不能听听了,方才我好像听到我的名字,难不成宋叔对我有什么想法?”
这孙子听了多少我不知道,宋之书那心思我是断然不会跟他讲的,神志不清说的话,谁能当真。
如果当时我能多听一会儿,没准我跟苏贤汝,不会是将来那番结局,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你别跟着我。”我去看我未来的夫君,总有个讨厌的人尾随其后,陈棉就是个不知脸皮为何物的人,他丝毫不在意我说些什么,照样悠哉悠哉的跟着我,直到苏贤汝咳嗽了几声。
我迈开短腿往前跑,赶到的时候苏贤汝正好睁开眼睛,我扭捏了两下,满脸柔情,努力学着红花楼那些姑娘的姿态,对他娇滴滴的说道,“贤汝,还好你醒了,要喝杯水吗?”
苏贤汝一脸惊恐的看着我,又掖着被角往后退了几下,面上惨白又加了些许铁青,“阿缺,你别吓我。”
我复又上前,一手拉住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一手掰过他的脖子,他就跟牛一样往后使劲抻,“贤汝,莫怕,我好好的,让我喂你喝口水。”
苏贤汝这会彻底疯了,不只是他,陈棉那孙子尖叫一声,“你滚,滚出去!”
次奥,这还是头一次这样对我说话,我提着袍子刚跑出门口,噼里啪啦,屋里的花瓶,盆子,笔墨纸砚跟着扔到了柱子上,有些还差点砸到我的脸,到底是陈棉还是苏贤汝,我是半点也顾不上想了,提着裤子就往廊边跑去,这俩人都疯了。
这黑灯瞎火的,法华寺的僧人都睡得早,沿着长廊跑去正好是寺里的荷花池,我到那的时候鞋子居然跑掉了一只,真是丧心病狂。
我摸着脚,又从里面挑出几块石子,尖草,然后穿上那白袜,刚一落地,只觉得痛入骨里,不由得对那两人腹诽连连。
远处有戒律处的小和尚在念经,啰里啰嗦听不清楚,我连蹦带跳来到跟前,有一个年级小小的和尚正专心敲打着木鱼,样子虔诚无比。
“你念的什么?”我张口问道。
小和尚回头,好一张俊俏的脸,就是年级有点小。
我咂咂舌,斜靠在高柱之上,“施主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你不也是吗?”我反问一句,小和尚面露赧色,敲打木鱼的手停了下来,摸摸后脑勺,“小僧是因为头一天出家,想念自己的亲人,故而难以入睡,唯有朗诵佛经才能缓解心中夙愿。”
原来跟我一样,都是苦命的人,宋之书对我还算开恩,起码头上的毛还给我留着,我摸摸一头长发,那小和尚瞥见我未穿鞋子的脚,不禁双手合十。
“施主,佛祖面前,还请注意仪表。”
次奥,连小和尚都嫌弃我,我翻了个白眼,又对小和尚做了个鬼脸,又跟瘸子似的蹦跶着出门了。
好好的天,偏生好死不死的下起雨来,秋天的雨不比夏天,丝丝点点都是冷意,我那脚进了雨水,冷的打了几个喷嚏。
我趴在苏贤汝的门边上,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陈棉那孙子肯定回去睡觉了,我低声叹了口气,刚要转身蹦走,只听里面有声音传来,“阿缺,是你吗?”
对啊,是我是我。
我猛地回身,喜笑颜开的推门而入,苏贤汝正趴在床上,背上的伤口被纱布缠的里三层外三层,看上去有些滑稽。
我热情满满的看着他,却发现他正盯着我的脚看,次奥,你都不带隐晦的,这么光明正大看你未来媳妇的脚,我抿了抿嘴,甩了帕子便往前走去,刚要开口叫声贤汝。
岂料苏贤汝早有预见一般,一手挡在前面,求饶一般,“阿缺,你就饶了我吧。”
什么情况,我对他这么好,怎么还让我饶了他,肯定是我之前跟他耍他太多次,弄得他心有余悸,分不清真假,可我真的是看上他了啊。
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小白脸,瞧瞧这长眸如画,瞧瞧这挺拔的鼻梁,再瞧瞧这薄而殷红的小嘴唇,真想让人吧唧两口。
我咽了口唾沫,可怜巴巴的说道,“我太饿了。”
苏贤汝笑笑,指指一旁的空地,让我坐下。
“阿缺,你又偷拿我东西了。”次奥,他怎么知道,我连忙将那帕子往怀里塞了塞。
☆、第二十三章
苏贤汝气息有些微弱,想来那一刀砍的他大半条命都丢了,原本被砍的应该是我,他居然肯替我挡下那一刀,可见他心里也是有我的。
这么想着,我面上更加笑意如花,苏贤汝显然不认为我这样笑是发自肺腑,他有些忐忑,更严重点说,是极度的不安,“阿缺,你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神神道道的。”
我握住他伸出的手,矫揉造作的说道,“贤汝,从前是我有眼无珠,不知道你早已对我情根深种,日后我一定改邪归正,好好做人,对你千依百顺。”
次奥,他这一脚踹的我不知道东西南北了,这哪像一个受重伤的人所为,我跟那些茶茶碗碗汤汤水水的混在一起,摸着凳子爬起来,“次奥,老子哪里得罪你了。”
罪过,罪过,刚才还说要千依百顺来着,怎么一下子就没控制住。
我翘起受伤的脚,一脸义正言辞,苏贤汝面上一阵白一阵红,不知道是不是被外面的雷声吓得,他有气无力道,“阿缺,为兄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别再吓我了。”
“以前听普贤寺的小师太们说起你的外号,叫什么龙阳真人,阿缺,我只当他们开玩笑,现在看来,八成是真的了,阿缺,爹爹当初送你上山,是为了你的安全,可是,你不该胡来的,宋家不能无后,你怎么能这样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呢。”
说着,外面一个像雷轰的声把我震醒,雷的外焦里嫩,我这都是在干什么,我宋缺现在是男人,一个男人跟另外一个男人浓情蜜意,看上去是怪怪的。
“你过来。”我正愣愣的站在那,他突然朝我摆摆手,示意我过去。
哪敢呢,他那一脚再踹过来,我还有没有小命活啊。
我尴尬的摇摇头,蹦着坐到凳子上,外面雨势溅大,哗啦啦轰隆隆一片,屋里却莫名的烦闷,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扯了扯脖子上的衣服,这才觉得好受一些,那一双无形掐着脖子的手,好像慢慢松开了,我大口喘了几下气,苏贤汝又说道。
“阿缺,你的脚受伤了,过来,让为兄看看。”
他不说我还没觉得疼,一说我才发现,跑掉鞋的那只脚,底下仿佛阴出血水,钻心的疼,我连忙蹦过去,一抬腿将脚搭在他脑袋旁,屁股这里又拉了个凳子过来。
半是委屈半是怒气,“谁让你刚才让我滚的,还砸东西。”
苏贤汝一怔,想起刚才的事,无奈的摇摇头,“不是我。”
次奥,果然是陈棉那孙子,我想苏贤汝文质彬彬,不能干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决定回头把陈棉那几件花衣服全都剪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脚上一阵冰冰凉,我低头,苏贤汝正趴在那里用纱布沾了药往上面抹呢,一边抹一边拿嘴吹,次奥,我这好几天没洗脚了,想到这,我不禁面红耳赤,心跳的扑腾扑腾。
末了,苏贤汝收起纱布,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疑惑道,“阿缺,怎么几天不见,感觉你长高不少呢。”
我自己不爱照镜子,又没人关心过我的个头到底有多高,他这么一说,到让我想起苏绣,这口吻,难道不应该是爹娘的吗。
“你是觉得我变高了,还是变得好看了。”我一下都不敢眨眼,我要看到他心里,听听他怎么说。
“阿缺一直那么好看。”
次奥,外面依旧雷声不断,铺天盖地的雨势却让我觉得,有漫山遍野的鲜花四处开放,伴着隐隐的花香,肆意延伸,攀爬,顺着我那颗跳动的心,即将跃出胸口。
改天我要去找苏绣,让她赶紧把我俩的事情定下来。
我今年十六岁了,再过两年我便能从普贤寺回家了,正好,好事成双,没准我还能做头一个从尼姑庵里出嫁的小姐呢。
苏贤汝看我笑的吓人,“阿缺,你拿了我的帕子?”
虽是疑问,可是看他的神情好像,我不还他,他就能一直问下去的意思。
罢了,这娘里娘气的东西,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况且,都洗成这样了,不如卖他一个人情,还能记我点好,我从怀里掏出帕子,迎头扔了过去。
那帕子轻轻巧巧,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苏贤汝的头上,像盖了一层纱,我想着,将来我娶他的时候,一定要给苏贤汝做一方很大的盖头,这样想摸摸不到,想看看不清的朦胧,太抓心了。
好像真的如苏贤汝所说,我长高不少,起码,普贤寺的师太们,个个见了我都说一日不见,如半生未见。
有那么夸张吗,我挨着陈棉比肩而立,以前总是矮他一个头多,现在站一起,只差了那么一点点,我真的长高了,而且,是在短短几天之内,我是做梦吃了什么大补丸吗。
镜子里的人好像换了副模样,不同于之前的寡淡无盐,现在看来隐隐有了些女子的形态,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个结果我是万分满意的。
陈棉在山上依旧顺风顺水,我为了两年后的心愿,也能安下心来学习一些诗词选集了,苏贤汝那么一个人,轻易不会看中谁,除非他也跟他一样知书达理,通读古今,要想做他的娘子,我可不能丢了份。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家里送信说今年科考,男子科考和女子科考不再分开进行,而是采取统一试卷,统一考试,统一考场,此举一出,长陵城内许多小姐都纷纷竖起长发,秉烛夜读,誓要比过男儿郎。
来往路过的商人,无不被这场景撼动,长陵城如此重视科举,实乃国家一大幸事。
不知怎的传到了京城,皇帝大喜,奖赏了长陵县令,就是那个老肥圆,思思姑娘的相公。
宋婉平时就喜爱读书写字,家里的书架上大部分书籍都被她习读过,宋之书对宋婉抱有很高期待,听说宋婉此番要和方如信一同科考,也不知宋之书对此有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