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光——寒花一梦
时间:2018-10-07 09:19:44

  谢清豫眼泪控制不住落下来,她慌忙将头埋得更低,注意到陆至言往前一步,忙脚乱背过身去,她哽咽着阻止:“不要看。”陆至言闻言未再往前,她掏出帕子擦掉脸上的泪痕。
  好不容易止住哭意,恢复几分冷静的谢清豫意识到就此说下去,可能会迫使他向她许下承诺。她想起陆云绣先时谈起过陆至言毅然决然再次投身官场的因由,想起他认为远离是非无法保护任何人。
  他还有很多想做、必须做的事情吧,哪怕彼此情意相通,有之前种种事情,他们的关系想更进一步总有些阻碍。虽然不是因为冲动导致和陆至言坦白自己的心思,但挑在这个时候和他谈论这种事,实在也不是什么好时。
  “抱歉,突然和你说这些……”谢清豫转过身,懊恼情绪涌上来,她垂下眼对陆至言低声歉然道,“是我小性子了,以为你一直勉强在做那些事,自己心里觉得难受就不管不顾。”
  陆至言却问:“那么,我心悦你,你现在信了吗?”
  “不信。”谢清豫白皙的面庞变得红扑扑的,鼻尖也泛红,“不敢信。”
  陆至言陷入一片沉寂。
  他太久没有说话,谢清豫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太过分、太得寸进尺。
  正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未及出声,她先听见陆至言的声音。他语声染上一层小孩子被误解般的委屈:“这几个月,我都好好吃饭了。”
  他们从桐城回来,分别之际,在王府垂花门外,她和他说,好好吃饭。无论如何能言善辩,今时今日为向她证明心意,也单单说得出这样一句。
  谢清豫心底却满溢柔情,翘一翘嘴角:“以后都好好吃饭,我才信。”
  陆至言从容点头:“好。”
  不好和自己哥哥走散得太久,得到陆至言这样的话,对谢清豫来说已足够。他们离开湖边,重新坐上马背,骑马往回走。又不想回去得太快,她故意走得很慢。
  谢清豫后知后觉,她从自己哥哥身边走开的时候,陆至言跟在她身后,多半也是有意为之……会不会原本也有话想和她说?可惜已无从得知。
  回想陆至言方才的话语,清晰感知到他有和自己一样的心意,谢清豫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她没有回头,可知道陆至言在她身后,又满心欢喜。
  心酸委屈,忐忑不安,通通消失不见。
  谢清豫偷偷的笑,这样好的一个陆至言,终是她天从人愿了。
 
 
第23章 
  谢清豫和陆至言回到宿营地,谢泽已经回来了。有护卫跟着,他不十分担心自己妹妹的安全,但注意到她两空空,以为她到别处找猎物的人自然要问上一句。
  谢泽问:“豫儿,你的猎物呢,怎么空着回来?”
  “没有空着啊。”谢清豫眨眨眼,“我今天收获大着呢。”
  谢泽见自己妹妹一脸欢喜,也笑:“大收获在哪儿呢?我怎么没有看见?”
  谢清豫笑得神神秘秘:“不告诉你。”
  见她不怎么想说,哪怕好奇,谢泽也没有追问到底。离吃饭还有些时间,谢清豫姑且回帐子里烤火休息。走到帐篷外,她回过头搜寻陆至言的身影。他似有所觉朝她看过来,两相对视,谢清豫冲他轻点一下头才走进去。
  出发之前,谢清豫做好准备、打定主意要和陆至言摊牌。她那时没有心思想自己会得到好的回答,而是焦虑于其他的可能,一度以为他们会到此为止。
  未曾想,想要从陆至言这里得到的答案真的得到了。谢清豫却不认为这是被上天眷顾和厚待,明明是彼此都未曾放弃,才能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只是设想过他们之间的再多可能,谢清豫都没有想过会是陆至言今天告诉她的这个样子——在她将他放到心底的时候,他也有近乎相似的感受,没有办法忽视得了她的存在。
  如果不是她把话说出来,陆至言是不是不准备这么早告诉她这些?陆家才刚刚得到平反,他才重新回到朝堂上没有多久的时间,而他之前受到睿王府庇护,外面知道这一件事的人不在少数……怎么看都确实不合时宜。
  谢清豫抱着炉坐在小榻上,细细梳理他们的事,发觉到陆至言的难处。
  如同她不希望陆至言出于感激之情而对她好,他必然不希望被认为是为报答而做出类似以身相许的事。倘使一切变成那个样子,无疑是对这份感情的一种亵渎。
  得以真正确认陆至言的心意,谢清豫以为,凭着这一点,自己是等得起的。等一个彼此都认为合适的时,他们的感情总归会变得正大光明。若等不到那一天,只能说有缘无份,她唯一的奢求是能好聚好散,不要互相怨憎。
  把这些想明白,谢清豫也平复了心情。她记起自己那个不知所踪的香囊,那时定是叫陆至言捡去了吧……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不过现在也没有必要拆穿。
  就当是交换信物。
  谢清豫擅自做主,单方面认定这么一件事。
  他们在猎场一共待了十天的时间,和陆至言说过那些话之后,丢开内心纠结和谢清豫又能自然的和他搭话。毕竟当初在路上,类似的事她做得太多。
  她向来知分寸,过火的事儿不会干,不至于叫人觉得他们过分亲密。何况他们见到对方时,通常有其他人在,不是谢泽也有别人,任谁都晓得收敛和矜持。
  回到长安,谢清豫一日一日心情都很好。虽然依旧不能常常见到陆至言,但她开始肆无忌惮、无所顾忌的给他写信。有时候两天一封,有时候频繁一些,而次次都能收到他的回信。
  十一月初陆续下过几场大雪,整座长安城银装素裹,浸染在寒冬的气氛之。琳琅院里,几名不怕冷小丫鬟正用积雪堆小人玩,而谢清豫坐在罗汉床上,怀里头搁着一个炉,正认认真真给陆至言写信。
  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没有什么烦恼要对人倾诉,谢清豫给陆至言的信里,写的多是一些她身边发生的琐事,细细碎碎、絮絮叨叨,什么都说一说。
  譬如自己嫂嫂肚子里的小娃娃会踢人,她把放上去试探过一回,惊得缩回,却有一种特别奇异的感觉。譬如自己吃到了特别好吃的羊肉火锅,把做法仔细写在信纸上,让陆至言也吩咐陆府的厨娘做来尝一尝。
  今天谢清豫写给他的信里,亦无外乎是这样的内容。因为下要斟酌许久,她一封信写得很慢,时不时还停下来暖一暖、喝两口热茶,吃点儿东西。
  一封信差不多要写好了的时候,谢清豫搁下,回头看一遍自己写的内容,没有什么问题,又蹙眉托腮琢磨起来最后再和陆至言说两句什么好。
  春絮在旁边剥了个橘子,搁在小碟子里递到谢清豫面前:“小姐吃个橘子。”
  谢清豫略点一点头,示意自己晓得了,人却没有动。
  春絮不再多说,转而帮谢清豫把茶水添满。忽而外间一阵风动,脸颊泛红的夏果从外面快步走进来,扬声道:“小姐,陆小姐方才使人送来一份请帖。”
  知道夏果这是在说陆云绣,谢清豫抬起头,伸将东西接过来。瞧见夏果脸上有些受冻的样子,谢清豫说:“你歇会儿吧,去烤烤火,喝口热茶,小心受寒,要是病了就不好过了。”
  “哎。”夏果连声应道,“多谢小姐关心。”
  她退出去,谢清豫打开请帖,粗粗扫一遍,又看了一遍才合上,不觉微笑。
  陆云绣提过一次,说自己想开书院,这份请帖便与此有关。她的书院成了,特地邀请谢清豫过去参观,也是她们当初约定好的事。除此之外那天陆至言极有可能会露面,他们便能见到了。
  冬狩之行结束回到长安,信写了不少,但谢清豫只见过陆至言一次。算起来,已经是半个月以前的事了,可有陆云绣这份请帖,她要和他见面不会太远。
  把请帖递给春絮让她小心收好,谢清豫略略思索,重新提,把今天给陆至言的这封信做一个最后的收尾。她在信里写——
  “话说此处,令姐请帖恰至。
  十一月十五日,望于书院得与君相见。
  此心期期。”
  信的末尾,谢清豫如往常般署下青青二字。
  待墨干后,不假于人,她将信纸小心的折好,仔细放到信封里面,又亲自封好边缘,检查两遍才交到春絮的里。无需特别交待,春絮直接出去找周辛递信。
  陆云绣的书院位置不算偏僻,亦不在城繁华之处。
  十一月十五这一天,谢清豫乘马车出门,赴陆云绣迟来的邀约。
  一路畅通寻到地方,从稳稳停住的马车上下来,谢清豫甫一抬头,便见门额上书“九思书院”四个飘逸大字。她正猜想是否取“君子有九思”之意,陆云绣已从书院里面走出来了。
  和谢清豫行一个礼,陆云绣笑道:“郡主一至,九思蓬荜生辉。”
  “取笑我呢?”谢清豫也笑。
  侧眸示意夏果递上贺礼,谢清豫与陆云绣说道,“到底是大好的事情,是以备下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是恭贺书院办起来了的,务必收下,不要推辞。”
  “那是要谢过郡主的美意了。”
  陆云绣脸上仍是笑,没有拒绝,便有丫鬟上前从夏果里把贺礼恭敬接过。
  书院是由一个二进的院子改造而成的,环境十分优雅。陆云绣说,待出得春节才会收孩童进来,是以现今书院没有其他人在,处处透露静谧之意。
  谢清豫跟在陆云绣身后将书院逛过一遍,而后转到厅子里坐下喝茶吃点心。一盏茶喝罢,仍旧不见陆至言踪影,她心里不由犯起嘀咕。
  她先时在信里面写期待今天和他见面,他也在回信里和她一声好。偏偏来了这么久都没有见到人,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不成?
  心里这般想,谢清豫没有直接问陆云绣关于陆至言的事,而是不经意般说:“本以为会见到不少的人,怎竟似只我一个?今日再无其他人来么?”
  “旁人倒不曾请。”陆云绣笑一笑道,“却也不单单郡主一个人。至言今日原是要过来的,但早晨似乎有什么事被请出了门,大约多少要推迟一些才能到了。”
  当真是有事耽搁了……谢清豫点一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她变得安心,又问起陆云绣书院别的事情。两个人说到后来,反倒讨论许多乱八糟的东西。
  谢清豫提议或可找绣娘来教一教年纪稍大的小姑娘女红,毕竟绣品或者首饰簪子都可以换些银钱。若学得好,不失一门傍身的艺,对这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儿无疑是好事。
  陆云绣觉得这个建议很不错,立刻使人拿来纸记下来,还和谢清豫细细研究要如何顺利施行下去。两个人一时相谈正欢,陆至言姗姗来迟。
  谢清豫原本正低头看陆云绣写字,感觉到有人进来,抬头去看,便瞧见陆至言缓步走进厅子里。他看一看她,又看陆云绣,解释般开口。
  陆至言说:“商议完事情便即刻赶过来了,顺路买了些新出炉的点心。”
  “既是临时有事也无法。”陆云绣搁下温和说道。
  陆至言一颔首,这才重新看向谢清豫:“不知郡主几时到的?”
  “是过来一阵子了。”谢清豫也学他平静的语气,“还以为陆大人要不得空。”
  这话有几分挑衅,是说以为他要失言。
  陆至言眉眼不动,意有所指:“若不来,定有人要责怪于我了。”
  陆云绣像没听明白他们的你来我往,笑道:“当真是亲弟弟,这样说胡话。有事不得空,非你所愿,我哪儿会因为这样便责怪你?总不会还有别人。”
  感觉被他们姐弟合起伙欺负了的谢清豫,默默不想说话。
  陆至言见她脸上些许羞窘的表情,嘴角弯一弯:“说不得当真有那么个别人。”
 
 
第24章 
  书院日后是要开伙的,因而厨房收拾得妥妥帖帖。今日邀请谢清豫过来,陆云绣亦早早使人买回来新鲜食材。午的时候,她留谢清豫一起用午饭。
  和陆至言坐在一起用饭是太久以前的事,脑海里回忆奔涌,谢清豫今时今日的心情却与过去截然不同。她笑嘻嘻坐在陆至言对面,全然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
  一样一样吃食被丫鬟端上桌,菜式看得出来是陆云绣精心安排过的。谢清豫原是客随主便,并不挑剔,可被特别照顾口味,一顿饭自然是用得格外满足。
  这其有一道土鸡煲,取的是整鸡,筷子一下却是骨肉四散,至少炖得两个时辰才有这般效果。砂锅底部,另外提前放入洗净的菌子、黄豆、猪龙骨和鸡肉一起炖煮,使得这道菜的汤汁格外鲜美。
  用罢午饭,丫鬟撤下碗碟,送上热茶与点心果品。一盏茶尚未喝完,有丫鬟进来同陆云绣耳语两句,她便站起身来,说是有事须得离开一会儿,请谢清豫自便。
  谢清豫和陆至言齐齐望着陆云绣走出去,又齐齐收回视线,互相对望一眼。忽然剩下他们两个,一时又都没有说话,便有丝丝缕缕暧昧气氛悄然弥散。
  定一定心神,谢清豫小声问:“书院的名字是你取的吗?”
  陆至言轻点一下头,承认了。
  谢清豫笑:“君子有九思,这一段我小时候也背过的。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细想一想这段话的含义,她道:“很像你。”
  陆至言出声否认,语气却十分温和:“此乃圣人之言,焉有像我的道理。”
  “本末倒置?”谢清豫眉眼弯弯,“可我只见过你是这样的。”
  陆至言轻轻一笑:“郡主抬爱。”
  往前因为心事重重、处境艰难,谢清豫不曾见陆至言脸上有过笑容,勿论之后那么多的事情。而今那些都远去了,时间治愈伤痕,大约才能逐渐走出来。
  只是此时,谢清豫心里想的不是这些,准确来说,她什么想法都没有。因为她被陆至言淡淡笑容的样子晃了眼,禁不住近乎痴痴看着他,忘记思考也忘记说话。
  陆至言被她看得微微低下头,脸上随之恢复沉稳表情。
  谢清豫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看人看呆了,抿一抿唇,却不觉得不好意思。
  她又看一眼陆至言,而后压低一点声音控诉道:“陆大人,你以后该多笑一笑,我看习惯了才不会在你面前失态丢脸,这事儿得你负责。”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