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打圆场说道:“少夫人说得有道理。不知道少夫人可有其他词,适合拂柳姑娘的?”
红果果地拿话刺探,可见那日虽然笔墨没有落于他的手,但是终究是让他起了疑心。有倒是有,比如前世有一首歌叫做《痒》,那女歌手演绎下来,怎么形容?夜半迷蒙之间,心内躁动,骨子里透出的痒,包裹在旗袍之下克制的闷骚。我能拿出来吗?我一个表面上正儿八经的已婚妇女,不妥不妥。不过什么时候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勾勾搭搭之时,唱给咱家那口子听,倒是颇有情趣。
想到这里我肃然且断然说道:“没有!”
可没想到常远却几乎同时,出口说:“那首《一剪梅》,不比这《青玉案》差,词句旖旎,刚好适合女子传唱!”我顿时心中凌乱,恨不得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好好晃荡一下他的脑袋,问问他,脑子是不是被流放了?这个成王明显对我有很强的兴趣,即便是我不想想歪,也不得不想歪,这个时候在放一首《一剪梅》,你特么是觉得头上没点绿,日子过不下去吗?
“少夫人何必藏私,有佳作一起共赏,你看拂柳姑娘如此焦急地等着,难道你忍心?”成王戏谑地问我,我特么哪里来的怜香惜玉的心思,她就是等到死,我也没问题。只是我伤感啊!以为嫁了个聪明男人,谁知道我这巧妇伴了拙夫。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我念出声,心里却是想要蹂,躏常远一百遍。法克!
“又是一首精妙绝伦的词,少夫人大才!”
“跟你们说了,这是那本话本子里看到的,上次那首是里面的书生初见那小娘子时候所做,这一首是书生出去考取功名,那小娘子在家思念书生所写。”我再次声明,说话间有些不客气。
成王却如此说道:“这些日子淘话本子的人无数,可惜从来未有人再见此等字句。少夫人委实好运气。”
“妙句偶得之,更何况这等字句是如大漠漫天黄沙之中埋藏的一颗金珠。要淘到,太难!给大家伙儿一点点时间,也许一年半载以后就又出现了呢?”我又费口舌,有纠结这首词的时间,都够看几本什么梅,什么团了。
“拂柳姑娘,还不快快弹唱来?”没白给小葛大人吃两顿饭,在这个时候转移了话题,但是那位姑娘却是个木头人,呆呆地说:“奴家未能记全词句,能请夫人落笔写下吗?”又是让我写?
今天是被逼上梁山了,我让听雨笔墨伺候,趁着间隙,眼刀目剑恨不得剐了常远。那一日是行书写下青玉案元夕,现下却是心里含了怒气,半阙词句一笔而下未有停顿,下半阙写完,将笔搁下道:“拿去唱吧!”我挑衅地看了一眼常远,想出风头是吧?如你所愿。
“这狂草,沉着痛快,笔法精妙,弟妹乃是大家!”葛筠大人对我说道。
成王又是探究的眼神。我正生着自家男人的气,没兴趣与他们多瞎逼逼了,说道:“今日小葛大人与殿下想来是要留下吃饭的,我去准备饭食了!拂柳姑娘好好谱曲弹奏吧!”
“夫人,简单些便好!”成王再次客气地与我说,就算我是玛丽苏女主,现在我也是揣着球的女人,有个屁的吸引力啊!什么眼神,什么人哦!我没回他,只是福了一福,走了出去。
早上买了排骨,我拿在案板上使劲地剁着,心里骂着自己的男人,脑抽。就算我那一天不小心露了些马脚,后来难道不该低低调调才好吗?
排骨和自家腌制的咸肉一起炖了,让吟风再削了一根山药,养在水里。
这几日发了些海参,原本打算慢慢吃。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清洗了一下,取了鸡汤和小米打算做海参小米粥。
常远喜欢吃爆肚儿,听雨看见有新鲜的牛肚和牛百叶,买了些回来,刚好做爆肚。一想起他就来气。
让寄槐出去无论哪里去买只鸡回来,盐焗鸡。
昨天卤的蛋、豆干和牛肉刚好切一盘。
秃黄油拿出来,做个蟹黄豆腐,加上一个素炒银芽和炒口蘑,再摊几张饼子,就这样吧!
我在厢房里吃晚饭的时候,听见他们三人在厅堂里边吃边哈哈大笑,我原本吃完晚饭打算等他的,好好问问他,不过帮他们撤了桌,他们又要了茶,还在聊。不等他了,先上床睡下,模模糊糊之间,他贴到我身后,抱了上来,摸着我肚子,我扒开他的手,不让他碰,他贴到我的耳朵根子那里说:“怎么生气了?嗯?”
我侧过去,怒目瞪着他道:“你难道看不出来,那成王对我有兴趣吗?你想怎么样?常远我,草,你!”
他反身在我身上,扣住我的双手道:“成王岂止对你有兴趣,对我也有兴趣!索性让他兴趣大一些,不好吗?”
“啥!?”我傻眼了,问他:“不会吧?这伙计男女通吃?忒特么恶心了吧?离他远一点,常远你没被他占便宜吧?”我虽然不歧视同性恋,但是不代表我能接受自己男人是同性恋。
“你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是对你我的才华感兴趣,不是你想的那些。整日里不想好的,人家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肖想你这种,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他说完还拧了一把我的脸颊,搞得我腮帮子死疼:“也就我痴恋你!”。
“切!讲得好似你有才华似得。”我嘲笑他:“你那才几两墨水?”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出了门,不会吧?难道我打击了他做男人的自信。我暗暗悔恨自己太过于放肆,没有注意他那男人自尊心。
就在这时他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沓纸,递给我道:“他是看上我对于当前税制的看法!”
我爬起来接过这些纸,他拿了件袄子给我披上,顺便在我的背后塞上了一个枕头,我越看越心惊,这是我的专业,这里面的有的理论应该是在西方经济学成了体系之后,才有的。怎么会在这里有描述?他在这方面是天才?可是纵观他的整个经历,哪儿来的庞大知识结构来支撑他写下这些论点?
我严肃且疑问地看向他:“这就是你给他的投名状?”
“没错!”
“你想要进行税制变法,来充盈大周的国库?”不会吧?难道他突然改变主意了?
“不想!大周是从骨子里烂出来的,这是一份大补药,但是大周已经虚不受补,对于大周大补就是大毒。”他上床靠在枕头上,把我揽在他的身上道。
“那你想怎样?”我问他。
“放毒,让大周烂地快点,混乱之后,才能去腐出新!”他脸上漾开了笑容,那笑容好生奸滑。
我的口气早已缓和,问他:“那你让我在他面前出风头,是为什么?”
“混淆他的视听,让他有些琢磨不透,不知道这些主意是来自于你还是来自于我。”
“你我本是夫妻,就是一体,我的不就是你的?”
“让他揣测你的来历,再揣测你后面的高人!反正搅局吗?水越混越好!”
“那他永远摸不着了,毕竟我背后没有高人。”我呵呵一笑道,“不早了,睡觉了!”
“等等,你方才说要草,我?你可不能背诺!”他咬着我的脖子说道。
“滚!”我轻吼。
第45章
第二日醒来, 他在床上与我说:“杨家长房昨日进京, 鸣响登闻鼓。”
居然是登闻鼓, 那是朝堂之外当摆设的一面鼓, 有专门人守候,非奇冤, 谁敢去敲, 敲了那是要见天子的,那是告御状的节奏, 十几年都不会有人去敲上一瞧。
我侧头问他:“谁给这位出的主意,一个山野小民守着几十亩田地,生活富足, 应该是小富即安的想法。怎么会想到告御状?总是有人怂恿的吧?”我才不信, 随随便便谁日子过得好好地,会去走这条即便有理也可能会去掉半条命的路。
“这件事情,是成王想要借力!”常远说道。
“借什么力?”我疑惑, 这件事关成王什么事情?
他拉着我的手, 跟我说:“成王是圣人还在潜邸的时候, 元妃何氏娘娘所生。后来元妃去世, 圣人娶了现如今的皇后为继王妃。成王如我一样嫡长子, 却有个后母。如今贾皇后所出的洛王也已经十三岁, 贾皇后娘家又是礼部尚书府。所以支持洛王的为太子的也不在少数,而且很多朝臣都是以成王喜好诗文不好策论为由, 说他恐怕会步大燕朝后主的后尘。”这里的大燕朝后主,就是一个如我前世南唐后主李煜一样的人物。诗词歌赋很有天分, 就是治国没有天分。
“所以如果圣人接下这个御状,通过查案,必然会牵扯到定西侯府。而定西侯府嫡长子,自幼被说成刑克之命,还有蠢钝无知,只知舞枪弄棒。如果真想揭开,圣人看到如此丑恶,而他再用昨日的那篇策论来将你引荐给圣人,圣人一看平时被诬为蠢钝的人有如此才学,然后推己及人,想到成王……”我脑子转了一圈对他说道。
“没错!聪明!”他拍了拍我的脸,起身穿衣服,当真是蝴蝶效应,当初我不过是想查莫家出去的女人是不是都有对庶出子女不利的习惯,没想到查到了这个堂姐的故事,让我觉得可以用来弄倒莫氏,让常家可以在京城彻底失势,没想到又扯到了皇储这事情上……
他穿好衣服去练武,听雨为我梳妆,我还在发呆,她唤我说:“奶奶!”
我回过神问她:“怎么了?”
她抿着嘴说:“你可知道昨天成王殿下和葛大人走的时候,咱们爷跟他们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了?”
她笑着说:“昨日三位爷都喝高了,说还要来咱们家吃饭。
爷说,“以后再来概不接待,没看见我媳妇肚子大成那样,我哪里舍得让她给你们忙里忙外烧饭?”咱们爷喝高了都记得这些!厉害不?”
昨天他回房的时候,思路可是清清爽爽,没有半分偏差,不过他的这份体贴我很是高兴。嫁给他实在是我今生最好的一个选择。
过了几日,果然传来圣人要亲自审理高义五道湾杨门,杀兄谋夺家产一案。据说听到这个消息,定西侯府的老太太当场晕倒,估计莫氏在家里已经交代地差不多了,皇帝亲审,里面的边边角落都会被挖出,定西侯府的后院,那是盖着盖子的粪坑,一旦揭开,臭不可闻。
京城之内一下传言四起,从杨家长子状告的内容来看,很多人在杨家身上找到了常家的影子。一样的刑克之命。
一样长房长子被逼离开家族,放弃所有财产,只是杨家更狠辣,而且更具有戏剧性,毕竟被批命富贵命的,如今不学无术败尽家财且不肯奉养亲长,而被说穷苦一生,克死父母却能在困苦中白手起家,如今更是将祖父接过去一起过日子。这个算命之言就让人觉得太不准了,太蹊跷了,那么后续真相如何,已经不会太重要。
常家短短两个月之内,又上了京城的八卦排行榜头条,信息不发达的时代,他们自有其他办法可以探听。如今我闭门谢客,别说常家了,只要不太熟的,一律不见,我要安胎,我们出族了,什么都不知道。
杨家一案还在如火如荼地审理中,这个时候,不知道五姑娘怎么就跑了出去,找到了成王侧妃薛玲珑,交出一份不能成为证据的证据,宗姨娘购买药材记录。
也许有人会说,宗姨娘已经死了,她买堕胎药,反正死无对证。
可在现下这个节骨眼上,个个都是大侦探的吃瓜群众围成了山啊!
问题一,为什么常家只有姨娘会滑胎?而莫氏从来不滑胎?
问题二,常远的原配为什么会一尸两命?有没有堕胎药的功劳?
问题三,为什么常家万姨娘滑胎之后,宗姨娘会连夜被送到庄子上?
问题四,为什么莫氏要将自己的庶女嫁到远离京城的高义?
问题五,……乃至问题N。哦,买糕的!我只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些阴私应该可以让当今的皇帝有觉悟了吧?成王的目的大概率会达到吧?
圣人很忙,所以这个案子要拖上一拖,这沸沸扬扬的话题,就从早春二月头拖到了暮春四月,昨日御前审理结案,杨莫氏与杨炳奎的爹合谋害死亲兄,以算命之言驱赶孤儿寡母出族,霸占杨家田地证据确凿。
圣人盛怒,自古以来家族传承,讲求的就是家庭和睦,杨莫氏判为腰斩,杨炳奎判为秋后问斩。对于遭难的杨家长房,田产已经被二房给卖空。圣人赏了三百两纹银,另外赐了杨家长子,忠厚纯孝的匾额,让他带着家人回到老家。
这件事情到这里还没有完,因为杨家根本不算什么,谁都知道这次深深陷入泥沼是定西侯府。
从杨家的事情,推断出定西侯府的幺蛾子,填房以算命之言侮谤继子,害死儿媳,伐害庶出子嗣。这件事情已经让常家人心力交瘁,家族蒙羞,听说侯爷十分憔悴,而老太太已经病倒,汤药不断。莫氏被禁足,没有什么消息,陈氏既要管这个家,还要应付各种流言蜚语,也已经疲于奔命。事到如今,事情已经不受我们控制,唯独就是等了。
今日一早常远被圣人在上书房召见,我现下就是在等他归来。他是自信满满,我却觉得那是赌博,这一份策略是动了大地主奶酪,要士大夫阶层吐出既得利益的策论,当今皇帝会有那魄力?我不确认,若是想得深些,立刻治罪与他也未可知,他却自信满满,这等自信从何而来我不知道。
我的身子已经十分笨重,院子了晾着的是范家阿娘送过来给孩子的小衣服,是她托人买了棉花,自己细细纺了纱线,不漂不染,直接织成了爽滑的竹布,说是夏日孩子出生,这衫儿最是透气凉爽。我拿在手里也万分喜欢,多落几次水,衫子软和了,等娃儿出来就好穿了。
她还给我采摘了很多未开花的益母草,熬制了益母草膏。说是吃了,恶露可以早早排尽。这份心让我委实感动,当场就落下泪来,记得那时阿娘说道:“你这孩子,哭什么啊?既然认了娘亲,我这个做外婆的不做这些,谁来做!”
认了娘亲?我想起我那干娘,回首与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也算是相依为命,但是终究没有过到心里去,没有建立这一份亲情。无论什么情分双方面的共同努力十分重要,单方面的热情可以维持一时的和谐,终究是过不到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