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拍了拍他的肩膀,双手插进口袋里离开了。
一家人终于可以松口气,江母说道:“你先送小瑶这孩子回去,一天下来这孩子也折腾坏了。”姚瑶推辞不了,只能由江山川送她回去。
等江父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的事。姚瑶接到江山川的电话后,由衷地替他感到开心。
姚瑶打包了一份清淡的粥去医院看江父。
恰好江母回家拿换洗衣服,留他们两个年轻人守着。
江山川看了一下时间:“我去找一下医生有点事,你一个人留在这没事吧。”
姚瑶扬起笑脸,推着江山川往外走:“当然啦,我会照顾好叔叔的,你就放心吧。”
江山川半信半疑地往外走,他打算去和父亲的主治医生问一下后续治疗的问题。十五分钟后,江山川满脸凝重地走在走廊上,被人撞到了浑然不觉。
倏忽,江父那个病房里传来姚瑶的尖叫声。江山川立马冲进去,发现地上蒸腾着一片热气,以及躺着碎片。
江山川视线往上移,姚瑶的手被热水烫到,一片红肿。江山川一把攥住她的手将姚瑶往卫生间里带,把她的手放在水龙头底下冲。
“对不起。”此刻的姚瑶低着头,一脸歉疚,全然没有在学校嚣张又霸道的样子。江山川揉了一下她的头发:“真是个傻瓜。”
涂好药膏的姚瑶又恢复了之前活蹦乱跳的样子。一整个下午,姚瑶一会儿有模有样地说书,一会儿又学唱昆曲,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把严肃的江父逗得笑得嘴角都合不拢。
此刻,夕阳透过缝隙跳跃在姚瑶的眼睛里,江山川抱着手臂立在窗前,眼神柔软地落在她身上。
钟景这边是在两天后接到江山川的电话,说是江父手术一切成功,只是后续疗养费用高。江山川急着赶回学校,打算多做几份兼职来攒钱。
钟景走在人群中发呆,他在想有什么可以帮到江山川的。去向钟维宁求助?但让他对着钟维宁那张虚伪的脸他都想吐。
忽然,不远处有位穿着牛角扣姜黄色大衣,乖巧地喝着牛奶的不是初晚还能有谁?钟景眼睛一眯,三两步走上去拎住她的帽子。
初晚还在神游,被人猛地抓住帽子自然有些不开心,她的语气有些抱怨:“谁呀?”
“我,”钟景把她拎到跟前,俯身与初晚说话,“请我去食堂吃饭。”
距离开学第一次钟景礼貌地问她“同学,你有火柴吗”的模样与现在简直是判若两人。钟景不管做什么,对谁都是一副极有教养的样子。
可是在她面前,钟景不是用疑问句而是理所当然地陈诉:请我吃饭。
过了一会儿,初晚才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因为我没钱了。”钟景语气坦然。
两人来到二食堂,钟少爷一点都不客气,挑了食堂二楼的餐厅开小灶。钟景姿态优雅地坐在餐厅里,他对面坐着一位娇小的女生。
钟景对着菜单轻车熟路地点了几个菜,他每点一道菜,初晚的心都在滴血。偏偏在外人看来钟景弧度上扬地把菜单递给对面的女生,还风度翩翩地说:“该你了,想吃什么?”
初晚手里还握着那个奶盒,她挤出一丝苦笑:“还点吗?”
钟景纯属是捉弄她的,他将原来点的菜改了,改成两疏一荤一汤。菜上来的时候,钟景右手端碗啜了一口汤后,就把那份汤放下了,再也没有碰过。
初晚发现了这个小细节,她关心道:“怎么了,汤不好喝吗?”
钟景垂下鸦翅似的眼睫,嘴角的弧度放平,让人生出一种失意的感觉:“我吃不下。”
“为什么呀?”初晚用汤勺盛了一口汤放进嘴里,这是她第二次问钟景为什么了。
钟景似乎耻于说出这个字,他的睫毛颤了颤:“穷。”
就在钟景以为初晚会说出“没关系,我有钱可以养你。”之类的让人感动的话。初晚一脸的不可置信:“那你可以把表当了呀,我知道有一家当铺,瑶瑶之前带我去过,你要是需要……”
钟景脸上礼貌的笑容的终于破功,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不行,这是我妈留给我娶媳妇用的,你叫我把它当了。”
钟景那张英俊的脸越凑越前,他吐出来的气息悉数喷在初晚脸上,嗓音带着诱惑性:“你赔我媳妇?”
他身上散发的类似于迷迭香的气息灼热了初晚的脸,此时的小初晚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因为紧张,她用力一捏奶盒,脸侧向一边喊道:“胡说八道什么?”
牛奶盒里残留的牛奶经过初晚外力作用一捏,像破冰不再堵塞的水龙头喷涌而出,全喷在了钟景的脸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牛奶喷在钟景脸上,衣领上,空气中还飘着一股淡淡的奶香。白炽灯悬在头顶,将钟景脸上的表情切得变幻莫测。
但初晚从他紧绷着的下颌线条,知道他正在生气。
钟景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初晚一眼,那双眼皮褶子还沾着奶白色的液体,此刻看起来有些滑稽。
初晚想笑又不敢笑,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塞给钟景,忙说:“对不起。”
钟景的脸色稍微缓和一点,他斜了初晚一眼,用大赦天下的口吻说:“你给我擦。”
“啊?”初晚怕再多问下去,钟景会生气,本来就是她的错。想到这,初晚用纸巾仔细地帮他擦脸,擦干净衣领。
明明是擦脸,初晚这个动作看起来像是跟钟景索吻,想到这,她赶忙擦完后退几步,最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没开玩笑,最近没钱吃饭了。”钟景忽然蹦出这句话。
初晚皱了一下鼻子,在想难道钟家破产了?她又不好当面问,怕戳伤他的自尊心。看钟景这脸色,倒不是假的。
“没关系,你以后可以跟着我来食堂,”初晚拿出手机查了一下余额,认真地说道,“我爸一个月给我两千,可以分你一半。”
“为什么?”钟景不动声色地盯着她,不肯放走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初晚把内心想法脑子都没过一遍就说出来了:“因为你对我好呀。”
钟景眼神微变,他没有想到初晚会这样说,像是身上的刺遇见了一团软软的棉花,不忍心也不想伤害她。
话已说出口,初晚才惊觉这句话说得太暧昧了。她微红着脸解释:“我一直没什么朋友,是你……”
钟景抱着手臂低低的笑出声,那股风流又从新聚到他眼底,一副你不用害羞,我什么都懂的架势。
他们两人不知道的是,钟景在初晚面前的放松,苛刻,欢喜,所有称之为正常人的表情被不远处的教大一新生动漫设计专业,线性编辑的老聂尽收眼底。
江山川和姚瑶在傍晚抵达北城。破天荒地,这次江山川居然主动把姚瑶送到宿舍楼下,还故作凶狠地命令她以后冬天别老是露着两条腿了,姚瑶腆着一张脸跑上楼去了。
一到寝室门口,姚瑶就摆出一张冯巩脸:“我亲爱的小初晚,我可想死你了。”
初晚噗嗤笑出声,她过去帮姚瑶提东西:“快进来吧,别挡着道了。”
姚瑶洗漱完,跑到初晚面前,嘴一撅:“我想和你看星星,聊诗词歌赋。”初晚将挤出一几滴洗手液把手洗干净,看了一眼准备睡觉的室友:“好,我们去外面吧。”
姚瑶随便一说看星星,外面还真是挂着点点疏星,映着莹蓝的夜空,投射在地上深浅不一的水坑里,亮晶晶的。
初晚挫了挫手:“怎么啦?甘县之行怎么样?”
“说不出来,他爸妈都对我挺客气的,当然我看得出江妈妈没拿我当自己人看,”姚瑶撑着下巴,眼神惆怅,“是江山川,他对我的态度变好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冷的或者时而对我冷嘲热讽。”
姚瑶顿了顿,语气夹着不解:“他对我是好了,可我怎么感觉他对的好是那种疏离呢,就是对待朋友很客气的那种。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另一边,钟景从楼下保安那里顺来天台的钥匙,正和江山川一起在天台喝酒。钟景扯开拉环,“嘭”地一声,水汽混着黄色的液体流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江山川握着一罐啤酒与他碰平,干脆地灌了半瓶:“敬你。”
钟景仰头喝了一大口,他用力一揩嘴角的泡沫:“听说姚瑶追到你家去了,现在是什么进展?”
朋友之间很少提及女人的事,钟景也不爱八卦,只是看着江山川脸上的愁容,恐惧不止与他父亲生病的事有关。
江山川嘴角勾出一丝嘲讽的弧度:“我和她不是一路人。”
江山川忘不了,那天母亲叫他出去谈话。江母语气还算温和,却字字透露着严厉。“阿川,你应该知道,那姑娘跟我们不是一路人,我和你爸几个月的工资都顶不上那姑娘身上穿的一件衣服。”
“你从小就懂事,你应该懂,我咬着牙拱你去当艺术生,去学喜欢的专业不是为了让你去谈恋爱的,等你毕业了,妈这边也会给你找合适的……”
江山川垂眼看着絮絮叨叨的母亲,他想起自己从前叛逆时,江母骂人声音响亮,干活的时候总有使不完的劲儿。什么时候,她瘦得像一把迎风招展无所衣的旗,两鬓添了星星点点的银色。
江母还想说些什么,谁知江山川一把攥住她的手,眼神妥协,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但还是被江母捕捉到了。
“妈,我不会的。”
钟景听后没说什么,既而握着啤酒与江山川碰杯。他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还很缺钱吗?”
江山川脚尖碾了一下地面,苦笑道:“是,后续治疗费用开销比较大。”
钟景一只胳膊搭在膝盖前面,姿态看起来无比懒散,他沉声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我那边有活的话第一时间介绍给你。”
“走一个。”江山川与他碰杯。
风呼呼地吹着,星星嵌在天空里,似永远不会落幕一般,给人以永恒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一定会甜的,都是剧情铺垫。
第32章
第二天,上线性编辑课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与聂老师接触过的原因, 加上舞蹈社复社这件事, 初晚对聂老师这个人比较尊敬。因此他的课,初晚都会认真地听课和做笔记。
下课铃一响, 初晚就拎着背包往外冲。今天只有一节课, 她想早点去舞蹈社练习。谁知老聂端着大茶缸子走过来, 笑眯眯地说:“初晚是吧,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聂老师扔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留下初晚在原地忐忑不已。
在去聂老师办公室的路上,初晚在想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上课她没有开小差, 在好好听讲的, 难道是因为她是第一个下课铃一响,就冲出教室的学生?
要是这样的话, 大学老师也太闲了吧。
初晚紧张地敲了一下办公室的门, 走了进去。老聂悠闲地坐在办公椅上, 他还给初晚泡了一杯茶。
“这次我来找你呢, 是有点私事。”老聂笑着说。
初晚双手搭在膝盖上,礼貌地说:“您说。”
老聂刚想开口,被口袋里不停震动的电话打断。他一看来电, 说话语气完全不像课堂里那样和蔼。老聂说话跟放连珠炮一样:“你这个兔崽子有事才会找我, 什么?怕打扰我?你在我的课少睡一次觉,我血压就能降下去。介绍什么活给你?你把我这当什么了,没听说过老师不准搞副业吗?!你来我办公室一天打扫两次, 表现好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开工资。”
“你这死小子,喂——喂——”电话那头显然是挂了电话,老聂被气着了,把电话扔在一边决心不再看手机一眼。
半晌,老聂才意识到办公室里坐着自己学生。他尴尬地咳嗽一两声:“小初,我刚刚说到哪了?”
“您说私事。”初晚提醒道。
老聂回过神来,指着被自己嫌弃的手机:“我是为了刚和我通话的那个狗崽子来找你的……”
初晚睁大眼,眸子里透着一丝不可置信:“您说钟景?”
老聂语心重长地说:“钟景这小子,有一半是我看着他长大的。表面上看起来他在人际群中逢迎得很好,实际他这个人十分孤僻,对大部分人都有很重的堤防心。可是我发现,他对你不会这样。”
“我?聂老师,不是那样的——”初晚急忙解释。
聂老师啜了一口茶,茶从喉咙里流进去暖至四处,他心满意足地说道:“放心,我不干涉你们年轻人自由恋爱。”
——这都什么跟什么。
“篮球联赛的事我听说了,我觉得应该趁这次机会让钟景那个臭小子走进人群中,和年轻人一起训练,追逐一下胜利,这才是正常大学生该做的事嘛。”
“他性格有点缺陷,需要有人引着他。”老聂的神色严肃,可他话锋一转,“让钟景加入校队的这项艰巨任务就交给你啦。”
初晚还没来得及拒绝,老聂笑得像只得逞的老狐狸冲她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走出办公室的初晚无比沮丧,她想不出什么办法让钟景加入校篮球队。想起体委三番两次碰壁,钟景眼睛里丢的冷碴子,让她心悸。
正当她垂头丧气之际,钟景来电,他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一种特殊的质感:“在哪?我快饿死了。”
“啊,哦,你在一食堂门口等着,我马上过来。”初晚差点忘了钟景没钱吃饭的事实。
虽然是初晚请客,钟景还是绅士地去排队打饭。顾深亮恰巧碰见他们,就臭不要脸地挤在一块坐了。
顾深亮对于钟景拿初晚当长期饭票这个行为十分嗤之以鼻。对他来说,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有手有脚,做什么要吃软饭?
可他不知道的是,钟景乐得其中。
顾深亮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巴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景哥,你什么时候缺钱啦?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