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还是周六日你自己去我家拿吧，我是不行了。”
周默开始频频捏鼻梁。
每当她感动或紧张时，就会频频推眼镜，这会儿戴的隐形，就只能捏鼻梁。
“能怪谁？”
周默感动归感动，依然没句软话：“你爸妈都说帮你买车了，非要自己找罪受！”
“手拿过来！”周默又说。
沈悠大爷似的把红肿的手伸过去，享受着不轻不重的按摩。
“欸，默儿，商量个事”沈悠说：“下次别让哮天犬自己去我家了行不？我尴尬癌都快犯了。”
周默知道沈悠父母的想法，也能想象到当时的场面，但她自己都是那条战线上的，一点都不想叛变，顿了一下才慢慢道：“悠悠球，就算小天不说，你就真不知道吗？”
暗恋到举世皆知，当事人死鸭子嘴硬，也就周笑天能办到了。
沈悠没说话。
当事人不说，她没权力替他说。
周默又说：“这话我以前没问过，也就问这一次，就算全世界只剩小天一个男的，就算你到四十了都没找到合适的人，你也不会考虑他，是吗？”
沈悠慎重的想了想，心里的答案是“不是”，但嘴上还是说：“是！”
她不讨厌周笑天，也觉得他还不错，但就是，差点什么，就像她弹《永归》，差点什么。
可她不能因为这差了点什么，让周笑天一直在她身上耗着，这也就是周笑天从没跟她表白或暗示过什么，不然连这几年她都不会让他耗。
周默长叹口气：“你就让他继续暗恋吧，跟做不了男女朋友比，他更怕连从小到大的朋友和师姐弟都做不了。”
周默的意思沈悠明白，就是不让她说破，说破了以周笑天那别扭的性格，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但这么多年，就是因为这样一直耗着，耗来耗去才耗成了今天这个局面，两人都骑虎难下。
“要不你快点找个男朋友算了，也好让小天死心”周默听了沈悠的那个回答，也有点心灰意冷：“从小到大有那么多男生喜欢你，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沈悠也想找男朋友啊，找了男朋友，许唱晚也就不会一天到晚认为她不跟周笑天在一起是因为害羞或是周笑天没表白了。
但谈恋爱，谈的就是感觉，没感觉谈个小饼干啊！
“我喜欢的也喜欢我的。”沈悠想了想说。
周默无语：“你这话就相当于没说！”
怎么就相当于没说呢？
沈悠想，这话的潜台词就是，我情商低，不想暧昧，不想试探，不想欲擒故纵，只想打直球，想要温柔，想要甜到发腻的好。
说了矫情，也怪羞人的，不好直说。
很快就到了上班时间，不能一直在前台接待处这坐着，两人又随便说了几句就分开了。
研发部的人到的差不多了，对面办公桌的赵工一大早就开始补充最近的几项发明专利的材料。
沈悠有些羡慕，才比她大四岁，已经是十几项发明专利的发明人了，虽然不全是第一发明人，但也很厉害了。
而且还是米国M理工的研究生，说起来，整个研发部没有比她学历低的······
小透明，各种意义上的，透明到除了林悦会偶尔针对和为难，别人都仿佛看不到她。
沈悠坐在办公位上，拿出产品注册标准打算继续核对细节，结果刚拿出标准，就见孙工走了过来，没找她，找她旁边的吴俊。
“新品钳头还是用05Cr17Ni14Cu14Nb，表面做下渗氮提高硬度”孙工拿着几张技术文件给吴俊看：“你研究生方向是这个，肯定也了解这种马氏体沉淀硬化不锈钢，目前就是脆性有点大，产品可能容易崩边，抓紧做下试验吧。”
沈悠赶紧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想听他们多说点关于产品的东西，结果两人随便说了两句就没再说了。
没办法，只能继续自己给自己找事做了。
没翻多久材料，余光看到内部通讯软件在闪了。
万安总部副总经理——林怀远：一礼拜了，工作内容稍微熟悉了吗？
万安微创研发部经理——林悦：到三会议室开部门会议。
沈悠看了眼时间，十点零五分，每周的高层例会刚结束，这两人是商量好的吗？
又没时间回复林总信息了，沈悠拿起笔记本就往小会议室走去，边想，这林总是不是亲切过头了。
部门会议也就开了不到一小时，林悦的工作风格一向是干脆利落，没有哪个下属敢在汇报工作的时候磨磨唧唧的，都是条理清晰、重点分明的快速说完，然后等林悦略显冷硬的点评后再说下周的重点工作安排。
十几个下属都汇报完，林悦才不悦地看向沈悠。
沈悠心里一咯噔。
“研发部相关培训每周就两次，不可能等所有培训全部做一遍再安排工作”林悦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太阳穴：“部门也没谁有时间带你，只能你自己努力。”
“这次的新产品改进试验你和吴俊都做，实习生之间也要有个比较，没能力的到时候就没必要转正了。”
话说的是她和吴俊，但林悦只冷淡漠然地看着她。
不止林悦，所有人都看着她，用同样的漠然，这种漠然不是瞧不上，是比瞧不上还不如。
沈悠这辈子都没被这么多人这样看过，像是兜头给打了一棍，一会儿冷一会热，羞愤从脚底板腾起直烧到天灵盖。
这是一次不公平的比较，不止是因为吴俊是研究生且已入职了两个多月，还因为他公司培训、部门培训都已经做过一轮，产品相关知识及试验方式都了如指掌。
说白了，不给她做培训，晾着她，就是林悦一句话的事，部门她最大，而且她又确实有实力，她说什么沈悠也只能同意。
沈悠咬牙站了起来，冷冷回视林悦：“要是我不行，用不着你说，到时候我主动辞职。”
林悦被这话砸得有些没面子，脸色微变：“你最好记着！”
开完会回到办公位，平时还会跟她说说话甚至帮帮忙的吴俊这下也不怎么搭理她了，他们现在是绝对竞争关系，沈悠理解。
产品试验是有相关标准的，但具体如何操作肯定没有，如果是与金属材料相关的硬度测试、金相试验甚至是衍射试验她都没太大问题，毕竟大学时都做过。
但问题是，这是医疗器械，除了材料机械相关试验，还要做一些生物学试验，沈悠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她几乎有些心灰意冷，不仅是因为林悦不明原因的为难，部门举步维艰的处境，还因为她现在几乎学不到什么，上周是一直被晾着，这周就直接下通牒。
这份工作岂止是让她不快乐，简直令她内分泌失调。
但刚才还当着那么多人面说过狠话，而且沈悠并不想被辞退，毕竟她一个应届生，相当被动，就算走，也得是她转正有一定工作经验后自己离职。
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心里信誓旦旦，可真正研究产品试验标准时又发现很多问题，有些她真是完全不懂。
无人可问。
沈悠无可奈何地想，之前看到什么有人把自己活成一座孤岛，这下她可算懂了，孤岛估计就是像她这样，四望茫茫、心也茫茫。
又头大地研究了一会儿，还是不懂，沈悠一咬嘴唇，想到了那位让她有什么不懂可以直接问的林总，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只是套话，不过她没办法了，还是得试试。
发消息过去，那边很久没回复，开始时她还想着，一个副总肯定很忙，不回也正常，可时间越长，她越焦虑，满脑子胡思乱想，几乎快要敏感成玻璃心了——为自己的冒失和莽撞。
等林怀远终于回复她，已经一个多小时后了。
林怀远：“刚才有事，你遇到问题了？”
沈悠没回复，她有些不知道该不该问了，如果之前林怀远说让她有问题尽管问的话只是套话，那她现在这样真是傻透了，还带着一点令人厌烦、近乎天真的不懂事。
一分钟后，林怀远又发：“刚才真的是有事，在跟药监局的人见面，没看到你消息——从现在开始，我的时间全部都是你的，直到你的问题解决，行吗？”
第13章
这是······在跟她解释？
沈悠脸莫名有点红，“我的时间都是你的”这种话真是很暧昧了，但放在那句话里，再联系上下文，好像又没什么问题，挺一本正经的。
不管怎样，沈悠还是感激得不得了，这种感觉，就像发生海难漂泊到孤岛上的人，在即将崩溃之时，突然看到了向他驶来的船。
还是艘巨轮。
沈悠问了生物学试验的问题，还有一些她不是很懂的部分。
林怀远说到做到，这段时间不管她问什么，几乎都是立刻回复，而且非常细致耐心，深入浅出的讲解方式也很易懂。
能看得出他对这些东西的了解和熟悉，也能感觉得到他很厉害，但这种厉害又不像林悦那样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咄咄逼人，就是一种很内敛却又让人很佩服的厉害。
沈悠本来就聪明，又有了正确的引导和提点，事半功倍，之前不懂或者觉得困难的地方茅塞顿开。
“体外细胞毒性试验和剌激与迟发型超敏反应试验这些其实都很简单，你不用太担心”一番讲解之后林怀远说：“之后试验中再发现什么问题，你都可以问我。”
“内部通讯有时候不太方便，我把电话留给你。”
那一刻，沈悠无比坚定地想，这么好的人，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是传说中私生活糜.烂的林总，可见流言害人！
亏她之前还特别小人地想，林总是不是真的在什么地方见过她，看上了她，要把她招进公司潜.规则什么的，思想太龌.龊，想象力也是够丰富······
此时的沈悠完全不想，如果林怀远真的不认识她，那她当初的面试怎么会那么随便，林悦为什么会说那种话，公司又怎么会有她这个小透明和副总的流言？
可见当一件事太过离奇，或者一件事存在两种悖论，人们会下意识根据自己的经验想一个解释，而这个解释往往看起来合理却刻意忽略了一切逻辑。
林怀远发了手机号后，又问：“部门是不是没给你安排培训？”
没安排培训的事，沈悠自始至终都没跟林怀远说过，没想到他还是在聊天过程中察觉了。
沈悠虽然觉得他是个大好人，但也知道不能明着说直属上级坏话，除非她真不想在公司混了：“可能因为最近部门的事有点多。”
林怀远没再追问，只回答：“知道了。”
将林怀远给她讲解的东西消化一遍，改进试验的思路渐渐在脑海成型，眼看就到了午饭时间，沈悠刚要发信息问周默什么时候去吃饭，就突然听到有人叫她。
是招她进来的那个人力资源部王经理。
沈悠入职后才知道，万安医疗采用扁平化管理方式，所有分公司除了市场销售部外，其余部门均不设立总监的职位，经理直接对接分公司副总，也就是说，各部门经理最大。
她这样一个助理工程师岗位，按理说不该由王经理亲自初面，不过她那场面试奇怪的点又不止这一个，也就不纠结了，纠结没意义。
王经理带她去了个小会议室，先是很亲切的问她，对工作内容熟悉了吗，觉得公司怎么样，研发部怎么样等等，绕了一大圈，突然问她：“有没有换部门的打算？”
沈悠一怔，不明所以，却也不着急回答，而是直接反问：“说实话，我不是很明白，王经理为什么这么问？”
王经理依然笑容亲切：“就是例行一问，公司招应届生进来一般会轮岗，最终适合哪个部门就会进哪个部门，所以问问你。”
鬼才信，沈悠心道，要真是这样，面试的时候你就说了，不会不早不晚的非现在说。
沈悠摇摇头，笑：“我没换部门的打算。”
王经理没再纠结部门的事，话音一转，开始说应届生从学生身份转换到员工身份可能要经历些时间，然后又说到培训，最后终于进入正题：“之前是我这边的疏忽，后面会督促研发部给你做基本的岗前培训，这事我也会找你们林经理说，你最近的下班时间可能会有所延迟······”
等王经理终于把所有的事都说完，沈悠已经饿到腿软了。
“那王经理跟你密谋攻占银河系了？”下电梯去吃饭时，周默没好气的问。
“没”沈悠有气无力：“就打算攻占个地球。”
到十五楼餐厅时，已经没多少人了，两人打了点残羹冷炙，找一个避人的角落开吃。
沈悠边吃边跟周默说林怀远上午帮她忙的事，去掉了她认为可能会引起误会的部分，然后问周默：“林总刚问过我，人事下午就找到我说培训，是不是太巧了？”
“这林总绝逼有问题！”周默在风扫残云的间隙说：“对你也太好了吧，之前你真不认识他？”
沈悠敢保证自己不认识叫林怀远的人，连听都没听过。
“这要是被公司那帮小姑娘知道了，都能嫉妒得红眼病了”周默夹块红烧茄子，囫囵吞了下去：“我跟你说，咱们公司，就一个分公司，想给林总便宜儿子当后妈的都能拼个旅行团。”
沈悠的重点很别致：“大团还是小团？”
周默给她气乐了：“怎么着，你想要个什么团？”
沈悠想了想：“落地成团吧！”
周默：“······”
接下来的一周，沈悠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一点，终于有人给做培训了，新产品改进试验虽然还没完成，但一切顺利，而且因为培训的原因，她进步神速，简直都不像刚入职不到半个月的新人，林悦暂时也没借口再找她麻烦了。
一切都向好的方向进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