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璟看他茅塞顿开,便撩了撩前裾将一块兵符扔到了他手里,“叶正清如今在肃州,让他带两千精骑兵在水草丰茂处射猎,再设一千弓箭奇兵,突厥可破。”
叶正清得了兵符后,日日带二千骑兵在水草处射猎,闲暇悠闲的模样搞的西突厥都有些懵圈,一连半月都是如此,便放松了警惕,谁知半夜里竟杀出一千弓箭奇兵,一箭便射死了西突厥将领。西突厥将领一死,下面的参将群龙无首,逃的逃散的散……只有一个参将满身是血的回到突厥大皇子跟前复命,大皇子觉得定是世子妃在床榻上勾引了西唐的周大将军,所以在老汗王跟前百般败坏世子妃。
老汗王虽说火冒三丈,可是这火却是做给大皇子看的,自己这个儿子虽说野心勃勃,可是若真把突厥的江山交到他手上,怕是不到一年就灭国了。所以大拍桌子,吐了一帕子血后,又让大皇子前去西唐议和,并请求迎娶西唐四公主为正妃。
大皇子本来想一举扳倒世子妃那个争强好胜的女人,谁知老汗王竟发了这样一句话,便只能装孙子带人去了西唐。
他这一来,西突厥那些部落的散兵就被世子妃收到了糜下,还用周璟给她的密信来训兵,等大皇子磨蹭够了回去,那世子妃手下就有回军转阵的精兵了。
这分敌之术,不仅免了甘州之困局,还为西唐处理阴山地震积攒了时机。待大皇子准备入西唐时,周璟便将上次指定的减税尚农的法令在阴山等地颁布,阴山等地将产业由种田转成了养蚕。那些六十岁的男女也不再是混吃等死的,阴山的养蚕业倒是一度兴盛。
虽说养蚕业兴盛,不过阴山因为战乱盗匪颇多,经常打家劫舍,周璟便差徐长缨去阴山了。徐长缨性子散漫,可是那一肚子黑水却饱满的很,去了不到半月,就把盗匪头子绑在了木架上,像是烤羊腿一般转着木架,逼的那些土匪硬生生的从了良。
大晌午的,天上突然下了一场暴雨,兴许是前些日子贪凉,甄明玉来小日子时疼的打了颤儿,这每日的针灸就变为温灸关元穴来暖宫。
周璟看到满桌的艾灸,还以为徐郎中换了医治秃头的方子,唐莲花看着徐郎中为难的模样,便将桌上的艾灸收了起来,“本来脉象是脑逆之症,可如今针灸了这些时日,不仅脑逆没消,且有……”
周璟脸色一沉,“且有什么?”
“且邪入于阳,病入肾经……有发癫狂之象。一旦发癫狂就会如锦州妇狂言,披发裸体,口吐浓痰毫无羞耻之心。”
周璟眉宇猛地皱了起来,一把揪住了徐郎中的衣领子,“你口口声声说脑逆之症,如今一番针灸直接成了癫狂之症,你放肆!”徐郎中哆里哆嗦的看着周璟,嘴唇哆嗦了一阵,颤巍巍道:“肺脉滑急,肺气畏寒,可以用针发汗抑制癫狂,但是肺毒不排,必害五脏,当真如此活不过十八。”
周璟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徐郎中摔在地上,若是此时把他给办了,将来自家小金枝就真的没救了,怎的好端端的就寒了肺气,想到此便急匆匆的去了公主府。
本来心里像是塞了一块石头,到了公主府,却见小金枝窝在秋千上,手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团子,那白猫团子是西域的猫种,□□有麝香之气,性子甚是凶猛。
甄明玉手里翻着一本子《山海经》,一边笑一边揉着猫团的下巴,“你瞧你,若是在夏森国指不定就被送进厨房里烹煮了。”本来就生的温婉,如今这一笑倒真的俏丽的如同庙里的仙女儿一般,就连那凶猛的猫团都温顺的舔着她的手。
周璟垂首看着她,还未说话就见她将怀里的猫团放在一旁,温和道:“驸马可是忙完了?”
本来听到白胡子老头的占卜之言,心里就一直梗着,如今听到徐郎中说的癫狂脑逆之症,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堵的喘不过气来,他坐在秋千上,将她抱在怀里,“有时间就多出去出游休息,莫要整日看这些累脑子的物事!”
甄明玉对他突如其来的话,微微诧异了一番,正要反驳,却见周璟伸手揉着她的肚子,前些日子贪凉吃了些冰雪梨水,这次小日子怎可能不疼?
甄明玉是个脸皮薄的,众目睽睽之下就揉捏肚子,便是自家那昏庸的父皇也做不出来,更何况服侍的丫头都还立在木廊下,她埋怨的说了一句,周璟却脸色平静的继续揉着,随后想起什么,又朝着丫头吩咐道:“去,拿个暖手炉过来。”
甄明玉想推开他的手,却被他抓住手,一个不怎么关心女子的男人,微茧的手轻轻的推着她小腹上的寒气。周璟见她像只猫儿一般的温顺,一双手便放肆的往她里衣里探。
甄明玉见他又开始胡闹,便蹙着眉张开小嘴儿一口咬住了他的手,周璟朗声一笑,另一只手继续揉捏着她的微带寒气的肚子。
甄明玉觉得肚子舒服了许多,便将身子往他怀里靠了靠,周璟眸底一沉,淡淡道:“当年沈贵妃和后宫的贵人多次结怨,可有哪个欺负你?”
甄明玉闭着眼睛,软软道:“没有欺负本宫的,倒是崔皇后……可能是没有儿女的缘故,熬了燕窝粥,经常会给本宫喝。”甄明玉想起崔皇后,不由的眯了眯眼睛,“虽说她和母妃相争多年,但是对我却极为不错,母妃罚我时,还是她护着我……”
周璟听到她的话,脸一下沉了下来,这小东西跟自己时总是张牙舞爪的,可是遇到真的包藏祸心的却识不出来,后宫的妇人谁也不比谁干净到哪儿去,更何况是跟他母妃针锋相对的。
甄明玉看到他阴沉的脸,便昂头拉了拉他的袖子,“驸马,为何会问起崔皇后和母妃的事儿,可是跟朝廷有什么牵连”
周璟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薄唇抵在她的发心,“没有牵连,一些陈年旧事了……”
崔皇后那个女人表面上与世无争,实则比谁都狠,她在后位上时,宫里的妃子时常小产,她厌恶沈贵妃到了极点,怎会那般好心的给小东西喝燕窝粥?她本来就是个呆板的,与其揭开那些伤疤给她看,倒不如好好的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至于那癫狂脑逆之症,他会在两年内给她寻到名医,断然不会让她死在十八岁。
周大将军行兵素来是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如今身边这个心尖儿上的,他会用尽必生之力护住。什么十八岁,就是八十岁也要康健的陪着他才是。
刚说了几句贴心的话,就见彭管家小步跑过来,说德妃娘娘送了密信过来。拆开带着红戳印泥的信封,周璟薄唇微微一抿。
德妃给他传信儿过来,今日西突厥大皇子已经向皇帝提亲,还点名道姓的求娶四公主甄明溪。
他把信扔到彭管家手里,“公主和亲的多了去了,能为西唐捐躯,是四公主的荣光。”话轻飘飘的,显然根本没把宝妃和四公主放在眼里。
甄明玉正捏着周璟掉落的玉佩,正要过去给他送就赶巧听到了自家驸马那冷冰冰的话,便为自己那四皇妹捏了一把汗。那四皇妹自幼受尽娇宠,且生的韶秀可爱,尤其是音律上,更是天赋过人。当初若非周璟随手点中了自己,想必如今嫁到周家的便是自己那四皇妹,如今她还记得四皇妹和宝妃拒绝周大将军时的场景。
甄明玉本来也不想插手此事,毕竟自己还是个炮灰,谁料一转眼的功夫,宝妃和四皇妹的信就快马加鞭的送了过来。虽说她不怎么喜欢宝妃,可毕竟是一个血脉上的姐妹……只是,这些话在国家大事跟前,难免无力……
甄明玉翻了翻兵书,也没找出个成器的主意,正要塌下身子好好的钻研一番,却不料宜阳县主差人过来了,说是官镶街上开了一家酒坊,里面又乌鱼蛋,味道鲜美极了。
宜阳县主平日里话不多,倒是个和善性子,甄明玉本来就和宜阳县主交好,如今听了乌鱼蛋,倒是真想去尝尝。
不过最近自家驸马拘自己拘的紧,听莲花说什么十八岁前要好生的看着,河渠小路以及外面的吃食一律不许碰,甄明玉虽说明白出嫁从夫,可是这等管教也忒严了些。
周璟早看出了这小东西腮帮鼓鼓的,怕是又准备了一肚子的道理,她沏了一盏碧螺传递给了自家驸马,又弯唇看他许久,才软软道:“驸马觉得本宫上次做的干锅蒸肉可好吃?如今有家酒坊做了乌鱼蛋,本宫想去瞅瞅,等回来想亲手做给驸马尝尝。”
这小混蛋就是对付自己一招熟,软软的声音,满嘴都是为了他好的调调,“公主若要去那土包子的地方,务必带着莲花和锦衣卫。”说完一把揽过佳人,凑到她的耳旁,薄唇蹭过她的耳垂低低道:“为夫胃里不饿,倒是脐下三寸饿的紧,盼着得公主的雨露来滋润一番。”
甄明玉听了这恼人的话,挥起小拳头就砸他的胸口,却被他一把拉住抵在了博古格上……
待脚步虚浮,眼儿迷离,周大将军才薄唇一扬,将她抱到床榻上歇息去了。
第二日,公主府的马车便直接到了那新开的酒坊,甄明玉刚进门,就见徐长缨一身白衣靠在门框上,一双凤眼在她身上不住的游走,“不知今日是何身份来?侧室韩冷春还是三公主明玉?”
他这人本就散漫,讲起话来也没什么好听的,甄明玉瞪他一眼,随后又望向别处,淡淡道:“妾身冷春,不晓得公子说什么,告辞。”
说完便直奔宜阳县主去了,莲花怕她吃了外面不洁的食物,但凡上来一碟子,那银针就轮番上阵,就连乌鱼蛋中的蘑菇都被细细的检查,宜阳县主瞧见了,便笑着说了一句将军是个会疼人的。
甄明玉夹了一筷子乌鱼蛋,还未品尝,就见徐长缨手里提把剑歪歪斜斜的走过来。
这徐长缨就是这般找虐的性情,对女人总是冷淡淡的,女人一旦靠过来不是用铁链子拴住,就是把女人外衫脱了绑在木桩上供人欣赏,甄明玉方才就是故意不理他。
他不服气的走过来,甄明玉也断断没有再把他赶走的道理,毕竟他脑子能碾压自己十几层,就连太师和宁王都想拉拢他。
只是因着幼年时的扭打,甄明玉对他印象很不好……若非宝妃和四皇妹要和亲西突厥,她倒真想避的他远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个萌系封面,暖暖哒~~~~
第52章
尝过酒坊的乌鱼蛋, 便想着早早回府研究一下菜式,却不料宜阳县主却拉着她到了宣德楼, 刚掀开珠帘,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手里拨着一个金算盘,见到宜阳县主便开心的一笑,“倒是许久未见你了。”说完放下手里的算盘, 正要拉宜阳县主的手, 一抬眼却看到了甄明玉。
她打量了几眼, 一泓清水般的眸子一瞬间就笑开了,两旁的酒窝浅浅的映着,“都说将军娶了一个天仙儿似的侧室, 初初我还不信, 如今倒是该把舌头剪了去。”
宜阳县主听到她口不择言,便伸手拧了拧她的嘴, “整日没心肺的,再见了三公主时又该如何讲话?赶紧去把前儿得的般若心经取来。”
那女子听了便笑着进了内堂, 宜阳县主拉着甄明玉的手径直进了二层的雅间, 温和道:“这是徐禧瞭,是果郡王的内侄女, 没什么城府, 却任性的紧,非要开个酒楼,果郡王被她闹的没辙, 便给她开了这个宣德楼。”
甄明玉转头看了看徐禧瞭,看着她手里捏着的那本般若心经,便多打量了几眼,标准的瓜子脸,再加上天然一副天真无邪,看过去有种娇小玲珑的楚楚感。
正翻着般若心经,就见徐长缨将手里的长剑仍在桌上,扯过徐禧瞭手中的纱巾直接罩在了脸上,躺在庭廊的横柱上假寐起来。一向多话多笑的徐禧瞭,此刻却红着脸抿唇静静看着他。
日暮西垂,宜阳县主看了看天色,拍了拍甄明玉的小手,温和道:“天色晚了,冷春你又是个侧室,且早早的回,莫要惹汾王二老生气。回去后也要到三公主那里问个安,她是个和软性子,必不会为难你。”
甄明玉抬眼看着宜阳县主,这个人平日里话不多,但是行事却是个替别人考虑的,“我前阵子得了一本残棋谱,知道你喜欢下棋,等有空了差个丫头过来。让她给你捎了去。”宜阳县主听后,眼底微微一顿,随后便温和一笑,“那边这样说定了。”
马车慢悠悠的走着,听到戏楼的管弦还在吱吱呀呀的想着,便差人直接把马车驶入了戏楼,唐莲花立在一侧,看她翻折子戏,便提醒了一句周将军要下朝了。
甄明玉听到这句,翻着书页的指尖微微一顿,唐莲花是唐门的嫡长女,若非周璟无意,凭她那利落的手段,早就进了汾王府。自己在她眼中,不过是周璟手下的一颗棋子罢了。甄明玉继续低头翻着书页,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正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只见一个相貌秀气的花旦捧着一本乐书下了圆舞台,“二夫人,奴婢听说有工匠能用木做成人,行为做派都是人的模样,甚至还能说话,奴婢恰巧得了那工匠的书,想着献给二夫人。”
甄明玉也曾在古书上看过这个,相传还是北周的帝王和宠姬一起观看,结果那木人眼睛瞟向宠姬,帝王一剑怒斩了那木人。其实对这些,甄明玉十分感兴趣,只是宫里的教习嬷嬷说看了这些会移性情,这份好奇便一直埋在了心底。
如今这唱戏的花旦,竟聪灵的给她那工匠的古书,甄明玉不由的抬眼多看了她几眼。
这花旦是如意班班主的义女,平日里慢吞吞的,但是行事却十分世故,那班主瞧见周大将军为了讨侧室欢心竟砸重金买下了这大戏楼,便处处点拨这个义女,到时攀着这个侧室能入汾王府给周大将军做个通房也好,戏本子里倒也不是没有通房逆袭的。
设了这等念想,自然腿脚上便跑的勤,不仅送了工匠的奇书,还专门买了精致的圆木和铁钉,铿铿锵锵的一阵摆弄,倒还真的折腾出一个灵活的小木人。
甄明玉垂首看着那个小木人,眼睛笑的弯弯的,周璟刚下朝,就见那小金枝昂着小脸儿笑眯眯的,一双莹白的小手淘气的戳了戳那小木人,那等娇憨模样真真让人心驰神往。
当着众人的面儿,周大将军一把将甄明玉抱在膝上,握着她的手在自己唇上戳了戳,“本将也是木人,还望公主垂怜,戳上一二!”那些戏班子的花旦听了一个个的红了脸,一双双眼睛偷瞄甄明玉。
甄明玉脸色大窘,将手指忙抽了回去,恼恼的瞪了他一眼,“人都在呢,看你这将军日后如何领兵。”
周璟抓住了她的另一只小手,眼风落在那围观的戏班子身上,轻描淡写道:“谁看到了?”那些红脸的小戏子们正要举手,却听到那懒洋洋的声音又绕着圈儿的飘了过来,“看到的,自己把眼珠子挖了去!”
那班主一听,忙抄起铁鞭把那些惊慌失措的小戏子给抽下去了,周璟瞧见后,一把将甄明玉抵在墙上,“昔日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本将如今倒是懂了……若得公主一笑,本将倒也烽火戏诸侯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