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明玉睁圆了眼儿看着跟前这个男人,真的是会歪曲史实,烽火戏诸侯那般荒唐的事儿,他都曲解出这个意思,真的是……
甄明玉倒是真怕自家驸马的荒唐性子,忙正经道:“驸马若是烽火戏了诸侯,本宫就真的自缢在骊山了。”周璟听后伸手捏住了她的小嘴儿,还威胁小金枝再说什么自缢、生死的不吉祥话,他就直接让她三日下不了床……
甄明玉伸手拧了他的腰一记,刚要说话,就见周璟手指瞧着桌面,轻描淡写道:“你到徐长缨那小子开的酒肆去了?”
甄明玉忽然想起宜阳县主带她去的那家店,糯糯道:“难怪……他躺在账房那里假寐……我还当他散漫无度。”
周璟眼底一沉,脸上的轻描淡写一瞬便化作了严肃,“哦?你就这般了解他?”
甄明玉忙摇了摇头,“本宫烦他烦的要命,若本宫有扛鼎之力,怕是早就一拳将他揍趴在路上。”这是说的实话,甄明玉是个好性子,独独跟这个徐长缨不对付。
“哦?这般讨厌,公主还跟他笑着讲话,还一路招蜂引蝶的跟他一同去了宣德楼。”周璟环胸上下打量她。甄明玉看到他探究的眼神,直直的迎了上去,“驸马这可真真是无中生有了,本宫倒是真想避开的他的,这顶帽子莫要往我头上扣。”
那义正言辞的言谈,便是包青天再世也看不出什么破绽,自家驸马能在战场上功勋彪彪,自己那些表情自然瞒不过他。若是他再询问几句,她还是摊牌算了,就直接扔给他一句不要四皇妹去西突厥和亲。若是不成,她也效仿民间的泼辣妇人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周大将军看着小金枝那正义凛凛的神情,倒觉得是自己太过在乎了,便停住了手指,将她揽在怀里一起看那工匠的奇书,看到其中一页的“奇妙器具”,直接把小金枝抱上进了厢房……到底是把那娇俏的人儿收拾的没了道理……
到了日暮,甄明玉接到了许州县痒查氏的一桩案子,甄明玉借着韩冷春的身份,带着人下了许州。
在询问查氏时,却遇到了老皇叔陵王。这次老皇叔还专门带四皇妹到许州散心,不过这一散心,自家四皇妹就突兀的瞧上了卫王世子。一向不沾朝事的卫王还专门来了上都,满心的要把四公主娶回去做儿媳。
皇亲国戚的这等任性,放在太师和丞相等要脸面的臣子手里都觉得很棘手,周璟听了却直接冷嗤一声,卫王这个人老谋深算,只是苦于手中没兵,若是卫王世子真的娶了四公主,那宝妃母家的兵力便轻而易举的转到了卫王手里,周璟决计不会让这样的事儿发生。
不过这些事儿都跟老皇叔无关,老皇叔也跟宝妃那一派不睦,之所以带四公主出来,不过是卫王的一番推心置腹。
卫王世子日日流连妓馆,怎么说也说不听,见西唐第一纨绔娶了一个小瘸子公主后,就玩儿心大收。就觉得西唐这些公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指不定家里那个败家子娶了公主也能收敛些。一听四公主被迫到西突厥和亲,便急急找了老皇叔陵王来半路截胡。
周璟抬手捏了捏眉心,慢条斯理道:“卫王素来以忠义著称,如今却因世子贪念,就毁西突厥和西唐安宁,不知这是哪门子的忠义?”
老皇叔觉得四公主与其嫁到西突厥蛮夷倒不如嫁给卫王世子,便匆匆从江南赶回来,谁知那满腔的拳拳宗室之心还未来得及表达,就被周璟的人摆了一道,直接被皇帝怒斥了。
周璟看着一心护宗室的陵王,转身朝着卫王道:“前朝的长林公主也遇到了这般事,为了朝廷的脸面,长林公主直接出家了……”
很简单,不去西突厥和亲,就去庙宇道观出家。
甄明玉合上了手里的卷宗,知事易,逆事难。虽说上次徐长缨多番无礼质疑她的身份,甚至在宣德楼还差点儿吵起来。不过那个散漫不端的人,还是设法替她解了四皇妹的困境。
第53章
周大将军扔出长公主出家, 卫王顿时没了底气。
宝妃本来以为只要卫王出手,推拒西突厥和亲是顺堂顺水儿的, 谁知竟直接出了庙宇道观出家的破事儿,宝妃提着帕子就到皇帝跟前哭天抹泪儿去了,一口一个周将军是乱臣贼子,故意戕害皇家儿女……
甄明玉觉得宝妃是被自己父皇宠过头了,便是再怎么不乐意, 也不能直接造次的冲到紫宸殿哭天抹泪。不过只要自家驸马松松口, 兴许不用出家。所以便差人把风干好的茉莉和杜鹃洗净, 亲手煮了一盅清火养身的百花粥。
周璟不喜带花气的食物,只是她亲手熬的百花粥便忍着喝了几口,甄明玉看看他喝粥, 便耐心道:“四皇妹自幼娇宠, 身子也弱,去了西突厥那等憨癖荒凉的地方, 难免……”她说这些话时明显反驳了周璟在朝廷的立场。
周璟将汤匙放在了玉架上,用一口清茶漱了漱口道:“公主平日里是个讲道理的, 如今说的这些话倒是偏颇了不少, 和亲的公主又有哪个不是身娇肉贵?”
周璟懒洋洋的眸子微微的眯着,他没有在乎过什么人, 对谁也都很薄情, 如今枕边人这般偏着别人讲话,他有些愠怒。
甄明玉见他不讲话,便提起茶壶往他杯中添了些碧螺春, “不是我偏向明溪,只是西突厥大皇子并非良人,先前为了溪原借兵迎娶了溪原公主,如今为了甘州又迎\'娶明溪,将来指不定还要做什么……他并非驸马,并不值得托付终身。”
周璟一手拂掉了桌上的茶盏,冷沉着脸直接背过身子去,“公主是个分是非的人,如今为了旁的人便对微臣溜须拍马,微臣对公主很失望。”
说完也不等甄明玉解释,便直接出了公主府,那香糯的百花粥静静的冷成了一碗冻子。甄明玉拿起银箸搅了搅,其实这无关纨绔更不是什么是非,女人在江山这场盛宴中,不过是一粒孜然,有跟没有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到了日暮时分,四皇妹和宝妃的车架到了大佛寺,还差人送了帖子请甄明玉过去。
甄明玉看着那细细密密的字,叹了一口气便去了大佛寺。四皇妹跪在蒲团上,素来韶秀可爱的她,眼睛哭的肿肿的,宝妃平日里那趾高气扬也化成了颓败,一根一根的给佛祖敬香,看到甄明玉过来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来,眼泪刷拉一串滑到了下巴,“三公主……本宫……真的是没了法子。”
甄明玉默不作声的抽出了手,“宝妃莫要慌了神。”宝妃为了四皇妹闯紫宸殿,若是被言官知道了,唾沫星子一飞,便是不去西突厥也得去了。
丽妃听到甄明玉的话,眼角的泪一下收住了,上次她听说周璟因着皇帝训斥三公主,专门给皇帝掉了脸子,所以才舍下那张宠妃的颜面给她写密信。
不过细细想来这三公主也好过不到哪里去,若真的那般疼她,就不会给侧室买下那座戏楼了,那个整日在外面帮土包子办案的侧室,似乎比三公主更得宠些。见甄明玉抽出手来,那表情就更颓落了几分,其实应该给那那侧室也送一封书信的。
甄明玉睨了宝妃一眼,后宫妇人在权势的海潮中沉浮,有这些念头倒也不算什么,她也没打算跟宝妃计较,便走到了四公主的跟前,四公主红着眼一把抱住了甄明玉。
甄明玉看到她眼角的泪,不由的抬手揉了揉她的发,“明溪,你可还记得高祖的张婕妤?”西唐开国皇帝,到了垂暮之年宠爱张婕妤,张婕妤为她父亲求美田设计陷害昭王,险些让高祖失了皇位,高祖一怒之下斩杀了张婕妤。
权力这盏烈酒,谁饮都得醉……
四公主想起张婕妤,突然打了一个嗝儿,“高祖皇帝杀张婕妤,不过是朝内有良臣,能为昭王游说……如今整个朝廷哪里还有一点儿清明,周璟往哪吹风,那帮弄臣就往哪摆头!”
甄明玉抬手擦掉了她眼角的委屈泪,“其实,任何公主只要沾上了和亲的字眼儿,便再也躲不开,前朝长林公主何尝不得高祖疼爱,最后不也落得道观了此残生?生在帝皇家,本就没有选择。说到底决定让明溪你和亲的不是驸马,而是父皇。”
四公主听到这句话,抱着甄明玉的手,一下跌在地上,红唇冷嗤一声,“是了……这些话我原本就不该与你说的,那周璟是你的驸马,你自然是偏着他!我跟你说作甚!我真是傻瓜……”
甄明玉垂首看无精打采的四公主,深吸一口气道:“原本这些不该同你讲,只是沾上突厥,那便是国事,国事永远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你若不想和亲,就只有去琼林观出家。”
“呵!你管我作甚,我偏生要死在路上。你再也不是当年的三皇姐,你处处维护周璟,处处为他糊墙。是我瞎了眼,瞎了眼的想找你游说那乱臣贼子!他们周家骑在咱们甄氏皇族头上作威作福,别人不知,你难道也不知!?”四公主一听她这般讲话,满心的坏情绪全都迸发出来。
甄明玉看着她苍白的脸,觉得有些话真的讲不通,这四皇妹自幼受尽娇宠,自然觉得闹闹情绪,这件事儿就能翻篇儿,便往后退了一步道:“你若真的想死在路上,就请你上了花轿再死!”
“你以为这事儿,父皇不应,周璟一个人就能定下?你荒唐!父皇当年为了江山,做过什么,你可还记得?被周家骑在头上,呵,父皇当年为了除掉周家,全然不顾疆场外敌,活活逼死了周家儿郎和五万兵士!周家没有屠了父皇,便是宽厚了!”
“骑在甄氏皇族头上作威作福,本宫倒是真盼着他周家能作威作福,这样至少对得起他们在西唐疆土上撒的鲜血!和亲突厥,是父皇亲手盖的玉玺,父皇这江山远比你我重要!”
此话一出,就连趾高气扬的宝妃也惊诧的跑过来捂住了甄明玉的嘴,这个三公主,她们从来没看上眼,平日里多多少少的也会欺负一番。
可如今却觉得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这些话句句在点儿上,便是翰林院的博士官也未必能这般威风堂堂的一口气说出来。
“你……你这是杀头大罪,这可是大不敬!”四公主吞了吞口水,有些愕然。
“我若真的因为这些话获罪,不就彻底证实了父皇的性子?”甄明玉转身望着垂暮的夕阳,淡淡道:“你以为我又能多好,左右不过是父皇牵制驸马的一枚棋子,到了煎炸的时候,父皇会毫不犹豫的将我拎进油锅……”
“你若真的不想去和亲突厥,那只有去道观出家。你外祖父手握兵权,便是驸马不干预,宁王也断断不会罢手……”甄明玉转身看了四公主一眼,继续道:“这是你的选择,本宫不会干涉。不过本宫只说一句,若是在花轿上死,最好不用□□,死相真的很难看……”
皇家的娇宠不过是一场春雷惊梦,若是执迷不悟,就会被那轰隆的春雷劈的外焦里嫩,不想去突厥做炮灰,就只能先到道观里憋着。不过这活儿接的,可真是里外不是人。
她刚转身,就见宝妃小步走过来,将一个玉镯子套在了她的腕子上,嘱咐道:“那些话务必烂在肚子里,否则你我三人都要死在铡刀下。”
甄明玉看着腕子上那晃里晃当的宽大镯子,不由的冷笑一声,“宝妃还是多攒些银钱妥善安顿明溪,这镯子不适合本宫。”她垂着眸子出了庙宇,正对着夕阳揉酸麻的太阳穴,一低头却看到夕阳下,一匹骏马,一个龙章凤姿的男人。
也不知是怎的,方才没发作出来的气,见到周璟那刻,却一股脑的冒了出来,她吩咐下人把撵轿向周璟反方向抬。
本以为这男人会纵马过来拦,却不想他静静的看了半晌,便直接进了宫。
甄明玉坐在秋千上纳闷了许久,见他迟迟没个信儿,便要进屋看书,谁知刚转身就见彭管家送过来一封书信,上面笔走龙蛇的题着“大戏楼见”四字。
甄明玉将那书信放在了桌上,换了一身清素的衣裳便去了大戏楼,刚进门就见台上唱着浣溪沙,什么粉悴胭憔,恁景狼藉……甄明玉坐到了周璟的旁边,想问他几句话,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便一直沉默着看戏。
唱戏的是新来的花旦,一副黄莺般清脆的好嗓子,唱到人憔悴那里,竟生生营生出一股子无端的凉愁。录册礼官默默的打开了典录,这事儿还真是不好说,这大戏楼是为侧室买下的,可如今竟带着正室来看戏,这润色的都觉得尴尬……
花旦唱完了,管弦咿呀,一个年轻俊朗的小生又粉墨登场,其实每次到了小生登场,周大将军总会掉到醋缸里,时不时的犯一阵醋气,惹得甄明玉伸手拧他的嘴。
可是那小生都快把一折子寄生草唱完,周大将军却依旧一脸漠然,一侧头看到三公主看着自己,便张了张金口道:“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小生,可是唱的不好?”
甄明玉看着那俊朗小生甩着长长的发,温软道:“平日里,驸马总是讽刺几句,今日驸马沉默寡言,本宫觉得有些不习惯。”她素来都是道理,很少有这般赤诚淘气的时候,周璟听了,薄唇高高的弯了起来。
“以前总觉得公主拘谨放不开,怕公主受欺负,所以总是迫着公主发恼,如今看来是微臣多虑了,公主心术远在微臣之上,微臣不会再多管闲事。”
说这些话时,他眼睛就一直落在别处,甄明玉看了他半晌,也委实想不透这突如其来的冷淡。便抿着唇细细的看着台上的折子戏。
也是受不得这等冷寂的气氛,甄明玉转头多次想给他讲话,见到他紧抿的唇角,便把到了嗓子眼儿的话硬生生给咽了下去。折子戏完了,周璟盯了舞台半晌,朝着一侧的下人道:“路上小心抬轿。”说完也没跟甄明玉讲话,径直出了大戏楼。
甄明玉看着他的背影,不由的微微蹙眉,平日总被他惹恼了,恨不得撕了他那张嘴,可如今他这般冷淡,却觉得有些陌生了。
到了第二日清晨,甄明玉刚起床,就听唐莲花说西突厥的使者气呼呼的回去了。那四公主不知吃了什么东西,竟生了一身的红疹子,钦天监算了算八字,说是要去道观避疾,不可嫁娶。
本来公主避疾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诰命夫人那些长舌,躁动的紧,七嘴八舌的说四公主私生活□□,不是红疹而是妓馆花娘生的脏病……
甄明玉早就习惯了那些长舌,她们是习惯了泼别人脏水,跟她们计较倒是白白丢了自己的身份。不过,四皇妹总算不用去西突厥那等荒僻的地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