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少年郎——赏饭罚饿
时间:2018-10-09 10:01:25

  宇文钧利索地收起剑,二话不说地爬下绳梯,好在古井并不深,很快绳子一晃动,他就踩到了底。
  项桓持枪守在外,片刻便听到他的答复:“没问题,你让他们都下来吧——”
  淮生要留着帮忙断后,宛遥是第一个被送下去的,绳梯踩着很有几分摇晃,临着快到底了,她才颤巍巍地落脚,朝井口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安然无恙。
  有了前面几个敢于吃螃蟹的勇者,急于逃命的众人纷纷下饺子似的挨个往里跳,除了被劫来当人质的姨妈们,山寨里的各色人物也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多时就人满为患。
  井下的通道可容三人过,宇文钧走在最前,乌泱泱的人马随之开始窸窣移动。
  项桓顺手砍了两个拦路的,握住绳梯翻身而下,被一枪毙命的倒霉鬼旋即掉在了他脚边,等淮生落地后,他才抽刀把梯子斩断。
  但其实用处不大,因为枯井也没多深,真想杀进来顺着石壁跳几步便成了。
  这地方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窄口,叛军大概也投鼠忌器,迟迟不敢派人下井。
  项桓守了一会儿,才低头去拍满身的灰,甫一抬眼,竟看见宛遥站在不远之处,他愣了下跑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
  “我……”
  一句话刚要说,项桓就自顾自的打断,冲着大队的方向骂道:“真是瞻前不顾后,宇文,我让你看着的人呢,你就把人给我丢这儿啊!”
  淮生在旁插嘴:“是她自己留下的。”
  “少给他找借口。我还不知道你俩蛇鼠一窝么,”项桓冷眼一睇,把她往前推了推,随后又拉住宛遥,“别管他们,跟着我走。”
  感觉现在解释多半让他脸上挂不住,她只好颇内疚地回头朝淮生看了一眼——对不住!
  幸而后者没什么表情。
  甬道是笔直的,正中的位置有个四四方方宽敞的石室,除此之外几乎是一条道走到黑。
  “这地方也不备盏灯。”项桓随口抱怨,“你之前来探过,路可通畅?”
  话问的是淮生,她嗯了声应道:“没有问题,从此地出去就是山寨背后的官道,来回也不过一炷香。”
  逃难逃得匆忙,谁也没带火把,只好这么摸黑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队伍渐次停了下来,落在后面的纷纷垫脚张望,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此时,一声粗口回荡在四周的石壁上。
  打头的几人气急败坏的骂,然而嗓音中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悲愤:“天杀的,他们把出口堵了!”
  人群中登时哗然。
  前无出路,后有追兵,不上不下的卡在这里,简直比一刀挺尸还要叫人煎熬难受。女眷们张皇失措的担忧着。
  “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又回去吧!”
  “肯定不行,外面全是叛军,回去也是个死。”
  “那怎么办,咱们又没食物又没水的,能耗到几时……”
  ……
  宇文钧摁了摁堵得死死的石墙,纹丝不动,于是回头高声问说:“只有一条出路吗?还有没有别的可以走?”
  寨中的山贼苦着脸回答:“密道是杨大哥带着我们一起挖的,就这么一条,没其他的了。”
  他自己问这句话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一路走来看得清清楚楚,并无岔道。
  出口是被大石封死的,兴许这帮人在外用上了火药。眼下倒也没功夫想为什么温仰会知晓这条秘密小道,也没功夫确认寨子里是否出了内鬼,更没心思考虑旁边站着的是山贼还是人质,各自为阵的人们集体开始发愁。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事情仍旧毫无进展,起初慌乱的情绪一旦平息,众人也就渐渐从甬道内分散开来。
  有的守在出口附近,企图盼着有奇迹出现,让这大石不攻自破,有的自暴自弃地抱头坐在地上等死,更多的人则是回到方才的石室里小憩。
  毕竟兵荒马乱了一个上午,他们还未能得片刻喘息时间。
  宛遥捡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取出腰间的水囊解渴,不一会儿项桓便提着枪过来了,挨在她旁边盘膝落座。
  他一身藏蓝色的短褐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染着血,甫一靠近便闻到浓浓的腥味。
  哐当一阵轻响,雪牙被搁在了墙边。
  “不用派人到井口守着吗?”宛遥把水递给他,“万一对方杀下来怎么办?”
  “要下来早就下来了。”项桓悬空倒了一大口,用袖子擦擦嘴,“我们怕他们突袭,他们也怕我们暗算,这种地形易守不易攻,此时损兵折将对温仰没好处,顶多也就安排几个人在外面把守。”
  她听到这里才似懂非懂地点头。
  项桓封好水袋,目光瞥见她挺乖巧地在理裙子,嘴唇忽然一抿,想起了什么;“诶——”
  “刚刚吓着你没有?”
  宛遥怔了怔,意识到他所指为何,如实地摇头。
  少年的唇角扬起一个意外且赞许的弧度:“真看不出,你胆子挺大啊。”
  她模棱两可地笑笑。
  把你丢在野外跑十几里再杀一个蛮人,胆子再小也吓大了。
  说话时,淮生似乎是听了宇文钧的命令,走到这边席地而坐,拿帕子擦拭双刀上的血。
  她一伸手,宛遥便瞧见了那只铁环,比秦征的要小一圈,但满是斑驳的痕迹,冷硬的铁色把手腕的皮肤衬得分外白皙,一道新鲜的伤痕正印在上面,或许是之前和人打斗留下的。
  出于同为姑娘家的“巾帼相惜”,宛遥侧身唤她:“淮姑娘。”
  淮生正抬头,手就被人轻轻牵了过去。
  旋即便有一股清亮舒适之感自虎口处蔓延开,她不得不怔愣。
  “这药膏止血生肌,用了也不会留疤。你毕竟是女儿家,还是注意一些比较好。”宛遥低着头替她轻轻搓揉。
  “拿去用吧,一日两次,一个时辰内不能沾水。”
  淮生被塞了个精致的瓷瓶在手上,她没道谢,也没言语,倒是狐疑地在指尖转来转去的打量。
  项桓在一旁看了,觉得颇不是个滋味。
  “喂。我也伤着呢,还流着血呢。”他抱起双臂别过脸嘀咕,“你怎么不说给我瞧瞧。”
  “你受伤了吗?”宛遥的确是没发觉,大概是见他平时鲜血淋漓惯了,一时半刻竟未留意。
  于是又转过去,“我看看。”
  项桓闻言,当即利索地开始解衣裳,三下五除二把上衣脱了,将身线条分明的肌肉露给她瞧。
  宛遥捏着下巴肃然打量。
  “嗯,是有道小伤……”总算寻到了一个小破口,她抬头说,“这里没水,我简单给你处理一下。”
  “哦。”
  和四周无精打采的人相比,他们这一堆还算勉强热闹的,近处的一个年轻人小心翼翼观察了这边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了淮生身旁,一脸高兴地坐下,同其他人的愁云惨淡截然相反,幸福得好似在过年。
  他开口就唤道:“媳妇儿。”
  淮生本在把玩手中的药瓶,闻言转头,莫名其妙的将他上下一打量,起身走开了。
  “诶……”
  土匪小哥一头雾水地抓了抓耳根,视线又落在对面的宛遥身上,后者做贼心虚地打了个激灵。
  然而还没等细看,项桓就冷冷瞪了一眼,他只好吞口唾沫把脖子缩回去。
 
 
第43章 
  甬道里白昼难辨, 时间的流逝也变得格外漫长,终于有人忍不住吼出声来, 打算破罐子破摔:“这究竟要坐到什么时候!我不想再等了, 横竖路已堵死,还不如爬回井口碰碰运气!”
  他作势要走, 那边还敞着怀处理伤口的项桓却冷笑出声。
  “去吧。”
  “外面少说有七八个士卒守着,你一冒头脑袋就能给戳成筛子, 不怕死就去。”
  大概也是怂, 对方咬了咬牙,转身踹墙数脚发泄愤恨。
  “到底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 他们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咱们又没招惹谁!”
  宛遥已经简单包扎好, 他抖抖肩, 懒洋洋地穿衣服,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想占个山头呗。”
  “他有兵有钱,会和一群乌合之众联手?也就骗骗你们这些没读过书的山贼罢了。”
  “难道你不是没读过书的山贼?”他反驳。
  话音刚落, 他就瞧见对面的少年意味不明地冲着自己一笑,心中忽的就有些发怵,微微不安。
  没眼看他这装模作样的不可一世,宛遥收好药酒, 作势起身, “我再去瞧瞧姨妈和宇文将军。”
  项桓便留在原地系腰带。
  石室内很宽敞,但因为四下无灯火,显得十分漆黑昏暗。即便过了这么些时候, 宛遥仍无法适应四周,于是每一次的落脚都非常小心。
  约莫走到过半的地方,她脚刚迈出一步,便明显察觉到鞋底的触感和别处不同。
  似乎有些软。
  还没等宛遥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便像是踩了个空,哐当一声响,身子迅速下坠。
  项桓就在她不远的地方,他休息时也习惯用余光留意四周,只见前一眼宛遥还在视线中,后一眼人竟乍然凭空消失。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的速度却比思绪要快上数倍,几乎是在宛遥掉下去的瞬间,人已朝前猛扑,将将扯住她衣袖!
  “表小姐!”婢女惊呼出声。
  一半是由于关切,还有一半想必是被地上凭空出现的一个洞给吓到的。
  在衣衫扯碎前,项桓已飞快握住了她的手臂。除了一条胳膊,宛遥整个人几乎都是悬在半空晃动,洞中深不见底,一股阴冷的寒气顺着洞口直往上冒,这种脚尖触不到地面的感觉着实令人生出无尽惶恐。
  察觉到她身子在挣扎之下而不住摇晃,项桓往前挪了挪,咬牙吼道:“没事儿的宛遥。”
  “你相信我!”
  听到动静的淮生和宇文钧接连赶了过来。
  “这洞口还很松,小桓你往后退一点,当心别掉下去!”
  “我知道!”
  他脸颊的肌肉紧绷,青筋隐隐抽动,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掌心里的手腕柔弱无骨,纤细又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拧断。
  项桓额头出了些汗,而洞边脆弱的碎石尚在簌簌往下掉,他一咬牙,猛地把宛遥向上一提。
  少女娇小的身躯正撞在怀中,尽管不重,两人还是因惯性齐齐往后倒去。项桓揽着她的腰,好悬才护着她的头没磕到地上。
  总算人无大碍,在场的都松了口气。
  这么一踩空宛遥着实是心有余悸,她是真的吓坏了,一触地,整个人便抱着他不敢撒手,简直四肢发软。
  “好了,好了,没事了……”项桓掌心隔着衣袍难得安慰似的拍了拍两下,顺势将人扶起来,前后打量,“没伤着哪儿吧?”
  宛遥坐在地上揉手臂,借着黑灯瞎火瞧了一会儿,才摇头,“只擦破了点皮。”
  “破哪儿了?我看看。”
  他作势把人拉到跟前,兴许是知晓长辈在附近,她稍稍抗拒了一下,把胳膊抽回,低声说:“不用了……不要紧的。”
  好在项桓也没坚持。
  说完,两人都转头望着洞口的方向,项桓松手把她放在安全之处,“在这儿等会儿。”
  那一尺见方的地面兴许是由于石壁顶上漏雨的缘故,被浸泡得非常松软,他们将这大洞附近松散的石土清理干净,不多时,就露出一个两人来宽的不规则深洞来。
  项桓和宇文钧单膝跪地,蹲在一旁探头观察,但由于未曾携带火把,目之所及只是黑黝黝的一片,他将手伸下去,能感受到有冰凉的寒意与淡淡的,陈腐的味道。
  项桓在身侧挑了一块稍大的石头往里扔,众人皆屏住呼吸,隔了片刻方听得一声清浅的回响。
  宇文钧皱眉思忖道:“少说也有五六丈。”
  “动静这么清脆,应该没水。”他转头去问,“这下面是什么?”
  一干山贼也很懵,齐刷刷摆首表示不解,“我们挖这个密道时,从不知下面还有一层。”
  “原本这条路平时也极少有人走的。”
  “是啊。”
  “若是杨大哥在的话,或许比我们清楚。”
  然而从出聚义堂起就再无人见到杨宿的身影,如今想来,怕是早已遭人毒手。
  他将手收回,搭在膝盖上,那双清澈的眼睛定定注视着洞口,片刻后,抿着的唇才突然一动:“我下去探一探。”
  山匪们闻之微惊:“这么深,你怎么下去?”即便是轻功再好的人,也不敢一口气下五六丈之高,更别说洞底下没准儿还会有别的什么东西。
  项桓却不在意地扬眉一笑,“怕什么,我们有绳子!”
  他飞速折返至井口之下,叛军的尸体正匍匐朝地,尽忠职守的背着那把让他斩断的绳梯。项桓一手抄起,一路走一路将绳索砍成结,缠成一股。
  幸而这群山贼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巴,在逃生物件上倒是不曾偷工减料,绳子打好了结,粗粗一算恐有六七丈,应该够用。
  项桓缠了一部分在腰上,用力紧了紧,另一端递给宇文钧。
  宛遥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去会不会太冒险了?这洞还不知有多深,倘若绳子不够长呢?”
  “没关系。”他忙着把雪牙固定在后背,匕首入靴,全副武装,“绳子要是不够长你们再把我拉上去就是了,倘若真出现什么意外应付不过来,我会用力拽三下——记住了。”
  宇文钧知根知底的,并不很担心,“记住了,你去吧。”
  他将匕首深深扎入石壁中,拴好绳,其余能使上劲儿的壮年男子皆围在一旁帮忙,眼睁睁瞧少年的身影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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