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胡乱地纠结了好一会,又拿出好些银锭子,挑了几个小小个的金元宝放了进去,如此一来一千两银子大打折扣,剩下五六百两而已,只是出门就轻松了。
她又捏了一个放在随身的荷包里,决定明早出去采办一番。
曲玲珑和珍珠一起接得圣旨,天色刚刚发亮,她就起身往宝珠阁走,心下暗暗思酌着,一来是要和王爷去告个别,趁着他还没去上朝,先说几句知心话,等他回来了怕是忙着要打点行装,没空和她话别了。
她一脚踏进宝珠阁,就瞧见丫鬟们在往里头端水,看情形王爷是已经起身了,又瞧瞧旁边的屋子黑沉沉的,显见的珍珠还在沉睡。
她微微嗤笑一声,心道:她也真是心宽,也不想想王爷要是走了,日子会不会变得难过,果然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乡下丫头。
急走两步,身边跟着的丫头竹枝就叫住端水的丫鬟道:“快去给王爷说一声,说王妃娘娘过来和王爷说个体己话。”
那丫鬟倒也不曾怠慢,果然进去禀报了。
须臾,裴昶然已经穿好了上朝的官服,走出来看了曲玲珑一眼道:“本王急着去上朝,有什么话就长话短说吧。”
曲玲珑微微福了福道:“王爷要报效朝廷,我叫人准备了早膳,可否与臣妾吃了再去上朝?臣妾来之前瞧了时辰,还有些许时间。”
裴昶然大手一挥道:“只有这个事情吗?不用了,上朝之前御膳房都有准备早膳,我去那里吃就行了,你自己吃吧,我走了。”
曲玲珑嘴.巴微张,还想再说几句,裴昶然已经大踏步地走了。
她一腔怨气无处撒,冲着站在珍珠房门口的芙蓉,王大福就嚷嚷道:“你们主子就是这么侍候王爷的吗?王爷今日就要出门杀敌了,她倒好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觉?!”
芙蓉冷道:“是王爷说的,叫侧妃娘娘想睡到几时就几时,不必特特起来送他,我等也是奉了王爷的意思。”
曲玲珑僵在原地,想说些什么又无从说起。
到了下午,她方才听说珍珠竟是要跟着王爷一起走,气得房中的瓷器又碎了一地。
第27章 病弱
珍珠坐上了一辆马车。
这马车格外宽敞,里头能容得下三四个人,还有一张小桌子可以放些糕饼茶水之类的东西,她爬上了马车,跟着她一起来的王大福和一位马车夫一起坐在了前头。
原以为裴王爷会和她一起坐马车,结果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她依然还是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马车上,没多久她就放松地歪在了一个靠枕上,这车里舒坦的还有绸缎小被呢。
马车从午后出发,一直马不停蹄的往前赶路,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才停下来休整吃个东西。
珍珠被王大福扶着下了马车,东张西望了一番,她有点憋尿。
王大福瞧着她的模样,机灵地说:“娘娘,您是不是有些着急,奴才陪您去后头找找地方解决一下可好,您放心奴才绝对会帮你看好人的。”
珍珠点头就跟着他过去了。
两人走到一个下坡的地方,看见有一方大石头,珍珠躲在后头解决三急,刚准备站起身来,就听见裴昶然嗓子嘹亮地喊她的名字:“珍珠,珍珠,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里危险别乱跑啊!”
王大福慌慌张张地道:“娘娘,您可快一些吧,叫人瞧见了十分不雅。”
珍珠“哼”了一声,慢悠悠从石头后面转出来道:“什么王爷,未免也太不体贴了,叫什么叫啊,是个人都有三急好不好,话说王大福你坐了那么久马车就没事?”
王大福讪讪笑道:“奴才也急,刚才悄悄也解决了一下。”
两人急急往前走了几步,冲头就迎上了急切找人的裴王爷。
裴昶然一见到人就怒道:“你乱走什么,荒山野岭的你就不怕被野兽吃了?有什么事情叫我不行?”
珍珠淡道:“你急什么,我不是没事吗?这地方也没个落脚点,一会儿我们还接着赶路吗?今儿晚上我们吃什么?”
裴昶然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着急,瞧着丫头一脸的没心没肺,就没当回事,看着倒好像出来游山玩水似的,居然还有什么心思问起他吃什么来。
他闷了片刻,沉声道:“士兵们已经搭起灶头生火煮饭,一会儿就可以吃了,你记得别到处乱走,最好一直跟着我。”
说着,他转身就走。
珍珠小声地自言自语道:“我又不是你的跟班,跟着你干什么。”
裴昶然唬得转头道:“你说什么?”
珍珠连连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我跟着你就是了,煮什么好吃的呢,你带我去瞧瞧。”
将士们五人分作一堆,没过多久,大地上就飘满了米饭的香气,珍珠跟着裴昶然啃着肉干和一锅热气腾腾的土豆白菜汤,很快就吃饱了肚皮。
她从小家里穷,有饭吃就算很好了,因此也并不挑食,摸着肚皮心满意足的上了马车,将士们略作休息又接着出发。
如此走走停停,五日后,他们接近了榆木川。
珍珠下马车的时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里地面空旷而辽阔,远处有一群野马在安静地踱步吃草,平原上长着许许多多的小野花,天空又高又蓝,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她真是不敢相信,在这样一个地方会有战争。
裴昶然从一匹皮毛黝黑发亮的骏马上跳下来,走到她的身边道:“这里的风景是不是很美,此地多是游牧民族,因此你见不到一排排的房屋,再过二个时辰,我们就会进城,大军在那里驻扎。”
珍珠轻轻地道:“这里是这样的美,为什么会打仗呢?究竟是谁先动得手?”
“有三十年了,三十年前先祖志向高远有意收复此地,亲自带兵深入草原再是进了沙漠,那时候敌人闻风丧胆,我朝曾是强国,然则先帝仙去后却一日不如一日,敌方渐强,我朝却式微了。”裴昶然叹息道。
“孰是孰非如今已经不好说了,现在我唯一知道的是,此地是重镇万万不可叫敌人轻易拿下,这里破了,就会节节败退直至一切都无法挽回。我此次过来就带着破釜沉舟的意气,只许胜不许败!”
裴昶然目视远方的地平线,口气中带着末路英雄的苍凉。
珍珠站在他的身旁,第一次觉得身边的男子,不光是身形长得高大,整个人的气势都让她觉得有种仰视的心情。
小憩片刻,将士们再次出发,浩浩荡荡的往榆木川前进。
打开城门迎接他们的是榆木川的指挥使周子耀,此人约莫四十出头面色有些黑黄,身材中等精瘦而挺拔,鼻梁高挺颧骨微突,眼中精光闪烁,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
他亲自站在城墙上等人,一见到灰尘飞扬骏马奔腾中一面大旗远远地过来,就立刻飞快地奔了下来,大开城门迎接,看见裴昶然的第一句话便是:“裴将军,终于等到你,真是太好了!曲家公子病弱,只有我来迎您了。”
裴昶然冷哼一声道:“病弱之人带兵岂不是一个笑话,难为他支撑到今日,果然是大不易啊!”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露出一丝微笑。
周子耀道:“将军是先去我府上小坐休憩,还是直接去将军府去曲公子办了接手的事宜呢?”
裴昶然沉声道:“自然早早接了过来的好,他曲文钧不是已经急不可耐地想逃离此处了吗?走,上马,你带路去将军府。”
他伸手一拉,周子耀翻身坐在他的身后,马蹄踏踏扬起尘土,直接往将军去疾驰而去。
曲文钧坐在床上,窗户洞开,此处的空气中总带着几分尘土的味道,他算不上喜欢却也不厌恶。
半个月前,父亲曲建章给他私下带了书信,他看完书信后,一个人坐在房中笑了半天,世间荒唐事委实不少,费了不少心机争取来的大将军之职,居然就这么没了。
曲建章果然是个自私自利心胸狭隘的小人。
苍天在上,这一年多来他从万全都司追敌深入痛打敌人,又从万全都司追到了榆木川,一刻不曾停歇,他有抱怨过吗?
根本没有!
可叹,他这位父亲大人说他身子病弱,病弱又如何,叫人心灰的不是这个身子,而是他不想停却不得不停下来的意志力!
今早起身,他听见底下人窃窃私语道:“陈国鼎鼎大名的战神裴昶然裴大将军马上就要到了,屋里头的那位终于可以消停了一会儿了。”
他听后又猛咳了一阵,终于外衣也无心穿戴整齐,坐在床沿良久,只觉天色黯淡无光,他真的要回去京城那个囚笼般的大宅吗?
一阵骏马奔腾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站起身来穿上玄色大袍,一头乌黑的青丝束上头顶,戴上玉冠,推门走了出去。
珍珠跟在裴昶然的身后,进门就瞧见了一位瘦高个的清丽男子,他站在院中身后的一切都成了背景,翩翩气质犹如高山上的雪莲,遗世而独立。
只可惜,他看起来好像天气马上就要下雨,乌云罩顶的阴沉沉。
珍珠吸吸鼻子,听见裴昶然道:“曲公子,看见我来了不高兴吗?成国公说你急不可耐想离开此地,我马不停蹄地过来了,把手头的事情交待一下,你即可回京。”
她听到一串极为好听的男中音说:“谁说我着急了,裴将军可住下来慢慢接手,曲某愿意陪您接着打鞑子,回京之事无需着急。”
此话一出,裴昶然的脸立时就黑了。
他在这里做什么,将士们是听他的,还是听这位男生女相的家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趁早该干嘛去就干嘛去,省得看着碍眼。
好在他有兵符在手,爱配合不配合吧。
裴昶然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既然我已经到了此地,出征打战的事情就用不着曲公子烦心,我先带人去休憩,明日一早即刻去兵营见人。”
他说着不再看曲文钧一眼,自行带人进去找地方入住。
珍珠跟着裴昶然进去之前,好奇地扫了那人一眼,他的脸色越发显得难看了,惨白的表情让她觉得那人即刻就要倒下去。
王大福跟着她走进去,一边走一边小小声地道:“娘娘,你觉不觉得那曲公子瞧着也不太像坏人啊,倒有几分惹人怜惜。”
珍珠还没接话呢,就听见走在前头的裴昶然冷道:“王大福,你是不是活腻了,既然如此把你送给曲公子可好,也可去好好怜惜人家一番。”
王大福吓得顺手拍了自己一个巴掌连声道:“嘴贱,嘴贱,奴才知错,您可千万别把我送出去,奴才还得好生侍候娘娘呢,都说一奴不侍二主,哪有把人送来送去的道理。”
裴昶然冷哼一声,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当夜,珍珠被安置在了裴昶然的房间,久违的又和他同睡一塌。
第28章 夜话
将军府并不大,比起王府来要小而简陋许多。
周子耀原本还是一力邀请他们去府上,可裴昶然倔脾气上头非要住在将军府,他看着周子耀说:“子耀兄,我若是今晚就被这一点点小事打败,接下来我还当什么将军,你若是真心想帮我,就先把跟着我来的五百个兄弟给安顿好了,至于我自己不劳你费心。”
周子耀听完后,默了片刻,不再多说,自行出门带着那五百精兵前往军营。
裴昶然反客为主,把将军府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遍,方才发现这府上是一盘散沙,连个像样的管家都没有,于是他随手叫了两个男仆过来,叫王大福号令两人赶紧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他挑了一间左侧的大房间,中间隔着厅堂,右边就住着曲家那位阴沉沉病皑皑的大公子。
珍珠在一旁看着也帮不上忙,最后看着情形不对,问了一句:“那我呢?我今夜住在哪里?”
此话一出,王大福连同两位男仆都下意识地抬头看她,看得她莫名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裴昶然顿了顿,口气淡淡地道:“这里简陋比不得王府宽敞,今后你就和我挤一个房间吧,你看看…”
他一手指给她瞧:“这里统共不过五间房,除了咱们这间和曲大公子这间,剩下的三间都小得不像话,且连窗户都没有,里头空气浑浊,如何住得?一间留给王大福吧,今后府上的事情都由他照应着,我出来的时候带了些银子,能顶上一阵子,都交与你看好了,要使什么吃什么叫王大福去办。”
王大福一听连声应道:“是,是,是。奴才一切都会打点的好好的,请王爷和娘娘放心。”
这裴王爷自说自话下了死命令,珍珠纵使有心再辨上几句也无从说起,不管怎么说,她总归已经嫁了他,是他正经八百的侧妃。
当夜,两人简单洗漱了一番,就上了床。
雕花檀木大床,说是大床比王府那个宽阔得足以睡上四人的床又小上许多。
珍珠先行一步睡在了内侧,裴昶然脱了靴子睡在外侧,两人同盖一床被子。
初秋时分,此地却已阴凉,她躲在床角有点冷。
裴昶然斜眼瞧她道:“你躲在角落里打什么摆子,过来我给你暖暖。”
珍珠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用了吧。”
裴昶然怒道:“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你跟了我这些日子,我是打过你还是骂过你,或许还不让你吃饭穿衣了?”
他说得那么严重,吓得珍珠抖了抖,慢悠悠地往他这边挪了挪。
裴昶然身上热气腾腾,果然就觉得暖了许多。
两人齐头靠在一起,他叹道:“珍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不是让隔壁那个家伙给吓住了?他算是个什么东西,有我在你莫怕。”
珍珠小小声道:“我不怕啊,只是人生地不熟的有些不自在罢了,你不用担心,当初我在袁家庄那是有名的泼辣,谁要是想欺负我爹,都得先看我的脸色!”
裴昶然扬起嘴角笑道:“哦?这么厉害!你小时过得开不开心?你家里这么穷,你爹又没什么本事,想必异常辛苦吧?”
珍珠微微摇头,声音中带着笑意,她说:“不会啊,我爹待我可好了,有几文钱都交给我,家里吃的用的都叫我管着,我说干嘛就干嘛,我一不开心,我爹就吓得直哆嗦。我们家虽然穷,可是没有不开心,也不觉得有多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