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前一日,珍珠便把双倍的月银给发了下去,连王大福,云骏玮,董雨清夫妇都没落下,王府众人喜气洋洋,年节的气氛又浓了一重。
热热闹闹地过完年三十,第二日林府和严府众人都带着家眷来王府拜年,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说好的,张禹行也来了。
他的身子已经大好,这会子可不是坐着轮椅了,而是穿着一身紫色锦袍,披着黑色大氅走路进来的。
珍珠叫陈金海置了二桌席面,前院男子们摆了一桌,女眷们在春在堂花厅摆了一桌。
陈金海替女眷做的吃食和男客略不同,大菜是一样的,鸡羊鱼肉,可女眷这边肉食的份量小些,蔬菜瓜果甜食糕点的种类多些。
珍珠见女眷们穿着打扮仍是很随心,着玫瑰红锦袍,松松地挽了倭堕髻,插了一支镶红宝石金步摇。
反倒是林家三个丫头穿着花样繁复的锦袍,尤其是林家二丫头穿着特别出挑,一看就是特别打扮过出来的。
见珍珠看着她,林家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这丫头和严家大郎看对眼了,今日出来就央着我给穿着好看些,倒叫娘娘看笑话了!“
“嗳?”珍珠有趣道:“那严家大郎是个什么意思?”
严夫人答道:“能有什么意思,自然是看上了呗!他一眼难忘,天天央着一屋子老小陪着往林家跑,人倒是没见上几回,光去林府蹭吃喝了,说起来真叫人难为情。”
“哈哈…”珍珠笑得好大声,把一屋子女眷都震得抖三抖。
笑够了,她看着两位夫人问道:“如此,你们两家打算几时办喜事?”
林家二姑娘羞红了脸,低着头绞手绢,却忍不住偷偷抬眼瞧严家夫人。
严夫人道:“本不该这会子说的,老爷和我打算明儿就去林府纳采,只我严家寒渗,也不知人家看不看得上?”
她说着就看林夫人。
林夫人是个爽朗的性子,一听严夫人的说辞早已喜上眉梢,连道:“看得上,看得上,我家闺女不求夫家多有钱,人品好待她好就成,严府是何等人家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哪里还有看不上的道理。”
珍珠看看对面坐着的林家三位姑娘,大姑娘似有些怏怏不乐,毕竟妹妹比她早出嫁了,三姑娘却调皮地捶了捶她姐姐,低声同她道喜。
珍珠心下有些黯然,她没有兄弟姐妹,成亲的时候爹也过世了。
不过,如今她过得很好啊,爷也很疼她。
她甩甩头,把不快的想法丢出去,招呼着众人吃吃喝喝。
女客这边一派喜气洋洋,男客那里气氛却有些凝重。
第76章 逗乐
裴昶然今日特特叫了云骏玮与诸位大人同桌用膳。
云骏玮如今已然能清晰视物, 一桌人中他自觉地坐在了下首。
严恒一和林大海一上桌两个脑袋就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张禹行与云骏玮对视了片刻, 只见他一脸淡然, 也不知他什么来路。
裴昶然则盯着对面二位大人一脸不解。
张禹行忍不住淡道:“林大人, 严大人,你二人巴巴的把我从被褥中拖出来, 就是为了看你们咬耳朵?如此岂不是太过娘们…唧唧…”
云骏玮扯起嘴角。
“咳咳…”林大海美滋滋地说:“严大人说明日午后要去我府上求亲, 嘿嘿。”
“哦…”裴昶然道:“如此恭喜二位大人。”
林大海本想再多说几句,看着气氛却有些压抑, 只能强压住心头的喜意,呐呐道:“今日本是开年的头一天,却不知二位大人为何表情如此凝重?”
裴昶然端起酒盅举了举道:“如此本王先敬各位大人一杯,就算是开个好年吧。”
他一饮而尽, 朗声道:“本王打算开朝的头一日便来个一鸣惊人,可此事光我一人之力是不够的,因而邀几位大人同来商议。”
张禹行道:“下官也该上朝了,皇上叫人来催促多次,是时候发声了。”
严恒一与裴昶然相交多年,最懂他的心思,便道:“王爷是不是打算压一压皇后办宴一事?圣上他也太胡来了,户部尚书二次哭嚎要辞官返乡, 俱当看不见。”
张禹行道:“下官虽未上朝却也听说了此事, 如今国库紧缺,外敌若是突来进犯,怕是连筹募粮草都难, 如此境况办了太后的寿宴不说,还想办皇后的生辰宴,简直荒唐!”
裴昶然道:“本王本无心夺权篡位,可皇兄一天天这样下去,陈国早晚要败在他手中,故而本王决定不再袖手旁观。“
他这话一出,几位大人俱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云骏玮。
云骏玮被几双眼睛一起盯着,露出一丝微笑道:“几位大人是等云某表态?某今日既然与各位大人同桌用膳,自然是同仇敌忾无需多言。”
桌上的气氛顿时缓和了几分。
严恒一思索着道:“不如张大人一起说说此事?只是您第一天上朝便如此行事,是否会引起圣上大怒?”
裴昶然冷道:“我原就没指望他能高兴,此事我若是执意说道,他便是怒发冲冠又能奈我何?”
张禹行轻笑一声:“王爷这是打算撕破脸了?如此也好,激一激指不定就能办出什么蠢事来,不过您可要小心些了,既如此,您的亲兵能借二个给下官使使么?”
他这话不明不暗,在座的人却都听懂了。
裴昶然郁结道:“回头本王调派几人,去你府上日夜守着。”
云骏玮在下首轻道:“这事云某本不该随意插嘴,不过想提醒各位大人一句,若是皇上他执意要办,你等可有后招?”
桌上的几位便都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云骏玮便道:“生辰宴过了生辰之日自然就做不得数了,不如叫户部尚书大人称病在家多休憩几日,过了日子再上朝不迟,他不来又没其他人可派,此事自然不了了之,几位大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把皇帝气晕算了。”
他说到后面,把自个儿都逗笑了。
张禹行笑出声来:“如此轻松容易之事,我等为何还要发愁?裴王爷不如现下就叫人去请户部尚书郑士忠前来赴宴。”
裴昶然站起身来,叫守在门口的王子行:“子行,你去替本王写一张请帖,坐我的马车去户部尚书的府上请他来王府赴宴,告诉大人刑部严大人和礼部林大人都在我府上,请他过府一聚。”
他回座后心情大好,举杯畅饮了一杯,又叫众人吃菜。
林大人和云骏玮本就熟悉,此刻又见裴昶然带他一起同桌用膳,顺口问道:“云先生资质不凡,王爷为何不举荐他入朝为官?”
裴昶然道:“本王本有此意,奈何如今本王也就是个指挥使罢了,几位大人不知可否举荐?”
张禹行因云骏玮刚才一番话,对他大有好感,道:“云兄可来内阁做个编修,有我举荐担保即可。”
“编修啊…”云骏玮道:“云某想去刑部,不知严大人是否有意…”
严一恒笑道:“自然可行,只如今刑部自有员外郎下官尚可举荐一二,想当侍郎需得过些时日了。”
云骏玮答:“好。”
裴昶然见他二人三言二语已经拍板定了下来,高兴道:“如此甚好!”
***
新年后,上朝的第一天。
裴浩然已经有三日没去皇后的寝宫了,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不敢。
皇后的暴脾气他很清楚,生起气来能暴揍他一顿,可他就是喜欢她那张娇媚如同烈焰般的脸。
这一回皇后的生辰宴办不成,他大约也没脸去见她了。
太后的寿宴他倒是不急,户部那边已经在办着了,即便办不成他也没所谓,母后她老了拿捏不了他,至于那个令他头疼的人早就被送出去了,可能在哪里逍遥快活吧,真是便宜他了。
上朝之前,他整理了一遍思绪,决定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说通户部大人,实在不行就把用在太后的寿宴上银钱压缩一点,用到皇后的寿宴上去!
一上朝,他就扫了一遍站在下面的大臣们。
结果,户部尚书居然没上朝?
裴浩然黑着脸问道:“户部郑大人呢?今日怎么没来?”
严一恒上前一步道:“昨日户部尚书府上的家丁送了封书信过来,托下官代交,请皇上过目。“
裴浩然接过太监手中递来的信笺,一目十行的扫了一边,脸色就更黑了,他居然生病了,还是重病需要一月休养,真当他傻啊,简直可耻!
他怒气冲冲站起身道:“摆驾去户部尚书府,朕倒要去看看他能病成何等模样。”
张禹行上前一步道:“皇上,臣听说户部尚书大人带着家眷去了山间休养,您就是去了也见不着人!”
“反了,反了,你们都想造反吗?”裴浩然一拍桌子怒道。
裴昶然冷笑一声,站出来朗声道:“皇兄,你也不想想他这是为何,要不是你逼人太紧他何至于如此?如今国库紧缺您身为当今圣上不以身作则,还希望底下的大臣们如何为你卖命?”
裴浩然气得双手都在发抖,指着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朕做得好不好何时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难不成你想夺权篡位?!”
张禹行站出来道:“皇上,如今我朝连实话都说不得了吗?您身为当今圣上理当为国为民,此话何错之有,又何来夺权篡位之说,依下官看来太后寿宴理应节俭,皇后生辰宴更是无需大肆操办,您若是把这些都撤了,户部尚书自然会来上朝。“
裴浩然把眼光扫下底下的其他大臣,盼着有个人出来为他说句话,却发现一个个都如同木头桩子般杵着不动,根本没任何想法。
他冷笑一声道:“这些话都是你们两人的意思,其他爱卿并无此意。”
他话音刚落,底下齐刷刷跪倒一片,齐声喊道:“求皇上收回圣意,太后寿宴办不得,皇后的生辰宴更加办不得!”
裴浩然完全没料到场面竟会变成如此,抖着唇道:“好,好!你们一个个…退朝,退朝!”
在一片黑压压跪倒的大臣面前,他狼狈地走出了金銮殿。
裴昶然回到府中,见珍珠和云骏玮都在门口等他,有些诧异。
云骏玮是知道今日他上朝准备去和圣上力争,等在这里不奇怪,可珍珠为何也会在这里?
珍珠看他的表情便知他在想什么了,接过他的黑狐大氅,往屋里走道:“爷莫怪云先生,是我路过前厅,见他焦虑的走来走去,再三问了才说的,爷今日上朝一切都还安好?”
裴昶然露了一个笑脸。
他看向云骏玮:“亏得你说得法子,今日圣上见户部尚书称病不上朝果然急了,结果我们大获全胜,皇上灰溜溜地走出了金銮殿!”
云骏玮微笑道:“他就没说这宴会不办也罢?”
裴昶然笑道:“本王觉着他明日就该说了,今日就说未免太失体面。”
云骏玮不以为然地道:“人心尽失,何来体面二字,他倒不如今日就痛快认栽,还能留几分体面。”
他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道:“王爷无事就好,云某回去歇着了。”
珍珠笑眯眯地看着他走远,跟着裴昶然身边叨叨:“云先生在你面前怎不自称小生,嘻嘻……奇怪了,他与王爷并不算熟却如此为你忧心,我还是第一次瞧见他不淡定的表情。”
“嗯。”裴昶然道:“本王与他算是投缘吧,不知怎的,本王瞧他如见故人,甚是亲切。”
第77章 你如何知晓
三日后, 云骏玮去了刑部上任。
刑部员外郎虽仅是五品官员, 也需经过当今皇上的批复, 林大海和严恒一他们几个私下议论, 这次批得这样快,只怕是皇上心虚, 有什么能办的就抓紧给办了。
众人都放松了警惕, 觉得皇上闭口不提皇后的生辰宴,此事应该就此不了了之, 而太后的寿宴近在眼前,有些事情就要准备起来了。
张禹行却有些紧张,经过上次的事情,他有些担忧, 且曲文钧还在他的府上。
为了麻痹曲文钧的警惕心,他住在张禹行的内院,好吃好住的招待着,只从不许他出门,这一点曲文钧自己也清楚,他如今算是逃犯,自然不能四处走动。
裴昶然架不住他几次唠叨,把裴七和裴八二名影卫调到了他的府上。
外面的兵士突然去他的府上看守, 难念会引起关注, 而裴三他们也不太方便在张禹行府上出入。
张禹行和裴昶然一连几天下朝都分开走,把御林军行走的路线摸索了一遍。
其实裴昶然从小在宫中长大,对宫里的情况自然要比平常人熟悉三分, 而张禹行也出入也比平常人多。
可为了保险起见,两人还是又想法子买通了太后宫中的一名宫女,问清了他们经过的时间和路线。
这些准备是为了把曲文均直接送进太后的寝宫。
事情紧张的一步步进行着,裴昶然和张禹行有了前车之鉴,也时刻准备着会有刺客上门袭击。
不料,他们都把裴浩然想岔了。
他并不太过蠢笨。
四人中最没人能想到的礼部尚书林大海出了事,他的罪名是贪赃枉法,办事有纰漏。
三十余名秀才举人联名上书,说他科举选拔人才作弊,被选中的数名举人中都与他有脱不开的关系,这其中的原因都因林大海收取了钱财,因而家中才如此暴富。
裴浩然采取了雷霆作风,一张圣旨下来责令严办。
不过一夜之间的事情,林大海就从朝廷一品大员变成了关押在狱中的罪臣。
次日礼部左侍郎上位,成了礼部尚书。
这事把张禹行和裴昶然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此刻,即便有心想帮林大海说些什么,洗清冤屈也需要时间。
礼部左侍郎科举出身,新官上任三把火,一心想着报效朝廷,裴浩然看中了他的年轻气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