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正好我也是想着把这两条给张长庆和刘爱民,大家互利互助,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何建国点点头,从自己面袋子里抽出一张狼皮塞到苗然的袋子里,顺手把她的袋子也背到了身上。
苗然笑着点头,是啊,日子还长着呢,七六年才恢复高考,那之前,回城的机会,她都不考虑。
要说人真不禁念叨,那边苗然刚黑完高中同学,回到知青点就收到了一封信,看着信封上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苗然纠结着要不要直接扔灶坑里假装没收到,最后还是按捺住心里的烦躁,拆开看了一眼,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很多细节,苗然自己也不曾注意过。
写信的人叫曹明宇,苗然的高中同学,也是学校有名的才子,吟诗作画写歌弹手风琴样样精通,人长得也帅气,家里父母又都是革委会的干事,应该说是标准的校草配备了,还是个颇为风流的校草。
心中曹明宇问候了许久不见的老同学,又说了自己的现状,他爹妈不知道给他走了什么门路,让他上了工农兵大学,所以没下乡,然后就解释起了苗然跟尖下巴说的那句“琼楼玉宇,蕙质兰心”来。
这句酸话,其实是曹明宇写的一首情诗里的,以琼楼玉宇来比拟自己,蕙质兰心来指他暗恋思慕的女生,而之前在县里骂苗然的尖下巴刚好就叫田慧芳,所以她就自作多情了。
本来这也没什么苗然的事儿,她那会儿除了学习基本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偏偏学校活动上曹明宇捧着一束鲜花,大庭广众之下送给了她,还深情的唱了一首俄语情歌。
要不是在校活动之前,苗然无意间听到并看到了曹明宇的秘密,没准她还真同意了,毕竟那会儿的她思想还是有些奶奶的保守向,觉得高中毕业也差不多该结婚了,与其嫁给一个家里人介绍的,不如找个自己熟悉的,只要人差不离就行,至于生活条件,她从来不愁。
可谁能想得到呢?风靡全高中的校草曹明宇,风流倜傥的大才子,竟然喜欢一个男人,一个名叫兰俊辉的男人,建国前济南最大的戏院狮子楼当家花旦兰玉生的儿子。
说实话,苗然不歧视曹明宇和兰俊辉的事,苗家是大户人家,接触的人也都是五花八门的富贵主,玩小生包戏子一大把,即便苗然再被保护的好,从堂哥堂姐们的嘴里也多少龌龊事儿,可是曹明宇这招暗度陈仓也忒损了点。
饶是再厚道,她也是山东首富苗晗捧在手心里的娇小姐,讽起人来毫不留情,不过最后到底忍着没攀扯出兰俊辉来,没想到曹明宇非但不死心,还当场表露时间会证明真心,明月为证之类的酸话,这一下倒是把苗然气得说不出话,也让暗恋校草的几个姑娘更加嫉恨上了苗然。
田慧芳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谁叫她当初自作多情的认为她自己是“蕙质兰心”呢。
“真膈应!”苗然囫囵的看了一遍,见没什么重点,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就准备连手上的信封一起扔到灶坑,眼看着就要送进去,忽然手一抖,急急忙忙的把信抽回来,来来回回的又看了两遍,心中字字句句的品了一番,忍不住咬住一口银牙前后磨了磨,她还说怎么那么风光的工农兵大学生竟然还会惦记着她一个落魄的挡箭牌,原来典故在这呢。
“而今路过苗家老宅,却已物是人非……昔日雕楼画栋曲榭回廊尽付断壁残垣,望妹择空归乡,修整旧物以念心安……”苗然冷笑着把这几句看了又看,联想起前前后后,这才明白过来,合着这个风流才子不止是想要个貌美端庄的挡箭牌,还想要一个富丽堂皇呢!
“怎么了?”何建国抱着去仓房偷食的小猫进来,就见到苗然脸色极其难看的盯着手上的信,心里惊讶又好奇,从见到苗然到现在,还真没见过她这般气愤的时候。
“没什么,有人痴心妄想罢了。”苗然将手里的信撕巴撕巴就想扔到灶坑,哪想到何建国怀里的小猫听到这种声音忍不住了,直接从何建国怀里就往她怀里蹦,唬得苗然连忙接住它。
半年了,这猫就像长不大似得,依旧那么瘦小的模样,让苗然时常担忧它的身体状况,直到某天在空间里,眼睁睁的看着它连挠带咬,三两下就干掉了一只比它还大出一倍有余的兔子,这才放下心来。
何建国低头假装往灶坑里塞柴火,一眼就瞄到断断续续的两个词“物是人非……望妹择空归乡”,眯了眯眼睛,面不改色的把纸片凑到灶坑里。
时间飞快,整个三月就在轰轰烈烈的大展神威对战狼群,和敌特分子作斗争,最终人民群众取得了最后胜利的故事中过去了。
大壮叔的儿子和陈强一起报名去当了兵,福伯家今年刚毕业的小闺女也被举荐到了工农兵大学,何建国和苗然一人得了三百块钱和二百斤细粮,一跃成为村里有名的富户。
第四十三章 家长里短忙
四月初,路红小心翼翼的从牛二嫂家抱了十二只小鸡回来,院子的西边挨着仓房的角落已经起了猪圈,两只黑乎乎的小猪正在铺着厚厚的玉米杆和干草的棚子里睡得香,鸡窝挨着猪圈垒好了,但是小鸡现在太小,暂时只能养在屋里,苗然屋里的菜架子上,也已经密密麻麻的育出不少蔬菜的秧苗。
开春之后活多,几个人又重新分配了工作,苗然负责育苗,张清芳负责看养十二只小鸡和一只之前牛大叔送过来的下蛋母鸡,路红负责喂猪喂鸡。
生活方面,做饭还是路红的活,洗碗也还是张清芳的活,苗然会负责收拾公共区域的卫生。
男的那边,三个人一起开荒,院子中打扫猪圈、掏粪、劈材等重活还是张长庆和刘爱民分工做,何建国负责轻巧点的活,苗然何建国张清芳三个人会额外多出一份钱粮出来补助另外三个人。
“吃饭啦~”苗然走到屋后,对着山坡上喊了一嗓子,穿透力简直杠杠的,自打她到了大东北,嗓门和身高都得到了极大的拔升。
刚来的时候一米五六,现在已经长到了一米六五,夜里苗然都能听到自己骨头滋滋生长的声音,吓得她急忙给自己补钙,海带虾米没少吃,还时不时的借着去镇上夹带点私活给大伙一起补,连带着余下几个人的身板也更结实了。
他们的自留地选在了知青点后山的山坡上,六个人齐心协力的把那一片山坡给剃秃了,然后就留下三个男人勤勤恳恳的当老农,开荒其实并不是简单的活,要除草挖石培土,要垦地划垄肥田。
年后牛大哥就提醒过他们要沤粪,几个人还是第一次听说粪还要沤,忍着臭气熏天将杂草和苞米杆切的碎碎的掺到大粪和土里发酵,迎风飘香十里的味道让六个人两天都没怎么吃下饭。
当然效果也是喜人的,东北的土地本就肥沃,加上他们深耕挖埋,这块地最起码能坚持个三五年的都不用再施肥,虽然辛苦,可几个人看到半亩多的地还是一派欣喜,干累了休息的时候,就会计划着这两根垄种什么,那边一片种什么,每每想到秋天收获的时候,六个人眼底都充满憧憬。
农村没有不喜欢勤快的人,尤其是有对比的情况下,相比隔壁村的懒蛋子,娇气包,还有隔壁的隔壁村的刺儿头,青山沟村基本没有对六个知青不满的,对于他们将三分自留地开成半亩的事儿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过去了。
相比青山沟生产队,另一个生产队却已经是一片剑拔弩张,尤其是之前在知青表彰会后面大声发牢骚的那些知青。
自打年前发完工分,红旗村们的知青便憋着一股火,等到过年的时候发现粮没粮,菜没菜,回家的还好,不回家的越想越气愤,大年初一也没去给村里人拜年,让自誉为百年大族的几个老族人非常不满,觉得这些“知青崽子”蠢懒不说还不讲礼貌,见着人就忍不住说几嘴,小年轻的本来就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哪里肯听这个,于是双方的矛盾越发激化。
等到开春,红旗村生产队长以他们是集体户口不算真正的落户,不给他们分自留地,这下知青们爆了,先一步来的加上后来的,足有八个,轰轰烈烈的扛着棒子拎着砖头就把生产队长家给围了。
“这简直是……”强盗啊!被牛大叔叫过来接受“再教育”的六个人面面相窥,一句话说半了半截咽下去半截,红旗村的生产队是有问题,可这些知青不但武力威胁,甚至还动手抢,这就是犯罪了。
“十里八村的现在都受了这事儿的影响,闹得人心惶惶,你们都是好孩子,可别跟他们牵扯,这次搞不好那几个知青都要进去的!(坐牢)”牛大叔表情严肃的警告六个人,眼神在张清芳的脸上转悠了两下又看了看张长庆。
六个知青当中,张清芳最爱联络人,尤其是跟隔壁村的知青关系好,春节期间没少邀请他们来做客,直到苗然烦了李民的不停刺探,直言跟张清芳说了,她才不再带人回来,而是选择去别的村窜门。
张长庆原本跟刘爱民一样也不太爱出门,直到年后他的几个同学到不远的另一个生产队下乡,他出门的次数就勤多了,据刘爱民跟何建国的打趣来看,他应该是喜欢并在追求一个女同学。
再不识人眼色,张清芳也听懂这话了,撅了噘嘴有些不乐意自己被点,斜眼看看苗然,再看看路红,不得不承认就她活跃,只得认下的点点头。
“你们说他们不会真的被抓起来吧?大家都是为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来的,为什么红旗村的人那么坏呢?!他们这是反,反那什么!”出了村委会,张清芳就气愤填膺的嘟囔起来。
从立场上来看,他们知青确实应该站知青,可从智商和情商上,苗然绝对是站中立,明明很好解决的事儿,为什么就不能用用脑子?现在全国下乡大热潮,随随便便找几顶帽子给红旗村生产队长一扣,就算对方不下台也得忌惮三分。
“你可闭嘴吧,村长就是说你呢,人家张长庆出去都是固定点,就你,跟大串联似得四处奔走。”路红有些不耐烦的翻了张清芳一眼,看看苗然和何建国,心里暗自叹气。
刚到青山沟的时候,路红对苗然好感多一些,觉得她比张清芳更勤快懂事,对什么都不会还没脑子的张清芳颇有些看不上,所以才在一开始的时候跟苗然联手怼了张清芳。
渐渐地,看着苗然刷足了村里从青年到老年人的好感之后,又拉拢了最能干的何建国,路红心里就不平衡了,一个人总不能把好事儿都占尽了不是?所以她开始倾向张清芳。
无奈张清芳实在是有些扶不上墙,又总是有意无意的显摆和施舍的模样,没少让路红那颗敏感自卑的心添堵,廖军刚出现那会儿,张清芳觉得压了苗然一头,简直膨胀到了极致,路红又烦又恨,于是再次转回中立。
渐渐的,路红感受到了何建国和苗然对大家无形的鼓励和照顾,心里慢慢的开始接受并融入这个大家庭,作为生活达人,其实她最先感受到基本条件的均寡的,明明是他们二人付出最多,却一直默默的没有吱声,想比拿出一块糖都要炫耀一下家里以前多好的张清芳,显然更让人舒坦并感动。
后来何建国提出建议,正符合了路红囊中羞涩又不愿意占人便宜受人施舍的自尊心,从此以后,她便真的一心一意的把知青点当做一个大家庭来过日子了。
苗然可不知道路红心中这一系列的峰回路转,也没多想隔壁村的知青,她心里正琢磨着要不要等春耕之后请假回一趟山东,因为昨天曹明宇再次来信了,其中说到被捐出去成为众多贫困户大杂院的苗家公馆已经被拆了好几处,她有些担忧爷爷奶奶留给她的嫁妆和苗家没有被叔伯们带走的财产,现在这世道,放哪也不如放到空间里安全。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六个人都没把红旗村的知青闹事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一不小心就被殃及了池鱼。
就在牛大叔前脚警告完他们的这天夜里,知青点的大门被急促的敲开,等苗然披着外衣出去,就看到之前在县里见过的黑黝黝,看上去年纪稍微大些的知青姑娘正扶着一个白脸噶几满身伤痕的小年轻坐下,隔壁村的知青刘伟则一脸严肃的跟何建国说着话。
第四十四章 我是见过的
“这是怎么了?我那有白药,我拿给你们。”张清芳睡得死,晚上基本不会出来起夜,路红那个屋也没动静,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不想出来,苗然走近了才看到小白脸额头上的血坑,唬了一跳,急急忙忙的回屋去拿云南白药。
等她拿了药出来,何建国跟刘伟已经说过了话,正围着小白脸检查伤口,看到苗然手里的酒精和药,脸上的表情一松,接过药,拍了拍苗然肩膀,示意她先回房去,因为小白脸的身上也有伤,叫她一个姑娘家看到了不太好。
苗然看了看已经半昏迷的小白脸,心里有点不太好受,之前还嫌弃这帮孩子蠢,现在一看,才发觉他们真的是太小了,十六岁的半大小子,正是上房揭瓦的中二年纪,本来一腔热血的从城市里冲出来了,结果却遭受不公平的待遇,有些愤世嫉俗也确实能理解,要是对方能像青山沟人们这么友善,想必事情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带着种种心思回到房间,躺着撸了一会儿猫,苗然到底睡不着,干脆就进了空间干起活来,空间里食肉动物太少,导致鸡鸭鹅和兔子之流的有些泛滥成群,苗然只得大肆的宰杀之后存到仓库里,不然没准这个空间往后就得成为家禽的天下了。
凌晨四点,有些迷迷糊糊的苗然才穿着一身改良后的花睡衣从空间里爬出来滚到被窝里,刚闭上眼睛,就听见“轰隆”一声,吓得她一个激灵,起身就往炕下蹦,刚想喊一句地震了,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嘈杂的人声。
“怎么了?怎么了?!”跟苗然同时打开房门的还有穿着秋衣秋裤一脸惊慌的张清芳和路红。
“不知道,你们先去穿好衣服。”被她们这么一喊,苗然反倒冷静下来了,扫了一眼二人身上的穿着,连忙叫她们回去套衣服,不同于苗然身上宽大厚实的睡衣,这会儿的秋衣都是薄棉线的,两个姑娘又没有穿内衣,叫人看到了不好。
外面吵吵嚷嚷的似乎还想奔着她们的房门冲过来,苗然看看左右,拎起菜板上的菜刀就冲了出去。
“贼在哪里?!”苗然一脸的凶狠的模样让门外吵闹的人安静了一下,随后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七嘴八舌的吵闹声让苗然烦得直接操起窗台上,她自己用黄泥做的罐子砸了过去。
“哎哟!”
“啪嚓!”
痛叫和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这回,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他们是红旗村的,说我们窝藏逃犯,非要进来搜房子。”何建国看着一院子吓得跟鹌鹑似得大老爷们,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也没回头,对着身后的苗然和刚套了外套的路红张清芳解释了一句。
“什么逃犯?红旗村什么时候变成公安村了,还要进我们女知青的房间,是不是想集体耍流氓?”张清芳十分不爽的瞪了一眼满院子的男人,她本来就有底气说这话,被人吵醒的不爽让她的语气也不是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