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不语。
似是默认。
原主一直紧收着的情绪再也绷不住,她顾不上在他面前保持风度,她指着他,声音加大了许多:“沈复!你没良心!”
她参加过很多局,毫无厉害,都是和沈家有关的。
为了沈家,那些在她身上流连反转的手她都忍了。
除了沈家相关,她从来都是洁身自好。
可是现在,他却说她不够干净!
沈复并不和她辩驳什么,他甚至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沈家随便你住。”
他从她身边饶过,走向玄关处。
原主察觉到他要离开,她急急做过身,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你要敢和他在一起,我就死给你看!”
她知道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不好看,她也知道他会更加厌恶她。
可她再也找不到别的办法了。
她除了气急败坏地叫嚣,想不出其他法子可以阻止他的离开,只有任由自己无理取闹。
沈复脚步未停,他保持着前行的步伐,只回了一句话给她。
“我不喜欢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原主:“……”
他说:“你死了,我不会难受半分。”
原主陷入沉默。
他弯下腰,从柜子中取出前不久才换下的皮鞋,给她留下一句忠告:“为你自己而活吧。”
原主跌坐在地上,她无助至极,茫然地盯着他的背影,连声音都是十分的迷茫:“沈复,你那么爱你,你怎么可以娶别人……”
“你爱我?”沈复停下换鞋的动作直起身来,他脚尖转了个方向,重新向她走回来。
他径直走到她身边,蹲下来。
他原本想和她平视,可是即使他蹲下来,他依旧要高出她许多。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你爱你自己。”
原主眼中含泪,她抿着嘴角,控制着眼眶,不让眼泪落下来。
她不敢出声,怕会哭出来,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否认沈复的话。
沈复轻声说:“看看你这几年都做了什么,你只知道你为了我放弃了你所向往的舞蹈生活,怎么就看不到我是怎么过得?”
原主沉默地看着他。
沈复的语气很轻,仿佛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强行为了我而和沈家捆绑在一起,使我不得不去回应你的付出,你在金钱游戏中穿梭,我为了护着你也不得不沦为商人。而一名合格的商人,就应该利益至上。”
他伸出手,拇指食指并拢捏在她的下巴上,用力一抬,强迫她直视他的眼睛。
“宁宁,商人逐利,你现在岌岌可危,已经不能给沈家带来什么荣誉了。沈家在你彻底失去利用价值前去寻找新的替代品,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钟小姐比你更能为沈家带来便利,和她联姻能使沈家再上一层楼,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原主终是忍不下去,她开了口,声音和平时一样娇憨轻柔,她眼中流出两行清泪,眼中的倔强经过泪珠的折射显得更加强烈:“沈复,我不会让你和她在一起的,除非我死!”
“宁宁,谁都可以骂我,唯独你不行。”沈复摇摇头,并不认为宁宁有立场反对他:“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是你。”
原主惊愕,骤然失神。
沈复说的没错,某种意义上讲,她现在是作茧自受。
沈复还是离开了。
他换鞋子时,原主回过神来,她贪恋地看着他的背影,她没有追上去,就这么跌坐在地上看他:“阿复。”
她柔声说:“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没有。”沈复说:“从来都没有。”
他不打算再见她,这或许是两人之间最后一次见面,沈复破天荒地同她说了心里话:“不是谁都能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的。”
原主笑了,无限纯真:“我运气很好。”
沈复问:“好么?”
“好。”她回答地相当坚定。
她问沈复:“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沈复说:“你让我喘不过气。”
沈复换好了鞋子,他把拖鞋扔进垃圾桶,而后提起垃圾袋,轮着袋子推门而出。
他再也不会回来这里。
再也不会见到宁宁。
他为宁宁做了最后一件事。
他给宁则玉打了电话:“小玉,速来沈家,宁宁交还给你了。”
“发生了什么事?”
“你自己来看。”
他挂断了电话。
宁则玉再次打过来,他看了一眼,挂断,而后关机。
沈复知道宁宁是个为爱痴狂的人,他想到宁宁会想不开极有可能会做傻事试图挽留他,所以他提前告知宁则玉过来。
宁则玉很快赶到了沈家,但宁宁却死了。
她死前换上了她18岁生日走红时穿得那条红色裙子,划了精致的妆,躺在浴池里,美美地死了。
割腕。
同时割断了手腕动脉和足动脉。
——她是真的想死,一点余地都没有留下。
没有人知道她死前还在想着沈复。
她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沈家、空荡荡的浴室里,同自己说着悄悄话。
“阿复,对不起,我以为只要我坚持等你,你会有喜欢我的那一天,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努力地想要留在你身边。”
“我是真的爱你,可是用错了方式亲手把你推向了困境,你本该前途无限,却被我拉入沼泽,对不起。”
“沈复,如果有来生,我愿意永不见你。”
宁宁死了。
死之前,她手里捏着一个笔记本,笔记本被套在防水袋里,包得严严实实。
她握得很紧,jing方工作人员费了很大劲儿才打开了她的手,打开了那个被保护得很好的笔记本。
里面只有两行字,两句话。
【我爱你,对不起。】
【祝你好运。】
宁则玉疯了似的把沈复按到墙上揍:“沈复,你答应过我什么,最后几天了,你再蛮她最后几天等她病好了再告诉她不行吗——”
沈复没有还手。
当沈家人赶到时,他脸已经肿得面目全非。
沈先生带他去救治,路上还在指责他:“小复!让你瞒着宁宁,你为什么要告诉她钟小姐的事情?!”
沈复笑一笑。
扯到嘴角的伤痛,痛得他浑身一颤,可他笑得却更欢了。
他做错了两件事。
一是没有早早地让宁宁死心。
二是不该放任宁宁一个人留在沈家。
直到宁宁死,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宁宁,一点也不。
宁宁并不是以死威胁来换取同情的人。
她跟在他身边多年,一直都在主动付出,以付出来获取留在他身边当回报,因为她有为他做些什么,所以她堂而皇之耗在他身边,她认为两个人之间很公平很平等。可当有一天她不能为他再做什么,她会主动离开,她的自尊心是不允许她以博取同情的方式来换取他的注意。
他以为她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但她并没有,她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就那么干干脆脆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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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宁梦醒了。
她睁开眼,天还没亮,窗外漆黑一片,望着高高的房顶,她迟迟回不过神来。
这个梦太过真实,真实到宁宁把自己代入到梦中,在那个梦里,她就是原主,深爱沈复而不得,一厢情愿地洒进满腔热忱,热情用完了,生命也就结束了。
“……”
宁宁的心很痛,她摸了摸脸,湿漉漉一片,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她心里乱糟糟地,思绪繁杂,她不太习惯这样大的情绪起伏,既然睡不着,索性开了灯,她坐在床头,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着沈复房间的方向,许久。
她心里一直有个强烈的想法,她想要去见沈复,立刻,马上,现在就要去。
理智告诉她她不应该去,此时不过四点钟,沈复早已安睡,去打扰到他是很冒昧的行为不说,夜深人静得,她一个女孩子去敲男生的门更是说不过去。
可宁宁还是去了。
她是个理智的人,鲜少会任由感性控制住理智,但今晚例外,她的身体几乎不听她使唤,当她意识到不对劲儿时,她已经在敲沈复的门了。
她不止敲了沈复的门,她还念出了他的名字。
“沈复。”
沈复没有回应。
宁宁只觉得体内有一股怨气,她忍不住加大了声音:“沈复!”
有灯光从门缝中流出来,沈复开了灯。
很快,房门被打开,沈复从门内走出来,他显然是睡梦中被惊醒的,眼睛还未彻底睁开,眼皮比平时下垂许多,睡眼惺忪地,脑后和耳边的头发也有些凌乱。
宁宁不自觉地扯着嘴角笑。
沈复揉揉眼:“怎么了?”
他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客厅方向也有一束光,那是从沈太太房间里映出来的,沈太太应该也醒了,听见宁宁敲他的门,以为他们在闹别扭,想要关心却又怕画蛇添足,所以只是在室内安静观望。
沈复开了门,侧过身,留出一条通路来:“进来。”
宁宁进去了。
沈复随手关了门,过了会儿,一楼也传来关门声。
沈复把懒人椅拉到床边,他坐在床上,指了指对面的懒人椅:“坐。”
宁宁并不坐。
她站在他前面,垂眸看她,眼神异常浓郁,掺杂了许许多多的情绪:“沈复。”
这繁多的情绪融合在一起,想要表达的东西太多,沈复一时没能看明白其中的深意。
“嗯,我在。”他也站起,关切地问她:“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宁宁答非所问:“沈复,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这个问题太过突兀,沈复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宁宁仰着头看他,圆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视线在他脸上细细地游走着,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沈复无奈又宠溺地轻笑一声:“我喜欢呀……”
宁宁嫌弃他不够认真:“我要听实话!”
“……”她今晚的行为有些反常,沈复眉心轻微地拢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他收敛笑容,端出惯有的平和表情来:“情绪淡薄、认真努力。”
他压了压下巴,低头看她:“最重要的是,我和她相处起来要很放松。”
宁宁默了一默,眼里有泪花闪现,似喜非喜,似怒非怒。
沈复脑袋向右歪了歪,从侧面的方向更容易看清她全部的表情。
可她且低下了头:“我回去睡了。”
沈复看她状态不对,他说:“宁宁,你……”
宁宁打断他:“我没事,我去睡了。”
沈复原想握住她的手腕细细问下情况,眼睛扫过钟表,四点多的时间,漆黑黑的夜,实在不是个谈心的好时机。
他垂下了手臂。
宁宁却主动停住了脚步:“沈复。”
“嗯。”沈复回应。
她面带悲伤,嘴角却向上翘了翘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你运气很好,这样很好。”
沈复看着她,明明是同他一起居住了两年多的人,可他却有种相当陌生的感觉。
站在她面前的人实在不像宁宁。
像是……
另外一个人。
沈复第一反应是宁宁的另一人格发作了。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卷子,指着其中一个大题,问她:“宁宁,这次月考的题我不会做,你能教教我吗?”
其实根本不是月考的卷子。
是他参加竞赛时卷子。
宁宁并不理会他的问题。
她只是对他笑:“你要永远好好的啊,阿复。”
沈复眉心锁得越来越深。
“再见了。”宁宁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几近贪恋:“沈复。”
沈复:“……”
宁宁回了房间。
沈复一夜未眠。
一整夜都在疯狂搜索“双重人格。”
次日凌晨。
迎接宁宁起床的是沈太太温柔的声音:“宁宁,起来吃早饭了。”
宁宁立即从睡梦中惊醒。
看了下时间,六点五十。
“……”睡过了二十分钟。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睡过头,她一向自律得紧,在上一世她刚接触直播时,有一段时间为了快速上手所有相关业务,她每天连续直播二十个小时,连续了一星期,即使每天睡四个钟头,她都从来是准时按点醒。
为了完成目标,她可以抗住一切压力,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上的疲倦。可这次却破天荒地没能及时起来,这让她忍不住反省,最近太过懒散了,要多加注意才行。
她飞快换好衣服推开门,迎面撞上了已经洗漱完毕的沈复。
昨夜的梦还历历在目,沈复对待原主的冷漠模样冰得她也有些不舒服,其实沈复也没有对原主很差,他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和平但是有疏离的,他不是和人撕破脸的类型,他行事作风从来都不是直白的。
是宁宁在沈复这里享受过许多关切,那是他从未对他人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意,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她其实是同一类人,对情感相当吝啬,只给最重要的人。
宁宁错开他,没有主动打招呼。
沈复长腿一迈走到她身前把她堵住:“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