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您别去……不准去!”半夏连忙出声阻拦。
见洛河回过头来,她就低低地说道:“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
“什么他他你你的,能不能把话说清楚?都跟谁学的这么不痛快!”他最怕听这种不清不楚的话。
“我……”半夏皱眉看着他,片刻后忽然站了起来。
“说了也没用!跟您也没法儿说啊!”
“……你干什么去?”
“回房睡觉——”声音闷极。
看着女儿又跑了出去,洛河满脑子都在琢磨着这两句话。
什么叫说了也没用?
什么又叫……跟他没法儿说?
哎,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上元节!
——因为到处都有人要他猜灯谜!
……
和珅回来时,冯霁雯正带着安儿坐在榻中折纸,头上拿彩色的绳子扎了两个小揪揪的安儿手中捏着个纸折的蚂蚱,高兴地咯咯直笑。
况太妃出事之后,安儿自然又被接了回来。
见和珅一身疲倦,冯霁雯便示意奶娘将安儿抱回去睡觉。
安儿也不闹,乖乖地趴在奶娘肩上,咿呀呀地去了。
知道和珅不喜旁人近身伺候,秦嫫带着小仙退去了外堂,因和珅道已经用过了晚饭,便只吩咐丫鬟去备沐浴的热水。
冯霁雯替他取了常服过来,要将他的官袍换下。
和珅笑着伸开双臂。
冯霁雯只当他是想让自己替他更衣,便伸手去解他领口的衣扣。
谁知刚伸出手去,人便被他一把抱住了。
冯霁雯一愣,感受到他将下颌抵在了自己颈间,不由柔声问道:“可是累了?”
他这一身官职看着光彩无比,羡煞旁人,可这般的费心费力也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不累。就是一天未见着你,想这样抱一抱。”他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寒兰香,感受着颈间暖意,略显疲惫的声音不自觉就带上了笑意。
冯霁雯反抱住他,也不反驳他口中的‘不累’,只道:“待会儿沐浴罢,你躺着,我给你按一按。”
“好——”和珅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
在冯霁雯面前,他总能像个孩子一样‘餍足’。
“我今日已让秦顾送金公子出京了。”他就这么抱着她,像是极不舍得松开一样,一面同她说起事情来。
“可都还顺利?”冯霁雯问。
金简犯下大罪,金家满门被判处流放,金亦禹原本也不能幸免。
只是她与和珅对这位金家公子的品行心知肚明——他不但没有同流合污之心,还曾暗中对他们施以援手,当初冯霁雯想方设法前往刑部搜找留有袁守侗的笔迹之物,便是他帮的忙。
他从来无心斗争,只是个品行端正的读书人而已。
生于泥潭,仍孑然不染,已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品质。
至于家世,是他无从选择。
所以从一开始,冯霁雯跟和珅就下定了决心要帮他在皇上面前说情。
641 大结局(十五)
再加上金亦禹在都察院稽查金简的过程中,又出面作证,甘愿供出了父亲的许多罪行罪证……
刘鐶之也在竭力帮他求情。
最终,皇帝于今日下旨将其贬为庶人,免去了他再受株连流放之罪。
“金简一案,牵涉官员甚多,近来朝野人心惶惶。皇上破例赦免金家公子,显得赏罚分明,倒也有益于稳固人心。”和珅说道,“水到渠成,自然是十分顺利。”
冯霁雯点头。
“还有一事,夫人近日最好不要出门,若是有要事,须得由秦顾护送。”和珅忽然交待道。
冯霁雯心底“咯噔”一下,从他怀里抬起了头来。
“……景仁宫有动静?”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两日皇上言语间是在试探我有关圣旨拟定之事,我只道遵听圣意,不敢轻率,以此作为藉口来暂时拖着。”和珅言语笃定地说道:“时至今日,纵连皇上都有些着急了,又何况是等着被发落的人。”
所以,应当就是这几日了。
冯霁雯有些紧张地嘱托他:“那你一定要小心应对。”
和珅点头应着。
“那……太妃之事恐怕也不能再耽搁了。”冯霁雯想到这里,声音愈低地讲道:“我想尽早将太妃换出来。”
求情行不通,他们和程渊再三商议之后,只能定下了这个‘偷天换日’的下下之策。
玉嬷嬷精通易容之术,虽然面貌维持的时间有限,可若把握得当,将该打点的人统统事先打点好,应当不会出太大的差池。
“可在定下一个周密谨慎的计划之前,急需解决的却是能够说服太妃。”和珅提醒道。
冯霁雯也知道这是一个重点。
太妃现在连见她都不肯,显然是根本没有求生的欲|望,而这个计划又不是简简单单地将人打晕了扛走便可,故而说到底太妃的配合才是最重要的。
她必须得想个法子见到太妃才行。
冯霁雯正为此费心之时,第二日一早,傅恒夫人上了门。
同行的还有王杰夫人。
三人坐在花厅之中吃了会儿茶,因见今日天色明媚,微风和煦,傅恒夫人念起南园中的牡丹此时正是开放的好时节,几人便带着丫鬟下人们移步前去南园赏看。
园中除却京中一绝的牡丹,更有亭阁楼榭,假山重叠,碧溪潺潺。恰逢今日天气宜人,四处花香飘散,连冯霁雯不自觉也放松了几分。
“以往这霁月园还是淑春园的时候,每年此时,我怎么说也得拉着宫里的主子们一道过来赏花——怎么如今这园子成了你自家的了,还得要我不请自来、巴巴地找上门来?”傅恒夫人玩笑着讲道:“……这么好的景儿,你就好意思自个儿藏着看?”
换作其他夫人,守着这么个皇家别苑,只怕赏花的帖子提早一个月就得送去各府女眷手中了。
往前和静公主年年亲自举办的花会也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不瞒夫人说,这园子近日我自个儿都还是头一回过来,若不是托夫人您的福,我怕是还不知道有此景可赏——”冯霁雯这话听着夸大其词,可她身后跟着的丫鬟们却知道自个儿的主子并非是在开玩笑。
霁月园里大大小小的园子不知道有多少个,冯霁雯近来诸多心事未了,自然更是没有这个闲情雅致。
傅恒夫人笑着叹了口气,“你这平日倒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被皇上封了诰命夫人,也没个半点动静,我们左右等不到你的请柬,可不只有厚着脸皮登门的份儿了么?”
王杰夫人跟着点点头,却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冯霁雯回了傅恒夫人一句:“是是是,都是我的过错,待将手中的一应琐事安排妥当了,必当亲自到府上向夫人赔罪。”
“赔罪就不必了,到底我今日前来,也不光是为了贪看你这一园子的绝品牡丹——”傅恒夫人若有所指地看向王杰夫人,半玩笑着说道:“还不是有人不好意思独自前来,非央着我同往!”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杰夫人闻言面上皆是不自在的神情。
冯霁雯适时地接过话,询问道:“夫人今日前来莫非另有要事?”
王杰夫人有些赧然地点了点头。
“我想见……秉德一面。”
王秉德,是钱应明的原名。
冯霁雯未有一口答应,而是问道:“可是王杰大人的意思?”
王杰自己也亲自来过几趟了,可钱应明依旧不肯松口相见。
王杰夫人连忙摇头。
“不,是我自己想单独见上他一面。老爷他……并不知我今日来此。”
话罢,又看向冯霁雯,语气复杂地道:“我原本并无颜面见他,我明白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当年的过失,可是……我只想见他一面,有些话憋在心里,实在寝食难安。你就当帮一帮我,我只想跟他说几句话——”
说到最后,语气中满都是请求之意。
冯霁雯犹豫了片刻。
王杰夫人曾对她也有不少照拂,她的忙,她自然该帮。
可钱应明的私事,她总归不想过多地掺和,若就此寻了借口将他诓了过来,未免不够尊重他人的意愿。
她考虑再三,最终对身后的小醒说道:“去寻钱先生吧,将此事如实告知他。他若愿来,算是给了我一个薄面;若是着实不愿,也不必勉强。”
小醒一怔之后,旋即应了下来。
“……”王杰夫人欲言又止。
她是觉得冯霁雯这么直截了当的方式,断然是请不来钱应明的。
他那种性子,一看便知是同老爷如出一辙,执拗顽固地很,真不想做的事情,只怕不会给任何人面子。
冯霁雯却不这样认为。
一来,钱应明如今脾性稍改,对她这个主家太太的态度也大有改善,没准儿真能给她三分薄面,让她做个顺水人情也未可知。
二来,对于往年这些半是天意、半是人为的阴差阳错,兴许憋了一肚子话没处儿说的人,不止王杰夫人一个呢?
若是真有这么个苗头的话,那么‘给她个薄面’这个由头,便成了个顺理成章的台阶,也好让钱应明有个理由可以暂时放下高高竖起的排斥之心。
642 大结局(十六)
小醒来到钱应明的住处之时,刚踏进院子就见他独自一人站在院中的榆树下。
他的背影一如既往的高大挺拔,而这种挺拔似乎总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顽固。养伤一月有余、期间未曾再见过他的小醒此时乍然瞧见这道背影,却是十分清晰地察觉到了他的改变。
一时间,她具体说不上哪里变了,只是为此微微怔愣了一瞬。
“钱先生。”见他一直未有察觉到自己走近,小醒在他身后十步远的地方站定,出声喊道。
她今日刚回了琉璃阁伺候,谁知那么巧就被派来了他这里传话。
她本不想来,暗下想托小仙代为传话,谁知向来好说话的小仙寻了个极敷衍的理由拒绝了她。
不想来的原因,不外乎是……那件事情。
明明她都已经松口默认了,他却一直没有明话……这让她这个夫人身边一等丫鬟的脸往哪儿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