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非10
时间:2018-10-12 09:18:50

 
    所以,她既是心中怨他,又隐约觉得……兴许他果真瞧不上自个儿,而万一又已经听说了她默认此事的消息,那她还有什么颜面来见他?
 
    钱应明回过头来见是小醒,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的神色。
 
    他将目光错开一寸,才开口问:“……可是太太有什么吩咐?”
 
    竟是连看也不愿看她一眼。
 
    性格使然,即便有些失落,小醒的语气也不自觉就凉了几分,“王杰夫人想见钱先生,托了太太代为出面引见。太太说了,钱先生若肯见,算是给太太几分薄面;若不愿相见,也无大妨碍。”
 
    钱应明意外之余,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你去回禀太太,我——”
 
    目光触及之处,忽然对上了小醒那双看似毫无波澜的眼睛。
 
    他莫名地失语,脑子里出现的却是那夜小醒偷偷找到他,求他帮忙出面救回她的父亲……那是他第一次、唯一一次从她身上看到惊慌无助。
 
    他义正言辞的拒绝,并斥责她忘恩负义,背弃主子。
 
    可她再三请求无果离去之后,他眼前却全是她那双无助又自责的眸子。
 
    他是素来不爱风花雪月,可却不是迟钝之人,自那晚他摒弃原则地帮了她之后,他已经隐约看清了自己在太多其它东西掩盖之下的心意。
 
    有一丝情愫不知从何时起,竟已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迟迟等不到他接下来的话,小醒微微皱眉,可看进他眼中晦暗不明的神色,转瞬间想到他经历的种种,那带着凉意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本是带着气愤来的,然而眼下却还是忍不住说道:“过去的事情总归都要过去的……总不能一直不去面对。若你心中已经无怨,又有何惧?若还有怨、还有恨,更加不能埋在心里,只是一个人苦着、难受着——”
 
    原本有些失神的钱应明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劝说自己。
 
    她语气中藏不住的柔软,似乎与那些同情有点不太一样……
 
    更像是感同身受的心疼与鼓励。
 
    察觉到这一点,钱应明有些呆呆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这次谁都没有避开。
 
    好大会儿,一片青黄的榆树叶落在他的肩头,发出一声轻响。
 
    钱应明眼神一动,神思归位,却不提方才的话,而是问她:“你……伤都养好了?”
 
    小醒这才低下了头,轻轻“嗯”了一声。
 
    ……
 
    “你这面子倒是好使。”傅恒夫人对冯霁雯叹道。
 
    冯霁雯将目光从不远处凉亭中的王杰夫人和钱应明二人身上收回,却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小醒一眼。
 
    她只是这么看过去,什么都没说,却已经瞧见她这位向来以沉稳著称的大丫鬟一张脸顿时红到了耳根后……
 
    “咱们也寻个地儿歇歇脚?”傅恒夫人看向不远处的一方水榭,笑着对冯霁雯讲道。
 
    冯霁雯点头应“好”,一面吩咐丫鬟去备些茶水瓜果送过来,特地交待王杰夫人和钱应明那边也要送一份过去。
 
    “瞧你这强颜欢笑的模样,倒显得我多强人所难似得。”移步间,傅恒夫人叹气问道:“可是在为了太妃的事情挂心?”
 
    况太妃的真实身份,她与冯霁雯都已心照不宣。
 
    作为太妃昔年的手帕交,傅恒夫人的忧虑其实并不比冯霁雯少到哪里去。
 
    只是她一贯不易表露出来忧思之意。
 
    冯霁雯见丫鬟们都远远地跟在后面,想是得了傅恒夫人的授意,这才讲道:“我有意见上太妃一面,可太妃始终不肯。”
 
    傅恒夫人是何等的通透,自然听得出她的用意并非是见上一面那么简单。
 
    但她并没有深问。
 
    只略一思忖之后,便道:“不如我去试一试——万一她给我个面子呢?”
 
    冯霁雯有些犹豫。
 
    “我怕累连到夫人。”如今这情势,实在紧张又敏感。
 
    傅恒夫人却不以为意地摇了头,笑着道:“哪里是那么容易被连累上的?再者道,若论与她之间的情谊,我兴许输你半分,可若从年头儿上来作比较,我可认识她几十年了!合着就许你们一个个儿在这儿又是求情挨棍子、又是绞尽了脑汁出谋划策的,我却连搭把手都不许?”
 
    这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忙。
 
    冯霁雯迟迟点头应下。
 
    “宜早不宜晚,我今日午后便动身。你有什么要紧的话,我一一传达给她。”傅恒夫人似乎笃定了况太妃会答应见她,并郑重交待道:“切记把话往狠了说,软硬兼施地说……她这个人瞧着心肠硬,其实不然!”
 
    冯霁雯有些想笑,却一脸受教地答应下来。
 
    二人行至水榭内,已有茶点奉上,丫鬟侍立左右,暂时不便再细谈此事,冯霁雯便问起了十一福晋的近况来。
 
    永瑆的福晋富察佳芙是傅恒夫人的嫡亲长女,自嫁入王府之后非但不曾享过半分荣宠,反而处处拮据惨淡。眼下永瑆铸下大错,身份使然,更是还要一同承担。
 
    这本是一桩伤心事,可冯霁雯近来听闻福康安以傅恒夫人念女过甚、积郁成疾为由,再三向皇上请求将富察佳芙接回傅恒府暂住——
 
 643 大结局(十七)
 
    说是‘暂住’,却只是为了听上去体面懂事,若皇上真的应允了,便算是默认免罪了。
 
    福康安敢这么做,一来是因为富察佳芙对永瑆之事一无所知,着实冤枉地很。二来嘛,也就是他富察家了,若换作其它官宦,即便再心疼女儿,却只怕连吭声都是不敢的,更别提是如此明目张胆地‘护短’了。
 
    皇上只怕也要看着已故傅恒的面子……且不说傅恒自幼伴圣,与天子之间感情深厚非寻常臣子可比,又兼以忠心耿耿、劳苦功高这些明眼人都能看得到的——
 
    单说傅恒去世之时满京城都在传:皆因十一阿哥苛待福晋,傅恒大人爱女心切,却满腔忠义不敢置辞,如此之下,触动病情,复才药石无医……有这层铺垫在,便注定了富察佳芙免罪有很大商量的余地。
 
    果然就听傅恒夫人言简意赅地说道:“院子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得了准话,冯霁雯也就松了口气。
 
    虽然对错摆在这里,可到底立场相对,若富察佳芙当真因此受到莫大牵连,她与傅恒夫人这般交好,倒怕会就此生出嫌隙来。
 
    眼下这般结果,虽说只是回傅恒府暂住的名目,日后……也不可能再行婚嫁,但相较而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傅恒府自然对她不会有半分苛待,傅恒夫人又必然是抱着补偿的心思在的……只盼着她自个儿能看开些吧。
 
    ……
 
    当晚,傅恒夫人便有了消息。
 
    她今日果然见着况太妃了。
 
    冯霁雯要带的话,也都一字不漏地带到了。
 
    但是,太妃不肯答应他们的计划。并威胁冯霁雯,若敢擅自行动,她便……自戕于牢中。
 
    傅恒夫人必然劝说良多,可总归没有能说得动况太妃。
 
    至于况太妃的‘自戕之言’,事关紧要,她也不敢不如实告知冯霁雯。
 
    冯霁雯得知之后,晚饭未用,满脑子装得都是此事。
 
    太妃不想她犯险,俨然是铁了心的姿态。而今日她之所以答应见傅恒夫人,没准儿就是料到了她不会放弃救她的念头,所以才借傅恒夫人之口、转达这等令人心惊胆战的威胁,欲以此来断了她的念想。
 
    她躺在床上,彻夜难眠。
 
    和珅忙于公事一夜未归,次日清早回来换官服之时,轻手轻脚地走进房中,想撩开帐子偷偷瞧一眼夫人的睡颜,谁承想却陡然对上了睁得溜圆儿的一双眼睛。
 
    见他被吓了一跳,撩帐的手都微微抖了一抖,饶是冯霁雯满腹心事,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见她莞尔,和珅又夸大其事地长出一口气,“……可是将为夫这满身的疲意都给惊没了,这一时之间,倒觉得颇为神清气爽。”
 
    “……”冯霁雯拥着锦被坐起身来,朝着他就伸出手去。
 
    和珅便笑着微弯下身,由她抱着。
 
    “太妃不同意。”她环着他的腰身,脸贴在他身前,闷声说道。
 
    和珅一愣,柔声问:“见着太妃了?”
 
    “她哪里肯见我……是傅恒夫人出面帮忙传的话儿。”冯霁雯叹着气说道:“不同意也就罢了,竟还拿性命作要挟来吓退我。你说这世间,有这么做长辈的么?”
 
    和珅轻抚着她散着的青丝,安慰道:“法子咱们再另想——你莫非是因此一夜未睡?”
 
    冯霁雯“嗯”了一声。
 
    和珅叹了口气,双手扶着她的肩,让她又重新躺了回去。
 
    “先睡会儿。我让厨房去备早饭,待用罢,再睡上半日,养一养精神。”和珅说话间,已经不容置喙地给冯霁雯掖好了被角。
 
    刚要将帐子重新合上,却被她拉住了手腕。
 
    “爷陪我躺会儿吧?”
 
    她的要求,和珅总是拒绝不得。
 
    虽然也心知她与其说是黏着他撒娇,更多是心疼他昼夜不分,想借机骗着他也稍作休息——可他就是不忍拒绝啊。
 
    想着左右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总归也要用罢早饭才走,和珅便除去了官袍,躺进了帐内。
 
    夫妻二人相互依偎着,冯霁雯分外安心地闭上眼睛。
 
    一觉醒来,不知是什么时辰,睁开眼看,身边已经空荡一片。
 
    小仙听到动静过来伺候,冯霁雯才知竟已过了午时,和珅见她睡得熟,便没喊她起来用早饭,自己独自吃了,便又赶去军机房了。
 
    小仙又说,冯英廉一个时辰前来过琉璃阁,非要找她,但听丫鬟们说冯霁雯还睡着,竟也没有纠缠,十分体贴地让下人领着回去了,还大方得体地说让她多睡会儿,他没有要紧事。
 
    冯霁雯听完觉得莫名喜感,不由地笑了,起床梳洗罢,用了半碗着意加了珍珠粉的碧粳粥,梅花香饼吃了两块儿,几样小菜没怎么动,就净了手漱了口,往冯英廉住着的春江居去了。
 
    不巧的是,冯英廉刚好在睡午觉。
 
    中毒之后,不光是脑子混乱,就连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冯舒志为了方便就近照看冯英廉,也住在春江居,他恰巧有话要跟冯霁雯说。
 
    “长姐,今日小——志行来了。”他说:“姐夫不在家,你又贪睡到现在。我便没有让人去琉璃阁知会你。”
 
    冯霁雯也不跟他解释自己‘贪睡’的原因,只问:“他是来看钱先生?”
 
    冯舒志点头,“还带了好些东西过来,吃用皆有,笔墨等物,还有一方好砚台……并着一张京城房契,可是钱先生都不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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