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各人心思各异,但到达了平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老刘格外兴奋,“饶都尉,这下可以让人过来接我们了。”
玉昌关各辖所都是相通的,犯人必须两个半月带到,这是规矩。迟了说是会受罚,但其实也并不会怎么样,但饶君羡从来都是事事要求办的漂亮,也同意老刘去借牛车了。
两辆牛车挤满了所有的人,莹尘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只觉得浑身都快被烤熟了。
当然林淡月不用和她们挤在一起,她和侄子和嫂子澜哥儿坐着板车,老刘头亲自拉着她们。
这种特殊待遇,莹尘虽则羡慕,但却觉得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如她们一开始就把心态放平,就没打算过好日子的,反而更能接受一些。林家受了这种特殊待遇,心态转圜不回来,以后可有的受了。
小孩子最容易腹泻,好在有傅澄在,衡哥儿好受了许多。沈夫人真是对傅澄千恩万谢的,还打定主意,以后若是傅夫人欺负傅澄,她是肯定会帮他出头的。
傅澄看着沈家人对他的感谢,他松了一口气,他和沈家人在一起一半真心,另一半还是想找个靠山,以后傅夫人拿孝道压他的时候,沈家的人能帮他说话。
在大家的各怀心思重,牛车摇摇摆摆的终于到了到了千户所,莹尘望了望这宽阔的地方,这可能就是以后她生活的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请笑纳。新文惨淡收藏,希望大家多评论,多点击,谢谢。
第13章 分旗
玉昌关现建立了千户所,一共三个大的千户所,每一个千户所所辖十个百户所。百户所里最大的就是百户了,莹尘早听姑姑说过,本朝自从永嘉之乱后,实行仁政,前朝罪眷女子充当军妓,自奉元帝以来,流放者皆充入军户,平时作民户战时做军户。
入了军户比民户不如,打仗得第一个上,平时还要种田,民户都不愿意嫁军户。而且军户是世职,但凡有儿子都要出一个当兵,且科举名额非常少,几乎是不可能,宁王成了新皇,新皇上位,西戎说不定会趁其不备袭击大临。
出兵的将军们会让杂牌军送死,亲兵们是舍不得被牺牲的,而杂牌军自然是沈莹尘她们这等人。
饶君羡带她们来到千户所去,千户是个五十岁年纪,脸色红润,身量魁梧高大的男人,见了饶君羡,竟不再问王令之下落,笑着先拍拍他的肩膀:“贤侄来了,我让人准备了酒菜为你接风。”
“千户大人,三家罪眷已然到了,卑职过来给您覆命。”饶君羡恭敬的回命。
他能保林家,那是因为林家人手无缚鸡之力,所以谁要了都是累赘,但傅家和沈家不同,傅澄小小年纪,却受过正规训练,他可是将门虎子,傅繇全身的功夫都传于他。沈家的王全力气大,人也高大,几乎是指哪儿打哪儿,而他女儿沈莹尘更是身怀不露。
“哈,君羡,你办事我放心。这些人你看着处置吧。”姜千户一幅十分相信饶君羡的样子。
饶君羡依旧恭敬非常:“卑职不敢觊越,还请姜大人示下。”
姜千户看了看跪着的人,不置可否,“这些日子在挖煤矿,这些人你先带回你们百户所。等煤矿挖完,再作安排。”
罪人们不重要,重要的是笼络饶君羡这个武进士。
里面把酒言欢,外面的莹尘等人全都跪着等待,土地凹凸不平,咯的膝盖早已青肿。之前在路上,那饶君羡虽则冷淡一些,却不会用言语侮辱,更不会刻意为难人,姜千户却以实际情况告诉她们,这些罪人在他的眼中根本不值得一提。
莹尘还好,她曾经是一品秦国夫人的女儿,贵妃的侄女,但她也不能忘记小时候自家其实只是屠户,她是受过苦的人。
她们其实什么都没有,现在也不过是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罢了。她想起当年母亲得知姑姑的人来接她们的时候的欣喜、惶恐,那时自己还叫叶儿,她说叶儿,你以后不用和娘一样了。那时的她却很茫然,身着麻布的她换上了柔软的丝绸,草鞋换成了绣鞋,人也换了个身份。
富贵来的太突然了,她们才刚刚适应,就已经结束了,甚至现在比以前更惨。
衡哥儿在她怀中不耐起来,莹尘很怕惹怒别人不喜,只好把荷包里的糖豆拿出来塞在他嘴里。糖豆经过多日的融化,只剩下一点甜味,衡哥儿吃了几颗又叫,还是傅澄把衡哥儿接过去,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这孩子才省心了。
莹尘见状,对他感激一笑。
这一路上若是没有傅澄,她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说不定早就落草为寇了,现今虽然是军户,但衡哥儿能够学好武艺,以后仍旧能够出人头地。
斜阳落在檐角上,日头即将要落下,满室的红晕让人忘记似乎还在这里受罚。门槛的青石板透着一股凄凉,冰冰冷冷的。
天擦黑时,饶君羡身上已经带了醉意,出来带着她们出去。
前方的路不知道还有多远,莹尘练过武的人,身子骨还算可以。林淡月和林夫人几乎昏死过去,二人都被男人扶着,走路七扭八拐的。
王全背着沈夫人走,他一步一个脚印,生怕沈夫人不舒服,见莹尘望过来,傻呵呵一笑。
到了饶百户所管辖之地,现成的房子是没有住的,玉昌这边地广人稀,屋子必须得建的坚实才行。这边还常有沙尘暴,有时候屋顶都可能被掀翻,而军户多半都穷,大部分好几家都不分家挤在一起,也没有余钱做房子。
一时睡觉成了大问题。
“各位先在此地露宿一晚,明日有各小旗过来领人过去,再做安排。”饶君羡淡淡的说了一句。
露宿是她们这几个月来几乎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沈夫人却若有所失的看着饶君羡走了,莹尘不明所以,还以为沈夫人是依赖饶君羡,毕竟这么多天,她们的一切都是饶君羡在安排。
她安慰沈夫人:“娘,您别这么着,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再说了以后说不定咱们过的会更好的。饶大人在路上已经算难得的好了,我们不该奢求太多的。”
虽有几个月相处的情谊,但又不是真正的朋友,莹尘如是劝她娘。
沈夫人愕然,她这样也是为了女儿筹谋,饶君羡在这个地方条件算好了,女儿明年及笄,若是不能抓住一个人,胡乱嫁了,日后……
不过她也知道女儿向来主意大,别看娘娘平时宠沈岫那家人,但真正的大事却是托付给女儿。也不敢把自己心中的计划说给她听,只笑笑一幅受教的模样。
等到晚间,其他人都睡熟了,林家的女眷悄悄的都进了饶家。饶君羡眼神亮晶晶的和绕太太介绍:“娘,这就是淡月,这是她娘,这是她嫂子。”
林夫人一直就是官太太,虽然落魄了,但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吗?她的做派那才真的是大家夫人,行礼如行云流水。
饶太太虽是个百户的夫人,但她却不是林家人印象中西北人的样子,她瘦小精明,手的指节很大,上面戴着三到五个金戒指,显得有些突兀。她很是热情,眼神中没有半分嫌弃林家人的样子:“这一路上辛苦了吧,我们家屋子够大,我收拾好了屋子,你们进来住吧。”
青靛色的褥子,平整干净的铺在炕上,林夫人和秦侍玉感激不尽,林淡月则隔着人群和饶君羡对望。
她知道饶太太能接受她们,那肯定是饶君羡说了不少好话,她知道饶君羡是独子,在家很能说的上话,她也感激于饶君羡的一片爱护之情。
躺在平整的炕上,林家三人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她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如此酣睡过了。
次日,在野草皮上休息的人已经起来了,沈夫人把头发梳拢的干干净净的,又帮女儿编了头发。她不会梳别的头,只会挽妇人髻或者梳辫子,所以拿着几股头发帮女儿编辫子,傅澄带着澄哥儿都在一旁新奇的看着。
梳好辫子的莹尘整个人俏丽起来,又爽利了很多,比之前一头鸡窝头好太多了。傅澄耳根子一红,其实沈姐姐也挺好看的。
清早就有百户所下面的总旗和小旗过来挑人了,林家的男人算上澜哥儿有三个了,但林正平体虚病弱,时时都是好像要去了,唯有林东阳一个壮年男子。
可林家生了个好女儿,她们的未来比傅家和沈家要好太多,饶君羡就道:“我们百户所需要几个文书,林家虽是罪臣,但也是翰林府上的。”
轻轻松松的文书就给了林家,傅家兄弟都是成年男子,而且就三个人,早被一位姓杨的总旗招揽过去。
沈家四口人,别人不知道沈莹尘会功夫,只看到两个妇孺,一个周岁的孩子,也只有王全一个壮丁,且这王全也不再年轻了。
当初饶君羡答应林淡月也只是让沈家在他的百户所,但至于在某旗或者之后过的如何,就不是他操心的事情了,毕竟他和沈家又没有什么关系。
“杨总旗,让沈家的人也和我们一个旗吧,王伯父一把子力气还会侍弄庄稼也会点拳脚功夫,沈姐姐却是天生神力,一般人都不是她的对手。我们家和沈家一路上都互相照应,最好能分在一起,您看?”傅澄出声帮忙,他知道杨总旗意气风发,看这模样肯定他的麾下壮年男人更多,既如此叫了沈家一起去。
杨总旗疑惑的在沈家父女二人身上打转,莹尘自然知道傅澄的好意,遂站出来和杨总旗道:“您看面前这块石头。”她指着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倏地弯下腰抱了起来,“杨总旗,您要了我们家的人绝对不会后悔的。”
本来刚才没什么兴趣的方总旗见了,顿时眼睛一亮,杨总旗见了这位老伙计的神情,瞬间做了决定:“好,沈姑娘这样的力气,我们要了。”
玉昌这里常常有战事,战事一起,男人在外打仗,女人也要帮着操持,曾经这边还有过娘子军,杨总旗想这样厉害的女人,即便不上战场,照顾妇孺也是好的。
就这样,杨总旗要了两家人过去,他一路上不问他们犯下的罪行,只问他们的能力。傅澄说自己年纪小,但父亲从小要求严格,三岁扎马步,会有几种兵器云云,又把沈莹尘的功夫吹到天上,打虎英雄,驱除土匪云云。
第14章 买房
莹尘都觉得自个儿被他夸的是个花木兰了,她抬头看了傅澄一眼,他又对她狡黠一笑,她也觉得好笑。王全老实巴交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只知道做事,沈夫人倒是有心想说几句,但杨总旗毕竟是个年龄相仿的男人,不似饶君羡那等年轻人,她也怕说闲话。唯有傅澄嘴甜如蜜,不管他嫡母怎么瞪他,他依旧和杨总旗东拉西扯的欢。
穿过一个小山坡,下面就是杨总旗所管辖之地了,总旗之下还有五小旗,每旗共十户人,当然每户人家所住的地方皆有差别。
莹尘就见有的人家盖的青瓦,有的人家住的是土屋,更有甚至只有几个坏掉的围墙,歪了一边,从外往里看都能看到里面跑来跑去的几个光屁股孩子。
一路上都有人打量他们,有好奇的有不屑的也有友善的,杨总旗一路和人说话,看的出来他是个人缘极好,在此地很有威严的人。
大大的禾场上聚集了好几位男子,见杨总旗他们过来,迎了上来。
“老几位,这是从京里来的两户,一家是傅家,傅家的家主曾任御林军副统领,这位傅小兄弟更是武艺高超,我想老陈这边去年死了一户,他们过去正好。”杨总旗不是和他们商量,而是直接定了。
他说完又看了看沈家,有些迟疑:“至于沈家,就分到涂小旗旗下即可。”
姓涂的年轻男子出列,他爽快的答应了,又对王全道:“您放心,这几日先暂时住我们家里。”
杨总旗显然更看重傅澄,他吩咐完事情后,让涂小旗带着沈家人先行,他专门留下傅澄和陈小旗说话。
“涂小旗,真是谢谢你啊。我们现在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还要您多照应。”沈夫人已经开始奉承了。
“没事,以后大家都是一个旗的,应该互相帮忙的。”涂小旗笑道。
涂小旗家住的是红瓦房,雪白的墙壁,打开栅栏,就能听见叽叽喳喳的鸡的叫唤。一看就是这里过的比较好的人家了,莹尘放下衡哥儿,牵着他走进去。
堂屋中间坐着一中年妇人,她脸盘很圆,身上肉也多,站起来似乎沉甸甸的。涂小旗连忙喊了一声:“娘,这是杨叔让我带回来的人。”
原来这位是涂小旗的娘,她眼神里透着失望,但也没有冷语相向,放下手中的松子,端了几杯水给他们。
看起来是个知礼数的,沈夫人已经开始和涂小旗的娘搭话了:“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我属鸡的,姓沈,您呢?”
“哟,那比我小好几岁呢,你叫我姐姐就行,我娘家姓陈。”
涂大娘口音很重,但莹尘一家还算能听懂一些,又见沈夫人喊她陈大姐,妇人就更高兴了。沈夫人又介绍自己的一双儿女:“这是我女儿,跟我姓,叫莹尘,我小儿子叫衡哥儿。”
涂大娘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莹尘和衡哥儿,尤其是看到衡哥儿的时候,眼露心疼,孩子衣襟上站了点儿灰,看起来大人照顾的好,但再怎么好,风餐露宿的,尤其是瘦削的小身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脑袋。
“沈大妹子啊,你们这一路辛苦了吧?”北疆的玉昌关一直都是流放重地,许多犯了重罪的人都分到他们这边。涂大娘也听人说了流放途中的艰辛的。
沈夫人却道:“不辛苦,不辛苦。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到哪里都好。”
见这家人如此乐观,涂大娘也放下心来,“是啊,您说的对。”她说了半天后,见衡哥儿捂了捂肚子,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我倒是忘记了,你们饿了半天过来的吧,我给你们做糊糊去。”
莹尘带着衡哥儿和沈夫人一起帮忙,涂家有一口大灶,厨房也是干干净净的,涂大娘开锁把柜子里的黄色的粉拿出来,沈夫人帮着烧火。
灶间的火烧的很旺,莹尘觑了觑自己的身体,脏兮兮的,又热极了,她笑着问正舀水的涂大娘:“大娘,不知道您这里哪里有井,我想打水来沐浴。”
“哟,大姑娘,这事我还真忘记了,你别急,吃了饭了,大娘带你们去。”涂大娘熟练的把水放进去。
“不急,不急。”
涂大娘和沈夫人在厨房做个饭,二人就互相把底细聊的很清楚的了,涂大娘的丈夫去年在边境上被戎人杀了,杨总旗看涂家可怜,所以让他长子成了小旗,次子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被姨妈接了过去玩,还未回来。
而涂大娘知道这家人竟然以前是皇亲国戚,一朝落难,这沈姑娘那么好的亲事也没了,不免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