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溪隐又有些意外,因为在咖啡馆的员工大多不会久留,少有像琦琦姐这样当这里是自己家的人。
“每一个的志向不同,有人追求更好的物质生活,有人甘愿平平淡淡的。”琦琦姐说,“我算是后者,不过都没什么错。”
晚上,沐溪隐和应书澄跑了两圈,停下来后向他提议周末出去晒太阳,他问她想去哪,她说只要有太阳晒的地方都行。不料,他说了一句话,刚好一阵风,她没听的很清楚,反问他:“什么猪?”
“没什么。”他跳过,“就这样说好了,周末陪你去晒太阳。”
她狐疑,总觉得他说了一个关于“小白猪”之类的笑话,怪她没听清楚。
到了周末,阳光很好,他们开车看风景没多久便停下,换成步行。沐溪隐随身带了一个素描本,一路涂涂画画,将无法辨认的花卉植物都画了下来,遇到繁复精密的细节,就交给应书澄让他描绘下来。
就这样,两人走走停停很长时间,直到遇见一家白墙黑瓦的民宿。沿着未经雕琢的累累石块沿街而上,靠近门闻到咖啡豆的香气,一看,原来民宿一层也是一家咖啡馆。
他们刚好想休息,推门进去坐下,点了喝的。
沐溪隐翻开素描本,看一看他们信手画的花卉植物,却发现其中有一页很草率地勾勒了一张女人的侧脸,看着有些熟悉。
“这是我?”沐溪隐问应书澄。
“嗯。”应书澄拿过本子和笔,继续画完,纸上一一浮现出女友的眉眼、鼻梁和唇。
“真的是我?怎么感觉有点妩媚?”
“这是我眼睛里的你,不是你眼睛里的自己。”他说,“所以有些不一样。”
沐溪隐若有所思,再看一看,这的确是自己。只不过,眉眼间流转着的一种难以描绘的女人味是自己平常在镜子里看不见的,估计只有他会挖掘出她的这些特质。
“我有这么漂亮?”
“你本来就漂亮。”他淡淡说,“我相信自己的品味。”
她低了低头又抬起微笑,眼睛里多了一层盈盈的喜悦。
他们坐的沙发后是全景玻璃,可以看见远远的青山轮廓,连绵、舒缓的线条向无尽的天边延展,亘古不变的美像是一幅隽永的写意画,偶有鸟扑翅,从眼前飞向遥远的山脉。沐溪隐发现后就痴痴地看着美景,任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这里太美了,我都舍不得走了。”沐溪隐由衷说。
“不如我们在这里住一晚?”
“住在这里?”
“既然你这么喜欢,我们可以住一晚,明早再走。”
沐溪隐点头,附和应书澄的随性而至,和他一起去找民宿的老板娘订房间。
民宿的主人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皮肤白皙,气质温婉,沐溪隐顿时心生好感。他们订了一间房,有露天阳台,可以看得见远山。
房间被打扫得很干净,空气里没有异味,角落找不到一点积灰,一看就是勤打扫的。
应书澄煮了一壶茶,倒在托盘里的小茶杯里,递给沐溪隐一杯,自己借故出去。沐溪隐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喝茶看夕阳,不知不觉地忘了时间,等应书澄推开移门,她回头看见他手里端着一碗番茄鸡蛋面。
沐溪隐一问,竟然是他亲手做的,是借了老板娘的厨房。另外他还点了几个菜,让老板娘亲自下厨做了,需要一些时间,这碗面是怕她饿他先做好了的。他已经算过时间,她一个下午没吃什么东西,到这会儿应该饿了。
沐溪隐吃了小半碗的面,等服务员送餐进房,又吃了不少老板娘做的菜,她吃得很饱,吃完后和他手牵手出去散步。日落之后,这里的游人很少,只有一些居民、几只家宠和流浪猫。有一只猫似乎很喜欢沐溪隐和应书澄,屡次回头找他们,对他们“喵”一下再蹿走,过了一会儿又从小径旁的野花里蹿出来,再对他们“喵”一下。他们和这只猫玩了一会儿捉迷藏,等折回去,到了民宿门口,那只猫怕生,就徘徊在门口。沐溪隐去问了问老板娘,老板娘说这只猫可能是刚来的,还不敢进屋,她亲自去后厨准备了一些食物放在一只碗里,走出去搁在门口的石阶上,再慢慢走开。过了好久,那只猫凭着嗅觉走上来。
沐溪隐在阳台上看了很久,莫名觉得很乐。
青山、斑驳的石墙、夹杂在石阶里的野草、流浪猫,这里称不上是世外桃源,这里只是一个安静的地方。
因为不想看电视,两人聊了很久的天。到了九点,沐溪隐提出早些睡觉。
“试试看,也许今晚你会有很好的睡眠,毕竟这里的空气很好。”沐溪隐帮应书澄摊开被子。
应书澄走过来,忽然从她的身后抱住她,下巴有些蹭到她的脸颊。
“干嘛?”她转了转眼睛。
他说了声没干嘛,松开她,自己先躺下了。
夜色中,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不知多久。
“可以抱你一下吗?”
听他冷不丁地提出要求,她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她依偎在他宽阔的怀里,他伸展手臂环住她的人,让她如同一只猫似的蜷缩着。
她闭上眼睛,睡意迟迟没有到来,只觉得他的皮肤很烫,她被他包裹着,有越缩越小了的错觉,甚至要融化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他吻住,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整个人被他扭过来,顷刻间像是掉进了没有底的云雾里,又被他一手托起。她头发满满都是汗,整个人热到短暂地丧失了思考能力,等感觉他的吻确实落在她从不可想象的陌生地方,她才震惊,费力推开他。
他总算停下来,撤回手,替她扣好了衬衣的六颗扣子。
“抱歉。”除了这两个没多少诚意的字,他也说不出别的。
“你快背过身去。”她催促他,“不要再看我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别再面对面了。”
他被推搡了一下后,迟迟转了个身,却听见背后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不对劲,你还是转回来吧。”她逐渐发现他背部的肌肉线条流畅分明,看久了怕是更胡思乱想。
“到底怎么躺?”他索性坐起来,伸直腿,闲闲地看天花板,“你决定好了再告诉我。”
她拉了拉他的手臂,又一次让他躺下。
还是面对面自然一些,她将被子拉到了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月光照在她白皙如瓷的脸上,她感觉脸上仍有余温,悄悄伸手碰了碰,果然是热的。
“放心睡,我不碰你。”他闭上眼睛。
“哦。”
她心想既然他承诺了一定会做到,可是她自己呢?能坚持到早晨吗?只好闭上眼睛默念明天的花式早点。
不知是不是心跳太快了,这一晚她做了噩梦,梦到初中时被欺负的事。一群人将她的书包背带剪断,把她的书包丢进喷水池,她跳下去捡起,又被他们扔下去,反复循环,没有停歇。
她想发出声音却喊不出来,这样挣扎许久,直至感觉到一只手穿过了重重帷幕,中断这一切。这只手耐心抚她的额头,又慢慢地拍她的后背,她呼吸由急促变缓。
穿越了一条模模糊糊的漫长隧道,她走到了入口处,看见一线光亮,很美丽。
等她睁开眼睛,觉得胳膊有些酸,微微仰起脸,看见应书澄一个人在阳台布置早餐。
她慢慢爬起来,整理好衣服,坐在床沿,双手拢了拢头发,再看一看时间,六点二十五分。
应书澄走进来,弯腰捡起离她有些距离的鞋子,放到她面前,又蹲下解开鞋带,拿起来套在她脚上。
室内阳光宜人,其实赤脚踩在地板上也很舒适,但她还是听话地任由他帮她穿好鞋子。等他灵活地给鞋带打上了一个简约的结,手指轻轻擦了擦她的脚踝,温柔地说:“我做了早餐,一起去尝尝看。”
第36章
吃完早餐,两人出去散步,回来的时候遇见早起的老板娘,就一起坐在院子里喝茶聊了会儿天。原来这家民宿是老板娘和她老公一起开的,他们之前都是固定的上班族,收入都不错,无奈老公忙于应酬,一次体检后发现胃有问题,两人立即停下脚步,深思熟虑后放弃了当时的工作,休整了一段时间,后来在这里开了一家民宿。
“开始就没想过盈亏的问题,我和他都是别人眼里很幼稚的人,今天有的吃就开心,明天的烦恼明天再说。”老板娘礼貌地将自己调制好的一壶水果茶放在桌上,供他们品尝。
沐溪隐喝了一口觉得很清甜,虽然用材简单,但配上身后的山色和晨光,也不输任何琼浆了。
当应书澄问现在收益如何,老板娘回答也实在:“年初时刚回本,现在开始赚了,之前确实比较辛苦。开始我和他都懒,没有做广告,就在亲朋好友间宣传了一下,本打算全靠口碑的,谁知还是天真了点,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话不适合现在这个互联网时代了。幸好有一回,老朋友介绍了一个生活杂志的编辑过来采访,做了一个有关民宿的专题,陆续有客人按图索骥找到这里。”
沐溪隐觉得听老板娘说话很舒服,就像是对着一个老朋友。
“我和他都没什么特别的物质需求,现在喜欢安安静静地守着家,干一些农活,养几只猫猫狗狗,亲手做吃的给自己,顺便招揽朋友和客人,这样很好。”老板娘说,“当然,朋友们都说我们提前过上退休生活了。”
老板娘说着走进去,片刻后出来手里拿着一只相框,给他们看自己和老公的照片。
老板娘的老公竟然是一个清秀的帅哥,说起他,老板娘很开心:“他人超级萌的,真的,你们要是见过他就知道了,他心理年龄不过十几岁。”
沐溪隐看着这张照片,想象不到。
老板娘慷慨地分享了几个关于自己老公的蠢萌事,像是偷偷抹她的面霜结果过敏了,为了躲开蟑螂跳到沙发背上喊她来救命,为了自拍臭美地买了一堆卷发堆在沙发上,半夜起床以为是什么凶猛野禽,吓得立即趴下……
“他这样的奇葩除了我谁也消受不了。”老板娘温柔地笑笑,“连走在路上被年轻女孩搭讪,他都拔腿就跑,就怕是仙人跳,胆子小得和老鼠一样。”
沐溪隐觉得他们很有趣,听了很羡慕。
“婚姻生活嘛,可以很单调,也可以很有趣,看你怎么过了。”老板娘说。
提到“婚姻生活”四个字,沐溪隐看一眼应书澄,察觉他似乎听得比她还认真。
她托腮听下去,偶尔望一眼老板娘身后的连绵青山,幻觉一般,每看一回,山尖的形状都不太一样。她再看一看天,白云浮动,和咖啡上的奶泡一般可爱。
这样的生活真好,这样称心的伴侣可遇不可求,和她身边的人一样,难得一遇。
回到灯塔里咖啡馆上班,沐溪隐碰见了好多天没来的骆姐,笑着打招呼。
骆姐盘起了头发,精神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不过衣着整齐朴素,仅仅化了一个淡妆,没有刻意修饰眼角的纹路。
“你男朋友呢?”骆姐问。
“他今天没来。”
骆姐若有所思,又问:“他是做什么的?”
未等沐溪隐回答,骆姐自己说下去:“你眼光倒不错,找到这么一个善良的人,竟然连我一落魄大婶他都愿意和我聊几句。”
“骆姐,你今天心情好吗?”沐溪隐问她。
“我不打算去想心情好和不好了,一想就是无底洞。今天也不在这里坐了,打包咖啡带回家给儿子。对了,明天开始晓恒不来了,他要参加一个数学竞赛,每天放学后多留一个小时辅导,我准备在家做好饭送去他学校。”
“你学会做饭了?”
“闲着也是闲着,学了一个拌饭,对着视频学的,几分钟就好了。”
骆姐说完低头,意兴阑珊地剥指甲,等几分钟后拿到咖啡后说:“好歹又赖活了一天。”
看骆姐走下楼梯,沐溪隐轻轻叹气,毕竟是别人的人生,她帮不了忙。
“小沐,和你说件事。”琦琦姐笑着走过来。
“什么?”
琦琦姐告诉沐溪隐,这周五下午在灯塔里咖啡馆有一个新晋作家的签书会,若她感兴趣也可以过来看看,那本书的线上销量不错,近期内很受欢迎。
“书名是《林中的捡忆》,我曾在网上书店看见过书的宣传,这是一本半自传体的小说,笔者回忆自己的一段青春往事。对了,她是女的,笔名叫清晨的山雀。”琦琦姐说。
“我很久没看小说了,那周五我来帮忙,顺便听一听。”沐溪隐说。
“好,没问题。”
下班后,应书澄过来接沐溪隐,两人手拉手一边走一边说话。
他提起那天在民宿的事,问她有没有生气。
“生气倒不至于,只是有些没想到。”她斟酌着说,“你怎么也会毛手毛脚的?”
“我不该对你有想法吗?”他停住问。
这倒难住她了,她挠挠头,不说话,心里竟然有些甜。
“有想法也不是坏事。”她嘀咕一句,“但我现在没有准备好。”
“我知道。”
“那你会不会……我是说,你毕竟是一个男人,你会不会有些不太满意?”她觉得自己问得很含蓄了。
“不用担心,这方面的乐趣凭想象也可以获得。”
“……哦,那就行。”
她低了低头,晃了晃他的手,假装很淡定,其实头皮已经冒汗了。他简单一句话,好像是当即拔下了她的衣服似的,她的脉搏在瞬间跳快了一大截。
送她到楼下,他松开她的手,她轻轻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亲后才逃回去。
等躺到床上,她不免想:自己在害怕什么?如果对象是他,发生什么都不用担心,更不会后悔。
想到此,她忽然起身,去掀开半角的窗帘,果然看见了他在夜里修长如剪的影子。他站在路灯边,还没有走。
有一瞬间,她几乎是想冲到楼下,扑进他怀里,让他抱着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