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争美和沐溪隐对视几秒,而后平静地说:“一杯焦糖拿铁。”
沐溪隐下了单,迅速将小票给她,石争美接过后直接去找座位。
等咖啡端上来,石争美微微低头拿勺子搅拌咖啡,举止和平常的客人无异,但沐溪隐心里有奇怪的感觉。
这样奇怪的感觉持续了很久,直到咖啡馆满座,又陆续有客人离开,沐溪隐依旧没有撇开这样的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客人走了大半,石争美依旧坐在那里。沐溪隐偶尔看她一眼,发现她还在搅拌面前的咖啡,看样子似乎一口也没喝,她隐约明白了,石争美是来找她的。
果不其然,等二楼只剩下几个客人时,石争美忽然站起来,徐徐走过来,停在沐溪隐面前,开口就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满意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着我一天一天地被折磨,你满意了吧?如果你还不满意,我再告诉你,现在我男朋友的手机也收到了不知是谁的问候,有人告诉他网上的谣言,他笑着问我是不是真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心知肚明。”石争美冷冷道,“那天我差点相信你了,但回去一想,除了你谁愿意花这么多精力整我?真是你做的,你现在就可以承认,你大可以当面指责我,说这一切是我应得的。”
沐溪隐低头数完手里的硬币,然后放回抽屉,声音没有情绪,慢慢说:“如果所言,真是我做的我为什么不承认?”
石争美压低声音说:“你要报复就光明正大,躲在网络背后攻击算什么?你以为你换一个号码发无聊短信给我男朋友就能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别幼稚了,我们都快谈婚论嫁了,你以为他会为了我高中时候的一点小错而离开我?”
“既然对你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你气什么?”
“我就气你这个样子和语气。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如果你不满意可以当面骂我,我们之间的陈年恩怨完全可以面对面解决。你凭什么利用那本书,找一个热点,发酵网络舆论?你说你是不是和董树雁商量好的?她为了炒作自己的书所以配合你?或者是你主动向她提出的,你还给了她什么好处是吧?”石争美说着手开始发抖,“原来你们串通一气,是有步骤的。”
“你简直是有被害妄想症。”沐溪隐语气厌恶,“还病得不轻。”
“这太明显了吧?你在这里打工,董树雁来这里宣传,你们偶然重逢,然后她送了你一本她的书。你读完想起了曾经的事,有心报复。当知道这本书现在有十几万的粉丝后,你就联系她,和她说好了一起整我。你先跑去她的读书论坛发帖子称自己是她的校友,认识书里的昔昔,也知道欺负她的那个人是谁。你不仅对当年的事添油加醋一番,还逐步曝光了我的名字和工作单位!”石争美的情绪紧绷如弦,尽量克制,“告诉我,你们的下一步是什么?”
“这一切不过是你的臆测,你有什么证据?”沐溪隐也很愤怒。
“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我今天来也没期待你会承认。”石争美刻薄地说下去,“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以为做了这些就可以毁了我的生活才是可笑至极。我会继续工作,我会和爱我的男朋友结婚,我生活得越来越好,而你只不过是一个咖啡馆的服务生罢了。”
她说完举起手,准备将手里捏着的钱狠狠扔过去,却没有成功。她手腕被身后一个人攥住,等她惊愕地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男人,几乎是喊出来:“你做什么?”
应书澄骤然松开手,石争美惯性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和她说什么?”应书澄问。
“关你什么事?”石争美防备地盯着他看,“你不会是她的什么人吧?”
“我是她的男朋友。”应书澄说。
“男朋友?既然如此,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管好你的女朋友,让她别再背地里做偷偷摸摸的事。”
“你以为自己是谁?”应书澄声音如冰,眼睛如看尘屑,“谁会将时间和精力放在你这种人身上?”
石争美看见了眼前男人眼眸里的寒光,心里一惊,她知道今天和沐溪隐算账是占不到什么便宜了,瞬间清醒过来,恢复理智。她虽然咽不下这口气,还是决定先走为妙,以免被一个男人欺负。
离开前,她目光含恨地看了一眼沐溪隐。
第40章
沐溪隐回去的路上长时间沉默,应书澄也没刻意找话说,两人就这样放慢脚步走着。直至街角,沐溪隐忽然开口:“如果你想看那本书也可以,去看看吧。”
“你不是不想让我看吗?”
“现在不一样了。”沐溪隐停下,抬头望一望疏朗的星空,心里逐渐浮现出一个答案,“我想通了,那本书对董树雁来说很重要,对我没那么不重要。之前不想让你看是不愿意让你看见那个被欺负的女孩她很懦弱的一面。”
她的心里稍有些涟漪,逐渐平息。煦暖的夜风下,她能感觉一颗心在瞬间空了一些,可以让一些东西进来。
“懦弱吗?她当时只有十七岁,害怕被欺负很正常。”
“可她没有维护好自己的尊严。”
“我从不觉得被欺侮的人失去了尊严。”他对她说,“已经发生的事,你不用刻意记住,也不用刻意遗忘。如我说的,一个噩梦而已,梦醒了就好了。”
沐溪隐被他牵住的手暖暖的,又问他:“你有没有发现我其实很幼稚?”
“幼稚又怎么样?谁都有幼稚的时候。”
“你也是?”
“我做过的幼稚事已经数不清了,如果一一去在意,太浪费时间了。”
“那你是一个会常常回忆过去的人吗?”
“我会。”他实话告诉她,“其实我接触过不少有心理疾病的人,他们谈起自己的过去都有些闪避,我会坚持问下去,直到他们对此有了免疫力。面对过去不需要太介怀,觉得有些‘丢人’是正常的,谁都是一步步成熟起来的。到了一定的年龄,回头看看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难免有缺陷。相信我,你不是唯一的一个。”
沐溪隐清楚他在开解她,“你不是唯一的一个”像是喂她吃了一颗定心丸。等他将她拉过来一些,她顺势抱住了他。
“十年以后回想起今天,此时此刻我们的模样也是幼稚的。”他低声说。
她点了点头,懒懒地闭上眼睛。
“今晚你愿不愿意去我那边?”他很自然地问出口。
“去你家?”她睁开眼睛抬起脸看他,意识到他在邀请她一起过夜。
“随便问一问,不答应没事。”
谁知她竟然点了点头,轻快地说好啊。
他略微意外,趁她没后悔之前,很快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自己公寓的方向走去。
到了公寓,他去为她热了一杯牛奶,无声地看着她喝完了。等她放下牛奶杯,终于等来一丝尴尬,好像有些不对劲的感觉。
“你想休息?还是再聊一会儿?”他坐下来问她。
“休息吧,再聊天的话你也会累。”她兀自站起来,看一看客厅,问他,“可我们要怎么样休息呢?”
完全出乎的她意料,他找出一把钥匙,转身去打开了卧室的门。她简直是诧异了,他卧室的门常年锁着,久而久之她差点忘记这间屋子还有卧室这个事实。
“你睡里面的床。”他推开门说。
“可以吗?”她确认。
“房间有些乱,需要收拾一下。”他打开壁灯,弯腰捡起地板上的两本书。
她这才迈开一步,走近他卧室的门,站在门口一看,吓了一跳,这房间和他的客厅、厨房、卫浴室和阳台都不一样,几乎是从没有收拾过的模样。房间里零零散散地堆了各式各样的大小纸箱,空气里有一股闷闷的尘埃味,不算好闻。有一个纸箱是打开的,里面都是书,就那么层层叠叠堆着,摇摇欲坠的样子。
“你几乎没用过这间屋子吧?”她猜。
“很少,有时候一周都懒得打开门进来一次。”他说。
“我帮你收拾一下。”
她去找了清洁工具,擦干净电脑桌和床柜。幸运的是,她又在房间角落里找到一罐香薰蜡烛,未开封,她立刻点燃,试着祛除房间里沉闷的味道。
他打开柜子,找出一张干净的床毯铺在床上,接着换下旧枕巾,最后将客厅沙发上的毛毯拿进来。
他做这些的时候,她就坐在地板上,看看他收藏的书,大部分是心理学专业书籍,很厚也很旧了,猜想是他读书时候的书。她翻开一看,果然如此,书上还有他做的笔记。他的字迹很漂亮,整整齐齐地写在空白处,有条理有逻辑。
等他转过身,看见她很乖地坐在地板上,样子有些可爱,便催她说:“收拾好了,你可以在床上休息了。”
她抬头问:“洗漱呢?”
“我去找找有没有新的牙刷和水杯。”
“如果没有,可以用你的。”她飞快站起来,走去卫浴室。
结果牙刷找到了新的,水杯没有,于是她真的用他的水杯刷牙。等瞟见镜子里的自己,她看见自己的脸颊很红。没多久,她停下刷牙,脑海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今晚不会是她人生第一次?如果他提出……那她该答应还是拖延一会儿再答应?
她打开水龙头,徐徐将手背上的牙膏泡沫冲洗干净,调整了心态后才走出来,一眼看见他坐在沙发上,就着一盏灯柔和的光看一本书。她咳嗽一声吸引他的注意,待他将目光落在她脸上,她心跳加速,还是说出来了:“我们怎么睡?都睡在床上?”
“不用,我睡沙发,你快去休息吧。”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表演矜持,进一步说:“没事,一起吧。上次说给我一些时间准备,后来我想了想……其实也用不了那么多时间。”
他的目光停滞在她脸上,似乎花了一些时间在思考,终于在她觉得时间一分一秒被拉得无限长之时回应了她:“下一次吧,现在我们都累了。”
“哦。”她愣愣地应了一声,转移目光看一看墙上的钟,顿时觉得自己是疯了,现在都几点了。
为了不让她感到特别尴尬,他陪她走进卧室,看她躺下,帮她盖好毛毯。准备关灯的时候,他看见她依旧睁着眼睛看墙的某一处,慢慢停下手,坐下说:“睡不着?我再陪你一会儿?”
她点了点头,睡过去一些,伸手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
“我喜欢你。”
“我知道,我也喜欢你。”
“你是不是被我刚才说的话吓到了?”
“没有。”他想了想说,“其实带你过来的目的本来就不单纯,只是后来中断了。”
“为什么?”她真的疑惑。
“因为今晚不是好时机,你已经很疲倦了,做了也享受不到什么乐趣。”他说,“何况这个房间很久没用过了,需要散散味。”
原来如此。
她很快又问:“其实这个卧室很舒服,你为什么不进来睡觉,反而当杂物间?”
“因为睡不着,不如用来放一些东西。”他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很温柔,仿佛是和一只需要保护的小动物交流似的,在深夜解释一些奥秘给她听。
她跟着也很温柔地说:“你试着躺下,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就闭上眼睛睡到天亮。”
他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掀开毛毯,睡在她身边,顺手关上了灯,然后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结果比他预期的顺利,她很快睡着,轻缓的呼吸声在他耳边犹如从很远处传来的海浪。他原本打算在她熟睡后离开,谁知他贪恋怀里的温度,一分一秒地延后,竟然在她的呼吸声中闭上了眼睛,无声无息地做了一个梦。
一望无垠的海,海水慢慢上涌,浪拍打在沙滩上,水渗透细沙,也浸透了他的衣服。一时间他感觉很凉,眼睛刺痛,忍不住睁开眼睛,慢慢从海里站起来,走到沙滩上,躺下后重新闭上眼睛,任由海风吹干他的衣服。海水依旧一波一波上涌,打湿了他的裤脚,蔓延他的脚踝,但水温没有之前那么凉了,相反慢慢变暖了。
忽然间,有一只柔软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和他玩耍一般逗他,他看不清是谁在碰他,但他没有拒绝。
他闭上眼睛躺在沙滩上入眠,在梦里又做了一个梦,缓慢悠长,像是回到青春年少时一般。
等他醒来的时候,像是过了漫长的岁月,头有些发痛,低头一看怀里,没想到是空的。他抚了抚额头,坐起来就听见门外有动静声,皱眉问:“谁?”
沐溪隐刚好推开门,手里拿着一个铲子,没想到听见他带有情绪的声音,赶紧说:“是我,来看你有没有醒。现在已经十点了,你饿不饿?我已经在做饭了。”
“果然是你。”他更确定了是谁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什么?”沐溪隐听不懂,猜他不会是在说什么梦话吧?
他没有直接起来,看着她的脸当即回想起了自己梦里的荒唐事,微微侧了侧身体,低声说:“你先出去,我再睡一会儿,帮我关上门。”
沐溪隐不知他的小秘密,以为他就是单纯想赖床,点头出去了。
过了十五分钟,沐溪隐刚将炒的菜盛在盘里,腰间骤然被一双手紧紧环住,她转头就对上他那双黝黑清澈的眼睛,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我肚子很饿了。”他贴了她一会儿后不慌不忙松开手,端过盘子走向客厅的桌子。
看出他精神很好,应该是和充足的睡眠有关,想到这里,沐溪隐比谁都高兴。其实她醒得很早,看他熟睡的样子,就怕吵醒他,私心希望他能睡多久睡多久,于是便蹑手蹑脚走出来,在冰箱里找食材,一直琢磨着做什么菜,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的是,他睡得比她期待的还熟,完全忽略了她在厨房起锅炒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