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里咖啡馆——师小札
时间:2018-10-12 09:40:45

  至于一年多后,那位流浪歌手爆红,连带邱先生的知名度在一夜间上涨,后续设计的同系列衣服在市场上卖到断货,简直是从遥远星空的另一端一步步、无声无息移动过来,此刻肉眼看不见,未能感知的奇迹了。
  十二月有平安夜和圣诞节,灯塔里咖啡馆在这两天暂停晚上的营业。沐溪隐忽然来了兴致,一个人去逛街。谁料人很多,她才走了半条马路就花了不少时间。刚找到了一个空隙,手上忽然间被塞了一张火锅的优惠券。
  “美女,你一个人吗?这是我们店推出的个人小火锅自助餐,优惠价一百五十九,就在楼上四楼。”
  她抬头看一看明亮的商务大厦,感觉确实很饿,便走进去,一个人对着一个沸腾的小锅子,涮了两盘羊肉。
  吃完火锅,她坐自动扶梯下去的时候,产生了幻觉,似乎看见了应书澄。
  那是三楼的一家料理店,一桌四个人,其中一个人,轮廓的模样很像他,她揉揉眼睛,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直到自动扶梯到了平地,他的面孔越发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
  还真的是他,和三个朋友一起,他的朋友有男有女,看起来都穿着不俗。
  他看见了她,抬手对她示意了一下。她看不懂,站在原地,而不一会儿后,他披上外套走出来了。
  素雅的羊绒衫,长款的大衣,虽然搭配得很随意,但他看上去就是怎么穿都不会出错的人。
  他竟然停在她面前,发出了邀请:“有时间陪我去走一走吗?”
  她感觉心脏有些笨拙地跳了两下,然后点了点头,说好啊。
  走到十字路口,她才听见他的声音:“你刚刚吃了火锅?”
  她点头,知道自己身上味道不轻。
  关于那三个朋友,她一句话都没来得及问,他已经解释了:“他们太吵,还是你比较安静。”
  她歪了歪头,心想原来他想找借口脱身。
  他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似乎也没什么交流,最后莫名其妙地停在一家路边摊前。他们坐下后点了吃的和啤酒当宵夜。一边喝酒一边吃烧烤,她听他无意间说出一个事实,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工作了。
  “是不是因为失眠影响到工作?”沐溪隐惊讶。
  “没有直接关系。”应书澄说。
  沐溪隐不敢多问,但有一个她很想知道的,就是他究竟多大了。认识到现在,她竟然还不知道他今年几岁,这有些可怕了。他不会还比她小吧?有时候人仅凭外表很难看出真实年纪。
  于是,她先说:“我今年二十一,你多大了?”
  “我比你大七岁。”
  她愣怔,完全看不出他二十八岁了,他看上去和一个大学生的模样没什么不同。
  “那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你看上去不像是没有人追求的。”她喝了一口啤酒说。
  “追求?有过,但追了几天就不见人了。我这样的人不适合当男朋友。”他打开桌上另买的一瓶矿泉水,倒进她的啤酒杯里,冲了点淡,“我很无聊,和我谈恋爱没意思。”
  她又喝了一口啤酒,又说:“至少你有被人追求过,我从来没有被人追求过。”
  “很正常,你还小。”
  他说着又倒了水在她啤酒里,见她半张脸开始红起来了,希望不是过敏。
  “如果喜欢一个人,是喜欢他的本质的,无论有趣还是无聊。”她说。
  他听着她没有经过实践的恋爱理论。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些,等伸手去抓玻璃杯,没抓到,因为被他取走,轻轻倒在地上了,“别喝了,我忘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点喝酒。”
  她迟疑地看着他搁在面前的空玻璃杯,一手捂住了额头,有些费力挤出一句话:“那你有没有和人亲吻过?你觉得亲吻和人工呼吸的感觉是差不多的吗?”
  他没有回答,直接站起来拉她站直,“你喝多了,该回去了。”
  她却闷声问下去:“是差不多的吗?”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回答:“差太多了。”
  她不声不响,混沌的脑子中有一根弦被重重弹了一下。自己在说什么?怎么感觉意识不清了?脸很烫,耳朵边还嗡嗡响。
  “该回去了,时间不早了。”他正色道,“别再胡思乱想。”
  她的心咯噔一声,好像一块石头掷入浅浅的湖中,清脆的声音贴在耳边,瞬间清醒了一些,小小嘀咕了一句对不起。
 
 
第6章 
  事后沐溪隐回想起那一天的情景,满满都是尴尬。庆幸的是,后面几天应书澄没有来咖啡馆,她多少还自在一些。
  沐溪隐一边想,目光一边走走停停地在几张熟悉的面孔上。
  考试结束,学生少了,常来的人倒都还在。
  她看见唐河洋一手支着额头,盯着十八桌的人看。娄悦丹专注地伏案写信,柔软的黑发轻坠在花瓣纸上,很安静美好的姿态,连沐溪隐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说起来,就在几天前,沐溪隐无意间得知了娄悦丹的职业,她竟然是一个演艺人员。只是她知名度不高,出镜率很低。如果不是沐溪隐刚好上网找一个英语听练视频,不小心点开另一个被推送的综艺视频,她也不会知道。
  那档综艺节目的嘉宾是五个女生和五个男生,女生中就有娄悦丹。相比其他女嘉宾,娄悦丹的综艺感比较差,她性格内向,好不容易有说话的机会,结果是冷场。久而久之,主持人不愿意给她说话的机会,摄像镜头也直接跳过她。关注之后,沐溪隐知道娄悦丹是一个女团的成员,但好像很不走运,总是被人骂,有人怀疑她年龄造假,有人说她很做作,情商超低,总之说什么都有。
  很可怜,这是沐溪隐唯一的感受,不免开始同情娄悦丹了,在那样的工作环境下压力自然很大。她一直奇怪这么漂亮的女孩为什么不笑,现在理解了。
  娄悦丹写完信就离开了咖啡馆,没多久唐河洋也离开了。
  不远处的小必抱着托盘靠墙睡觉,沐溪隐在不知不觉中也有些困了。等工作结束了,沐溪隐照例去夜跑。她一个人绕圆形的绿化带跑了一圈,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她回头一看,竟然是缪乐妮。
  “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能找谁说,不如就找你吧。”缪乐妮有些拘谨。
  “什么事情?”沐溪隐多少也有些拘谨,她和缪乐妮也不算熟。
  “我睡不着,就一个人逛到这里来了。”缪乐妮抬头看星星,眼睛里满是忧愁,“你知道吗?萧清昂他生病住院了,很严重。我想陪他去住院,但是医生不答应。”
  “你一个健康人怎么住院?”沐溪隐震惊。
  “我有低血糖,只要不按时吃饭就会晕倒。三天前我故意不吃中饭,跑到他医院门口,十分钟后按时晕倒,送进医院急救。醒来后我提出要住院,医生答应了,并给我做了一个全面检查,但得知检查没什么大碍后,他们就不让我住院了。我只好赖着不走,护士长走过来教育我,我被她骂得都快没脸了,只好离开。我现在想要不要再饿两顿,再次晕倒?”
  沐溪隐惊愕,随即摇头,“你真的是不走寻常路,为什么一定要牺牲自己的健康去接近他?你明明可以在空闲时间去看他。”
  “我们公司中午没多少休息时间,双休日也要加班,等下班了,他的病房不让探视,我没有其他办法了!”缪乐妮忽然很激动,抓住沐溪隐的手臂,“谁能保证他能活多久呢?他是肾病,肾病很麻烦的。”
  “你应该乐观一些,就算他生病了,也有家人照顾他,你最多是他的一个朋友,不应该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健康和工作。”沐溪隐的手臂被抓得发疼,挣脱开来。
  “你好冷漠啊,难道朋友就只能眼睁睁看他走向死亡吗?”缪乐妮哀怨道。
  “他不一定会死,而且你在他身边也帮不了什么忙。”
  缪乐妮安静下来,开始权衡利弊,过了一会儿率直地说出自己的心声:“你知道吗?我现在一天见不到他就心神不宁,我已经没办法专心工作了,连饭都吃不下,晚上也睡不着,只有看见他我才能恢复精神。”
  “你这个模样在我们老家有一个固定说法,就叫花痴病。”沐溪隐说,“你大概真的需要去找医生看一看了。”
  “那种病是不是电视剧上演的,疯疯癫癫,头上戴一朵花,看到男人就两眼放光的女精神病吗?”缪乐妮难以相信。
  沐溪隐瞧见她目光灼灼,一脸亢奋,无声默认。
  “我压根不是那种人。”缪乐妮认真澄清,“我从小品学兼优,没有早恋,连男生递过来的纸条都直接撕掉,向来就乖。不过,他不一样。”
  “你是对他一见钟情了。”沐溪隐猜都猜到。
  “就是一见钟情!你有过那样的感受吗?像是有一股电流在瞬间从脚底流至发梢!”见沐溪隐无动于衷,缪乐妮转过身叹气,“算了,你不懂的。”
  “那你决定怎么办?一直想办法去住院?”
  “我也知道这不现实,而且正如你所说,我不是他的什么人。”
  “我劝你冷静下来,你若喜欢他可以选择一种更理智的方式。”
  缪乐妮沉思了半分钟,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沐溪隐,亲切地笑了,对她说:“小沐,我看人很准的,你一看就是一个好人。这个周六,你愿意陪我去看看他吗?他不是本地人,朋友也少,有人关心对他来说很重要,是战胜病魔的精神力量。”
  沐溪隐犹豫,她和他们都不熟,去探病?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拒绝不合适。
  “你不会不答应吧?就这么说好了,等周六我们一起去看他。”
  周四,当应书澄再次走进咖啡馆,沐溪隐十分尴尬,帮他点了单后就低下头。
  出乎意料的是,没多久应书澄就过来买单,顺便问她:“下班后一起去跑步吗?”
  她有些讶异,很快点头,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等一起夜跑完,沐溪隐再次对应书澄道歉。
  “不用为那样的小事道歉。”
  “那你为什么连续三天都没有来?”
  “我有事。”他侧头看她,“难道你以为我在躲你?”
  沐溪隐觉得他声音中有些沙沙的东西,听着耳朵有些痒。
  他看向前方,忽然说:“你太敏感了。”
  她觉得自己耳朵更热了,当下安静了一会儿,等气氛回温,他们和平常一般聊起来。她想到娄悦丹,也联想起自己高中时被欺负的日子,自然而然地对他说出来。
  而他像是她的树洞一样,好像有一种吸引力,她对他没有防备。
  那时候,有人把果汁倒在她的铅笔盒里,将她的书包丢进喷水池,她一早就告诉过班主任。那位温和保守的女老师批评过他们,但也仅限于批评。后来一想,也许在成人世界里,那不过是孩子的胡闹,而那些行为恶劣的男生,如果不给他们留一个消耗精力的出口,可能会惹出更大的祸端,造成承担不了的后果。至始至终,她没有告诉妈妈,不愿让妈妈担心。
  当石争美的男朋友从后蹿出来,朝她一吼,抬手往她脸上甩一巴掌,她没再忍住,冲上去和他对打。
  怪的是,当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在走廊上对打,竟然没有人来阻止这奇观。耳边倒是有不少“你们别再打了”的劝架声,却始终像是隔了一层白茫茫的雾。对岸的人影似真非真、重重叠叠的,仿佛都不是真人,而是她的幻听,直到上课铃声响了,也没有一只手伸过来护住她。
  她多想有一个人站出来,不用动手,真正地为她说一句话就够了,那样就会给她无限勇气。
  唯有那个语文课代表,文静内敛的董树雁会给予她怜悯和关心,常在人群散去后蹲下来递给她一张纸巾,帮她整理头发,问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喝热水。
  董树雁是一个有文采也有见解的女孩子,常常和她分享一些名人名言。董树雁说,你只能靠你自己,你必须坚强,一个人站在悬崖口凝视深渊,等到阳光出现,给你拥抱,同时微风也会记录你此刻的心情,带给那个将在未来出现的、与你有共鸣的人。总有一天当你回忆起这段日子会一笑了之。
  她听得云里雾里。
  董树雁虽然不会在沐溪隐被欺负时站出来,但事后会及时给予沐溪隐一些鼓励,在当时来说也算是少许的暖意了。
  后来她高考失利,那年暑假,董树雁寄过来一张明信片。明信片正面是遥远神秘的马丘比丘古城,背面短短几个字:“有机会就去远方吧。”
  她没有回复。
  其实她始终没听明白董树雁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对她来说那些道理并不重要,愿意和她站在一起的人才重要。
  她慢慢说完,沉默许久。夜更深了,他们一起走回去。他一路送她到小区门口,她说再见之前想起一件事,便试着对他说:“对了,一个之前常来咖啡馆的男生最近生病了,好像很严重。这周末我陪别人去看他,你要不要一起来?”
  其实她不过是随便一提,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拒绝,这倒让她有些尴尬了,轻轻说了声谢谢。
  他们周六一起去探望萧清昂,缪乐妮特地准备了一束花。
  萧清昂的病房只有他的小姨在,当看见三个认一起走进来,小姨很惊讶,局促地站起来招待。缪乐妮赶忙递给她花,礼貌地说:“阿姨您别忙,我们是他朋友,虽然不是很熟悉的朋友,但算是有缘分,今天过来就是想和他聊聊天。”
  “那我先去打热水,你们聊。”阿姨的眼睛里有笑意,声音温柔。
  “我去打热水。”应书澄先一步提起床边的热水瓶走出去。
  “太不好意思了。”阿姨急着跟着出去,“小伙子,热水在那边。”
  病房转眼间就剩下三个人。
  萧清昂放下手里的书,虚弱地说:“没想到你们会来,谢谢你们。今天天气很好,你们坐一会儿就出去晒晒太阳吧。我的精神好多了,你们不用担心。”
  “我不想晒太阳,我就想和你说话。”缪乐妮指了指玻璃窗外的阳光,“再说了,在这里也能晒到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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