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别叫首长。”他低头舀了口汤喝。
“那叫什么?站长?”
俞北平说:“叫名字。”
汤子期头摇得像拨浪鼓:“哪天被老师听到,非揭我一层皮不可。”
他也不勉强了,换了说辞:“我在家同辈里排第六,你不介意的话,叫声六哥吧。”
“可以吗?”她不确定,眼神却挺希冀。
“你试试。”
俞北平眉目平和,没有流露出任何主观意图。可是吧,汤子期盯着他看,盯着盯着就觉得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透着一股怂恿的味道。
像诱人堕落的魔鬼。
她咬着一口小白牙,内心艰难挣扎。
汤子期这人,别看嘴巴上说着“不要不要”,胆儿其实肥着呢,过了会儿,她试探着喊:“六哥——”
他撩起眼帘看她一眼,终是没忍住笑。
得咧,就一棒槌,缺心眼儿!
第004章 教导
吃完饭后,俞北平开车送她。
问到上哪儿,汤子期想了想说:“明天就礼拜六了,我不回学校。”
“成,哪儿?”
“我在学院旁边的那个小区租了套房子,一会儿到了,我给您指路吧。”
俞北平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这人车技也是真好,晚高峰这么堵的路,愣是没让他停滞,只花了比平时短一半的时间就到了。汤子期从一旁悄悄打量他,心里犯嘀咕。
“干嘛这么看着我?”他身边像是长了眼睛,都没侧一下头就发现了她的目光。
汤子期嘿嘿笑,没敢开口。
俞北平不咸不淡道:“说啊。”
“不说,怕您打我。”
“我没那么小气,说吧。”
汤子期这才鼓足了勇气:“我就是觉得吧,您这车技也太好了,该不是平日里经常闯红灯吧?”
车子抖了一下,俞北平连忙稳住。
拐进小区,终于到了地方。他按照她说的,把车停在了楼下的黄线区,又解了安全带,这才回头看她。
汤子期被他打量得浑身不自在:“……怎……怎么了?”
俞北平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现在知道怕了?刚刚你不挺能的吗?这口没遮拦的性子,是天生的还是跟谁学的?”
汤子期努努嘴,小声反驳:“不你让我说的吗?”
“你说什么?”
她连忙摇头:“没什么!”
后来他送她上楼,汤子期出于礼貌,留他喝了杯茶。
她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背对着他在玄关的地方翻了好久,问他:“您喝什么?咖啡还是果汁?茶叶我这儿只有大麦茶啊。”
“给我杯白水就行。”
汤子期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俞北平微微岔开腿坐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搭在膝盖上:“怎么了?”
这个动作真是帅气,微微弓着腰,宽阔的背脊很饱满,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男人味儿十足,可举手投足间,又透着那么点儿慵懒随性。
汤子期压住心里那点儿旖旎,真诚地摇摇头:“没什么啊。”
她回头给他倒水,私心里希望他多呆一会儿,拿水瓶的时候故意抖了抖手。水瓶倒在盥洗池里,“哐当”一声摔得内瓶粉碎。
汤子期愣在当场。
她只是想倒翻热水再烧一壶来着的,这下弄巧成拙,水瓶都报废了!
俞北平听到声响过来,高大的背影笼在她身后,把她面前遮得一黑。
可能是做贼心虚,她紧张地搓了搓手:“这……我去楼下买个水瓶吧。”
“还是我去吧。”显然他不大相信她。
汤子期的脸火烧火燎的,眼睁睁看着他去了玄关的地方穿鞋。他动作利索,蹲下来简单拨弄了一下就穿好了鞋,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汤子期忽然想起那天在孙娉家里听到的谈话,他是个武警通讯站的站长,兼作战指挥官。孙娉说他们营是新合并成立的,暂时还没参谋,也没参谋长,管理、教学以及出任务的作战方案都他自己出。
想想就头皮发麻。
汤子期再看他那张清风霁月般的脸,总觉得不太人道。对于这样的美人,简直是摧残!
……
俞北平去得快,回来得也快,跟她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厨房,烧开水、洗热水瓶、泡水……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她咋舌不已。
她觉得自己过去也是添乱,干脆待沙发里不动。
只一会儿,他端着两杯水过来,一杯安放在她面前,还很体贴地扣上了防烫杯环。
“谢谢。”汤子期把杯子捧起来。
俞北平在她身边坐下,低头吹杯面:“你平时就住这儿?”
“嗯。”她应一声,小心抿了口。还是有点烫,继续吹。
“不住宿舍?”
“礼拜一到礼拜四住宿舍,礼拜五到礼拜天上这儿住。一个人住嘛,比较自由。”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
“对了!”汤子期想起什么,火烧眉毛般放下杯子,霍然起身,“梁教授让我写两万字的课堂感想啊!怎么办,我压根就没听!”
俞北平好笑地看着她:“已经迟到了,上课为什么不好好听?”
汤子期哑口无言,一脸憋闷。
小姑娘吃瘪的样子有点可怜,乌溜溜的大眼睛泛着潮气,像是随时都要急哭了似的。她穿了身毛茸茸的淡黄色睡衣,跟平时纤细的身形不符,看起来有点肉嘟嘟的。
俞北平莫名想起了隔壁邻居家养过的一只小奶猫。
热情、仗义,看起来好像很厉害,实际上外强中干,真碰上事情就焉了。
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起身说:“写点儿什么?我教你。”
汤子期没反应过来:“你听了吗?”
“没。”
“……”那你教我什么?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声,俞北平给她解释:“我在野战部队的时候,当过指导员,也带过一段时间的新兵,这方面都能写一点。”
汤子期的眼睛渐渐亮了,连忙应承下来。
到了她的房间外面,俞北平的脚步还停了一下,挺绅士地问她:“我能进去吗?”
“当然!”她连忙让开位置,没心没肺地把门大开,自己先进去了。
俞北平看她一眼,眸光微动。
——这也太缺心眼了。
他忍不住提醒她:“我要是坏人呢,你也这么让我进门,还让我进你房间?”
汤子期也有自己的考量,回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但笑不语。心头却道,要是坏人都长您这样的,咱也就认了!
汤子期的房间不大,总共10个平米左右,靠墙边一张一米左右的矮床,对面是窗户,下面正好摆一张书桌。墙纸是很淡的米色,摸上去还有凹凸的暗纹。
她背对着他鼓捣,很快就抽出了笔和纸,回头眼巴巴看着他。
俞北平走过去,俯身把手撑在她的身侧。
“哪儿不会?”
他挨得近,说话间还有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边,挠得她心里痒痒的,像是千万只小蚂蚁在爬。
手里的书本好像变得沉甸甸的,翻都翻不开。
俞北平替她翻开,一页一页翻过去:“……你怎么什么笔记都不做?”
汤子期:“……忘记了。”
他从她手里接过笔,一手摊开,压住书页,另一手灵活地划过。钢笔的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室内更显安静,落针可闻。
汤子期屏住呼吸,忍不住侧了侧头。
他的模样很专注,和她只有咫尺距离,清俊的面孔看不出丝毫瑕疵,有种清爽好闻的气息。
她心旌动荡,老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好了,就这样吧。”他把钢笔搁下,回头指导她。
就这一个小幅度的动作,她的唇正好擦过他的的脸颊。有些冰凉、又有些温润的触感,汤子期愣在当场。
俞北平也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不过他没说什么,起身和她拉开了距离。
“这几个地方,你自己整理一下吧。”他把钢笔在书上拍了拍。
汤子期这才回神,手忙脚乱拾起了钢笔,可接下来不管怎么努力投入,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翻来覆去都是刚才那一个意外的碰触。
她装模作样写了会儿,又放了笔,问他:“首长,我想问你个问题。”
“问吧。”他声音温和。
汤子期舔了舔嘴唇,声音干涩:“你有女朋友吗?”
他多看了她一眼,眼中含了几丝极淡极淡的笑意。
这种沉默的注视让汤子期很不自在,哪怕不回头,皮肤上也能感觉到他如有实质的目光。他的眼神是冷静的,可视线专注,无形中又有种逼人的灼热感。
让人觉得,他的内心远不如外表这么波澜不惊。
“干嘛这么看着我?”汤子期被他看得浑身紧张。
俞北平笑了一声。
汤子期觉得,他的笑容别有深意。
她还想问什么,他拍了拍书:“快写吧。”
汤子期有点不甘心:“你还没回答我呢。”
她这个人很执拗,虽然有点害怕,可真要认定了什么,就一定要给个答案,像是跟他较劲儿似的。
“回答什么?”他垂着头,翻了翻那本党校书。
汤子期看着他说:“你有没有女朋友!”
其实她也发现了,他远不是刚见面那会儿那么冰冷,挺斯文有礼的。只要不过分,他不甩脸子。当然,她也没见过他甩脸子的样子。
只是心里那么想。
他应该是那种小事上很纵容很宽厚的人,只要不触及到他的底线,还是挺好说话的。
两人对峙了会儿,俞北平收回了目光:“没有。”
窗外下起了雨,敲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汤子期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明明很激动,看上去又非常平静。她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他。
“……那,您有没有找一个打算?”
第005章 相亲
年前的课业比较繁重,原本清闲的礼拜天也成了受难日。这几天她也忙得像个陀螺,三分钟不离实验室。
临近年关,总算来了个短假。
这日忙完,汤子期火急火燎地收拾了东西。路面拥堵,她直接让司机从三环外绕道,到了楼底下,已经是晚上了。
八年前,何舒青和汤修荃离婚分居后,原本跟着苏青姥爷住在海淀这边的某研究院宿舍区。
何院士性格孤僻古怪,上了年纪更甚,跟她们住了没两天就受不了了,又把他们赶了出来。
现下,汤子期和母亲何舒青相依为命,住在海淀这边的一栋中档小区里。
两室一厅的大平层,120平,三个人住绰绰有余了。
原本的书房是汤子期的弟弟汤稚晖在住,四年前,汤稚晖车祸离世后,为了怕母亲触景生情,汤子期又请人给重新整饬成了书房。
今天似乎有客人。
汤子期开门后,听到客厅里传来清晰的女声:“不是我说,姐你也年纪一大把了,总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吧?我的话不大好听,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汤子期脚步一顿,高中一过滤就认出了这是小姨何丽云的声音,忍不住皱了皱眉,弯腰换拖鞋。
何丽云叹气,惋惜地说:“你跟姐夫本来不是挺好的,怎么就离婚了呢?这样的男人还上哪儿找?我明白的,我前姐夫那么出色,现在让你退而求其次,是有些为难了,心态难免失衡嘛。”
她自顾自说:“可是你想啊,你都快五十了,总不能要求跟黄花大闺女一样吧?”
她话里行间都透着“你有人要”就不错了的意思,听得汤子期一顿冒火,加快了换鞋的动作。
何舒青的声音听上去倒是挺平和的:“我这样就很好了,没有再婚的打算。”
汤子期的生父汤修荃是个参谋部的大人物,何家却只是中产阶级的知识分子。所以,这段婚姻当时一时传为美谈。
何舒青和何丽云是亲姐妹,不过相差了五岁,年轻时,何舒青率先嫁给了汤修荃,一下子从知识分子家庭的小家碧玉成了首长夫人,何丽云当时心里就不大对付,逢年过节却殷勤地来串门,但谁都瞧得出,她对何舒青不满嫉妒着。
好在后来何丽云嫁去了周家,姨丈还对她言听计从,日子顺遂,她心里这口气才平息了些。直到八年前何舒青离婚,何丽云嘴里说着可惜,心里可是乐开了花。
眼见这两年何舒青还是老样子,连个对象都没有,幸灾乐祸就成了隐藏不住的优越感。
加上表姐周启兰和俞首长侄子的那桩婚事,这些年那股得意劲儿在人前都压不住,时不时就得上她们家显摆显摆。
她给何舒青介绍的那些所谓“中年才俊”,不是搬砖就是离了三四次婚的,一个塞一个的强。
何丽云还要再劝,汤子期甩着钥匙进了门:“什么风把小姨您吹来了?您前两天不是说表姐结婚在即,忙着张罗喜事吗?这可真是件好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以后都不用上班了,在家搓搓麻将就能安享晚年啰。”
暗讽比不过赤果果的明嘲,何丽云的脸当即黑了一大片,这瓜果也吃不下去了,挎了包就摔门出去。
“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还没习惯啊?”何舒青起来,帮她整了整散乱的发丝,“瘦了。”
汤子期无语:“我每次回来,妈你都这么说。可我今早称体重了,比上个月回来那天足足胖了两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