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婚之后——李暮夕
时间:2018-10-12 09:41:32

  “是吗?”何舒青狐疑地打量了她一圈。
  “真的!”
  好在她没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不过转眼,丢了个更麻烦的话题给她:“对了,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给你相了门亲,明天去见个面吧。”
  汤子期一脸头疼:“相亲?这都什么年代了啊!还有,你跟汤修荃什么时候又联系上了?”
  “他怎么都是你爸!”
  见她发怒,汤子期不敢再说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何舒青拍了拍她的手,缓声道:“明天下午,去见一见吧,人家家世不差,本人条件也不错,不会让你失望的。”
  汤子期冷笑:“又是‘他’那些得意门生?”不让指名道姓,她也不想说“爸”这个字。
  汤修荃是参谋出身,对于作战指挥和统筹工作很有一套,工作很忙,平日常驻在西山指挥所。那地方平时不让进,只能里面人打假出来,什么衔位的人都一视同仁。
  就算他这样身份的,也不让随便出入,何况是带人了。
  何舒青工作单位在海淀这里,也很少回那边看他。明明在同一个城市,两人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的过来。加上汤修荃的母亲不喜欢何舒青,过年也常有摩擦。
  八年前,汤子期的小舅舅何进意外去世了,好巧不巧,那次行动的总指挥就是汤修荃。何院士怒急攻心,亲自下了命令,勒令他俩离婚。
  老学究整日沉迷研究,脾气难免古怪,加上理念不合,看汤修荃不顺眼很久了,当即就摘了手套扔了实验褂子,阴阳怪气地说,我们小门小户的,高攀不起您汤首长,该分的时候就要分,都这样了,这要再凑合过几年,我这把老骨头也要跟着阿进去了。
  这婚还能不离?
  汤子期小时候在西郊大院只待过几年,七岁就跟着姥爷何院士去了江苏,大学也是在那边读的,一直浸淫医学这一块,跟汤修荃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汤修荃脾气硬,也不懂得沟通,父女俩关系自然也不怎么样。
  如果这样就算了,当年他跟何舒青离婚以后,没过半年就娶了钟美菱,这一点让汤子期一直如鲠在喉。
  钟美菱的丈夫是陆军后勤部的,早年因为身体原因退伍去世了,钟美菱就带着日子在家属区住着。何舒青当时看她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可怜,还挺照顾她的。
  汤子期想想就膈应。
  反倒是何舒青豁达,劝她说她跟她爸是因为她小舅舅才离开的,跟你钟阿姨没关系,你别每次去那边就给人脸色看,对大家都不好。
  汤子期嘴上应着,心里却反叛着。
  ……
  俞家和汤家,其实是世交。
  八十年代的时候,汤修荃和俞北平的父亲俞亮曾一块儿南下视察,同住对外友好交流馆,聊天时,相投甚欢,聊着聊着就说起祖上的事情,原来,祖辈一起参加的抗日,还同待过一个连队。
  两人一见如故,后来去了同一个部门工作,此后很多年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往来。
  这次这桩亲事,双方父母一拍即合,都觉得是天作之合。
  最重要的是,刚回京的俞北平本人没有反对。
  到了礼拜六,汤子期依约赴约。因为没什么期待,连个妆都懒得画,上面一件白毛衣,下面搭了条老掉牙的格子阔腿裤就出了门。
  去的是海淀那边的一家餐厅,下午4点15分,这点几乎没有什么人。
  她随便张望了一下,就南边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男人,背对着她,穿军装,肩膀宽阔,背影看着很高大。
  她踩着高跟鞋快步过去,二话不说就拉了他对面椅子坐了下来,招呼都没打:“有话就说,相亲就免了,都是家里逼着来走过场的,闲话不用我说了吧?”
  她垂着眼帘慢悠悠品茶,低眉敛目,根本没正眼瞧对面人一眼。
  这时,对面那人却慢悠悠开了口:“既然不想来,又为什么过来?”
  这声音耳熟极了,汤子期一口茶噎在喉咙里,捂着嘴呛了老半天,脸都涨红了。她像是不敢置信,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头。
  俞北平神色平和,在她对面坐定,目光一瞬不瞬望着她。平静的眼神看不出半点儿情绪,可是,她却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危险。
  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汤子期悔青了肠子,咽了咽口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相个亲还能碰到个熟人?这是什么缘分?那天在出租屋里,她还造次了一把,好在他没计较。
  她本能地有点怕面无表情的他。
  俞北平爷爷是西郊司令部大院的,虽然现在不管事儿了,人脉辈分在那儿,是人都得敬着。俞北平幼年丧母,从小养在老爷子膝下,跟他爸不亲。
  他是典型的子弟脾气,工作跟生活分的很开,公事一丝不苟,只要事情没干好,别人说他什么他都受着。可到了私事上,他很少迁就人,只是看着彬彬有礼,实际上油盐不进,只按自己的原则来。
  不笑的时候,看着特别严肃。
  汤子期心里没底,干脆闭紧了嘴巴。
  气氛有些僵。
  后来,还是俞北平发了话:“不愿意来相亲?”
  汤子期抿了抿唇,没应。
  他看了她一眼,语气放柔和了一些,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沫儿:“家里人逼你来的?”
  “……也没。”
  她抬头看他一眼,模样有点儿战战兢兢。
  俞北平笑了,抿了口茶。
  “您笑什么?”
  “没什么。”他想了想,这饭还得吃下去,这亲也不能不相了,便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姓俞,叫俞北平,在家同辈里排第六,今年二十九,大学在南京读的通讯指挥系专业,毕业后去了境外办事处,现在调回北京这边武警消防总队直属通讯站,任站长兼参谋长一职。你还有什么问题,现在就问吧。”
  他姿态倒是从容,一番话说得落落大方,倒显得她有些小家子气了。
  汤子期还是说不出话,低头捧住一杯茶。她这会儿特乖巧,哪里还有平时跟人过不去的架势?
  老半晌的沉默。
  俞北平问她:“没问题?”
  汤子期摇头。
  “真的没有?”他微微挑眉,又问。
  汤子期脸颊微红,摇头。
  他的脸色和来时一样平静,语不惊人死不休:“既然没问题,那就谈一谈结婚的事情吧。”
  “什么?”汤子期没反应过来,抬头看他。
  俞北平说:“当然不是现在结婚,我的意思是先订婚,然后选个好日子再办婚宴。”
  ——她问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你就这么——”汤子期舔了一下嘴唇,声音有些干涩,“这么草率地决定要跟我结婚?”
  人就是犯贱,之前觉得他长得好看,忍不住想撩他。可现在他要跟她结婚,她反而退却了,有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
  转变得这么快,他瞧上她什么了?
  “草率?”俞北平笑了一下,看着她,“你对我不满意吗?”
  汤子期一个激灵坐直了,头摇得像拨浪鼓:“您很好!只是……是不是太……”
  算上这一次,两人也才见了两面而已。
  俞北平心思通透,一眼就看出她的顾虑。
  他跟她交代:“我之前一直呆在外地办公,前两年还去了境外办事处,这些年一直单身,家里天天催。我想了想,这都快三十了,确实应该成家了。”
  俞北平的条件不差,配汤子期真的绰绰有余了。不过,见了一次就相亲,相亲一次就拍板,她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哪儿哪儿都怪怪的。
  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您喜欢我吗?”
  这问题一出来,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不过,俞北平还是认真考虑了一下,说:“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孩。”
  汤子期却不吃这套。
  他话里行间意思不就是——我今年已经快三十了,之前一直忙着工作,根本没谈过恋爱,而且我工作也很忙,现在正处在上升期,没时间也不想浪费那个美国时间谈恋爱。虽然你这人不怎么样,不过好歹家里都认识,也知根知底,虽然凑合——
  ——也就凑合了吧。
  虽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汤子期心里还是不大对付:“我考虑一下。”
  俞北平点点头,然后想了想,加了句:“要是担心处不来,我们可以先处着试试。”
  听听,语气多自然啊,像是在菜市场买菜挑菜,嗯,这颗白菜不错,先捡回去试试看,好吃明天再买。也许因为不在意,他才能这么云淡风轻。
  “……我……我考虑一下。”汤子期心里有点堵。
  “好。”他挺绅士地点点头,还替她把水满上。
 
 
第006章 风波
  短暂的相亲,告一段落。出于礼貌,俞北平开车把汤子期送回了家。
  何舒青在窗口张望了一下午,好不容易见了,不由喜上眉梢,解了围裙,关了煤气罩就往门口赶。
  门铃就响了两声,何舒青就飞快地开了门,假得让汤子期的厚脸皮都挂不住了。
  她暗暗使眼色:“妈——”
  何舒青完全无视了她,对俞北平嘘寒问暖,殷勤地把人迎进门,又给他倒茶水,用的还是家里唯一的一罐正宗大红袍,看得汤子期很是无语。
  八字还没一撇呢,有这么上赶着的?
  和她的表情尴尬相比,俞北平神色从容,态度谦恭,看不出半点儿不自在。
  何舒青越看越满意,问他:“听说你现在在京城这边的武警总队工作,是个参谋?”
  俞北平回答:“我是干通讯指挥的。”
  何舒青不大懂:“那是干什么的?”
  俞北平耐心给她解释:“就是在我的管辖内,保障通讯设施的完备和完善,任务中保障信息通畅,确保指挥中心的命令能很好地传递出去。”
  何舒青似懂非懂,也不好细问,不过,她只要知道这是个有技术含量的军种,不是个闲差就行了。
  接下来,又问了他家庭啊情感的一些状况,就差查人家户口了。难为俞北平还保持着风度,全程陪聊,汤子期在旁边看得想捂住眼睛。
  ——太他妈丢人了!
  吃完饭,何舒青抢下汤子期手里的碗筷,眼神示意她:“俞站长都要走了,你给送送啊。一点儿礼貌都不懂!”
  汤子期:“……”
  俞北平看了她一眼,拾起皮手套慢慢戴上:“走吧,我也有些话要跟你说。”
  汤子期只好乖乖陪着他出门。
  两个算上相亲,总共见了两面的人,能聊什么?汤子期觉得尴尬,出了楼道,一路垂着眉眼,没抬头看他。
  可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向他瞄。
  俞北平抄着手在她身边慢慢走着,约莫是在想事情,锐利的剑眉微微蹙起。他身形颀长,肩膀宽展,一身军制挺括英秀,怎么看怎么卓尔不群。尤其是那一截劲瘦的细腰,武装带一勒,更显风流,比例完美。
  他这人说话行事都文质彬彬进退有节,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落,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其实是客套的疏离。
  只是瞧着不失礼而已,未必出于真心。
  汤子期心情复杂。
  “怎么这么看着我?”冷不防他侧头问她,笑道。
  他之前压根没回过头,汤子期都不知道他怎么发现她在偷看他的,一时大囧,灵机一动忙道:“您刚刚不说有话对我讲?”
  俞北平没答,沉默了会儿。
  汤子期是个急性子:“您有话就直说,我都听着。”
  “算了,没事。”他对她笑了笑,算是揭过这话茬了。
  汤子期却看得一愣。
  他不笑的时候,淡漠的神情让人望而却步,可笑的时候,眼神意外地很柔和。这个年纪,却把自己整得像汤修荃那辈一样,汤子期真有些同情他。
  她冲动了一下,脱口而出:“以后有时间,我带你去玩。”
  说完又有些后悔,忐忑地看他。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老半晌,看得她都要哭出来了,最后那一刻却冁然一笑,收回了目光。
  汤子期就是个欺软怕硬、蹬鼻子上脸的人,他不跟她计较,她反而来劲了,亦步亦趋在后面问他:“还没回答呢!首长,去不去啊?”
  “工作忙。”
  “总有空闲的时候吧。”
  “有是有,不多。”
  “有就行了!”她掏出手机,“扫一个微信吧,有时间带你玩。”
  俞北平拗不过她,也不好跟个小姑娘在大街上争执,把手机给了她。
  汤子期心满意足,在他车旁跟他道别:“回见。”
  他笑了笑,发动车子离开。
  ……
  翌日去了趟京山,刚从会议室出来就接到了霍成歧的电话,语焉不详,只是催他赶紧回来,去俞亮的驻地,说家里出了事儿。
  俞北平连忙回来,一路上行色匆匆,穿花拂绿,走得急了,到了楼前肩上已经沾了满满一层花粉。
  霍成歧大老远就见了他,快步过来,指了指虚掩的大门压低声音道:“在里面呢。”
  俞北平皱起眉:“怎么回事儿?”
  霍成歧叹气:“周家丫头出事了。少谦今早和朋友一道过去,不知道跟人家说了什么,回来周启兰就割了腕,好在人救回来了。现在外面传得难听,什么风言风语都有,都说咱们忘恩负义,要悔婚。你爸正在气头上,一早就把少谦叫了回来,中午训到现在了。”
  “他怎么这么糊涂?”
  俞少谦是俞北平的堂弟,父母早年因为出勤罹难,俞亮就把孩子给接了过来,亲自抚养。出于愧疚和心疼,对他一直很纵容,养得他这些年无法无天,天天在外面惹是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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