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次来,却给元淳带了一样好东西。
“给我的?”元淳看着他手中递来的剑,迟疑了一下。
“恩。”燕洵笑道:“你平日里用的那剑太沉,并不适合姑娘家。这把越女剑轻而锋利,比那铁剑要好。”
元淳知道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私下必是花了大精力才找来这把几乎已经失传的越女剑,顿时心下感动。
前世她这般追着燕洵跑,换来的也不过是燕洵的闪闪躲躲。这一世,他对她的好,却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你……”
你为什么要突然对她这么好?
元淳抬眼看着燕洵。
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经历九幽台事变,他的脸上还洋溢着飞扬的神采,他的眼睛依然透亮的如同一湾湖水,他对她也依旧如同起初那般纵容迁就……
九幽台事件,终究只成为了她一个人的记忆。
想到这里,元淳瞬间想到了自己的计划——她要远离燕洵,以免无法取信魏帝。
眼底的感动在瞬间消散,元淳接过剑后淡淡道谢:“多谢燕洵哥哥,你有心了。”
“怎么了淳儿?”燕洵低头对上元淳的眸子:“不开心吗?”
“没有,”元淳脸上挂起笑容:“只是,燕洵哥哥对淳儿这么好,淳儿忍不住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傻瓜,”燕洵也笑了起来,伸手亲呢地揉了揉元淳的头顶:“我拿你当亲生妹妹一般,对你好也是应该的。”
元淳握剑的手瞬间一紧。
他真的是在拿自己当妹妹,这么讨好,这般温柔,原来也都因为是“妹妹”。
元淳忍不住就想要大笑,可又觉得眼底涩得太过厉害,以至于她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
“是吗?”元淳听见自己开口,言语及其轻松:“那就这样说定了,燕洵哥哥要一直这样对淳儿好才是,因为淳儿是燕洵哥哥认下的妹妹。”
“那是自然。”燕洵又揉了一把她的发丝,只觉得原来有个妹妹的感觉这般好:“有这么可爱的淳儿做我妹妹,我求之不得。”
☆、元淳篇【八】
月琢已经去了数日,但还未回来。
元淳等待的同时,收到了魏舒烨发来的邀请。
说是赵西风等人邀请所有人去郊外牧场比赛射箭,赢的有奖励,平日里关系好的门阀子弟都会去。
赵西风想到上次赛马时元淳的英姿,又想着她素来与他们一起玩闹惯了,便让魏舒烨也叫上她一同前去。
元淳想着反正没事,富家公子的游戏去看看也无妨,何况射箭是她一直喜欢的,便欣然答应了。
巧就巧在,这天一早正要按时出发时,月琢回来了,还带回了一封燕世城的回信。
元淳忙喊住了也要出门的宇文玥,一同去到书房拆阅燕世城的信。
燕世城与魏帝曾是兄弟,又一起叱咤杀场,自然感情甚笃。
虽然宇文玥的信笺给他了不小的冲击,但他依然不肯相信,魏帝会存有对燕北赶尽杀绝之心。要知道这几年他虽人在燕北,手握重兵,却从未起过任何反叛之心。加上燕洵又在京城,魏帝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看完燕世城的回信,元淳无奈叹息。
“没有证据,空口白话,要姑父相信确实不易。”元淳想了想,道:“不如我回宫一趟。”
宇文玥当即一口拒绝:“不行!”
看宇文玥这架势,元淳就知道他完全明白自己要回宫干什么。
“没有证据,姑父不会相信我们的话,我们就很难进行下一步。”元淳循循善诱:“不能将燕洵送出长安,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那也不行。”宇文玥摇头:“这样做,会将你置于险地。”
这一刻,元淳才真觉得,眼前这个宇文玥是她的师父,他会关心她,也会担心她。而不是前世那个只一心一意看着楚乔,旁人全然不管不顾的宇文玥。
“你担心我啊,师父。”元淳忍不住就出言调侃。
看着宇文玥耳根慢慢红了起来,元淳不由得抿嘴偷笑。
“胡闹!”宇文玥咳嗽了一声,岔开话题:“此事待我再想其它办法,你不可轻举妄动。”
“好吧!”元淳妥协。
等她将证据偷出来以后,事已成定局,宇文玥再要反对也晚了。
两人商议完后,这才出发前往郊外的牧场。
等宇文玥和元淳到时,只见远处的草场上一片混乱。
不少身着白衣的女子在草地上拼命狂奔,身后、周围尽是张着獠牙大口、疾追而来的野狼。
而赵西风等门阀弟子都站在更远处的高台上,举着箭瞄准着那些逃命的白衣少女。
元淳看到这一幕时,眼睛都怒红了。
“草菅人命,该杀!”说着,双脚一登马肚,马儿疾奔往前。元淳双腿夹紧马肚稳定身体,双手搭箭拉弓,迅速瞄准的同时将箭射了出去。
锐利的箭头径直插【】进了一头狼的咽喉处,“轰”地一下倒在地上瞬间断了气息。在它身下,还压着满脸泪水、刚从狼口被救下的少女。
元淳来不及多看那少女的情况,距离太远她也看不清楚,手中动作不停地继续搭箭拉弓,将箭射进远方那些追赶少女的野狼身上。
偶有其他人的箭射过来,眼看就要射中那些逃命的女人时,元淳也会迅速拉弓将飞来的箭一一射下。
宇文玥策马至一高地,本要出手的他见元淳已经行到了前面,并救下不少女子,便干脆歇了手由她去了。
元淳见远方的低处有一名少女跑在最前方,但她身后却同时跟着三匹野狼,遂左手持箭右手拉着缰绳策马往那方向疾奔而去。
在渐渐靠近之时,双手再度搭箭拉弓,一箭射中跟在少女身后最近的那头狼。
但还有两头狼正在朝那少女快速逼近。
“驾!”元淳双腿用力登了下马肚,马儿跑得更快起来。
奔跑之人和骑马之人的距离逐渐拉近,元淳压低身子朝那少女伸出左手,右手却握紧了手中的长弓。
少女眼见着有人策马来救,奔跑的步伐也加快了几分。
人和马已然近在咫尺。少女一把握住元淳伸来的左手顺势翻身上马,坐在了她的背后。同时元淳迅速举起右手上的弓朝迎面扑来的野狼用力打了过去。
野狼被这马匹携带着的巨大力度抽倒在地,另一匹狼掉转方向追着马扑了过来。
“抱紧我。”元淳脚下不停地策马往前,上身却拉着弓往后射出一箭,将那追赶在后面的野狼射倒在地。
元淳带着少女往赵西风等人所在的高地上策马而去,沿途尽是白衣女子们的尸体,有的是被狼咬死的,有的是被箭射死的——那些被元淳救下的人,皆都在她离开后又被门阀子弟射来的箭毙命。
鲜血染红了大片的草地,元淳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里迸射出愤怒的光芒。
她拉开弓,搭上一支箭朝门阀子弟所站之地射了过去,而后又迅速拉弓再射出一箭,如此重复,直到连续射出了三箭,仍觉得内心愤怒不能平息。
“别怕,”元淳拍了拍身后的少女,“我会保护你的。”
她是牧场里唯一活下来的人,其他人全都死了。
这些门阀子弟,如此草菅人命,莫怪魏朝亡国。
等元淳策马奔近后,魏舒烨第一个迎了上来:“公主……”
在草地上一连射来三支箭,谁都知道这位淳公主震怒了。
“玩玩而已,何必如此当真。”赵西风懒洋洋的开口。
元淳冷眼看向赵西风,直接拉弓箭头居高临下对准他:“我杀了你,也是玩玩而已,想必赵家也不会当真的。”
见元淳神色不似开玩笑,赵西风也怕她这一箭真就这么射过来了,遂也不敢再开口了。
“淳儿……”
站在后面的燕洵也脸色微微难看——这种草菅人命的游戏,他实在参与不了。虽然刚才他也曾几次救人,但最终还是寡不敌众,未能保全那些奴隶们的性命。
“赵西风,”元淳知道这次的主意是他起的,因此手中长箭始终对准着他,冷声道:“奴隶的去处自有朝廷做主,你好大的权力,可以将人带来这里猎杀。难道这天下,是你赵家的天下不成?”
话说到这份上,赵西风已不能再试图打诨,只得低下头抱拳行礼,满是不甘与敷衍道:“是臣的疏忽,臣错了,还请公主见谅。”
“呵,”元淳怒极反笑:“你并未在朝中任职,用‘臣’自称只怕不合适吧?赵、公、子!”顿了顿,又环顾了一圈地下的人,道:“今日之事我不会有半点隐瞒,一五一十要告诉父皇,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罢,拉动缰绳就要策马带着身后的少女离开。
宇文玥和燕洵也一同策马过来,随她离开。
三人的侍卫都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元淳与宇文玥、燕洵并肩前行,见身后的少女不发言语,便微微回头问她:“吓到了?没事的,你已经脱离危险了。”
“……恩,谢谢你。”少女轻轻回答,声音听上去倒是沉静的很。
元淳又问:“你们是怎么被带到那里去的?”
少女摇了摇头,意识元淳看不见,便答道:“不知道,一觉醒来,我就在那里了。”
“这么奇怪?”元淳倒没有探究她话里的深意,只是纳闷了一下后,便不再言语。
“淳儿,这个奴隶你打算怎么办?”燕洵问她。
元淳想了想,道:“我不能带她去皇宫,宇文玥,让她在你家做个下人吧!”说着,又询问身后之人:“可以吗?”
“恩。”少女话很少,通常都是元淳问,她才答。
“那就这么定了。”说话之间,已经到了宇文府门口,元淳等少女先下马后才翻身下马,转身看向她的瞬间惊呼出声:“星儿!”
少女面上略有迟疑:“你……认识我?”
元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燕洵,这才勉强笑着道:“不,我不认识你。你跟我长得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她叫星儿,你叫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少女想了想,摇头,“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元淳疑惑地偏了偏头。
上一世她不是最早认识的楚乔,所以不知道刚开始的楚乔是怎样的。
那时她也像今天一样,奋力从狼口逃生吗?
也是这样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那,就叫你星儿,好吗?”元淳问她。
上一世这个名字是谁给她取的,已经不需要问,一目了然了。
“好。”星儿点头,随即对元淳微微一笑:“你救了我一命,我欠你一条命。”
“不……”元淳下意识就想否认。
其实她没有救下任何人,她只是想要自救而已。
“你不用放在心上,”元淳道:“何况你所遭遇的那些,也本不是你该承受的。”
上一世走到最后时,她有多恨眼前这个人啊!
为什么那时她遭受侮辱时,这个人没有来救她?
为什么她那么拼命喜欢的燕洵哥哥,却只对这个人一心一意?
那时她恨透了这个人,恨到想要亲手杀了这个人。
可这一世,她却救了这个人。
多么可笑的命运……
她所遭遇的那些,也本不是她该承受的。可那时,没有任何人来救她。
“宇文玥,星儿就交给你了。我先回房间了。”
不想再在这里多停留一刻,元淳将弓箭交给月琢后,转身走进了门内。
☆、元淳篇【九】
今天元淳跟月七对练时尤其拼命,仿佛要将一身的力气全部发泄干净一般。
等元淳终于累瘫在地上时,她连接布巾擦汗的力气都没有。
一道身影停在了身旁,遮住了她上空的阳光。
那身影从月琢手中接过布巾,逆着光缓缓蹲下【】身替元淳擦拭着她额头的汗水。
元淳只觉金色的阳光从那人的周身直射过来,全然落入了自己的眼中。光芒令她看不清来人,但凭着熟悉感她立刻知道对方就是燕洵。
元淳忙坐了起来,伸手接过布巾,“我自己来。”顿了顿,又问:“星儿呢?你怎么不去看她?”
燕洵愣了一下:“一个奴隶,我去看她干什么?”
元淳手中动作一停,扭头看向他,似乎是在打量他话语的真假度。
“淳儿,”燕洵问她:“为何你现在这般勤奋练武?”其实他想问的是:为什么你现在看上去不开心了?终日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点也不象过去那样无忧无虑。
“因为,”元淳看着自己已经磨出茧的手心,嘴角漾开一抹弧度:“我想自己掌握命运。”
燕洵也因为她这席话而沉默下来。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自己掌握不了命运的滋味了。
他从小就被送到京城做质子,他看得比谁都明白,也知道的比谁都多,可他只能用装傻来掩盖内心的一切。
他的命运,从来都不曾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
那么淳儿呢?她也有身不由己的苦衷吗?
“燕洵哥哥,”元淳突然抬头,“你的生辰快到了吧?”
“淳儿你还记得啊!”燕洵笑笑:“也不是什么正经生辰,难为你一直记着。”
“我当然记得。”元淳回答得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