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电视,岳琴起身去洗澡,许亦欢困的厉害:“我先睡了。”
江铎没说什么,见她回房,自己也到岳琴的卧室,从衣柜里找出枕头和被子,拿到客厅沙发放下。
窗外雷声滚动,将雨未雨。
关掉电视,该睡觉了。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江铎脸色突变,“砰”地扔下遥控器,起身转过茶几,大步往自己房间走。
第24章
许亦欢打开台灯, 缩起膝盖盘腿坐在床头,带着疲倦微叹一声气,然后随意打量这个房间。
书桌靠窗,衣柜靠墙,角落摆着画架和画板, 椅背搭着他的校服外套, 除了桌面堆砌太多书籍而显得凌乱以外, 房间四下陈设简洁,床单被子也很干净。
许亦欢揉揉眼睛,往后靠去, 枕头底下有些膈应, 她摸索着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个普通的速写本。
她随手摆在床上翻阅。
翻着翻着, 手下一顿,发现他那次发来的彩信,许芳龄被画成了母夜叉, 张牙舞爪, 唾沫横飞,可不就是这张?
许亦欢不由得一笑, 再往后几页,又顿住,没看错的话, 纸上那位靠在走廊栏杆上吃冰棍的少女就是她本人没错了。
寥寥几笔, 还挺漂亮。
不知怎么搞的, 许亦欢心脏开始狂跳。
翻过这页,果不其然,他画她,不止一张。
面馆吃面,粥铺喝粥,她藏在他伞下躲雨,他骑单车载她回家,两个人共用耳机听歌,还有他们走在晚照西路的夜灯下,以及她靠在他肩头睡觉。
原来那些小事都被他记在本子里,桩桩件件,也不知用意是什么。许亦欢感觉胸口泛出酥酥麻麻的感觉,撩拨着她的心房,动摇了她的意志,正当她想把江铎喊过来问个究竟的时候,嘴角笑意突然僵住,心脏好似被重锤砸了两下,浑身寒毛耸立。
然后整张脸瞬间滚烫。
“……”
完全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觉——谁能告诉她,如果有一天发现自己出现在他人的笔墨之下,赤身裸体,甚至以极为情欲的姿势描绘成画的时候,应该如何反应。
是的,衣不蔽体,仰躺在床,那姿势那表情简直……
许亦欢僵硬紧绷,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正在这时,江铎面色严峻地从外面大步走来,“啪”一响,伸手猛地按住了速写本。
他动作太快,又把她吓住,猝不及防的,两人目光相触,江铎额角青筋暴起,眼里满是挫败与难堪,死寂中混杂着克制又粗重的呼吸,好似恒星在宇宙里爆炸,安静地天崩地裂。
所以,她现在在想什么?
为什么那样望着他?
惊恐?厌恶?
一定觉得他无耻下流吧?
一定恶心坏了吧?
……
江铎简直想戳自己两刀,他脸色铁青地问:“你看到了?”
许亦欢小鹿似的眼睛慌乱惊骇:“没有!”
他笃定地说:“你看到了。”
许亦欢背脊僵硬,十个脚趾头紧紧蜷缩着,脸颊到脖子一片绯红。
江铎见她那样,一把夺过画本,羞恼之下只想撕个粉碎,但不知怎么,手上突然没了力气,他颓然往后退开两步,靠在书桌边,双臂紧绷,神情晦暗。
秋雨淅淅沥沥下起来,凉风夹杂着雨丝飞入窗口,打在他沉静的背脊,桌上的试卷也被淋湿。
许亦欢紧紧咬唇,缓缓深吸一口气:“江铎,”她脱口而出:“你变态!”
阴霾攀上少年的眉间,惨淡的一张脸,全然没了血色,他攥紧拳头,声音冷冽:“你再说一遍。”
许亦欢有些害怕,但又不肯服软,当即指着门:“滚出去,不然我立刻告诉你妈。”
江铎深看她一眼,两步上前,掌住她的后脑勺,弯腰亲她的嘴。
“……”
冰冰凉凉的唇,辗转厮磨一下,他退开,很近地看着她:“你告啊。”
许亦欢脸颊烫得好像要滴血,不知是羞愤还是什么,她一边握紧拳头挡在身前,一边慌不择言地开骂:“你、你这个色情狂!混蛋!变态!你要是再敢动我一下……我一定会恨死你!”
江铎的脸也烧得厉害,但神情却又铁青一般,他按捺着一股冲动,猛地松开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往外走,头也不回,直接摔门而去。
夜雨还在下,幽风吹拂着,渐渐吹散他留下的气息,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梦。
岳琴听到动静,洗完澡出来,怪道:“江铎出门了?这么晚他出去干什么?”
许亦欢瘫坐在床上,噤声不语。
他整夜没有回来,手机落在家里,只将那个画本拿了去,估计是要报废了。岳琴心事重重地坐在客厅喝酒,似乎没有精神管儿子的去向。
许亦欢辗转反侧无法安眠,那个臭混蛋……也不知他平时躺在床上看着那张画干什么……
想到这里她莫名其妙浑身都烫起来。
哎呀真是太丢人啦。
许亦欢蒙上被子懊恼不迭。第二天还要上课,她一大早起床,天还未亮,岳琴醉酒未醒,她简单洗漱一番,换了衣服,头昏脑涨出门下楼。
天色幽蓝里,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楼梯上,她停下脚步,心又开始作乱。
那人回头看她,眼里泛着红血色,神态疲惫。
许亦欢碰碰扶手,默然走下去,江铎站起身,顷刻陷入阴影里。
“让开。”
他没动,空气里好似飘浮着翩翩羽毛,撩拨着皮肤,酥酥痒痒,实在难耐。
“我跟你道歉。”江铎脸色紧绷,声音也绷得厉害:“但我不是变态。”
许亦欢想到那副画就臊得慌,强自镇定:“为什么要那样?”
江铎按捺着情绪:“你说为什么?”
她默了一会儿,声音轻轻的:“你幻想我。”
江铎倏地攥紧了手,清朗的面孔变得极度难堪。
她还不放过他:“只有我吗?”
江铎低垂着脸,默然在她注视里压抑数秒,随后抬起头,冷冷嗤笑:“是,我幻想你,我下流龌龊,禽兽不如,肮脏又恶心,你满意了吗?”
许亦欢屏住呼吸,面不改色,继续追问:“画本呢?”
“撕了。”
“为什么?”
江铎脸色发白,几乎忍无可忍:“许亦欢,你别太过分。”
她站在台阶上,把他的表情看着眼里:“生气了?”她伸手摸他紧绷的脸:“谁更过分,昨晚你……你把我吓傻了。”
无论两人平日怎么斗嘴怎么闹,江铎在她的认知里仍是一个端正的少年,甚至还有几分矜持,她虽然心动,但从没往成人世界肖想过,然而男孩子对这方面的兴趣和意识却比女孩要强烈许多。
江铎被她弄得心神不宁,情绪像过山车似的起起伏伏,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当即抓住她的手,阻止抚摸的举动:“你到底想怎么样?”
“没怎么,”她一时未经大脑:“我觉得,你画得挺好看的……但我没你想象中那么……丰满。以后你就知道了。”
天呐,她都说了些啥?
江铎看见她的脸红了。
许亦欢懊恼地用手遮住眼睛,决定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好啦,快走吧,该去学校了。”
“喂,”江铎也很懊恼:“等我几分钟。”
他上楼拿书包,仓促洗漱过,下来的时候脸上还滴着水,但怕她久等,校服也忘了换。
两个人昨晚几乎没有休息,就这么浑浑噩噩来到学校,在门口被值日生叫住,扣了分,回到教室又被各自的班主任喊去训话,然后赶到办公室外罚站。
早自习,走廊空空荡荡,读书声和碎嘴声从各个班级传出来,江铎和许亦欢靠墙站着,眼看年级主任周详一路巡视过去,把那些喧闹的教室吼了个鸦雀无声。
许亦欢面不改色地靠近江铎,尝试着,抓住了他的手指。江铎微微一愣,迟疑两秒,将她握住。
余光里,这姑娘低眉偷笑,娇俏的小模样惹得人心神荡漾,如痴如醉。
他喉结滚动,换了个姿势,与她十指交错。
心脏扑通乱跳。
笑脸烫红了。
可惜没过一会儿,许亦欢突然缩回了自己的手,江铎转头望去,看见年级主任逛了回来。
周扒皮啊,真煞风景。
……
早自习结束,两人被打发回教室,许亦欢一整个上午都过得飘飘然然,既犯困,又仿佛被点了笑穴,动不动就嘴角微翘,连眼睛里都是氤氲的甜腻,傻乎乎的。
第一节 下课铃响,她趴在桌上打瞌睡,这时有人过来叫她:“许亦欢,给你放这里了啊。”
她撑起眼皮子抬眸一看,只见袁哲把酸奶和面包摆在她桌边,笑说:“喏,三班江铎给你的。”
许亦欢闻言望向教室门口,人已经走了。
前座的人转过来问:“你还没吃早饭呢?”
“嗯,”许亦欢把吸管插进瓶子里:“饿死我了。”
“诶,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牛,穿成这样来上学,连作业都没带,牛啊。”
“人家是艺术生,等于拿了免死金牌,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呗。”程恩琳吃着巧乐兹从旁边走过:“反正连晚自习都不用上,还交什么作业?你没看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袁哲笑:“你就知道玩儿,人家艺术生很辛苦的。”
“辛苦?如果我可以不用上晚自习,做梦都会笑醒好不好?”程恩琳撇他一眼:“还有你堵在这里干什么?麻烦让路,谢谢。”
许亦欢好似充耳不闻,自顾喝了酸奶,又吃了面包,赶紧趴在桌上抓紧时间睡一觉。
第25章
上午最后一节是数学课, 老师拖堂, 许亦欢偷偷往教室门口一撇, 看见江铎站在后门等她, 她一下就笑起来。
“待会儿去食堂还是出去吃?”同桌廖依雪说:“我们叫上赵嘉梦一起吧。”
许亦欢三两下收拾完,起身就走:“我今天已经约好别人了, 乖,你们自己去啊。”
她趁廖依雪伸手抓人之前赶紧溜走, 一路跑到门口, 险些撞上江铎。
“你跑什么?”他垂眸看她, 瞳孔瞧着格外的黑:“很着急吗?”
许亦欢说:“是啊,怕你等不及想见我。”
江铎一声轻笑, 拿她没有办法。
两人到食堂排队买饭,然后找地方落座。他看着她的餐盘, 问:“你不是很饿吗?就吃这么点儿?”
许亦欢说:“饿得快,饱得也快, 而且我怕长胖。”
“你这样还怕胖么?一米六七, 还不到一百斤吧?”
她叹说:“没办法, 我们学舞的必须时刻注意体型, 而且老师会检查体重的。”
江铎微微摇头,接着又问:“你昨天是离家出走吗?许芳龄为什么打你?”
说起这个她眼里的光就黯了几分, 表情也很无语:“我妈挪用公司的钱,拿去贴给岳海, 被舅舅发现了。”
江铎显然很是诧异。
“老实说, ”许亦欢抬起头:“我真的很讨厌你舅舅, 虽然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但我真的对他一点儿也喜欢不起来。”
江铎闻言笑道:“没关系,我也不喜欢他。”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期间许亦欢的注意力分散了几次,江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一个黑黑瘦瘦的女生端着餐盘坐到角落去。
“你同学?”
许亦欢点头:“方娅。”
“看她做什么?”
许亦欢收回目光:“听我同桌说,她好像被班里的人孤立了,没有朋友,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人。”
江铎说:“她看上去很内向,一直在躲避别人的目光。”
“嗯。”
“你们班同学为什么孤立她?很闲吗?”
许亦欢闷闷地叹了一口气,想起那天廖依雪神秘兮兮地跑来说:“我打听到了,他们在传方娅有那个……狐臭。好几个人都闻到了……”
她和方娅的座位离得远,平时没什么接触,那些话传到耳朵里,多少有些诧异。其实方娅最初瞧着是很温顺的,性格内向没什么不好,只是后来大家议论她有体味,让她深受打击,好像自己就先把自己孤立起来,其他人也就顺理成章地排斥她了。
倒是程恩琳,常常笑嘻嘻地上前同她说话,然后把当天的作业全都交给她,让她代劳。一开始方娅很高兴,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以为得到了突如其来的善意,而且对方还是班里备受瞩目的女生,她很愿意帮这个忙。
后来有一天,许亦欢在厕所听见有人对程恩琳说:“你瞧方娅那个狗腿样,看来是很想和你做朋友了。”
程恩琳说:“不会吧?我可不想和她做朋友,太土了,带出去很丢人的。”
之后方娅大概有所耳闻,眼里那点儿星辉也暗下去,好像彻底灰了心似的。有时袁哲看不过去,想叫她一起吃饭,但她害怕再被耍,只摇摇头,一声不吭地自己走掉了。
想来这都是她的隐私,许亦欢就没有和江铎说什么。
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许亦欢坐在篮球场边看男生打球,没过一会儿邱漫走来坐到了旁边。她国庆放假剪了短发,前长后短的波波头,清爽干脆,瞧着十分时髦。
许亦欢四下打量,发现只有她在,程恩琳带着好几个女生去小卖部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