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课间过去, 又开始上课。
阮软借着刚上课的时间,借了一班学生,简单地向学生提了两个问题,也就是——
暑假想外地老师过来上课的举手。
暑假不想外地老师过来上课的举手。
为什么想?
为什么不想?
两个选项当然都有人选,原因也当然不止一种。有的学生喜欢学习,喜欢外地老师带来的新鲜知识, 觉得暑假补这样的课很好玩, 让他们长了见识,丰富了她们的生活。有的学生不喜欢学习, 但是喜欢外地老师来了给他们带东西。不想要外地老师来上课的,基本都是觉得暑假不想上学, 但是带了东西来还是想要。
学生们小, 说不出多深的想法,表达出来的都是自己最基础的需要和不需要。会不会期望是不是失望这种话,他们也说不出来。但是基本大多学生都有一个经历, 以前一开始接触支教老师,和老师相处下来非常喜欢,离开的时候就特别舍不得,哭了很久。但是后来,习惯了就无所谓了。
你看那些孩子麻木下来,眼里只剩礼物和钱的时候,其实心里也会凉凉的。他们会嫌弃你们带来的东西不好,会挑三拣四,甚至有的家长会不给好脸色。
后来阮软又有后续了解,得知被支教的孩子里会有在支教老师回城后,给支教老师发信息直接要红包的,而且不是一两个支教老师收到这种信息。
很物质,很现实。
很足够掐灭一部分年轻人的善意与情怀。
说不出对错,只觉得无力。
让学生们正常上课,阮软挂着相机,和廖祁生两个人在学校随便逛了逛。小学不大,几排瓦屋就是教室。操场是水泥毛地坪,没有人工草坪,没有塑胶跑道。到处可见小花坛冬青树,偶尔见几株月季,开着由粉到深红的花朵。
阮软一直不怎么说话,和廖祁生边走边拍点照片,记录一下自己见到的一切。
然后在两个人走到宿舍的时候,阮软抬眼就看见了他们支教团队的女生宿舍窗子里蹲着个人,下面还站着一个。窗子上的那个现在正在往外爬,准备跳下窗子。
“有小偷。”阮软说一声,冲着那个窗子就喊:“你们干什么呢?”
两个男生听到有人喊,跳下窗子撒腿就跑。
廖祁生和阮软追过去,看着他们把手里偷的东西扔回来,人没追到。
阮软跑过去捡地上的东西,发现是女生的内衣。
她看看手里的内衣又看看廖祁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廖祁生看看两个男生跑掉的方向,开口说:“贵重一点东西他们肯定都带在身上,没什么东西可偷,所以就随便偷了。”
阮软无语又气恼,“内衣有什么好偷的?”
廖祁生看着她:“你觉得呢?”
阮软把烦躁的情绪往下压,拿着回到女生宿舍门口站了一会,给其中一个女生发信息。
等到那个女生过来,她把内衣送到那个女生手里,跟她说:“有小偷,你们小心一点。”
因为有廖祁生在,直接拿内衣递来递去总归有点不好意思,那个女生把内衣卷起来握在手里,看向阮软,问了句:“有小偷?”
“嗯。”阮软点点头,“你们晚上睡觉也小心点。”
女生看看她又看看廖祁生,然后看向她问:“什么样的小偷?”
阮软给她形容,“男生,读初中或者高中的年龄,两个。”
“也可能是辍学在家。”廖祁生在阮软的话上进行补充,“小镇上小流氓不少,你们自己要小心。”
这么一说,那个女生心里怪不安的。
大约是廖祁生说话让她感觉到很可靠,所以她直接看向廖祁生问:“他们……会来学校?”
“学校的围墙很矮,很容易翻进来,大门没有用。”廖祁生认真跟她解释,“校长晚上要回家,这个学校里只有你们。你们这些城里的大学生来支教,住在这里,镇子上的人都知道。”
这么一说,很容易让人嗅到危险的气息。
那个女生表情忐忑起来,却还是说:“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廖祁生闷口气,“小心一点吧。”
言尽于此,其他的能做的不多。如果不是阮软,他廖祁生这辈子都管不到这些闲事。
带着阮软把该采的素材都采好后,廖祁生带着她出学校下山。出学校大门没走多远,果然就看到一些小流氓模样的男孩子聚在一起。不知道成年没成年,不知道还在上学还是辍学。嘴里叼着烟,有的还染着黄头发。
阮软心里一直不安,中午到镇长家吃完饭,下午又去随便走访了一些孩子家长,问问对支教这件事的看法。然后走访下来便发现,大部分孩子都是留守儿童,爸妈不在家里,基本都去外地打工了。
很多之前不曾接触不曾想过的问题一个一个冒出来,摆在眼前,知道的越多越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脑子里像打翻了浆糊缸,全部糊成了一团。
晚上洗完澡在房间里歇下来,阮软拿着笔记本和笔,还在想这些事。
廖祁生坐在她面前,看着她说:“在想什么?跟我说说。”
阮软看着他摇头,什么都不想说。
廖祁生哄她,“那就睡觉?”
阮软还是摇头,觉也不想睡。
**
阮软这边所发现所了解的事情,是特意花心思去了解下来的,支教的那些大学生并不知道。白天他们在上课,放学之后几个人在一起做饭吃。
条件艰苦,但坚持了一天下来,心里也比较满足,对自己的付出认可并觉得有意义。
那个白天被阮软叫到宿舍的女生,晚上回宿舍洗完澡后,和别的女生说了白天的事情,然后跟她们说:“我们小心一点吧。”
怎么小心?除非有人守夜。
几个人讨论了一阵,觉得这事情不能轻视,所以和男生宿舍商量,一个宿舍派出一个人,轮换着守夜。有个男生觉得她们女生事多,小题大作,说这和在家里没什么区别,把门反锁好睡觉呗,又不是一个人,他们还这么一队人呢。
最后是商量下来了,但那个说女生小题大作的男生让女生心里不舒服了一阵。
女生晚上睡觉的时候聊这些,有点气愤有点不高兴,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廖祁生。
白天回来的那个女生感慨:“唉,我身边怎么就没有这样的男人?稳重可靠踏实,看着他的眼睛听他说话,心里就一个感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闭上眼睛跟他走就行了,感觉……他什么都懂……感觉……自己被小心翼翼呵护在手心里……”
“睡觉吧,梦里有。”其他女生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
阮软这一夜没有睡好,支教的一群大学生同样没有睡好。
虽然他们安排了有人来守夜,但还是没能安稳地度过在学校的第二个夜晚。
女生出了事,在半夜的时候。
阮软第二天上午没有往学校去,因为觉得自己该采的素材都采的差不多了,想梳理梳理再说。
梳理了小半天,在镇长老婆买菜回来的时候,听说了学校的事情。
镇长老婆买好了菜放厨房,来找廖祁生,跟他说:“听说学校里的大学生出事了,你们不去看看?”
听到这个话,阮软几乎是从凳子上跳起来的,几步跨到房门边,问镇长老婆,“发生什么事了?”
“听说是夜里起来去厕所啊,碰上小流氓。女生是差点出事,男生被打了,都到医院里缝过针了,学生今天早早让回来了,大概要提前走的……”
没等镇长老婆把话说完,阮软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跑过去接电话,是领队打来的,电话一接通就跟她说:“我们决定提前回去了,你跟我们一起走,还是跟你男朋友一起?”
事情还稀里糊涂的,阮软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觉得在电话里也说不清,便连忙道:“等我一下啊,我马上到学校来。”
挂掉电话不耽误时间,阮软顺手拿上背包,廖祁生去拿上车钥匙,两个人直接去学校。
到山脚下一路小跑上山,进了学校大门直奔宿舍。
到了宿舍,发现他们东西都差不多收拾好了。一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女生的脸色尤其难看,还有一个男生头上受了伤,裹着纱布。
“怎么了?”阮软去问那个昨天被她叫到宿舍的女生。
那个女生告诉她,她们其中一个女生水土不服,晚上拉肚子,要去厕所。值夜的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陪着她一起去的,结果还是出事了。
但值得庆幸的是,那两个女生虽然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但逃过了一劫,没有发生让人无法接受的恶心事件。
小流氓被扭送去了派出所,但这个地方他们是不敢呆了,一个晚上也不敢再多呆,现在就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 看过来看过来,这里是是一只超级可爱的作者,突然想正经废话两句。
写暑期支教情节其实是为了催化男女主感情来着(原谅我这么肤浅),还有女主的成长(这个有点难只能弱弱地说)。
然后这又确实是比较复杂的社会问题,以本渣的水平是不可能写透彻的,换个人物换个立场就会出现不同的观点,所以我也不敢给明确的观点,也不敢怀揣用文字鞭挞什么的心理,大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都有道理,都比我透彻。
不过,对于女大学生来说比较危险是真的。和之前写的网约车事件一样,希望女孩子都能学会保护自己,不管做什么,把自己的安全考虑在第一位,先爱自己。不管怎么样,都要尽量避免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里。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不善良。
我是正直美丽的小仙女舒书书,我为我自己发言,祝大家好梦。
最后,感谢白绒绒、杨~、30281812、26340607的地雷,亲亲你们=3=
第70章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最难做的其实还是校长,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对那些被召集返校的孩子他要给出交代, 对来支教的大学生他也要负责。其他都不计较了,满心里只庆幸没发生更不可挽回的事情。
现在大学生们要走,他当然也不留, 把他们送出学校,一路上跟他们道歉,说自己能力有限, 没有给支教大学生们安全的教学环境。
大家都知道, 这怪不了校长,校长尽力了,他能力有限。
他们也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立场怪任何人,甚至连那几个小流氓,都说不出怪。
只是, 心底俱是一片凉意, 蹿到脚趾发梢,把整个人都吞噬在很低的气场里。
而在他们拿着行李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 这种凉意又稍稍减淡了一点。
因为,打眼看过去, 大门外站了十来个面孔稍微熟悉的孩子。
那些孩子跟他们说, 来送他们。
他们在一群孩子的跟随下下山,泪意不自觉湿了眼眶眼角。
阮软没有跟着走,她和廖祁生并肩站在学校大门外, 看着那些孩子拥簇着支教们大学生下山。
心里莫名的难受,眼角鼻尖都很酸,眨巴一下眼睛眼泪就要往下落,根本不受控制。
而自己连原因都捋不清,就是觉得很难过。
廖祁生握着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地揉,看着她这个样子,自己什么话没说。
阮软站到校长回来锁了学校的门离开,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干净,她也没下山。
她在学校外找了个石头坐着,微微眯眼看山下的风景,手里握着相机,相机上是一张女生乘火车时笑得很灿烂的照片。
廖祁生坐在她旁边,静静陪了她很久。
等她坐腻了,廖祁生背着她下山。
阮软身上背着装了相机的背包,趴在他背上,把脸侧贴在他后颈边,眼睛无神地看着路边的杂草。
往山下走了一段,廖祁生才开口问她:“还难过?”
阮软趴在他身上不动,眼睛也不动,然后轻声说了一句:“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得意什么?”廖祁生背着她下山下得慢。
阮软还是趴着不动,“你是对的啊,我太幼稚了。”
廖祁生回头试图看她,看不见,只好又转回头去,说一句:“狼心狗肺。”
他费劲吧啦地跟她过来,就是为了向她证明自己是对的啊?
阮软把抱着他脖子的胳膊收紧了一点,把脸全埋进他颈窝里,闷声跟他说:“我以后会听你的话。”
“那今天晚上我们睡一起?”廖祁生顺话就接。
阮软本来情绪还低落的,被他这么一说不低落了,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从他身上跳下来,背着背包往前走,走几步回头,用口型对他说:“想!得!美!”
廖祁生一只手还捂在被她掐过的地方,微微压着眉和笑意看她,“这么快就说话不算话了?”
阮软不理他,背着背包继续往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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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软和廖祁生也没有在这里再多住一晚,他们去镇长家吃完午饭,然后就收拾东西找车离开了这个小镇。
辗转去到最近的市里,买票坐飞机直接回了晋安。
到晋安的时候是半夜,从飞机场打车回家,回到家后洗漱一番,各自摸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太累了,阮软一觉睡到第二天傍晚才醒。
醒的时候,秦佳慧已经在厨房忙活做晚饭了。阮软爬起来去洗手间洗漱,给自己贴了张面膜,到厨房里问秦佳慧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秦佳慧看她没精打采的样子,把她往一边撵,“累成什么样子了,去歇着吧,等着吃饭。”
“他还没醒吗?”阮软嘴巴动的幅度小,声音有点含混。
秦佳慧知道她问的是廖祁生,自然回她:“早起来去公司了,廖先生没你这种福气哟……”
“你心疼他啊?”阮软突然开玩笑。
秦佳慧回头看她一眼,“明明是你该心疼他。”
阮软抬手按着嘴角边的面膜,小小声:“我现在很心疼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