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昊问:“你想下山了吗?我送你下山如何?”
“啊?瑛瑛他们怎么办?”
“我来时已和她打过了招呼,周围都是相熟的师叔师伯,瑛瑛不会有事,等到散了再一起下山就是。反倒是你,万一被人体察出你的来历,说不定就会对你不利。我自然更需留意你的安危。”程青昊语调温和,神色亲切,“走吧,我送你回去。”
沈苓简直有点发懵:这不是爱,还会是什么?
系统出声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不是爱。那个,宿主你也消极怠工有一阵子了,该考虑一下任务进度了。”
不论是自己攻略程青昊还是撮合他与许瑛瑛,沈苓近些天都毫无行动,她就是在消极怠工,拖一天算一天,巴望着奇迹出现。这会儿她也很轻易给自己找了个继续怠工的理由:总得先弄清楚他现在是个什么心态呀。
程青昊不听劝,她也没办法,只得跟着他朝山下走去。
人们都聚在山顶,山路上清净无人,沈苓与程青昊一路走一路闲聊,倒像是结伴游玩的一对情侣。
沈苓还是头一回得了机会与他单独相处这么长时间,心里还惦记着不能耽误了原文主线,她便捡了个机会提起:“你有没有怀疑过,廖掌门说起的那些恶行,其实也不见得都是三阳教所为?”
程青昊似有些意外:“为何这么说?”
沈苓道:“我也有所耳闻,三阳教教主凌千羽虽生性狂妄,但依照他往年所为来看,他即使真去作恶也是做得光明磊落,可廖掌门今日所举弱水派和血月门那两桩案子,却显得藏头露尾,不像凌千羽的手笔。”
程青昊略显犹疑,缓缓道:“你是怀疑,那两桩案子是别人所为,蓄意陷害三阳教的?”
沈苓信手摇着一根摘来的麦穗草,轻轻松松道:“是何人所为我猜不到,不过我敢说,倘若我是个众所钦仰的大侠,又有心做成武林盟主一统江湖,我就指使心腹弟子去办两桩血案,对外声称是邪教所为,由此聚敛人心,好达成我的心愿。”
程青昊脸色平淡,看不出对这话有何反应,默默走了片刻方道:“这些事留着给前辈们去费心吧,无需你我探讨。”
怎么好像他忽然就消极避世了呢?沈苓百思不得其解。
沈苓被他截了话头,没好再多说。他们下山回了客店,直到天黑以后,才等回了阳春晖和许瑛瑛。
因程青昊走时对许瑛瑛说的是看出沈苓好像身体不适才要送她下山,许瑛瑛一回来先对沈苓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便将武林大会上的盛况热热闹闹为她讲解了一遍:“……本来大家都有意推举廖伯伯做武林盟主,可偏有不开眼的跳梁小丑也妄想争上一争,结果真去上台比武,果然都被廖伯伯打落台下!”
直至与阳春晖程青昊一同聚在他们所定的套间外屋吃饭时,仍听许瑛瑛与阳春晖说起会场中事,沈苓越听越担忧:在正文当中,众人在会场上说起程青昊师门的事,阳春晖提头质疑廖宁山等人故意夸大邪教危害,才开启了他们对廖宁山阴谋的怀疑,为将来粉碎廖宁山诡计起了头。可现在听起来,他们谁都还没去怀疑过这事儿。
这是重大剧情进展被耽误了啊。
“你们没觉得奇怪么?”沈苓忍不住插口道,“廖掌门他们几位老前辈对三阳教的指责也显得太刻意了。弱水派和血月门那两桩案子明明不像是三阳教所为……”
程青昊忽然为她夹了一些菜打断她:“我不是对你说过了么?这些事无需你去费心的。”
沈苓看看他,不明其意,猜着他或许另有什么顾虑,就没说下去。阳春晖看看他们两人,也察觉到他们之间有着什么特别的事。
吃完饭要回房时,沈苓听见程青昊走过她身边时低声说了句:“你随我出来一下。”
她也正有满腹疑问想要问他,听了这话正中下怀。
外面夜已深了,黑暗之中空无一人,程青昊在前,沈苓在后,两人远离客房走了一段去到清净之处,眼前仅余下客店投过来的淡淡光芒。
程青昊凝神倾听,确认周遭无人,回身道:“我知道你自幼幽居山谷之中,难免对世事缺乏了解,我劝你一句,江湖中事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多少比你精明老辣的人都已作茧自缚,你若再去自作聪明,只会落得比他们还惨的下场。”
沈苓完全没听明白:“你说什么自作聪明?”
程青昊神色愈发肃然,还隐隐透出一丝怒意:“你难道看不出,我一直在有意留给你机会,一直在盼着你能自行收手,难道时至今日,你还要对我装傻?”
沈苓目瞪口呆,摆着手道:“你……能再说得明白一点么?我究竟做了什么事,让你有了这些误解?”
程青昊对她这表现十分失望和痛惜,涩然笑了一声:“你为阳春晖下药根本不是因为心仪他,如今又要诋毁廖掌门,挑拨正道中人以兴风作浪,你还想再做多少事,才叫我看清你的为人?”
他提高了声调,几近利喝:“褚江凝,你就看不出,我有多想证明你不是个心怀叵测的恶毒妖女,你却非要自己来证明给我看!”
原来如此!沈苓彻底呆立无言。原来他这阵子对她百般照顾,就是在“留给她机会”,是在“盼着她收手”,她在他眼里就是个失足少女,还自甘堕落辜负了他的挽救。
系统战战兢兢地劝说:“宿主,虽然你和原主褚江凝的基础性格相近,但我知道她比你要冲动幼稚,你千万不要受她影响,千万要克制,要冷静!”
沈苓已经怒发冲冠:冷静个头啊冷静!我给阳春晖下药是为了挽救他的爱情,说廖宁山的坏话是为了救他的命,他不理解就不理解吧,还要把我揣测成心怀叵测的妖女!难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品做派,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他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做的一切一切,可都是为了救他!要不是当初心疼他命运不公,有心救他,我至于穿越过来落到这个鬼地方吗?至于被迫搅进他们的多角恋吗?
一时间自从穿越以来的所有大小怨气都缠成了一团,也不管与程青昊有关的还是无关的,总之该生的气全都叠加在了一起。
她气得脸色发白,切齿说道:“程青昊,你想得一点没错,我为阳春晖下药就是垂涎他的男色,想要采他的花,我诋毁廖宁山,就是想挑拨离间兴风作浪,我就是你以为的恶毒妖女,你要不要杀我为江湖除害?要就快来动手!”
程青昊并没料到她会气成这样,一时也愣了:“我没……”
“别再废话了!”沈苓抬手指住他的脸,“我只问你,你到底要不要杀我除害?”
程青昊急道:“我怎会想杀你?”这些天他对她一直就像对待一个误入歧途的孩子,一心想的都是如何感化她,挽救她,可从没想过一旦挽救不成就把她杀了。
“你不杀是吧?那我走了,以后别再叫我看见你!”沈苓说完转身便走,忽想起面前是回客店的方向,便又转回身,绕过程青昊身侧飞奔离去。
程青昊下意识想要出手拉住她,在伸出手的瞬间迟疑了一下,就眼看着她冲进了黑夜之间。
脑筋好似停了转,程青昊呆呆僵立,好一阵不言不动。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阳春晖走了出来:“嗯,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偶然,偶然而已。那个,你还不打算去追她?”
程青昊依旧脑筋发木,问他道:“你觉得我该去追她?”
阳春晖没有接话,一步步在他身边缓缓踱着:“其实在我看来,她对廖掌门的揣测不无道理。你与廖掌门他们相熟,自以为了解他们的人品,也就容易当局者迷。依我看,今日那几位老前辈对三阳教的控诉确实十分刻意,你不知道,你走之后,他们竟连你师父遇害一事都要与三阳教作恶扯到一处,霍振新哪里是三阳教的人?
所以说,褚姑娘那些话算不得是挑拨离间,都是就事论事罢了。至于她对我下药那件事,我也揣测不出原因,但从这阵子朝夕相处我可以看得出,她使毒的手法相当高明,若是真心想要害我,我怕是不会活到今天了。”
想起刚听见沈苓说的“采他的花”那句气话,阳春晖也有些尴尬,“那个……还是那句话,我看得出,她一点也不‘垂涎’我,是以,她下药也一定不会是那个龌龊目的。我说,你俩以后再吵架能否别再牵带上我了?”躺枪的滋味很不好啊。
程青昊转头向他:“依你看,是我误解她了?”
阳春晖一笑:“你还真是当局者迷啊。怎不想想,若非被你误解,她方才何须气成那样?”
程青昊最想不通也正是沈苓的反应,一听这话才豁然开朗,她当然是受了冤枉,倘若只是恶行被他揭破,她应该是羞惭,是慌张,即使强撑门面反咬一口,也不该会怒成那样啊!可见自己确确实实是误解她了。
一时间意识到事情好严重,她根本没有过坏心,却听了他那样一番斥责,岂不是受了老大的委屈?
阳春晖正慢悠悠说着:“眼下这周边正派中人集结,倘若被人留意到她是个擅于使毒的邪派女子……”
忽然身边一阵风吹过,程青昊已然飞身而去,阳春晖怔了怔,回头看了看,“夤夜之间去野外找个人,谁知要找到什么时候?也不想想该跟师妹打个招呼再走?唉!”
第30章 烂梗江湖(九)
沈苓就那么负气走了, 还当系统会劝阻她, 未料系统什么都没说。
“你怎么不出声?”
“我觉得你现在不需要我的指点,有时吵架也能有助于增进感情。一味地逢迎讨好也不见得高明。你的路线并没有错。”
谁想跟他增进感情了……沈苓很快反应了过来:“你知道他会来追我对不对?”
她连忙回头望了一眼。
系统:“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他此时此刻对你的好感度上升到了60。60哎!进展神速!根据我的数据库资料显示, 两个没有血缘关系、有没有长期友情基础的异性之间好感度超过50,就可以判断为爱情了。所以说, 程青昊是已经爱上你了哦!”
沈苓加快脚步, 飞跑了起来。
系统:“喂喂,大半夜的小心跑太远他想追也追不着你了!”
“我才不想被他追到呢!”她自己也知道这是没意义的气话,真脱离了目标人物,难不成她要在这世界混一辈子?
“至少也要等我消了气再说, 现在要是立刻见到他, 我一定会忍不住让他爬一身的毒蛇!对了, 我还有宝贝灵药可以引来大量毒虫,到时就洒他一身, 让他身上爬满了蝎子蜈蚣癞蛤.蟆!”
系统:“-_-|| 还敢说自己不是妖女……”
沈苓知道凭自己的烂轻功,沿着大道跑直线的话肯定会被程青昊轻易追上, 于是早早就找个岔路转了弯。夜越来越深,周遭漆黑一片,她很快就走到了自己都不知是哪儿的地界中去。
实在走累了她就找一处平坦干净的草稞躺下休息, 她带着一身古怪药物, 蛇虫鼠蚁都退避三舍,在野地里露宿完全不怕被蚊虫骚扰。睡着的时候总提防着程青昊会忽然追到跟前来,时时醒来警惕周围, 就这样时醒时睡地熬到了天亮。
看着东方天空的一片曙光,沈苓心里空落落的,不知该想些什么好。她现在还是一点都不想看见程青昊,恨不得真像昨晚说的那样,再也看不见他了才好呢,可真看不见了,任务怎么办啊?
再说自己不管他他还会死呢,她也没讨厌他到不管他死活的地步啊。
其实想一想,程青昊是个傻子,这事儿她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了。他曾经至死都把对许瑛瑛的兄妹情错当成爱情,曾经谁都没告诉就跑去找霍振新单挑,他本来就是那么个傻子设定,就像老式武侠文里那些古板迂腐的武林前辈一样,指望他不再犯傻,是要求太高了。
枉他披了一副杨康的皮,却有着郭靖的瓤儿!沈苓想起自己少女时期为这个傻子的死肝肠寸断,觉得那时的自己真是很傻很天真啊。
饿瘪的肚子发出一阵低低的抗议,昨晚都没回房拿包袱,此时身上除了各色药品和“宠物”之外只还有一点碎银子,没一样可以拿来充饥。见到远方依稀升腾着一缕炊烟,她便起身朝那边走去。
大概是因为沾黄山派经常与各大门派来往交际的光,这一带的村镇都比较繁荣,沈苓来到一座村子跟前,见到挨着路边有座小客店,隐隐飘出饮食香味,便走了进去。
客店大堂还算宽敞,沈苓上门时,里面仅有一个客人,那是个年逾三旬的男子,沈苓一眼瞟去只觉他身形瘦削得好似个竹竿,令她不禁想起了金老爷子笔下那形似旗杆的“云中鹤”来。那人似乎已吃完了东西,只在无事闲坐,一眼看见她进门,两眼顿时闪出惊艳的光芒。
沈苓没带行李,连把梳子都没,知道自己在草稞里睡了一觉必是头发都睡毛了,还粘了不少草棍草籽,就这形象还能叫人惊艳?她觉得那人怕是很少看见女人。
她向伙计点了一碗汤面来吃着,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那个男人一直都在盯着她。她提起了警惕,默然在记忆中搜索,推想这人会不会是哪个武林中人,心中很快有了答案:竟然是他!
原文里怎么描写配角们的长相她已经完全记不起了,但这阵子没少听见许瑛瑛向她描述一个人——他们巫山派的大仇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霍振新。
原来这人还真是个山寨版的云中鹤!沈苓心中暗觉好笑: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撞到我手里了。
照理说这会儿黄山一带正派中人聚集,像霍振新这种人人喊打的江湖公敌应该对黄山避而远之才对,可他这人仗着轻功卓绝、曾无数次化险为夷从正派中人手中逃命,还曾成功暗算过程青昊师徒,内心难免狂妄,这次就是有意凑到黄山跟前来走一走,还盘算着寻机摸来几个名门大派的女徒弟来尝尝鲜,在正派人士面前抖一把威风。
他好色成性,看见沈苓这样的绝色女子自是满心长草,不肯放过。此时光天化日,他对自身武功再有信心也不能看见美人就往上扑,料着直接过去对方必然心生提防,便隔了两张桌子说道:“这位姑娘看着面善,可是弱水派的弟子?”
沈苓摇摇头,露出一丝凄苦的笑意,似有些心不在焉:“承您高看,我可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若真是,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