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他在家还没出门,礼礼有钥匙,登堂入室,他大概睡眠不好,眼下乌青。礼礼进门他从卧室出来,见她,像寻常一样问:“你回来了?”
礼礼抿着嘴笑笑。他招呼:‘坐。’
礼礼问他:“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他迈着头朝窗外,没接话。
礼礼不再问,说:“目前你有什么大困难吗?”
见叶勋不说话,说:“你别多想,我才不会飞蛾扑火。想给你借钱来着。”
叶勋去给她做早餐,她追在厨房门口问:“我再追你,你怕是再也不肯接受乐。真遗憾。”
叶勋笑了下,熟练地烤面包,热牛奶。做好端出来,坐在餐桌前,看着礼礼说:“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对你没好处,起码近一年之内。不要觉得我说话绝情。这对我对你都重要。我们不是二十岁的时候了。为所欲为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剩下的都是我的责任了。我已经没有能力,去照顾你了。”
礼礼点头,他已经精疲力竭了。
她笑笑,说:“我明白。追我的人从动区能排到西街口,没了你,有的是人照顾我。照顾的好,还不气我。”
叶勋笑起来。看着她,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礼礼不敢多回视他,喝了牛奶,站起身和他告别,出门时和他说:“我走了,叶勋,你真的不是个好恋人,我讨厌死你了。”
转身就泪流满面,
我真的舍不得你受尽人冷眼,舍不得你疲于奔命的辛苦。
就像你舍不得别人攻击我一样,抢着在我之前发言。
作者有话要说: 我鹅子回来了。
第三十九章
等她下楼, 情绪就收住了。
本就意料之中的, 叶勋就是这样的人, 怕她为他胡来,他怕是还防着她。大男子主义的蠢样子。李立新力骂他。
之前还忙到脚不沾地,突然就变清闲了。几米的明细她全交给苏昀了。
她回图关本来是去收拾东西的,结果曾畅也在,见她回来了, 问:“要不我给你推荐个工作, 你去拍吧。总不能闲着。”
礼礼没在意随口问:“什么工作?”
我有个校友,正在拍纪录片, 最近几年都在拍国宝和藏品。活儿清闲, 不过要和历史学的顾问沟通好。纪录片这块只有天逸传媒在做。他们老板儿子专注这块儿比较多。到时候肯定能说上话,吴默儒应该也知道, 你要是感兴趣我再给你问问。
曾畅和她搭档这几年,帮助她很多。
礼礼问:“拍什么?”
曾畅说:“上次我听说在拍器,琴、书、画,有好的推荐应该就会拍。”
礼礼听得心动,叫曾畅说:“你帮我仔细问问,具体拍几家?现在开拍,排到哪里了?还有就是推荐是怎么推荐的?”
曾畅以为她只是单纯对拍摄感兴趣,满口答应。
自从那次见了叶勋后, 两人时不时能碰面。
礼礼回从前的家轻车熟路,第一次回去给他送东西,他后半夜才回来, 礼礼窝在沙发上,看见他进了门背靠在门上,休憩了半天才缓过力气开灯。
看到她吓了一跳。
礼礼指指笔记本:“我给你送东西。”
叶勋一改进门的疲倦,看着她无奈。
礼礼也不在意,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倒了杯水,有些哑着声音说:“下个礼拜一,我可以去探视。是目前我争取到的唯一一次机会。”
礼礼叹气,有些笃定说:“我们没精力想那么多。现在走一步看一步,争取最大机会。”
舆论里,叶圣钦父子已经成了罪大恶极的无耻之徒。叶家是一个单位,各路新闻稿里贬斥之言已经算是客气。
礼礼从来不看,也不难过。
叶勋摇头,有些沉声说:“能咨询的律师我已经都咨询过了。他那两年一直建议我在英国主持BITI的并购案,我那几年太忙了,根本没多想,我从来不过问财务也不操心。他一直去墨西哥出差,我也没多想。现在想起来,我对我爸,确实不了解。”
礼礼并不安慰,有些残忍说:“或者,开始他就知道,一半成算,是今天这个结局。同洲是做商城起家。市场选择的不确定性太大了。上升空间有限,有前车之鉴。”
叶勋喝了口水面无表情,这段时间他配合所有部门调查,清算主持工作,同洲内部已经开始有些乱了。
叶圣钦的结局,他在争取最大的宽大处理。
礼礼看了眼时间,站起身催他:“快去睡吧,我要走了。”
他站起身送她,他穿了件衬衫,站在门口灯下,礼礼回头看了眼,他瘦的厉害,一米八几的人站着背有些弓,她哄他:“快去睡吧,不要操心我。大难临头我一定先飞走。”
叶勋笑笑嘱咐她:“路上小心。回去给我消息。”
礼礼朝他挥手,没有回头。
礼拜一,叶勋到监禁室见到已经两个多月没见的叶圣钦,他拒绝一切辩护和争取机会。
他头发花白,但是还是一样的严肃,坐在桌子对面。
叶勋坐在这头,看着父亲。他年少起就崇拜他,叶圣钦从念书到国外留学回来创业到至今,同洲是他的商业帝国,几十年矗立不倒。
叶勋不知该问他什么。
叶圣钦先开口说:“照顾好你妈。不要为我白费力气。这个结果,在我的意料之中。”
叶勋神色仓皇,问他:“你既知道,为什么还要……”
叶圣钦面色冷然:“一个企业集团转型,不是一朝一夕。我不过是豪赌一场,既然输了,也该认。”
说完又说:“照顾好你妈。我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同洲经此一事,怕是保不住了。那些股东四散,你不要强留。能卖就卖了吧。带你妈去英国吧。只是对不住你,空留一身骂名。同洲,可惜了……”
叶勋没接话。
最后才问:“你后悔过吗?”
叶圣钦没回答,和他说:“你摘干净,我既然一身骂名,总归连累你。卖了同洲,去英国吧,别回来了。”
叶勋从回来就有些病了,仿佛累极了身体免疫都失效了。持续的高烧,他还要开会整理最近一年多全国各地同洲的项目名单和资金流向。
礼礼也顾不上管他,她借着一顿饭的机会,已经和曾畅的校友已经搭上话了,没想到饭局上陆领也在。
礼礼觉得陆领起码认识,也不觉得突兀,聊起他们的记录片,曾畅夸侃她:“别看她一个女孩子,去年几米的广告她独立完成,从开始构思到成品还没一个月。”
叶勋的校友叫罗文渊。和陆领也认识。
饭桌上人多,礼礼等不到私下说,直说:“我对纪录片其实没有那么拿手,但是,我有个合适的嘉宾给你们推荐。”
罗文渊人被晒的焦黑,眼睛发亮,看人的时候炯炯有神。
问她:“什么人?说说看。”
礼礼说:“我推荐了怕你不敢拍。”
罗文渊笑说:“我们又不是上卫视播放,我们第一期已经播放了,边拍边播。嘉宾条件没你想的那么苛刻。”
礼礼就等着他这话,直说:“她们家家学渊源,几代都出画家,她父亲是山水派,她是工笔花鸟画家,她们家关于宋代山水派画家孟澜山的藏品非常多,国家博物馆里那副孟澜山的《万里山河》,就是她无偿捐给国家博物馆的。”
陆领盯着她说话,一直没接口。
礼礼说完问:“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在场的大都是学媒体出身,对文史不了解,但是陆领清楚,礼礼说的是叶勋的妈妈,宋岚女士。
一顿饭后罗文渊基本已经定下《画》这一项的嘉宾了。
礼礼说过了,拍摄她做中间人,带队介绍。
饭后送走他们,陆领问她:“为什么要把他家人带到媒体里来?”
礼礼声无波澜的说:“谁的错是谁的,他们又不是罪人。他们都为各自职业奉献过,一码归一码。总不能只担骂名。”
罗文渊的拍摄进度很紧凑,苏礼礼介绍后,他后脚就去拜访了。苏礼礼的介绍策划是那天晚上回去连夜写的,把宋岚一家的家学渊源人物关系写的清清楚楚。重点让他们了解宋岚无偿捐给各大博物馆的那些藏品。
罗文渊自己也了解过,也觉得这个方向不错。
宋岚一直像旧时的文人一样,有些清高。罗文渊并不知道其中渊源,直言:“我有个校友推荐我来拜访您,她说了拍摄时也会来。有什么抵触或者觉得不妥当的地方您只管和她说。我们后期会调整的。”
宋岚疑惑问:“谁啊?”
罗文渊脱口问出:“苏礼礼。”
宋岚惊讶,顿了下没接话,了然的点点头。
第二个星期入住拍摄。
他们老宅的一楼有两个房间打通的书房,是宋岚的书房。
礼礼和罗文渊一起来,进门她面色不变的和宋岚打招呼:“您好。”
宋岚在苏礼礼的印象里一直是有些冷感,又有点清高的人。时隔几年,再见,她已经有些老态。穿了件靛蓝色的长裙子,披了件毛衫,面色并不算好。
伸手和礼礼握手,难得的面色温柔的说:“谢谢你。”
礼礼仰头笑了下,回:“您不用这样,我是做节目策划,觉得您合适,所以就推荐了。”
两人彼此心知肚明。宋岚看过礼礼写的那份推荐策划,满是溢美之词。
她没想到,到最后,不动声色帮忙的是礼礼。
节目拍摄很顺利,拍摄流程已经沟通好了,宋岚的藏品比礼礼介绍的要多得多。单她个人无偿捐献给各大博物馆的书画类藏品就有十几件。
每一件藏品捐献仪式都有合影,她在镜头前将每一件藏品的故事娓娓道来。这是她个人的成就,作为当代工笔画家宋岚女士,她值得所有人尊敬。
节目最后她介绍:“我父亲宋寅勉先生在乱世年代,一直奔走收集山水派遗作,最近几年我一直在参与修复。到时候也会捐给国家博物馆。这些文化遗产,是历史留给后人的礼物。”
她是个话少的人,在镜头前也是长话短说。不会邀功也不会卖弄。勤勉又谦逊是这个传承家族里的品格。
节目录完后罗文渊偷偷和她说:“我才知道,她是同洲叶圣钦的夫人。真是让人赞也不是叹也不是。怪不得你问我说敢不敢拍。”
礼礼说:“她值得赞誉,作为她个人职业成就,她值得被所有人称赞。至于家庭,一码归一码。”
拍完那天收到叶勋的信息:我妈说你来家里了。
礼礼还在和曾畅参加饭局,随手回复:嗯,随节目组拍纪录片。
叶勋知她的性格。
同洲将面临高额罚款,他已经着手在整合同洲的资产。
股东们在会议桌上就开始跳脚,他整日整日的在开会,叶圣钦交代的话,他一句不肯听。
礼礼和他在极力努力着,谁也不肯松口放弃,礼礼无声的鼓励。
他不能回头,也不能停。
作者有话要说: 我鹅子难得的大男子主义,我鹅媳妇会教他做人的。
不要急。
我鹅子正在拯救国家gdp,也不是一无是处。
第四十章
因为纪录片的事, 曾畅帮她把关系都讲通了, 她也方便, 打着为以后拓展业务的剪口。她为了感谢,特意为节目组做了一个星期的义工,修图拍片。罗文渊巴不得她帮忙,也不客气,可着劲的使唤她。
晚上结束已经有些晚了, 她买了一堆外卖, 带着直奔叶勋那里,叶勋比她回来的晚, 整个人看着有些怏怏的, 礼礼招呼他喝粥,叶勋对她狠不下心, 哄她:“吃完快回去睡吧。”
礼礼也累了,不和他犟嘴,窝在沙发上和他抱怨:“我今天累惨了。”
叶勋进洗手间洗了手出来坐旁边替她捏脖子。他知她托关系进节目组推荐宋岚做嘉宾,问:“刚收工?”
礼礼顺势靠在他身上,靠了会儿问:“你是不是?”,没说完伸手摸了他额头,他有点低烧,他穿了件衬衫, 袖子卷在小臂上,身体温度明显比礼礼高。
礼礼心疼,但是装作淡定说:“快吃吧, 等会儿吃药赶紧休息,吃完我下去把垃圾带下去。”
家里的钟点工都辞职很久了,谁都没时间联系新的人。
叶勋俯身在抽屉里取了药,抿了两颗,礼礼一直陪着他。
她有些困了,但是脑子里什么也想不起来。
叶勋问她:“为什么这么犟?”
礼礼嫌弃说:“吃你的,别打扰我。”
晚上等她回去已经接近凌晨了,苏业铭还是没睡。坐在客厅等着她。
见她回来问:“你去哪了?”
他从来不管礼礼的行踪,礼礼诧异问:“我刚下班。”
苏业铭难得的生气问:“你撒的什么谎?你趁早,和叶勋断了,我不知道你们联系多久了。但是跳火坑这种事,我不可能让你连着跳两次。”
礼礼心里暗骂苏昀这个大嘴巴。
嘴里还是撒谎说:“什么火坑?你别听苏昀那个大嘴巴瞎说。我们就是寻常朋友,遇见问候几句。”
苏昀盯着她说:“你从小到大就这样,撒谎的时候就爱花言巧语。礼礼,我在和你认真说话。也是警告。”
礼礼知道混不过去了,老实坐在苏业铭旁边。
苏业铭比她看的通透,和她分析:“叶圣钦的结局不过是判刑,这不是最难的地方。最难的是,同洲面临高额罚款,倘若,有股东有异议,可以任意起诉叶圣钦,可分割同洲。但凡股东撤资,损失不是三千万两千万,到时候叶勋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应付不了。叶勋是能力不弱,但是,他没有三头六臂。我们都非常欣赏他,这几个月的动乱,他都能镇得住同洲不乱,确实有本事。可是做女婿,我不会考虑他的。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