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是谁,原来是凌宗训!”慕容英毫不在意,略一用力,刺穿身体的长剑便寸寸碎裂。“我早该想到,妖女被带到了卫国,身为痴情种子的你,怎么可能在邺国待得安稳。监狱是被你毁掉的,对吧?没想到,你还混进了皇宫里。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
“不错。刚才那一剑,是还你寿宴之上的那份大礼。还有咱们在战场上的恩恩怨怨,也该一并算清了。”凌宗训冷笑。
“哈哈哈哈……”慕容英长笑,“好!那就好好算算账!”
他蓦地伸手,长剑刷刷两下,划碎了身上的上衣,隐约可见身上那长长短短的疤痕。
“这些也是拜你所赐,咱们就好好算算!”
慕容英咬着牙,身形如鬼似魅,挥着宝剑向凌宗训面门刺去。凌宗训武器已断,但身形迅捷如电,脚下一动,轻易躲开。两人你来我往,眨眼间,已交手数个回合。
阿飞紧紧攥住明珠,生怕她有危险,一双眼睛紧张地盯着凌宗训,生怕他吃了慕容英的亏。明珠比他更紧张,一颗心七上八下。
二人都是绝顶高手,实力本不相上下,奈何凌宗训一刀扎在心脏边缘,重伤初愈,手中又没有武器,赤手空拳,难免有些吃亏,渐渐的,竟然落了下风。好在慕容英不久前在监狱外和弟弟死斗,最后杀了弟弟,身上也有伤,此刻虽然占了长剑的便宜,内劲却跟不上,一时半刻也没法置凌宗训于死地。
就在两人斗得难解难分之时,忽然大批士兵杀进来,呼声几乎响彻云霄。混乱中,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大胆反贼,谋逆叛乱,还不速速缴械投降!”
阿飞心头一宽,心知这是驻防城外的谢将军杀进来了,他们有救了!
援军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不消片刻,叛党便七零八落,死的死,伤的伤。慕容英却是杀红了眼,誓要将凌宗训这个大仇家毙于剑下。
然而就在二人殊死搏斗之际,慕容英忽然改了方向,剑尖直指阿飞。原来他眼观六路,眼见着叛军败落,不成气候,心道皇帝已死,再杀了太子,自己就算帮姑姑取得了最大的胜利。于是虚晃一枪,表面攻向凌宗训,实则要取阿飞的性命。
凌宗训急忙上前去救,却露出破绽,被一名叛军觑准时机缠住。慕容英心头大喜,眼见剑尖便要插进阿飞的心脏,忽然背心一阵剧痛,身子一僵,原来后心要害已经深深地插进了一柄匕首。
他不敢相信地转过身去,只见明珠拿着他刚刚刺杀了老皇帝的那柄匕首,强自镇定地站着。
“总算不是个弱女人了。”慕容英嘲讽地笑。
一语未了,脖颈一凉,竟是被身后的阿飞补了一刀。
他终于还是倒在了地上。
第66章 奸佞
一连下了五日大雪,这一日总算放晴。三辆马车疾驰在通往邺国的官道上, 卫国官兵在前开路。
头一辆车里坐着明珠和凌宗训, 两人心情都是无比轻松。
五日前, 卫国叛军处理完毕,皇帝身死, 阿飞第二日便在顾命大臣的簇拥下登基即位。阿飞本想留两人在卫国多住几日, 然而凌宗训惦记着国内情况, 大雪一停,便迫不及待地上路了。
他离开邺国时, 皇帝和太后双双受伤,躺在病榻上, 于是这次特意请阿飞同意, 带上屈大夫一同回国,希望能有所帮助。阿飞同意, 屈舒亦表示义不容辞。临行前, 明珠突然想起了邺国的吴国公, 他是把自己绑到卫国来的帮凶, 也是配合慕容英行刺皇帝的人,太子栽赃五皇子和刺客有关联,带上吴国公, 对洗刷五皇子的冤屈必不可少。
于是阿飞点头, 派人将吴国公绑了起来,交给明珠一同带走。为防止他畏罪自尽,还专程派了人轮班, 日夜不停地看守他。
诸事办妥,阿飞才恋恋不舍地送走了明珠和凌宗训。
路途漫长,然而明珠和凌宗训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般,说说笑笑,甚是欢畅。
“你这是哪来的镯子?”凌宗训早就注意到她手上的玉镯了,一直没抽出功夫来问她。
“慕容皇后送的,为了笼络我。”明珠摘下来,笑着拿到他面前,晃了晃:“人家可是说了,这东西特别珍贵,玉石特别难得,只打磨了两件成品,另一件在咱们皇上的手里,大概是进贡的吧。”
凌宗训将镯子拿在手里,观赏了半天,沉默不语。
“怎么,凌大将军对珠宝首饰也有兴趣?”明珠笑道。
“奇怪。”凌宗训喃喃地道,“和我的玉佩质地一样。”
“你的玉佩?”明珠奇道。
“就是我送你的那块。”
这么一说,明珠想起来了,当日自己被桓氏困在野外,是凌宗训救了自己,两人在山洞避雨时,他确实送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明珠立即从脖子上摘下来,递到他手上,“对比一下,真的一样吗?”
凌宗训反复观摩了半天,又交给了明珠。明珠看了半天,也觉得没什么不同。
“那就是说,当年那块进贡给皇上的极品美玉,让皇上赏赐给了你呗。”明珠笑道,“皇上对你可真不赖,这宠信不是说着玩儿的。”
“这是我从小戴在身上的东西,并非御赐之物。”凌宗训严肃地道。
明珠一怔,“真的?”
“我还能骗你吗?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凌宗训若有所思。
“怎么到了你母亲手上?”明珠疑惑,忽然想到了私生子的传闻,说不定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先不必管它,也不是什么大事,回京再说。”凌宗训想不通,索性丢开。
“嗯。”
马车继续前行,不多时,一个小兵回报,探路的传回信儿来,邺国国内的局势有了变动。
“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凌宗训急问。
“太后病逝,皇上久病不愈,不能临朝,太子监国,主持大局,五皇子身死狱中。”
“什么!”凌宗训咬着牙,一拳打在了车框上。局势比他走之前更坏,最让他痛心的,就是贺延修的死讯。带着前世的记忆,本以为这一世能救好友一命,没想到三皇子已经彻底垮台,好友却依然没有逃过此劫。
“你先别难过。”明珠安慰他,“五皇子足智多谋,说不定此事另有隐情呢。先别乱猜,赶紧回国,看看情况。”
“嗯。”凌宗训强压心绪,命令队伍加速前行。
经过三天快马加鞭的赶路,终于进入邺国边境之城,西军驻扎地,泉都。卫军完成使命,尽数撤走。凌宗训亲自押送吴国公左常到了军营帐中。让他意外的是,竟然碰到了老上司楚钧良。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明珠和父亲久别重逢,自然有一肚子话要说。但这事儿有点超出意外,一向寄情山水,从不过问政事的父亲居然出山了,明珠不解,忙问缘由。
楚钧良屏退左右,神色严峻:“朝中现在很乱,老夫不得不为皇上出力。宗训回来的正是时候,你来号令西军,名正言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珠将路上听来的消息一一说了,向父亲求证。
楚钧良看向凌宗训,笑道:“你先别忙替五皇子担心,五皇子机智过人,怎会轻易被人害死?我带你去见一位贵人,到时候你自然明白。”
凌宗训和明珠面面相觑,带着一肚子疑惑,跟楚钧良离开了营地。
泉都并不是繁华之城,但街市上也有不少商旅经过。明珠想到从今往后,战争终于可以平息了,心里替边境的百姓感到高兴。三人穿过几条巷子,终于来到了一所五进深宅院门前。院落看上去有些败破了,但整体看去,气象森严,宏伟庄重,显然是高官府宅。
“你还记得这里吗?”楚钧良看向凌宗训。
凌宗训叹息一会,感慨地道:“怎么会不记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里。”
明珠一头雾水,“这什么地方?”
楚钧良哈哈大笑,“这是咱们家,你还是在这儿出生的呢!后来爹爹告老隐退,便再没回来过了。”
说起往事,楚钧良也深感怀念。
“那他怎么会知道?”明珠指着凌宗训,更觉摸不着头脑。
楚钧良笑而不语,径自推开大门,走入内宅。明珠二人只得跟上。
凌宗训发现,这所宅子外表看上去像是荒芜许久的样子,但是内里居然有人居住。许多西军精壮的士兵全副武装,站岗放哨,这宅子竟是外松内紧,想必里面暂住之人定是个大人物。
几人步入垂花门,穿过长廊,在正房前站定。楚钧良朝守在门外的士兵吩咐了几句,士兵便进了屋,片刻便又出来,朝楚钧良点了点头。
楚钧良会意,看着凌宗训,“进去吧。”
“我自己?”
“对。”楚钧良笑着拉起明珠,退到了一旁的耳房内。
凌宗训推开门,只见屋内一共两人。居中而坐的老者居然是当今皇上!他身穿一件普通的粗布衣裳,气度却是雍容不凡。桌前站立的年轻男子,竟是他连日来担心不已的五皇子贺延修!
“你小子,没事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凌宗训太过激动,一时竟忘了参拜皇帝。多日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长舒一口气,仿佛自己劫后余生一般。
“回来得正好,朕总算把你盼回来了。”皇帝站起来,见到凌宗训也是激动非常。
凌宗训这才想起皇上,立即跪下磕头。皇帝亲手扶他起来。
“朕知道,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想问,朕这就跟你细说。延修,你先出去,陪陪你母妃,朕待会儿叫你。”
“是,父皇。”
贺延修恭敬离开,临走前不忘朝凌宗训扮个鬼脸,显然,他也很高兴能再见老朋友。
“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屋内只剩两人,凌宗训迫不及待地问。
“贺延德那个畜生,简直禽兽不如。”皇上大怒,一时激动,猛烈咳嗽起来。
“皇上保重龙体,慢慢说。”凌宗训倒了杯水,递给皇帝。
皇帝润了润喉,继续道:“寿宴上刺客行刺,朕与太后双双受伤,太后伤重不治,竟是从此一瞑不视了。”
想到老母亲寿辰变祭日,皇帝不禁老泪纵横。
“皇上,寿宴是吴国公策划的,他是卫国派入我国的细作,这么多年,任务就是扰乱我国。他帮助太子夺位,也是看准了太子能力平庸,不想让我国国力强盛起来。”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寿宴之后,他潜逃到了卫国,臣已经把他押回来了,稍后可以审问他。”
“好,好!太后的大仇终于有着落了。”皇帝深感欣慰,又道:“贺延德这个逆子,把罪名栽赃到延修头上,害他下狱。本来朕的伤势并不严重,可贺延德窜通御医,以医治为由,在药方里暗动手脚,导致朕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他便趁机软禁了朕。他位居东宫多年,在左常的打理下,势力慢慢渗透。加上朕一天比一天病弱,臣子都以为朕即将宾天,对贺延德更是视若君王,不敢稍加违逆。好在延修机灵,他认识狱中小卒,暗中合谋诈死,又易容潜入宫中,将朕和郑贵妃偷出皇宫。”
“原来是诈死。”
“宫中禁卫、京中戍卫都已被贺延德掌控,朕虽是真命天子,然而手中无兵,号令不行,又有什么办法呢?朕想来想去,惟有西军是最忠于朕的。可你失踪不见,朕只好去清江郡秘密找来楚钧良,他毕竟是西军元老,威信犹在,老部下都很服他。朕希望他能出来主持西军,带兵进京,活捉贺延德这个逆子!”皇帝越说越激动。
“原来如此。”凌宗训总算解了疑团。
“幸好朕当年没有听左常的话,对楚钧良下手。四王已去其三,惟有楚钧良硕果仅存。他真是我邺国的忠臣,国之柱石啊!”皇帝不无感慨地道。
“确是如此。”
“你回来就好,你本就是西军最高统领,素来功勋卓著,发号施令名正言顺。朕惟一所虑的,就是西军乃是边境的定海神针,倘若西军移调,边境空虚,卫国趁机来犯,百姓岂不危险?”
“皇上放心,卫国绝不会来犯。卫君新丧,太子刚刚继位。这位太子臣也是认得的,跟臣和明珠交情很深,年纪轻轻,却很有心怀天下的仁慈。臣敢保,只要他在位,就绝不会攻打我国,两国可以保证几十年的和平。”凌宗训道。
“此言当真?”皇帝喜出望外。
“千真万确,臣刚从卫国回来,对卫国内情了如指掌。掌权的慕容氏已经除掉了,皇上大可放心。”
“好,真是太好了!看来上天都在帮着朕!”皇帝龙颜大悦,“你即刻号令西军,整装进京,替朕铲除奸佞。”
“是,臣领命。”凌宗训跪下。
皇帝亲手扶起他,爱惜地道:“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千万不能受伤。”
凌宗训抬头,见皇帝眼中闪过深沉的关爱。心中一动,想到玉佩一事。
“皇上……”
“先不忙说别的。”皇帝沉思片刻,缓缓地道:“朕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不能再耽搁了。”
第67章 父子
窗外,鸟鸣啾啾。
皇上的思绪飘回了二十多年前, 想到佳人已去, 人天永隔, 心中不胜唏嘘。
“皇上?”凌宗训唤道。
皇帝从回忆中惊醒,无奈地笑:“老了, 老了。有些事情, 此刻不说, 真怕要带到棺材里。”
“皇上切莫如此……”
“你不必说,听我说。”皇帝按住凌宗训, 缓缓地道:“王贤妃想认你为义子,甚至想让你‘成为’早殇的二皇子, 此事是朕授意的。因为, 你的的确确是朕亲生。”
恍如一道平地惊雷,将凌宗训震得说不出话来。原本以为那些都是陷害他的谣言, 没想到居然是真!
“臣的父亲明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