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归离——薄荷迷
时间:2018-10-16 08:40:04

  到这儿为止,苏离不再看了,她悄然坐了回去,然后盯着车外不断掠过的景致看,心里却想刚才挪过去看什么。
  然而她没注意到的是,坐她前面那位在偶然间也抬眼瞄了几回,嘴角有一刻极轻地扯了起来。
  车驶出一公里,信号逐渐恢复,姜进的电话终于拨出去了。
  他顺便给扩了音,大家都能听见。
  姜进先说这边的情况跟位置,老徐那边也有进展,说是后来有安家岭的村民上报,在凌晨五点的时候,对面西山上的树林中隐约有亮光在移动,当时只以为是警方。
  警方随后派人上山搜寻,找到一处避雨的草舍,地上有被雪覆盖熄灭的火堆,似乎有人没待多久就匆匆离开了。
  他们目前正循着踪迹追寻,总体范围也在逐渐减小,根据犯人逃跑的有利方向,很有可能会沿着横水沟前往星河坡下流池镇。
  苏离手上还攥着先前那张地图,听的过程中随着地名一路探去,最后发现老徐口中的流池镇就在他们当前正西方向的山脚下。
  流池镇并不小,面积是安家岭的五倍之多,呈椭圆分布在河谷两岸。镇上有一条乡道,是通往县城的交通主干。
  苏离想,警方既已将范围控制,道上也必定设卡拦截,抓捕任务显然是瓮中捉鳖。
  前头结束了通话,凌曜似乎心中有了底,脚下稍稍提了速。
  苏离问:“犯人已经到流池镇了吗?”
  姜进回答:“不会,走断腿也没那么快。”
  苏离宽慰说:“那就容易了,只要他们现在还在山中,肯定会留下脚印,无处可逃。”
  凌曜提醒道:“你别忘了,他们手上还有枪,不能轻举妄动。”
  苏离想起他们出发的目的:“那我们现在去……”
  凌曜接话:“除了协助,也切断他们的边路。”
  苏离猛然坐直身子,打起精神问:“你的意思是,他们还有可能往这边逃?”
  凌曜不答反问:“玩过打地鼠吗?”
  “啊?”苏离想起这是个小孩玩的游戏,不明白他问这干嘛,“当然玩过。”
  凌曜说:“打地鼠的时候你不知道它下一秒从哪个洞口出来,同理到目前为止,他们也许只有凌晨在安家岭附近出没过,具体现在在哪连直升机都没搜查到,可见他们走的一直都是很隐蔽的路线,而前方山多树密还有不少岩洞,很利于他们藏匿。”
  能说这话不愧是山里待久了的人,玩起捉人倒是挺有一套,心也大得很。
  苏离下意识瞥向前座那只枪袋子,不由替他们担忧:“你们这枪,能对付得了他们吗?”
  没想姜进转过头来说:“美女,你这话不是小瞧我,就是对凌队的侮辱。”
  苏离见人脸上扬起的自信,直觉可以不用问下去了,她早应该在车上呼呼大睡的。
  然而如她所料,姜进还有引以为傲的解释:“猎/枪虽然精准度比不上对方,但射程远威力足,尤其咱们凌队的枪法一流,可以保证击中的情况下不致命。”
  苏离默默听着,忽然想起从周婶跟小剑那儿了解到的信息,提出质疑:“你们原本不是山里人吧?哪儿学来的枪法?”
  姜进率先回答:“我以前在狩猎场待过,摸着摸着就熟练了而已。”
  另一个没说话。
  苏离看人后脑勺,问:“你呢?”
  姜进笑说:“他呀,估计是CS打多了,拿到就跟个神枪手似的得心应手。”
  苏离不信旁人姜进的话,反观每当这人沉默她就觉得有问题。
  苏离干脆聊起天:“你以前还是网瘾少年啊?”
  对方倒是回了句:“都几年没玩了。”
  她又将话题引开:“我看你不像是本地人。”
  “看出来了?”姜进随时都能插上话,“他跟你一个地方的,也是北奉人。”
  苏离早心知肚明,问本人:“你在北奉待了几年?”
  他似乎都没算过:“忘了,二十出头。”
  “出来到现在都在哪做什么?”苏离问完,觉得不合适,就像查人户口似的。
  而对方回的也很漫不经心:“哪儿都去,跟流浪差不多。”
  这回答,苏离没再问下去了。
  转念一想,没了家人,的确去哪都是流浪。
  接下去无人再搭话,车内一时又静下去。
  苏离闲来无事捧着张地图继续研究,她自认以前地理学的不差,但这图看起来颇为费解,研究片刻才倏然发觉前方不远处是峡谷。
  集山大峡谷是龙灵山著名风景区,地势险峻,多面临渊,悬崖峭壁,却吸引不少外来自驾游客前来探险。
  苏离看着此去的路线,似乎要穿山而过,路的中间一段几乎被山面给覆盖了。
  她抬头看前方,等待一段低坡翻过连续两座山,才瞧见弯路尽头正是一处黑乎乎的洞口。
  洞口不窄,跟路面等宽,有限高,但容许通过。
  临近山洞前,凌曜开启了车前灯,两束强光笔直远射,照着里面黑漆漆的壁面。
  黑洞似是獠着牙的虎口,尤其进去后回传汽车行进的引擎声,尽管车窗紧闭,却不断传递着股沁人寒意的死寂。
  上了车就未发声的小黑恰时也突兀地吠了两声,被姜进给及时捂住了狗嘴,训了声:“别叫!”
  小黑换成了轻呜声。
  苏离坐不住,绷紧身体趴向前面的椅背,眼睛紧盯着前方,等待出口的亮光。
  凌曜侧了侧头,轻笑一句:“刚还说你有冒险的精神,看你这胆子也不说多大,昨天是怎么做到被枪指着没晕过去的?”
  苏离从后方瞥了他一眼,忽然发现这人近在咫尺,借由前方光线勾勒出他的面部暗色线条,侧脸轮廓显得更为立体。
  苏离在黑暗中稍有慎意,也就没有对他浮想联翩,回说:“他那是明刀明枪目的明确,只是想要逃命,我照着他的话做起码能保命。”
  至于瘫软,那也存在,当时她抓紧了方向盘,才强迫自己渐渐归入理智。
  “那你觉得什么最可怕?”凌曜问。
  苏离心中一直有答案:“人心。”
  姜进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呗。”
  凌曜又问她:“你经历过?”
  说话的时候,苏离是不紧张的,她放松语气说:“我爸以前是个新闻记者,我在他报道的很多事中看过不少。”
  姜进好奇问:“新闻记者?哪个报社的?”
  苏离不愿说太多,平淡道:“他已经去世了。”
  前座俩人顿时无声,似没料到。
  姜进带着歉意:“瞧我这嘴,真不会说话。”
  苏离淡笑:“没什么,他做记者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后来改行成立调查所单干,就是我目前接手的这个,也不好对付。”
  姜进夸她:“你能扛下来,算了不起啊。”
  苏离笑笑:“马马虎虎。”
  车子循光前行一段距离,突然听凌曜说:“你数到十五,车就能开出山洞了。”
  苏离稍显讶异,但心底默默念起来。
  一,二,三……
  数到十的时候,车子拐了个急转弯,前方白日雪光重现。
  到了十五,整辆车刚好开出洞口。
  姜进乐道:“绝了啊哥们,什么时候练的?”
  凌曜反嘲:“这样枯燥的路,来回两遍就记住了,还需要练吗?”
  苏离正在观赏出来后的山壁景象,听到话不免惊呆:“这路算枯燥吗?”
  这对她来说,简直就像在崖边上走一遭似的提神。
  从洞口出来后的山路几乎是贴壁而建,像是在一堵墙上凿出一道凹槽,是一种最为险峻又富有特色的挂壁公路。
  车子右边乃至顶上是人工凿除后的山岩风貌,左边探出去则是既高又垂的悬崖峭壁,更令苏离心悸的是,这边的路面更窄,防护墩比先前还要更矮,看上去安全性极低。
  她往外瞥了没几眼就不禁捂胸,然而坐她前面的人却还一派安然无恙,淡定地述说着老司机的经历。
  “以前去边境二十四道拐,左右都是陡崖,海拔高,爬坡控制不好,直接掉出去与车共亡。”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出文案二。
 
 
第13章 
  13
  纵观二十五年人生,苏离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在危险之前比较死法的。
  她等到自己被吓漏的那几声心跳回了口血,问这个如今有幸在这开车的人:“那你怎么把命给捡回来的?”
  他伸手摸了摸小黑的头,脸上温情一笑:“它捡的。”
  小黑回两声哈以示亲切,忠心耿耿。
  苏离瞧见人狗情深,有一霎被感动。
  但她的恐高心理急剧作祟,即便这车开得再稳,也见不得一望下去就是空荡虚渺的深渊。
  苏离认为自己会无形中给车带来侧重力,便往右边坐过去,紧靠到车门边上。
  坐正后刚一抬头,就准确对上了后视镜中的一双眼睛,含着锐利的眸光穿透镜子笔直注视她。
  苏离一瞬间心跳加快,不知道该给出什么表情。
  “你不是带相机了吗?”他像是特意找话说,“难得出来一趟,不顺便拍点风景?”
  苏离扭头看挂壁上杂乱无章的刻画,说:“我不是旅游摄影师。”
  她的相机只用来工作,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出来的路会如此险峻。
  对方似乎一笑了之。
  挂壁公路嵌在峭壁内,雪积得并没有外边厚,车子开起来比较顺利,行过之路便留下两道深深的轮胎印。
  但因具有一定海拔高度,山间雾气弥漫,苏离又觉车子似在空中漂浮。
  更不用说,这一路上压根没看到别的车影,他们就像是深山冒险的三剑客。
  姜进时不时给苏离做着解说:“这路以前是没有的,后来村民为了方便在山中通车,花了五年时间凿出来,在这项工程中,坠崖丧命的可不少。”
  苏离问:“那以前走路下山得多久?”
  姜进说:“费时的来回五个小时。”
  苏离难以想象。
  她以前看过一则新闻,说的是山中一老人耗时半辈为老伴凿出下山的天梯,情深意切旷世难寻。
  这世间还有更多受自然条件阻碍的,需要人们用生命来交换,才给了后人更便利的生活途径。
  等回头再去看行过的后路,苏离由衷感叹凿山路者的伟大与智慧。
  这段山路起先笔直,而后转了一个弯弧缓坡,开进了连接的另一座山,紧接着路边的安全防护又开始全面了起来。
  但没持续多久,凌曜将车停了,需要给车做维护。
  他找了个靠山的角落,这儿积雪少,附近压了一片高树丛林,隐蔽性很好。
  姜进下去就去翻后备箱,准备给车子加点防冻液,顺便拿工具清理轮胎上嵌进去的碎石。
  凌曜没帮忙搭手,下车后跟姜进说了句话,然后拿着只手机往一边走去,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苏离坐在车里,一路上没少被陡路颠得腰酸,忍不住也开门下车,刚踩上地面,就见凌曜步履匆匆往前边林中方向走。
  苏离当下对他有种鬼鬼祟祟的直觉,好奇地跟了几步上去,奈何他人高腿长,加之树丛茂密繁多,才一会就闪得没影了。
  她断定有猫腻,料他也不会走多远,抖着胆子紧随而上,悄悄择进一条小路,四周张望,果真见人站定在一棵树下,背着身低着头,双手垂在身前不知忙什么。
  苏离在后方站定,眯起眼看,不由起了窥视之心。
  下一秒,他突然张开双腿,整个人放松着身姿仰头做纾解状,紧接着面前的雪地上浇下一注……
  一切进行地既快速又理所当然。
  苏离完全始料未及,瞪大双眼自骂一声,反应过来准备择路而逃,却不知脚底踩到什么枝桠条子发出断裂的声音,引得前头正在方便的人猛地一回头。
  似乎察觉到被冒犯了,那人的目光紧盯着她。
  苏离顿时面红耳赤,下意识扭过头去看附近树丛,脑子却一片空白。
  她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摸着脖子自言自语:“呃……我走错路了。”
  声音很小,也不知对方听不听得见。
  但即便没听见也不重要,眼下最明智的选择是尽快撤退。
  苏离没再看过去,保持着昂首望天的困难姿势,她笨拙地转了个身,脚下刚大力跨出一步,却不慎踩了个空,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伴随着短叫声猛烈地栽倒下去。
  一阵落空的坠感后,苏离跌进了一个深坑,手中什么都没抓住,还落得满身的细雪飘扬,不知从哪来的杂草线笼缠满了她的双腿,以狗啃泥的姿势倒趴着。
  苏离没控住吃了口冰雪,连连吐出擦了擦嘴,羽绒衣角有点湿。待她解放双腿拍身堪堪站起,才发觉这坑竟有两米多深,哪怕踮足了脚都够不到地面,外加坑底泥雪滑脚,凭一己之力很难上去。
  她望了一圈整个坑底内部,似是为了抓捕猎物而特意挖的,边角长出不少枯草荆棘,估计荒废已久。路过不仔细看的确会掉入陷阱,更何况刚才全被雪覆盖着瞧不出一丝破绽。
  既然没指望能上去,苏离只能绝望地等待某人的营救。
  但她想到前一刻发生的事情,又觉得没颜面去求人,只好祈求对方有点良知,不会将她晾在坑底走人。
  苏离自我安慰了会,暂时忍住情绪静静地等,过了足足一分钟还没见人,焦躁之下试跳几次却什么也看不到,正郁闷地拔草发泄时,上方砸下一道声音。
  “嘴里面在嘀咕什么呢?”
  苏离闻声抬头,对方站在坑外一米远,只露出一个头,帽檐下的一双眼睛正悠闲懒散地看着她,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
  这表情给苏离的感觉很不怀好意,她心底咯噔,早该猜到了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