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夫人重生后——乌龙雪
时间:2018-10-17 09:39:32

  这样雷霆骤雨一样的怒气,曾经是俞菱心上辈子最不能理解的,也是最害怕的。她始终不能明白,为什么母亲齐氏总是好像有发不完的烈怒,倾不尽的雷霆。而那个无助软弱的她,也真的最最害怕母亲这样,就好像小孩子畏惧电闪雷鸣的暴风雨一样。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上辈子几十年的折腾,俞菱心见识尽了齐氏花样百出的叫骂撒泼,到得最后几年已经当真是没有什么新意的。
  毕竟,骂的太多,辞藻总是会用完的。
  俞菱心静静看着齐氏,等她骂完了这一通,没有说话,自然也没有移动脚步。
  齐氏简直更是不能理解,这时候的俞菱心为什么不是惊慌失措地哭泣分辨,或者是服软认错,难不成,是听了什么人的挑唆?有了什么人的撑腰?
  “我告诉你菱丫头,你别以为什么人都是为你好!”一眼扫见俞菱心身旁的两个丫鬟已经是满脸的戒备之色,甚至要将俞菱心挡在身后的样子,齐氏不由想起早上在俞老太太面前的尴尬,瞬间怒火再次燃起,“我才是你的亲娘,你以为自己怎么着能给俞家挣脸?你瞧瞧人家给你的破马车罢!跟娘走!不许你再这么任性闹腾了!谁教的你纵的你连亲娘的话都不听!那是天理人伦该有的道理吗!”
  “寇太太,您请回吧。”俞菱心听着院子外头似乎有些脚步响动,大约是有旁的客人也要到二门乘车告辞,心下只是一片澄净,说话技竟然比先前更慢了些,“我已经打发了人回俞家调车,也不好叫下人空跑。什么天理人伦的,不是此时此地该说的话。今日到底是舅母的寿日子,还请您想想齐家的体面罢。”
  “体面?你这样忤逆不孝的,还跟我讲体面?你想过我的体面吗!”齐氏仿佛就是个□□罐子,几句话下来又炸开了,滔滔不绝的一长串骂起了第三轮。
  俞菱心这次连先前那隐约的前世阴影都似乎淡了些,眼见齐氏又开始叫骂,而赵良调车还没回来,索性直接在这小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从荷包里摸了一颗梅子放进嘴里,甚至还再度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回廊门窗,花树甬道。
  而就在这样的环视之间,她忽然发现这并不是一个三面围起的院子,事实上,东侧是一个影壁,而影壁的旁侧,居然隐隐露出了一角天青色沉水缎子的长衫下摆。
 
 
第8章 墙外偷听墙内吵
  俞菱心的脑海里几乎是嗡的一声,居然有那么片刻的空白,就没听清楚齐氏继续在说什么。
  而影壁的另一侧,镂空窗格之后的二人,亦是心情复杂至极。
  “不要再听了。这是人家母女吵架的私事,还是齐家的事。”明锦城的声音压得极低,还是稍稍带出了些无奈之意。
  “恩。”默默站在影壁后的青衫之人应了一声,但并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明锦城又等了片刻,耳听齐氏洪亮连贯的数落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心下也有些暗笑——营里那些骂阵的兵士若有这样的声音也不错。
  再沉了沉,忽然冒出个别的念头:“荀二,还是你觉得这家子里有什么内情?不是说齐家的这位庶出姑母是再嫁给一个六品还是七品的小官?当中是有什么要紧的关节?”
  “恩。”又是一声敷衍的应声。
  “行了,难不成是看上人家了?”明锦城顺口调侃之余,心下其实是不信的。就荀澈那个眼高于顶的模样,素来便是公主帝姬也不大放在眼里,今日这个俞家的姑娘就是转弯时候撞了一下,话都没说上三句,还能当真动什么念头不成。
  然而,这一次荀澈却没再应声。
  与此同时,影壁另一厢的热闹眼看就要升级了。
  吵吵闹闹又骂又说的这半天,齐氏纵然仍然有中气却也不免口干舌燥了,而俞菱心始终稳稳静着不言不语,丝毫没有流露出如何恐惧惊慌的样子,自然更没有半分要让步的打算。
  而这个时候的天色终于渐渐转暗,又有那么两三家的客人预备告辞离开昌德伯府,回去俞家调车的赵良似乎也应该快要到了。齐氏能说的言语已经尽皆说了,仍旧全然没有效果,最终咬牙喝道:“我就不信,今日连个不孝女也治不得!鲁嬷嬷,带菱姐儿上车!”
  齐氏身边一共是一个嬷嬷,两个丫鬟,论人数也不算比俞菱心这边强上太多,但胜在这个气势汹汹的架势,看体格似乎也要粗壮些。
  “这也算——不让须眉了?”影壁后的明锦城虽是见惯沙场征战,面对眼前的场景也有些愕然。晋国公府明家自然后宅也有各种斗争冲突,但那样的家宅斗争大家都是面子上和和气气,话里话外飞刀子,引经据典含沙射影的精致无比,哪里会这样谈不拢就又吵又骂,再上手强拉的阵仗?
  荀澈还是没有说话,因着面向影壁,明锦城也瞧不见他究竟神情如何,唯一能看见的就是荀澈沉默之间脚步微转,碾碎了一丛芳草也全然不觉。
  这时忽听“啪啪啪!”连珠一般几声清脆至极的巴掌声在院子里响起,随即便静了一瞬,再下一刻重又爆发出混乱的叫骂与撕扯声音。
  到了这个地步,莫说几步之外的影壁之后,将要到二门上那些还没登车的客人,还有那些在周围支应伺候的齐家仆妇丫鬟,几乎都纷纷赶了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了?不是三姑奶奶与俞家姑娘说话么?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趁着多人过来凑热闹的这一阵子混乱,明锦城索性也直接拉了荀澈:“出去看一眼罢。”
  这次荀澈终于从善如流了,甚至步子比明锦城还快些,三两步绕到跟前,便见小花园里果然是上了手,只不过吃亏的居然还是齐氏身边的丫鬟婆子,人人脸上都有巴掌印。
  自然的,霜叶和甘露也被拉扯了几下,俞菱心倒是还好些,站在两个丫鬟身后,明丽清艳的脸庞上竟有几分刚烈的决绝,大约是抱着要与齐氏当众撕破脸的决心了。
  “咳,寇太太。”荀澈径直又上前了两步,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忽然从影壁后头出来这样身份的年轻男子,丫鬟婆子,甚至连齐氏的情绪都忽然顿了一下。
  有这样一个缓颊之机,霜叶和甘露立刻脱身后退,还是一左一右想要护着俞菱心的架势。
  众人之中,大约唯一对忽然见到荀澈不算真正的意外就只有俞菱心了。
  刚才扫见他长衫一角的时候,她心里很是乱了一刻。
  上辈子她嫁到文安侯府的时候,荀澈已经是中毒卧病到了回天乏术的时候。太医院倾尽所有,也不过又多了三年寿数。
  那样短短的三年夫妻缘分,俞菱心也不知道自己与荀澈那样有名无实的姻缘里算是有情还是无情。
  可是此刻再见到他走出来,她忽然又莫名的心安了,都没觉得被荀澈瞧见自己与齐氏这样一场狼狈争端是什么难堪的事情。
  甚至是顺理成章地,随着众人的目光一同望向他——这样子年少康健,玉树临风的荀澈,她上辈子都没见过的。
  俞菱心的心绪起伏之间,齐氏那边已经是尴尬非常了。虽说和离之事也不能改变她与俞菱心的母女关系,但从礼法而论,她这位寇太太在齐家大骂俞家姑娘,多少还是有些不太妥当的。
  若是没人看见也就罢了,旁人大多也不愿意管这样微妙的闲事,但猛然遇见一位转折亲家的晚辈,身份又尊贵,不好胡乱呵斥,齐氏就有些难以应对。
  荀澈倒是恍然不觉,俊秀面孔上只是一派闲逸微笑,好似刚才看见不是一场难堪至极的撕扯,而是一场寻常的茶会花会一般:”寇太太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齐氏更是噎住,不由扫了一眼此刻不言不语的俞菱心,心里简直是好似吞了块石头一样全然梗住——今日到底了是怎么了?素来那样柔顺、稍微发作几句就服软的女儿忽然硬气得好像陌生人,过路的亲家子侄见着这样情形居然也不是远远避开,还……还当面问到脸上来?
  这现在的小一辈,都是要造反了吗?
  只是齐氏脾气虽然急风骤雨一样来的快,转脑筋想法子却没有同样速度的急智。
  尴尬的几息之后,还是齐氏身边的鲁嬷嬷陪笑上前:”叫世子爷笑话了。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大姑娘这头马车坏了,我家太太好心要送姑娘回家去。母女两个说话急了些,都是家里的话,那个,还是不耽误世子爷功夫……“
  ”霜叶。“俞菱心立时斥道,“听着那婆子说话!”
  霜叶也是惊魂稍定,很快就回神过来,同样带了气,清脆的声音便如爆豆子一般:“这位寇家妈妈真是会说笑话,我们姑娘的车马虽有些不便,但也打发人回府调车了。寇家太太这个顺路的车马虽是好意,我们姑娘也是不敢领了。您这里拉扯的力气倒真是豪迈,知道的是强拉着我们俞家大姑娘上您寇家的顺路马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绑票呢!”
  齐氏登时脸上一白,随即又涨红起来:“你这贱婢!”
  “寇太太,”眼看齐氏似乎竟有亲自上前动手的意思,荀澈再次上前半步,声音仍旧不疾不徐,”您不查查自己的车马么?“
  这话音还没落地,一个青衣小厮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向着鲁嬷嬷禀道:”嬷嬷,咱们的马车……轴断了!“
 
 
第9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
  九、
  马车……轴断了?
  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句话更讽刺了。
  齐氏怔怔的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在这一刻到底有多么滑稽与难看。
  今日不顾嫂子昌德伯夫人寿日的体面,在齐家二门上这一通拼死拼活、动手动口的大闹,归根结底还是得要让俞菱心一同登车回到寇家,才能有随后的打算种种。
  但是,那总得是自己有辆能用的车才行呀!
  一时间,所有的叫骂争吵都好像变成了铺天盖地的讥笑讽刺声,打在她脸上。
  而鲁嬷嬷顾不得脸上犹自红红的巴掌印,就赶紧去与小厮反复确认马车的情形,又急又骂的闹个不住,最终还是颤巍巍苦着脸重又回禀齐氏:“太太……要不,跟伯府借——”
  “啪!”齐氏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大约是心中实在怨愤的狠了,又不好当着亲戚家的子侄再去撕扯俞菱心,满腔的愤怒、丢脸、憋屈就都泻在了鲁嬷嬷脸上:“怎么办事的!不长脑子是不是!还是驾车跟车的没长眼睛,连辆马车都看不住!平素里的饭都是白吃了喂了狗吗!一个个天杀的贱材!”
  鲁嬷嬷有冤无处诉,这回脸上两边都是巴掌印子了,倒是对称的红扑扑,什么陪房管事硬挺腰子的老家仆,几辈子的老脸都算是丢了个殆尽。
  这时昌德伯府的大少夫人朱氏终于赶了过来,到了院子门口见了这个场面也是一惊,但路上也听管事媳妇提了几句,再者昌德伯府上下也是人人皆知齐氏这位三姑奶奶的火爆脾气,因此不拘心里是几分惊吓几分鄙夷,面上还是满陪着笑意上前:“姑母怎么动这样大的气,不值当的。我已听说了,说到底还是伯府今日不周到了,在我婆婆这样大喜的寿日子里没照看好姑母的马车,您快别动气了。就看在侄媳妇的面上,且赏脸先用了我的车可好?”
  朱氏这一番话既是给足了脸面的劝解,也有隐约的敲打——到底是昌德伯夫人的寿辰,齐氏这位庶出姑奶奶要是真知道自己在娘家的分量,就该顺坡下了才是。
  在这一点上齐氏倒还没想的太细,只是听着朱氏说话客气,顺势就又哭了出来:“侄媳妇,你最是贤惠知礼的。我……我哪里是因着这车马,实在是菱丫头你这表妹……”
  论起胡搅蛮缠的滔滔不绝,齐氏本来就很有一套。而此刻接连在俞菱心面前折戟的挫败感,以及在荀澈这个亲家子侄面前丢脸的憋屈混合在一处,越发又哭又说闹个不停。
  朱氏其实只是想说几句客套话,再拨辆马车,赶紧将齐氏与俞菱心这对母女快快送离昌德伯府,却没想到齐氏这个做派真是名不虚传,哭闹的声音又大又连贯,紧紧扯着她的手力气又足。
  朱氏两番想好声好气的插话打断齐氏,竟插不进去。主要是朱氏自己是出身于承恩公府的姑娘,无论是在闺阁中还是嫁到昌德伯府里都是习惯了轻声细语地说话,单以嗓音而论,哪里能与这样滴水不饮骂阵半日的齐氏相比。
  没奈何,只好让齐氏再多说几句。
  与此同时,俞菱心也有些呆呆的。
  她本就望着荀澈,他俊秀的五官在这暮色四合当中格外显出了几分柔和,薄唇上扬的角度很小,小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出。但他的眉眼又仿佛是在含着笑的,那样优雅而从容的。好像世上一切的问题在他跟前都不是问题,不论是怎样的尴尬困局,又或是怎样的困难艰险,对他而言,都只是小事一件。
  其实这样丰神隽秀,姿容雅逸的荀澈,俞菱心上辈子回京之后是没有见过的。
  前世的天旭十九年,他们成婚之际,这位曾经名满京华的翩翩佳公子早已病得脱相,两颊瘦得深凹进去,肌肤满是枯黄之色,能盘起来的发髻已经很小,快要连金冠都戴不稳,发丝间几乎半是银白,不知是因着中毒用药,又或是殚精竭虑、劳神太过。
  但即便是那样形销骨立的枯槁模样,俞菱心也仍旧记得,荀澈眼中含蓄的锋芒,面上从容的神态,仍旧与此刻是一模一样的。
  前世记忆中遥远的种种与眼前意气风扬的青年仿佛自然地融合成了一体。稍微再多想一想,她便觉得眼眶有些热了,鼻子也微微发酸。
  此时此刻的荀澈,没有家破人亡,没有中毒垂死,也没有生前身后满天下的奸臣骂名。
  这样真好。
  而在这一刻,荀澈终于后退了一步,同时微微侧了身,目光便缓缓向她转过来。
  “慎之,走罢。”明锦城在荀澈身后实在不耐烦了,直接提了一句。
  荀澈点点头,也没有再向齐氏或朱氏多什么礼貌的招呼,只是飞快地与俞菱心目光相触了一下,随即便转身与明锦城一同走了。
  他的脚步又轻又稳,与平日里没有任何分别。接下来一路去接了妹妹荀滢,又重新回来登上自家的马车,间中与明锦城并荀滢随口闲谈之间,也稳稳当当没有任何的不同。
  一直到荀澈回到了文安侯府,进到自己的书房里展开一卷书柜角落里的画卷,他那惯常从容而镇定的目光,才终于柔软起来。
  这是一幅还没完成的画卷,画中的丽人站在一株合欢树下,乌发似云,姿态娴雅,身穿一袭清丽的玉色长衣,身型婀娜娇美,便如一支亭亭玉立的玉兰花。唯一未竟的部分便是那丽人的眉目五官,只有个大概的轮廓,而这画卷上也无题字印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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