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瞧了一眼皇帝阴沉的面色,问:“可有百姓伤亡?”
“回禀娘娘,并无百姓伤亡。”
“那就是了,陛下,林溘臣妾不了解,但檀儿是臣妾看着他长大的,这孩子做事一向有分寸。”
“有分寸的人会在灯会上跟人大打出手?”
被皇帝这么一反呛,皇后虽然不悦,却也只能噤声。
郭鲁更是压低了头。
“朕问你,打架的人都抓起来了吗?”
“卫国公府两人,荣国公府十一人,盛府两人,都已经收押在巡城衙门了。”郭鲁回道。
“盛府?哪个盛府?”皇帝皱了皱眉。
“是盛敏中盛大人的一儿一女,盛元祯和盛元慈。今天晚上盛府和卫国公府的公子小姐一块出门游玩的。”
皇后听了郭鲁的话,顿时有些怒气,忍不住又说话:“荣国公府有十一人,卫国公府和盛府加起来才四人,这哪里是斗殴,分明是围殴!皇上,您可要明鉴呐!”
皇帝蹙着眉,瞪着郭鲁:“怎么回事?”
“这个嘛,荣国公府是人数多一点,不过身手参差不齐,谢檀、盛元祯、盛元慈都是身手过人,谢冲是跟女眷纠缠,荣国公府受伤的人还多一些,所以,微臣以为不是围殴。”
“哼,那说明他们技不如人自己废物,冲儿还是个孩子,哪里又能伤得了什么女眷?”
皇上见皇后如此护短,看了她几眼,直到她不说话了,才继续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卫国公府和荣国公府不是一向关系亲密吗?到底怎么回事?”
“这……”郭鲁有些迟疑。
皇帝不耐烦地拍了拍扶手:“再丢人的事朕也得听。”
“微臣审一下林溘和谢檀两位世子,事情的经过大概了解了,只不过双方的说辞不一样。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晚上谢、盛两家一起出游,林溘带妹妹出来。在灯会上,林溘见着谢檀与盛元慈在一块,因为谢檀与其妹林清定亲的缘故,便上前与谢檀理论。双方言语不合便打起来了。”
“这么说是林家的人在争风吃醋?”
郭鲁点头,“林溘说谢檀与林清已经定亲,但谢檀说自己并未与林清定过亲。”
皇帝扭过头,见皇后亦是大吃一惊的模样,“他们到底有没有定过亲,皇后,你知道吗?”
“臣妾只是听妹妹提过有这个想法,可到底定没定,臣妾也不知。或许,檀儿只是在说订婚的仪式没走,所以不算定亲。”
皇后自然是知道的,不仅如此,谢林两家的联姻还是她授意的。
但她也是在这一刻才知道谢檀如此抵触这桩婚事。
郭鲁瞅着帝后的神色,幽幽道:“应该不是,微臣见谢檀的态度十分坚决。”
“怎么个坚决法?”皇帝来了兴致。
“微臣听说,谢檀在灯会上,当着荣国公府的人和数百围观百姓说……”郭鲁见帝后都紧紧盯着自己,语调反倒慢了一点,“说他一直心仪盛元慈,此生非盛元慈不娶。”
帝后缓缓瞪大了眼睛,显然惊到了。
“胡闹!”这次皇后换作怒了,狠狠地将手边的茶杯拍到地上。
“哈哈哈哈哈!”另一边的皇帝却仰头大笑起来,“有意思,谢檀这个孩子有意思,哈哈哈!”
皇后心里正恼怒,见皇帝竟然乐成这般,心中的怒火愈盛。
“皇上,这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檀胡闹,皇上难不成还觉得他做得好?”
“这个嘛……”皇帝只是觉得自己对谢檀有些刮目相看,他看着皇后气得满脸通红,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当初朕的岳丈也不想把你许配给朕,你不也非嫁给朕不可吗?”
皇后被他这么一说,想发火却又发不出来。
“皇上,难道你忘了,刚才你还说要重罚他们?”
“罚!当然要重罚,依皇后之见,该怎么罚呢?”
皇后重重呼了几口气,目光中尽是气恼。
“这些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为,必须给他们长长记性!依臣妾之见,巡城衙门的牢房是管不住他们的。既然他们有一身浑劲儿使不完,不如罚他们做一个月苦役,让他们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也尝尝切肤之痛!”
皇帝见皇后是真动了怒,罚的也足够重,自然是没有意见。
“工部正在为皇上修缮万寿宫,便让他们去那边为皇上尽孝。”
“这个好,是该给他们长教训。不过,还有几个小丫头,她们恐怕不行。”
“小丫头们就去浣衣局!臣妾就不信了,这一个月不能让他们脱胎换骨!”
皇上正点着头,魏锦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启禀皇上,卫国公和荣国公在皇城门口打起来了!”
第48章 东宫
皇帝听到这话, 刚刚才好起来的心情又跌下去了。
“这些人, 都是嫌朕这个年过得太舒服了!皇后,我看今天晚上朕跟你都别想睡觉了。”
皇后阴沉着脸,“皇上还是把他们宣进来吧, 在皇城门口打架, 他们是想让百姓都看看皇家的笑话吗?”
“魏锦,把他们都带进来。”
一会儿功夫, 卫国公和荣国公都带进了坤宁宫。
荣国公的年纪比卫国公大上七八岁,平日里见面也算兄友弟恭,但这会儿扯到了御前,都是分外眼红。虽说荣国公府与皇家的关系不如卫国公府亲密, 但四大国公府说穿了都是亲戚, 谁也不比谁低一头。
“瞧瞧你们,简直是斯文扫地!”皇上忍不住斥道。
“陛下,臣也是被逼无奈, 谁叫卫国公府欺人太甚, 您要是不给臣做主, 臣还能做出更不斯文的事来。”荣国公有些肥胖,一说话就带着浓浓的鼻音,瓮声瓮气的。
卫国公则显得平静许多:“陛下, 臣今日刚走到皇城门口, 并不欲惊扰圣驾,只想等郭大人出来,将案情问个清楚, 谁知荣国公上来就揪着我不放。还请陛下明见,还臣一个公道。”
“你还要公道?你瞧瞧你儿子干的好事,你有什么资格要公道……”荣国公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
魏锦见他又要动起手来,忙上前劝道:“公爷,皇上和娘娘在这儿,自会主持公道的。”
荣国公瞪了他一眼,终究是住了手。
皇上心里清楚,荣国公是苦主,但人家谢檀那边也说的有理,没有婚书,口说无凭啊。
“谢驰,你与荣国公府可曾定下婚约?”
“启禀皇上,臣的确与荣国公议过儿女亲事,不过都只是我与他口头商量着,并未行过正式的婚聘之仪。”
“哟呵,你还承认啊?”荣国公一脸的嘲讽,“这么说,你也承认你亲儿子背信弃义咯?”
皇帝“嗯”了一声,示意荣国公不要插嘴。
“只不过因为这婚事还未最终确定,因此这桩婚事谢檀并不知情。”
“不知情?陛下,他在睁眼说瞎话!”
“是不是瞎话,朕自有主张。”皇帝对荣国公稍显不满,“虽说这事是你家吃了亏,可先动手的人是林溘,你也不能全怪别人。”
“陛下,溘儿动手那是因为谢檀背信弃义!”
“檀儿对定亲一事并不知情。”
“哼,这么说你知道他在外面有相好的,所以你不告诉他?”
“什么相好的?”
“少给我装糊涂,谢檀当着满大街的人面说喜欢姓盛的,让荣国公府颜面扫净!”
“够了!”皇帝眼看着他们俩又要吵起来,只觉得一阵头疼。
“你们也不必再争执了,”皇后缓缓道,“该如何处置,在你们来之前,陛下和本宫就已经有了处置。”
卫国公和荣国公闻言,顿时都看向皇后。
“谢、林、盛三家子弟在元夕灯会大打出手,引发骚乱属实,罚一个月苦役。”
“苦役?娘娘,这分明是谢家的错误,为什么要罚臣的孩儿?”
皇后的秀眉一拧,“你的意思是本宫处置不公了?巡城御史已经查明,是你家的林溘先动手,罚他跟其余人一般确实是本宫处置不公。”
荣国公自然是气不过,可对方是皇后,即使明知道她偏袒卫国公府的人,也不能怼过去。
不过,荣国公不打算就这么罢休。
“陛下,娘娘的处置微臣自然不会不满。溘儿他们在灯会打架确实有错。不过,这一切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谢檀背信弃义,还在灯会上羞辱我的女儿。清儿是我们林氏的嫡女,就算微臣能够把这事揭过,林氏的其他人恐怕也做不到。”
他的话并非是空口威胁。
谢檀今日在灯会上的所作所为的确是让荣国公府颜面扫地,如果卫国公不给他们一个合适的交代,只怕明天林氏所有的人都会到卫国公府门口去讨要公道。这也是今日卫国公一再对他忍让的原因。
皇帝捻着胡须看着并排站着的两个人,思索片刻:“两位卿家都是国之栋梁,朕自然希望你们以和为贵,那朕问你们,这门亲事你们还想结吗?若想结,朕可以为谢檀和林清赐婚。”
“还结什么结?我家清儿又不是没人要,卫国公府要想娶的话,就让谢檀到荣国公府门口跪上七天七夜我再考虑。”
谢檀自然不会去荣国公府门口跪上七天七夜。
卫国公道:“一切凭皇上做主。”
皇上微微一笑,“林清这个孩子朕见过许多次,模样生得好,性情更是好,朕还听说,她是京城第一才女。既然谢檀与林清没有缘分,那让林清做朕的儿媳,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大吃一惊。
荣国公的脑子也在飞快的运转。
“陛下说的是哪位皇子?”
“朕的太子今年已经十九了,这些年皇后一直要他用心学业,如今东宫之中还缺一位女主人,朕的意思,就是让林清进东宫。”
“这……”荣国公的眼珠转了转。
太子十九岁仍然没有太子妃,并非是皇后要他专心学业。
而是皇后早就属意谢蕴宜做太子妃,太子虽是皇后同族女子所生,但毕竟不是亲生,谢蕴宜是皇后胞妹的女儿,她做太子妃,自然能保证皇后与太子的亲近。
一直没成亲,不过是因为谢蕴宜比太子小上好几岁。算起来谢蕴宜今年十四岁了,不出意外,这一两年就要进东宫了。
荣国公此时没有说话,而是转过眼瞧着卫国公和皇后,看他们作何反应。
卫国公倒沉得住气,面色无波,皇后却按耐不住了,大惊失色道:“皇上,太子妃的选择非同小可,关乎国本,可不能如此仓促的决定。”
“正是因为关乎国本,朕才选了林清。除夕夜,扬州大火,烧死了朝廷十二名官员,今日元夕,灯会上又起了火,虽无伤亡,却惊扰了京城的安宁。林清的名字中带水,朕以为,这正是上天把林清带过来,要让她灭一灭这把火。”
皇后听着皇帝这样说,一时想不出什么话反驳,也没有别的立场反驳,她朝着卫国公使眼色,卫国公却恍若未见。
“朕的安排,两位卿家有无异议?”
“臣没有异议,单凭陛下定夺。”卫国公垂首道。
荣国公瞅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也恭恭敬敬道:“陛下英明,臣也没有异议。”
放眼京城,除了宫中的皇子们,谢檀就是最佳的婚配人选。
现在林清已经绝无嫁给谢檀的可能,嫁给太子,除了是一个好归宿,还能挽回林氏的颜面。更何况,这个太子妃之位是从谢蕴宜手中抢过来了,那就等于狠狠地打了谢家的脸,大大的扬眉吐气了。
这的确是一个最好的安排。
“那就好,林清许配给太子,此乃天意,不可违背。”皇上的面色终于在这一刻神清气爽,“魏锦,你这就拟旨,将此事定下来!”
“遵旨。”
……
大书房。
陆行舟提着茶壶,给坐在对面的太子倒了一杯茶。
太子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许久不见你进宫来,都在做些什么?”
“还是跟以前一样,到处走走看看。”
“又破了什么奇案吗?”
陆行舟摇头。
太子放下茶杯,叹道:“在这宫里,我能说话的人就你一个,偏生你还不爱说话。”
两人正说这话,一个小太监从外面匆匆跑进来,附在太子耳边说了许多。
太子的脸色从惊讶渐渐转到嘲讽。
他挥了挥手,示意小太监出去。
陆行舟见他面色不虞,问道:“可是皇上那边有什么旨意出来了?”
“你怎么猜得这么准?”太子苦笑一声,“卫国公府和荣国公府打架,却殃及了我这个池鱼。”
“怎么讲?”
“父皇为了安抚荣国公,要将林清许给我,做太子妃。你瞧瞧,我算什么?我在母后的眼中比不上谢檀谢冲,没想到在父皇眼里也是一眼。谢檀瞧不上的,就送到我这里来。”
陆行舟不动声色,“我倒以为这是陛下为殿下走的一步好棋。”
“哦?”
“如若殿下娶了谢蕴宜,只怕以后会受到皇后娘娘和卫国公府更多钳制。皇后娘娘除了卫国公府,便只有殿下。但是现在,殿下除了皇后娘娘,还有了荣国公府。”
太子的眸光忽然就亮了。
第49章 农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