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画出来两个人——一个站在船头的白化人。一个抱走婴儿的女凶手。
萧牧接过画,端详了一会儿。然后,他道了句不好意思。就去旁边的吸烟室抽起烟来。沈悦熟悉这个动作。她的爷爷,也会在思考疑难时,猛抽雪茄。其实这样做,也于事无补。十四年前,该发生的事儿。早就无法挽回了。
坐着无聊,目光扫过桌子和书架。最后定格在案几上的一本相册上——这是萧牧上一次给她看得那一本相册,她只看到了前半段。
猜猜,里面大概是萧牧这些年来的照片?那可有意思了。
于是,她悄悄拿了过来——但是没翻几页。手猛然一颤——
这大概是萧牧十三四岁时候的照片。照片中的他,年轻帅气,站在一群学生中间。天气大概是夏天。所以穿的是大背心。不不不不,重点是!他脖子上挂了一块羊脂玉观音。那雕工,明显是广州工。而且,而且!她认识这块玉!
那沉在黑暗的漩涡中,无力的挣扎。那冰冷刺骨的河水,仿佛要吞噬生命的热度。
然后,她下沉下沉。直到被一个人救了起来。那人的脖子上,挂了一块羊脂玉观音。温润细腻。光华内敛。她以为,那是人生中的匆匆过客。却没想到。这个人,就是萧牧。原来是他!天呐!他怎么不早说呢?!
猛然又往后翻了几页。羊脂玉观音,时清晰时模糊。但是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她是最高明的鉴宝师,不会看错。
继而,一种深深的悸动。击中了心扉。回首,萧牧人站在窗台边。夕阳给他镀上一层美好的金边。她想到了早上鉴定的错金博山炉。袅娜了冉冉青烟。
然而,他丝毫不知道。她在看他。
实际上。萧牧走过来的时候。对她道了声谢。然后告诉她:他要离开沈阳了。转而把调查的主战场转到大连去。从海关入手查起。
她有点慌张,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但是萧牧,却说:“慢走不送。”她走到了门口。才问了出来:“萧先生,两年前是你救的我吗?!”
“举手之劳,不用在意。”他依旧不怎么在意。听这语气,好像她真的是路边随手捡到的一只鸭子。放生了,然后就不再过问。
这男人到底救过多少女孩,又杀过多少人。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了。
☆、第024章 麻烦
回到家的时候,沈悦没睡着。
都说,一个女人试图去走进一个男人的世界。那就是动心的证明。她已经活过两世。但情商其实挺低的。从没对哪个男人动心。
一方面,她骄傲到不会主动。另一方面,她着实没看到哪个男的特别好。
比如萧牧。其实她看出来了。这个人别看着帅气,多金。其实挺不近人情的,要不然,早就是情场老手了。她猜啊,他曾经是战士,所以对生活抱以战斗的态度。儿女情长对他而言是排斥反应。或者说,他根本不懂女人的心思。
女人都有种错觉:这个男的和我恋爱了。会把我们的感情看得比天还高。实际上真正有钱有势的男人,基本是事业,家族为重。
爱情神马,能吃吗?
所以,今天的再别。或许是一种解脱。她犯不着去找不痛快。
这个世界上,能仰仗的人不多。自己要对自己好一点。道理是很浅显易懂的。搁在现实中,却无法说服自己就这么放弃。连带着工作上也老是走神。这一份心思,太隐蔽不过。她连颜洛都不能告诉。只能自己品尝其中的滋味。
话说回来。颜洛这小妮子。最近和宋桉打得火热。现在,已经发展到宋桉开车来接她上下班的地步了。也顺带搭了她一程。
宋桉是警察,所以经常说的是局子里的事情。比如,今儿抓到几个扒手。昨儿逮捕几个酒驾的。但是语气十分随和。让人感觉很容易亲近。甚至有点婆婆妈妈的。连颜洛都说:“宋大警察!你够了啊!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沈悦却觉得很好,也不是所有当兵的男人,都如萧牧那般不近人情吧!
鬼使神差,她问了句:“萧牧和你怎么认识的?”
“嗨,有一年我们局里接到通知,一伙贩毒分子在沈阳活动。因为案情特别巨大。所以请了大连军区的特种兵帮忙。特种兵的代表就是萧牧。后来,咱们携手端掉了那伙贩毒分子的老窝。萧牧亲手打死了五个负隅顽抗的……”
她听完了:“那萧牧怎么不当特种兵了?”
“退伍呗!退伍之后,他就搞起了收藏。他父母就是收藏家。给他留下了那么大的家业。也够他在这上面挥霍一辈子的。”
颜洛多嘴了一句:“身家几个亿啊?”
“起码……三四十个亿总是有的。”宋桉这么评价:“他家祖上,还是清代的封疆大吏呢!”
“哇塞,真金龟婿啊!”颜洛不吝啬夸赞。
“别。我看你们小女生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宋桉打了个方向盘:“萧牧杀起人来。那是眼睛都不带眨,通通是一枪毙命的。就像我们去执行任务那次……他一枪一个准。专盯住人的太阳穴打。那血呀,蹦的跟活蛇似的。”
颜洛惊悚,沈悦淡定:特种兵么……虽然退伍了。威风还在。
但是,宋桉的这一席话。不仅没有打消她思索萧牧的念头。反而助长了一种“探究”的心理——萧牧杀过几个人?他有没有受过伤?他为什么退伍了?他调查父母的案子。还需要多久……烦啊。这些都不是她该想的事儿!
好在。曙光拍卖行的秋拍即将开始。工作也愈加繁忙起来。她可以沉溺于鉴宝,而不去想萧牧。反正想也没用呀,人家根本不记挂你!
要尊严,还是要面包?搁在她身上,就是个要尊严的人。
但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
这天。她刚刚送走了一个难缠的顾客。出来透透气,给虎尾兰和剑麻浇点水。顺便欣赏一下雨后挂在天边的虹桥。
忽然间,公司里闯进来许多不请自来的人。
当时,戴培正在处理业务。冷不丁,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个自称是“沈阳民间鉴宝协会”会长的中年男子,领着一群人昂首阔步进来了。开口就是:“我们接到群众举报,你们曙光拍卖行,有个非法上岗的鉴定师林悦。”
颜洛匆匆忙忙过来喊她的时候,沈悦还在跟其他顾客磨嘴皮子。闻言,也是惊呆了:谁踏马的举报我是非法上岗的?!
结果到了戴培面前对峙。那什么会长非要说:“根据我国的相关法律。没有古董鉴定师执照的人。是不能担任相关工作的……”
戴培急了,好说歹说。把她夸得是天花乱坠。
但是这什么会长不答应:“她没有执照。就不能当鉴定师。你们拍卖行非要雇佣她的话,那工商局可以过来吊销你们的营业执照!”
颜洛也帮她说话:“你们讲不讲理呀!以为有权能压死人是不是?!”
而戴培没办法了。两年的生意,好不容易做大。这么多人指望着他吃饭。再怎么爱惜林悦的才华。此时此刻。他也只好答应:解雇林悦。
但更缺德的是,他们还要她把之前鉴定的古董报表全部作废。说是:“没有资格证,鉴定出来的结果都不算数!”这个就过分了。
沈悦怎么甘心?!她据理力争:“又不是所有的古董鉴定书,都是鉴定师开出来的!我是以公司名义为那些真品古董进行登记注册的!这又不违法!”
一群人顿时有点张目结舌。这妞看起来还不是个软的。
为首那人站了出来:“林小姐,你已经非法鉴定古董两年。假如你再执迷不悟,我们会以职业犯罪的名义。对你进行惩罚。”
沈悦颓废地坐了下来。她一向是个聪明的女孩,知道再倔强下去。曙光行就要关门大吉。而她,说不定要被这群人罚到身无分文。
等他们走了之后。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戴培叹了口气:“阿悦,对不住了。”
她站了起来:“董事长,这不怪你。”
这些人,是冲着她而来的。她也不知道,是从前得罪过的谁。把她给告了。而且,下得狠手至此。简直让人措不及防。还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走呗!
曙光拍卖行,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拉了一把。这里还有颜洛,她不能连累她。
于是。她机械地收拾了下公文包,打算就这么走人了。但是颜洛忽然冲了进来:“不!阿悦你不要走!要走咱们一起走!”
“颜洛,这件事是针对我的。你不要这样。”她的眼圈红红的:“再说了,我有手艺。走到哪里都吃得开。天高任鸟飞,我飞到其他地方,说不定能赚到更多钱。”
“不!些人什么意思我也明白!他们就是狗仗人势!就是嫉妒你的鉴定手艺好!就是记恨你把仿品给鉴定了出来!所以要把你搞下去!颜洛哭了:“这些王八羔子!以后生儿子个个没屁.眼!阿悦,你别丧气,我来找宋桉帮忙……”
宋桉的电话接通了,他听完了情况,立即打电话给了几个古玩街的内部人员。几轮的打探下来。这些内部人员告诉他:那来找茬的“沈阳民间鉴定协会”是杜家的一个下属单位。而杜家,在中国古玩界,一手遮天。
颜洛说:“反正我不管!宋桉,你告诉我,沈阳这里,是谁在整阿悦?!”
宋桉说了一个名字:韩焯。
韩焯。好一个韩焯。沈悦冷笑:之前,她就看韩焯不顺眼。三番几次找曙光行的麻烦。都被她挡了下来。现在,他的报复来了。有什么杜家撑腰,了不起是么?!韩焯在沈阳这么无法无天。就是那什么杜墨允许的么?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还是明智的人。打算先回去待一段时间,然后去附近的大连,抚顺等市再找一找其他的工作。她就不相信,韩焯真的可以在东北只手遮天!再说了,实在当不了鉴定师。她就自己开一间古玩店!
打定了主意。她拎起包,走出了曙光拍卖行。路过柜台。那一向看不起她的张晶,还得意地拍了拍手:“走得好!走得妙!贱人自有天收!”
她冷冷瞥了张晶一眼,没说话——谁收谁,还不一定呢!
今儿,是颜洛送她回去的,还塞给她十万块钱。说这是戴培给她的“最后的心意。”
沈悦理解戴培。他的全部家当,都在曙光行身上。实在砸不起。
但是现在,她失业了。总得有个解释。颜洛也是好心。先替她瞒过了孙院长。只说是公司裁员。没把韩焯陷害的事情说出来。但是面对小泽,颜洛说出了实话。毕竟,小泽是孤儿院最大的男孩。现在要接替她,扛起养活弟弟妹妹的责任了。
结果。暴脾气的小泽一听,简直要气炸了。他几乎是飞奔到她面前的:“姐姐,真的有那个什么韩焯欺负你?!你被解雇了?!”
她机械地点了点头。
颜洛跟了过来:“小泽,你姐姐现在心情不好。你别吵她。”
“可恶!”小泽气得捶了一拳在墙壁上:“韩焯是吧?!他.娘的狗仗人势!姐姐,你别生气。改日我找几个弟兄做了他!”
沈悦摇了摇头:“小泽,你就别添乱了。”
现在的情况,还不够糟糕么?假如孤儿院有一个有钱有势的孩子,她还能仗着腰杆子硬,和那群人死磕下去。事实上并没有。只能偃旗息鼓了。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或许颜洛说得对。她该歇一歇,先把担子,给小泽了。
但是看看小泽——纵然鉴定手艺,已经得到了她的七分真传。但是实战经验不够不说。她又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呢?
大概是看她还沉着脸,小泽又安慰道:“姐姐,你别担心钱的问题。以后我负责养你。”
颜洛一下子就被逗乐了:“阿悦,你弟弟说要养你啊。还担心个什么?!小泽这身板,这模样,去横店影视城站一站,保证几十家导演抢着要。说不定还能混个影帝回来。”
沈悦也乐了。别说,小泽真的比电视上的那些明星还漂亮。但小泽自己不乐意了:“我要当个兵。要不然,鉴定师也行!”
“好好好,我们家小泽不靠脸吃饭。要靠才华吃饭。”沈悦说:“你们都出去耍嘴皮子,让我一个人安静安静哈。”
于是。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中午枯坐到了下午,四喜和喵喵放学了。她们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四喜主动去帮王婶洗菜。喵喵贪玩一点。平日里,都要找小泽玩一玩才肯做作业的。但今天她找不到二哥哥了。
喵猫推门进来了:“姐姐,二狗哥哥呢?”
她有点恍然:“什么?!”然后,后知后觉,小泽半天不见人影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她冲了出去,去报刊室找到了孙院长。孙院长道:“老二啊?老二说你叫他去古玩街办事了。怎么,你不知道吗?”
古玩街!她平常带他去捡漏的沈阳古玩街!小泽这时候去?!拜托!古玩街是周六,周末赶集的好么?!今天是周三啊!
难道,他是去找韩焯的麻烦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