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苏里额勒却突然哈哈笑了,笑得眼中带泪,“满门?我的满门,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他怒视满手鲜血的绵悫,“慧郡王!反正我是不可能活命了!我便是要与你同归于尽!!”
说罢,乌苏里额勒狠狠扣下了板机。
“不要!!”绵懋急忙想要冲上来阻拦,但是,他的速度再快,又如何能快过子弹?!
那颗灼热的子弹笔直地冲向慧郡王绵悫的心口!!
绵悫丝毫没有动弹,他面带微笑迎接着这枚子弹。
呯的一声,仿佛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那颗子弹就停留在了绵悫胸前不过一尺的地方,却不可思议地停了下来,然后,坠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乌苏里额勒仿佛是见了鬼一般,“不!这不可能!!”
绵悫展开了双臂,正色道:“本王天命所佑!岂是你这等逆贼所能加害的?!”
这一刻,绵悫满脸巍巍然不可侵,他扬了扬孤傲高贵的下巴,蔑视地扫了乌苏里额勒一眼,宛若在看一只蝼蚁。
乌苏里额勒几欲奔溃,他嘶吼道:“我不信!!”他再度扣下了板机!
咔擦。
清脆的声响。
却没有子弹射出。
乌苏里额勒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不可能,连珠铳可装填五颗子弹!慧郡王只用了三颗!!应该还剩下两颗才对,怎么会没有了?!
就在此时,绵悫拔出了腰间所佩的蟠龙宝剑,同时飞快冲至乌苏里额勒面前!锋锐的剑锋刺进了乌苏里额勒的胸膛!!
刺穿了他厚重的身躯!!
鲜血喷洒在了绵悫雪白的长袍上,宛如泼洒了红墨一般,鲜红一片。
乌苏里额勒,倒地,气绝。
整个灵堂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满地横七竖八,大大小小的尸身横陈,还有王府侍卫也有无人被匕首刺伤,亦十分狼狈。
绵悫看着地上的成果,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徐徐走到棺椁前,看着棺中静静沉睡着的妻子,喃喃道:“谷杭,你现在可以安息了。”
绵懋愤怒上前,却猛地瞧见龛上锦盒中有一颗子弹,绵懋愕然,怪不得……怪不得乌苏里额勒第二枪发不出!因为大哥根本没有装满子弹!
“你……一切都是你实现算计好的!”绵懋终于明白了这点,什么天命所佑,全都是假的!
绵悫从袖中取出一枚已经破碎的玉佩,上好的羊脂美玉,却生生碎成两瓣。
“果然!”绵懋咬牙切齿。
绵悫露出惋惜了点神色,为了一个逆贼,浪费了皇额娘亲手炼制的护身玉符,真是可惜了。
“改日,我自会入宫请罪。“向皇额娘请罪。
只可惜,兄弟俩心照不宣的事情,海兰察却丝毫不知,只当慧郡王是要入宫向皇上请罪。
海兰察看着地上女儿女婿和三个外孙的尸身,老泪止不住地涌出,“慧郡王,可满意了?!”苍老的眼中,难掩忿懑。
慧郡王露出微笑,“看在超勇公为大清立下无数功勋的份儿上,你可以带走你女儿的遗体。”
海兰察老眼瞪圆:“王爷的意思,奴才连自己外孙都不能安葬吗?!”
绵悫的脸一瞬间冷凝了,“那是逆贼乌苏里额勒之子!!”
“你——”海兰察气得几欲昏厥过去。
“大哥!!”绵懋气得脸色都黑了,“逝者已矣!你难道连遗体都不放过吗?!”
绵悫微微沉吟,旋即道:“罢了,乌苏里额勒的尸体,带下去去五马分尸!其余的,超勇公请随意。”
“五马分尸”这四个字深深刺痛了海兰察的心脏,但是他必须极力忍耐,他是多拉尔家的家主,他不只有一个女儿!他不能为了葳宁,再葬送了整个多拉尔家!
“多谢慧郡王恩典!!”海兰察强忍着愤怒,拱手道。
第五九七章、变态儿子
瑞兽错金炉烟雾袅袅,将整个椒房薰得暖香宜人。
乌苏里家满门惨死,二贝勒绵懋义愤填膺地陈述着曾经发生的事情,字字饱含愤怒。
慧郡王绵悫侍立在帝后侧旁,眉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哦?”听完了次子的状告,永瑆扫了长子绵悫一眼,“懋儿所言,可都属实?”
慧郡王微微欠身,“回汗阿玛的话,二弟耿直,句句属实。”
绵懋哼了一声,“你还敢承认?”眼中除了愤怒,倒是多了一丝丝欣赏,他这个长兄起码是个敢作敢当之人。
慧郡王绵悫微微一笑,挺直了颀长的身躯,拿眼角睨了弟弟一眼:“我为什么不敢承认?”
看到自己哥哥这份理直气壮的模样,二贝勒绵懋再度气不打一处:“你——”
“好了!”永瑆抬了抬手,“事情的前因后果,朕都了解了。”说着,永瑆看了一眼身边眉头紧锁的盈玥。
永瑆的眼睛落在那圆润的肚子上,倒也了然,月娘怀着身孕,听不得这些啊。
绵悫忙上前,弯身道:“儿子浪费了皇额娘所赐的护身玉符,还请皇额娘恕罪。”
盈玥抬眼凝视着绵悫,那张轮廓分明的俊朗脸蛋上难掩愧意,然而他的愧疚,却只是因为那枚玉符。
这一切,若非懋儿亲口陈述、若非悫儿亲口承认!盈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竟能这般干脆利落地灭人满门,甚至连三岁的幼童都不放过!这简直就是变态啊!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盈玥强忍着胸腔中的不适,问出了这句话。
绵悫一愣,然后道:“儿子只是考虑到海兰察毕竟是功勋卓著的老将,所以才要以‘天命所佑’威慑之……”
“我他妈不是问你为什么要装逼!!!”盈玥突然爆出了粗口,打断了绵悫的话。
绵悫:“额……”
一旁的绵懋忍不住哼哼道:“可就是装逼么!大哥故意只装填了四颗子弹,乌苏里额勒死前,几乎都被逼疯了!”——不,是已经疯了,在其妻儿惨死的时候,乌苏里额勒就已经被逼疯了,所以才会想要“玉石俱焚”,却不料,这一切都在大哥的预料之中!
绵悫的脸色嗖的冷了下来:“那是他应得的报应!!他杀了我的妻儿,我就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之人!”
盈玥终于明白了,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若说什么稚子无辜……呵呵!难道不是乌苏里额勒先对无辜稚子下手的吗?
既然做了这种事情,就该料想到有朝一日会连累妻儿丧命。
“这种事情,你又何必亲自动手?”哪怕矫情也好,盈玥始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亲手沾染血腥。
绵悫垂眸道:“皇额娘,这些是儿子必须要做的,只有手刃仇人,才能以慰谷杭和孩子在天之灵。”
盈玥摇了摇头:“谷杭若活着,她必定不希望如此。你安慰的,不是逝者,而是你自己。”
绵悫不由一怔,“皇额娘……”
盈玥幽幽叹了口气,“好了,人都杀光了,我再责怪你也是无益。额娘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造这样的杀孽了。”哪怕再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身为母亲,她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变成一个嗜杀之人。
绵悫微微弯身,“是,儿子谨遵皇额娘教诲。”
盈玥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和眼中的血丝,柔声道:“这段日子,你也累坏了,回去好好歇息几日吧。”
绵悫点了点头,“是,一切都了结了,儿子也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旁边的绵懋有些不忿,杀了那么多人,还能睡个安稳觉吗?!但是看到自己的亲哥哥这幅疲惫的样子,这句怼言,绵懋硬是给咽了回去。
绵悫跪了安,退出了坤宁宫,但绵懋还干巴巴杵在那儿,不知该说什么好。
良久之后,绵懋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汗阿玛,您也不管管大哥,他这次是在是太……太……”话在喉咙里憋了半晌,绵懋才终于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太变态了!”
盈玥心道:这个形容,很贴切!
永瑆一脸淡漠,淡漠的眼神中却有一丝骄傲与满意之色:“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绵懋呆住了:汗阿玛居然不觉得大哥有错?
永瑆摇了摇头:“就你这样,还想上战场?须知,慈不掌兵!“
绵懋急忙道:“汗阿玛,这不一样啊!战场之上,两军对垒,面对敌人,儿子当然不会妇人之仁!可大哥杀的是无辜妇孺和稚子啊!”
永瑆露出了惋惜之色,“你是个好孩子,做个大将军王也使得。”
听了这话,绵懋露出了狂喜的神色,“汗阿玛同意让自己领兵打仗了?”
永瑆撇嘴:“你还嫩了点!再磨练几年吧!”
绵懋瞬间成了一只霜打过的茄子,奄奄垂了下脑袋。
看到他这幅样子,盈玥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他摆了摆手,“好了,你也回府吧,好生安慰一下蕤宁。”想到蕤宁,盈玥心中浮起了一丝忧虑,悫儿杀死的,是蕤宁的姐姐、姐夫全家啊!
想到葳宁,绵懋神色一紧,再也顾不得说哥哥坏话了,立刻跪了安,转眼便跑得没影儿了。
盈玥忧愁堆在眉心,“蕤宁会怎么做,海兰察又会如何?”
永瑆却微笑着说:“放心吧,能做的预防,悫儿都已经做过了。就算事情会朝着不妙的方向发展,也不会酿成大患。”
盈玥一怔,瞬间便明白了永瑆的意思,悫儿……装逼不只是为了装逼啊,一定程度上能够让海兰察不妄为。
但是,女儿外孙惨死,海兰察不可能不恨,他若恨,唯一的报复法子,便是……撺掇懋儿争夺太子之位。
盈玥心口突然闷得厉害,“懋儿……”
豫王府兄弟阋墙,难道也会在悫儿和懋儿身上上演?!
“懋儿不是有野心之人!”盈玥勉强稳住心神,咬牙道。
“是啊。”永瑆一脸的遗憾,“他是个好孩子,却不适合做太子。”
这样的评价让盈玥松了一口气,但是……等等!她黑着脸看着永瑆的脸,妈蛋,这厮居然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你难道希望他们俩兄弟相争?!”盈玥火冒三丈。
五九八章、太子之位
“你难道希望他们俩兄弟相争?!”盈玥火冒三丈。
永瑆摸了摸鼻子,忙笑着哄到:“月娘,悫儿和懋儿都是咱们俩亲生的儿子,纵然相争,朕也有把握控制在合适的程度之内。”
盈玥怒上心头:“这种事情,哪里能控制得好?!亲兄弟又如何?雍正爷和十四爷不也是一母同胞亲兄弟?裕丰和裕瑞难道不是一母所出?有这么多前车之鉴,你居然还——”
盈玥气得眼前一黑,险些背过气去!
永瑆急了,赶忙上来拍打着她的脊背,“好了好了,你何必这么生气?悫儿是有肚量的人,懋儿行事又磊落,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盈玥狠狠剜了他一眼,“少跟我扯这些借口!一旦争得红了眼,再有肚量也容不下,在磊落的人也会做出阴暗之事!为了储位,自古以来骨肉成仇的还少吗?!隋太子杨勇、隐太子李建成,不都是死在一母同胞亲兄弟手上的吗?!!”
永瑆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盈玥怒问。
永瑆抬起修长的手抚摸着盈玥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因为有你在。”
盈玥蓦然怔住了。
永瑆微笑着说:“咱们的孩子都是上去阻拦乌苏里额勒行刺时候的模样……
绵悫幽幽道:“不要紧,即使你选错了,做哥哥的也终会原谅弟弟。”就为了他这份毫不迟疑的骨肉情分。
二贝勒府。
绵懋看着床榻上神色虚弱的福晋蕤宁,脸上难掩愧意,“对不起,我没能……”
蕤宁通红的眼圈里翻着泪水,“阿玛都跟我说了,我知道,爷已经尽力了。”说什么“大义灭亲“,从一开始就是慧郡王早就设好的陷阱的,可怜阿玛和长姐就那么一脚踩空,坠入了算计之中,乌苏里家满门无一幸存。
站在床头的超勇公海兰察好似老了十岁,满脸凄怆,“额勒罪犯大逆,死不足惜,但是——慧郡王竟连葳宁、阿布凯、阿昌阿乃至三岁的阿林都不放过!“
亲眼看着女儿和外孙死去,海兰察焉能不恨?
海兰察面目恸然,拱手朝着绵懋一礼,“二贝勒请恕我直言,令兄慧郡王不仁!“
绵懋连忙上前搀扶,“岳父,我知道您跟蕤宁一样伤心,大哥此番的确是狠毒了些。”
海兰察老眼中满是希冀地看着二贝勒,但是二贝勒接下来的话,让海兰察几乎绝望。
“但是——”绵懋顿了顿,“说到底,把大哥逼得这般的狠毒的人,可不正是乌苏里额勒吗?”
“贝勒爷!”海兰察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女婿。
绵懋揉了揉胀痛的眉心,“若非大嫂和小侄儿双双离世,大哥不至于下此狠手!说白了,是乌苏里额勒作孽,才连累了您的长女和外孙丧了性命,您若恨,也该恨乌苏里额勒。”
海兰察眼中一片哀恸,“贝勒爷的意思是,我不能去恨逼死我女儿、杀死我三个外孙的仇人吗?”
绵懋叹了口气,“您心有恨意,是人之常情。但您也该明白,这样的恨意,只会害了多拉尔家。”
海兰察沉默了良久,终究还是将自己的意图说出口了,他郑重拱手:“贝勒爷,您精于骑射、骁勇无双,更难得的是,还有这份仁厚之心。只有您才配得上储君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