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要对得起他们的这些信任。
“轰隆隆!”
东城门忽然大响!
一行人急忙回头望去,看到有袅袅黑烟腾空而起。
“有人造反攻城门!”卢族长两眼微微眯起,盯住黑烟腾起的方向。青筝很欣慰他离开都城,离开战场这么久,战场上的敏锐性依旧没有消失。
“小姐!”杨叔快马飞奔而来,“安定侯,冒将军都上早朝了。东城门李哥传信来说是二皇子的部下欧阳华率兵清君侧!”
\"欧阳华?\"卢族长冷哼一声,“这老奸滑居然还没死?苍天无眼。”
“有过节?”青筝一边飞快地翻阅杨叔在短时间内收集的兵力战况情报,一边问。
“战场上偷奸耍滑抢功劳。”卢族长呸了一声在地。
青筝合起情报,沉声问,言语中自有一股令人忍不住臣服的魔力:“有多少人可以上战场?”
卢族长抱拳一躬,朗声道:“卢家庄六十人已于半个时辰前分散入城,哨声为信号,半刻钟集合完毕。请公主殿下示下!”
青筝侧头又问杨叔:“冒亦行那可以调动多少人马?”
“八千!”
“八千对五万!好!冒亦行两千兵马封住宫门,宫内禁卫军能合作便好,不能合作就确保他不会跟着揭竿谋反。三千人马死守东城门,拖住叛军主力,剩下三千分守各个薄弱地方,有危情信号弹通报。卢家庄的人跟我打阵法游记,东城门寻机漏点人进来,或者城中存有里应外合者,就地斩杀!”
清脆的姑娘声音,如黄莺出谷,却又掷地有声,坚决果敢,雷厉风行。
青筝拔出阮霜的长剑,在地上画出了阵法图,简明扼要地向卢家庄的人快速讲解基本的阵法变化,尽量用最少的伤害将阵法的杀伤力发挥到最大。
所幸,先长公主十多年前的战场策略也多是阵法为主,卢家庄一干将士在十年里,老带新,新带新,武学阵法从未有过一日懈怠。青筝稍讲解,将士们就很快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卢族长手心发热,眼眶发酸,看着娇俏的姑娘持剑胸有城府,挥斥方遒,与当年那抹红缨银甲的长公主身影重合在一起。卢族长心中默念:长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很好!我们都很好!你期许的盛世也一定会到来!
街道上有风,吹得目光灼灼的青筝衣袂裙摆顺风而起,佩环叮当,像一面引领人走向胜利的旗帜,又宛若一只浴火重生的金凤凰。
在慌乱的街道上,一位老道士与纷乱奔跑的人流显得格格不入。老道士胡须拉拉渣渣,抬头望着云絮缭乱的天空,东边却有阵阵大风吹过来。
老道士掐指一算,望着前方,喃喃自语:“金凤之相已显,拨乱反正的局面已经到来......\"
与闵明升打得激烈的南既明耳听外面的厮杀声,轰隆声,难免会分神去担忧不会武功的青筝,且打且退,边打边搜寻青筝的身形。闵明升一眼就看穿南既明的心思,却不揭穿地配合他在街道上边打边寻觅。
闵明升实在等太多年了,他有权力欲念,先长公主厌恶宫廷,这一点造就了先长公主不可能接收闵明升的示爱。当终于找到长公主的消息,却听到长公主与一位江湖人成婚,生了个女婴便撒手人寰了,闵明升当即猛喷出一大口鲜血。
为什么你与她成亲还保护不了她?
为什么你要让她生孩子害死她?
积郁太久的闵明升怒不可遏,彻底执行了今上的想法,仿佛只要杀光叶庄的人,才能平息内心那份难以抑制的对长公主的哀痛。
“卿卿!小心!”
闵明升听到南既明大叫一声,侧头望去。那个长公主留下的女孩儿正不要命地以己为盾,抱住两个被木料压倒的小娃娃,后背暴露在一排箭矢口下,毫无遮掩。
离青筝距离更近的闵明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身体比大脑行动得更快,直接冲了上去,从后面抱住青筝,后心一凉又一凉。他看到青筝猛回头不可思议的表情。
呵,大概是欠她的,闵明升想。
青筝反手抱住闵明升,摸到一大片鲜血。她难得慌乱了,叫南既明抱着两个小娃娃快走,自己拖着闵明升到了遮挡物后。
闵明升在低语,说一个字就从嘴里涌出一股鲜血。
青筝好半天才听清。他说:“当年没能护住她,现在能护住你了。希望待会儿到了黄泉路上,她还愿意见我。”
青筝喉咙如猛灌了一大堆冰雪,半响说不出话来,只得摘下头上的凤穿芍药玉步摇,握在他手心里。
闵明升握着玉步摇,眼前回闪那个明艳张扬的女子,全都城的女子簪凤穿芍药玉步摇都没有她好看。女子回头朝他轻快地一笑:“太傅,治国之道,爱民而已,我相信皇弟一定可以做得到!”
如此美丽动人,心怀苍生的女子,他终究还是辜负了她呀。
青筝看着闵明升再无光亮的眼睛,抬掌替他合上。
握紧手心重新站起来,都城里还有许许多多的百姓在渴求着他们国军的庇佑,还他们一个安居乐业,四海平生。
这场战斗打得太壮烈了,轰隆隆的声音一直从宫外传入宫内。
金銮大殿上,本来参加早朝的大臣们,只担忧今日还能否归家。冒亦行将众人神色扫入眼底,禁卫军早已被自己牢牢控制住,只等最后一场大戏。
当闲散侯爷安定侯提着本该赐死的张城出现在大殿上时,今上浑身一震,手指点着张城,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最后,安定侯还是为了朝局稳定考虑,皇家权威考虑,只同少数几个跟随过先帝,先长公主的纯臣进入御书房,关起门来议事。
本来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越听张城的口供越心惊。
先长公主在军中的权利独大,在民间声望渐高,今上唯恐先长公主登基称女帝的谣言实现,已经在暗地里防备起自己的亲姐姐。
先长公主聪慧过人,如何不知晓今上的心思,厌倦了皇家内的尔虞我诈,遂设计假死离宫,追寻自己的幸福。然而,对今上的皇权巩固还是有所担忧,所以放出风声说先长公主还有块能调动神秘军队的玉符,交到可信的人手里保管。
倘若有人欲图谋不轨,手握玉符的人可立即派出神秘军队剿杀祸患。
可凡事都是双刃剑,有明必有暗。
玉符的事如同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剑,能一定程度上确保朝臣不敢随意生出不轨之心,却难免有人滋长祸心,欲占为己用。
追查了多年的今上终于查到了先长公主诈死的线索,顺藤摸瓜找到江南叶庄,才发现晚了一步,长公主早已过世。秉承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执念,想面对宗祠时心里稍舒坦些的今上,命闵明升启用皇家密卫队夜屠叶庄满门。
谁也没料到,当夜碰巧管家杨叔的弟弟带着女儿来探亲,杨叔带着青筝侥幸逃脱,杨叔弟弟和女儿被杀害,也因此尸体数量与情报对得上,从而没想到青筝能默默养精蓄锐了十年,成功复仇。
叛乱平定后,今上病重不起。二皇子终生幽禁,与废太子作伴。三皇子无意皇位,五皇子监国。两年后,今上退居太上皇,玉妃娘娘为太后,五皇子登基,同年即为徵元年。
珵儿在傅先生的教导下,于徵元年金秋丹桂飘香时节,高中状元,成为历朝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杨叔与柳姨喜结连理。
阮霜、赤笛、碧箫分管武学、密学、商学,直接听命于新皇,为新皇效力。
青筝自始至终都没有向外公布自己的身份,于万朝节那天,十里红妆嫁给安定侯府幺子南既明,一路花灯为伴,灯火璀璨。
这场盛大的婚礼多年后还在茶肆酒楼里被津津乐道。很多人都惊叹,一般女子出嫁,都是女方娘家送嫁,可这位商户出身的天音阁阁主不了得,出嫁时拦新郎官进门的都是朝堂上说得上名号的武将,可怕新郎官南既明给折腾坏了。新娘子出门时,更是跌人眼球,一品镖骑大将军冒亦行背新娘子上的花轿。
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们对这些感到很新鲜,一排排列队整齐的将士跟在花轿嫁妆后,一路护送到安定侯府,也撒了一路的喜钱。
等到了喜堂,坐在高位上的居然是新皇。新皇亲自来为新人证婚,羡煞了不知多少高门贵女。
送入洞房后,新皇跟随,以娘家人的身份各方各面详详细细地警告了新郎官一遍,几近没把新郎官念晕,差点耽误了洞房花烛。
年后,新皇微服立于城门山岗上,送别青筝夫妻。
“筝姐姐,虽然你一直不愿意公开你的身份,但你永远是我的皇姐。”
说要浪迹天涯,最高兴的莫过于南既明了。自从好不容易娶回了媳妇,天天受到父母的嫌弃,新皇的警告,武将的虎视眈眈,现在只恨不得快马加鞭直奔第一个点,幽篁谷。
南既明揽起青筝拔地而起,忽而想到第一次揽到细腰的画面,不禁嘿嘿笑出声来,惹得青筝白了他一眼。南既明牵着青筝在一处竹子搭成的竹台上等日出。
看着天际的青黛色,青筝突然想起柳姨说过的话。
“小姐,沁雪莲是鬼手宴玉子制作的。我听长公主说过,宴玉子一双手做出来的东西细密精致,机关繁杂,巧夺天工。我猜想这朵沁雪莲应该也有什么隐秘的机关吧,万一开启错了,整朵花都会毁掉。”
青筝从荷包内掏出沁雪莲,指腹在莲花的茎上细细摸索了一番,感觉上面有细微的纹路,不仔细还真的会错过。
青筝凝神想了片刻,抽出南既明的剑割破指尖。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从莲花骨朵儿顶端滴落。血滴顺着花骨朵儿滑到茎上,居然顺着茎上细微的纹路勾勒出一道一道血线。
青筝朝正要开口的南既明嘘了一声,小心地用细竹制去推纹路勾勒出的区域,居然能滑动!青筝似找到了门道,飞快地推动起滑块。在南既明眼花缭乱之际,听见“哒”的一声。
莲花骨朵儿尖端开始出现一条裂缝,随即缓缓向两边打开。
最里面的那层荷花瓣上居然还刻着字。
青筝眯眼瞧了半天,轻轻地笑出来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江湖上传闻藏着绝世武功秘籍的武林至宝,朝堂上传闻能号令所向披靡军队的神军兵符,都在此刻显得如此好笑。
这只是一个隐藏着一名风华绝代的女子对另一名风姿卓越的男子,表露爱意的定情信物而已。
人的贪念,能延申出无限的恶意和斗争,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成了一个世间最大的笑话。
南既明轻轻搂住青筝的肩,迎着习习山风,听着竹海涛涛。远处天际,绯红色朝霞浓妆淡抹地妆点新的一天。
南既明问:“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青筝答:“和你一起,哪里都好。”
迎着晨光,南既明眼里闪烁着光芒,垂首温柔地落下一吻在青筝的发间:“但使与卿在,必定长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