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屈不扬已转身回到西夏阵营之中,不等她回过神来,符宴旸奔上前来一把握住她的肩,直笑道:“你这一记闷棍敲得好,咱们今天赢定了,中午给你加个大鸡腿!”
方烛伊冷嘲道:“后边还有四场,你怎么知道赢定了?”
原因自然不好明说,符宴旸赔了个笑,拉着周沁回座位去,悄悄扭头问长陵道:“亭姐,下一轮你就上么?”
长陵略略苦恼瞥了周沁一眼,道:“本来只想让小沁占他们一个高手名额,没想到真的赢了……我们若是再赢一局,慕容飞必会提前上场,怎么办?”
“怎么办”三个字是问叶麒的,他笑了笑道:“想输还不容易?”
符宴旸和周沁都听懵了,“输?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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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首轮失手,下一轮本当更为慎重,不想第二场居然也派上了一名面生的年轻人,姓谭名九,个子不高不矮,长得不帅也不丑,是个看多少眼都会转头就忘的路人型。
东夏这儿本就打算输这一局,叶麒索性选了个资质居中的武生上场去,怎知锣鼓刚刚敲响,那东夏武生就被直接撩到湖里去了——大部分人甚至都没看清楚谭九是怎么出的手。
众人统统傻了眼,这东夏的武生一看也是武学根基扎实之辈,谭九究竟使了什么功夫居然能一招就把人给拍飞了?
舒老头儿有些瞠目道:“此人的武功分明胜于屈不扬,但我们此前却从未听闻……”
“还好小沁赢了,”叶麒啧啧两声:“谁能想得到他们也养黑马?”
长陵看西夏派卧虎藏龙,心中反倒一松——有实力的队伍才有利用的价值,她偏头道:“下一轮需要我上么?”
“不急,就算你上去了,慕容飞只会先在下边观察你的深浅。”叶麒身子往前一倾,拍了拍王珣的肩道:“王公子,劳驾你上去一趟了,记住,一定要固守你的优良传统,最好速战速决哦。”
王珣眉头一蹙,没听懂,也懒得多问,他信手拾起长枪,足下一点,飘上了比武台。
“优良传统?”符宴旸奇怪道:“大师兄身上有什么传统啊?”
一道倩影踏水而飞,翩翩落在比武台上,叶麒挑眉一笑道:“不解风情的传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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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场的是慕容笙。
她持着一柄通体碧翠的宝剑,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剑鞘,望着王珣风情万种笑道:“久闻王大公子乃是清城院首徒,不仅武功高强更是俊朗不凡,今日得缘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王珣端着那一张清心寡欲的面孔,礼貌性的点了一下头,待锣一响,二话不说就横枪一扫,并没有因为对方姑娘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就避开面门。
慕容笙脸微微变了颜色,剑鞘一出,从容不迫的拦了下来,她手中带着的铃铛叮铃作响,十分悦耳,身法轻盈,宛如一只踏着云的妖魅在王珣周身徘徊,远远瞧去不像比武,倒更似一对郎情妾意相互喂招。
符宴旸全神贯注盯着比武台,“怪不得小侯爷说什么不解风情,原来你早料到他们会派慕容笙上去了……”
周沁嘀咕了一句,“其实若论不解风情,二师兄也是个中翘楚啊。”
墨川耳尖的转过头来,但看周沁将头一别,指着前方道:“这慕容小姐舞得倒是美,就是不知实力如何?”
长陵多瞄了几眼,只觉得这慕容笙剑招虽然精妙,但使在她的手上终究是差了那么几分狠劲,想必是这大小姐身骄肉贵,平日里练武终究少了点磋磨,她直言道:“资质不错,就是欠揍。”
叶麒笑了笑,“我听闻慕容小姐近来练成了庄主夫人的音魅之功,此功法意在以音律搅扰对手的心神,尤其是对青年男子最为奏效……我猜她手中的铃铛链子必然内有玄机,不过这件事鲜有人知……”
长陵问:“鲜有人知你怎么知?”
叶麒眼珠子骨碌一转,立即将大伙儿的注意力挪回战台上,“快瞧!”
比武台上的的王珣仿佛丝毫不受其扰,枪身雷厉风行地过腰一转,枪尖汹涌袭出,根本不给慕容笙喘息的余地——
“哐当”一声,长剑应声落地,王珣以枪直指慕容笙喉口,胜负已是一目了然。
慕容笙睁着水灵灵的大眼,嘴唇几乎不动道:“不可能,你怎么会一点儿也不受影响?”
听到裁决之人举了胜旗,王珣这才收枪,一句多余的废话也不给,就这么跃下比武台。
“这就是我没让墨公子走这一局的理由了,”叶麒眯着眼望向淡然而来的王珣,“墨川公子只是公正,并非无情无爱之人,但王公子……”
心中早有挚爱,挚爱故去后早已断情绝爱,区区一个音魅之功,如何能动摇一个心中有恨的决绝之人呢?
墨川听懂了小侯爷的弦外之音:“打到这一步,想必那慕容飞必须上场了,我看小侯爷应该还没有让长亭姑娘上去的意思吧?”
叶麒颔首一笑,“墨公子深知我意啊。”
眼见慕容飞已站起身来,墨川也举起剑,回头道:“我没有赢慕容飞的把握,看侯爷如此平衡战局,应当也是不愿我赢的,我就权且上去探一探路了……不知长亭可有什么要求?”
“没有要求,不论慕容飞这一局怎么打,用的是什么招数,下一局他一定不会故技重施,与其被他误导,二师兄心不如无旁骛的玩一玩,”长陵道:“最重要的是保存实力,避免受伤,不想玩了直接跳下台都可以。”
墨川心领神会的将剑往肩上一扛,十分配合道:“明白了。”
比武台上的锣鼓再度敲响,长陵坐久了有些腿僵,想到最后一局将要轮到自己,便扭了扭脖子让自己稍作活络,一个错眼间,仿佛在人群中看到一副熟悉的侧脸。
长陵心头一跳,看到那人的背影已钻入后方,眼见就要隐匿在人堆之中。
叶麒见长陵忽然站起身来,来不及开口相问,便看她脚下一滑,离席而去,不知要去追什么人。
第一二一章 :迷离
长陵隐约间好似看到了兄长。
越长盛的鼻梁很挺, 微有驼峰, 配上深深的眼窝, 在人群中素来极具辨识度,她只看了那么一个晃眼,便不假思索的跟了上去, 那人步伐原本不快, 感觉到有人跟上,足下一提, 往比武会场的相反方向匆匆而去。
长陵正要追上, 徒然间手被人用力握住,却是叶麒及时拦下了她,“你看到谁了?”
“好像是我哥……”长陵有些慌了, 伸手一指,“就是那人, 但我不确定……”
“谨防调虎离山,”叶麒眼睛盯着就要远去灰衣人,“人我去追, 你回去,马上就要轮到你了。”
话毕, 叶麒提步拔起, 转瞬就消失在眼前。
长陵虽放不下心, 但她知道越是事态急峻,叶麒的判断往往精准,听到岸边传来各色喝彩, 她忍住跟着一起去追的念头,一咬牙转身回到席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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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轻功不俗,比叶麒似乎稍稍逊色,几下功夫,小侯爷将一大截距离拉到了一小截,想到有可能是越长盛,他当即开口道:“阁下请留步!”
分明听到了,那人却根本没有留步的意思,反而加快步伐,头也不回地往巷口奔去,叶麒心中起了疑心,但他既答应了要把人追上,当下也不迟疑,跟着拐了进去。
这庄子乃是逍遥派弟子起居饮食之所,后巷七拐八弯的能通往各个方向,这个时间不需要干活的人都去看热闹了,叶麒听声辨位,总算没把人跟丢——在最后一条死胡同里把人截了下来。
“阁下现在要是一跃而上,兴许就要吃上这一条鞭子了。”叶麒自腰际抽出无量鞭,“既然也是来参加大会的英雄,何必藏头露尾,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我不认识你,”那人从秀兜里掏出一块布帕罩上自己的面容,随即转过身来,“不知你为何穷追不舍,奉劝你不必多管闲事。”
叶麒听此人声音低沉沙哑,显然是有意隐藏原本的嗓音,遮住了口鼻只露出的眉眼,竟然当真与越长盛有点神似,然时隔十余年,就算是长陵在此恐怕都不敢妄下定论。
“阁下与在下一位故人有些相似,”叶麒谦谦有礼道:“说不定多年前曾经见过,只是一时没有认出来。”
“哼。”
那人冷哼一声,突然之间反手一推,居然直接将旁侧的石墙“哗啦”推倒,露出一大圈窟窿来——石墙的另一面刚好是灶厨之所,墙一倒,里头“吭哧吭哧”锅铲相交之声就飘了出来,那人不由分说钻入房中,叶麒则紧随其后,刚跨入就看到了摆满柴火的柴房。
柴房内无人,走出去就是厨厅,三五十个灶台排成好几排,厨子们正风风火火的剁肉炒菜,加之来来往往打下手的小厮,根本没人留神是否有外人闯入。
叶麒的目光在不同人身上周转,这里的伙夫几乎都着灰色衣衫,乍一眼看去都一个样——他见厨厅的大门是闭着的,直觉那人仍在厅内,但见周围厨子不时颠锅下的火光高起,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莫名地,他想起那日花灯会后长陵说过的一句话:他能在一瞬之间就将大半条街的烛火都给熄灭了,说明他的武功是能控制火的。
火?
叶麒意识到了什么,顿住步伐,下一刻,身旁几个厨子同时发出一声惊悚的吼叫,回过头时,但见几股热滚滚的烈火分别从四面八方直往自己身上扑来!
那真是连躲避的功夫都没有,几乎是同一刹那,厨厅内几缸水腾空飞旋而出,势如潜龙出海,一把吞灭了周身的第一道烈焰,叶麒与那人同展双臂,厨房的上空之上水火交错,炸出一道道火树银花。
一时间,厨房乱成了一锅粥,尖叫四起,厨子们避之不及,争先恐后往门外逃去,叶麒眼见那人也要趁乱跳出窗外,正待去追,又一道火光扑哧而来,他抬掌欲抵,发现水缸的水都用光了,只好借墙一个倒跃,人如离弦之箭往后闪开。
一面墙的窗都燃了起来,叶麒只好走门,等奔出去时,早已不见了那人踪影。
叶麒静静望着周遭的一片骚乱,后知后觉意识到方才怵目惊心的一霎那,他当即原路返回,在柴房的那堵墙前蹲下身,看碎在地面上的石砖,心头已有了计较。
如果是用内力震碎,砖块之间的裂缝当不会如此齐整,那人应是事先就在这儿动过手脚,为的就是引人进厨房。
若非是他刚好懂得万花宝鉴,又恰好厅内备了几缸水,怕早已被活活烧死了。
想到这陷阱很可能是为长陵所设,叶麒心有余悸地握紧拳,忽地喉口一甜,呕出一口鲜血来。
一股凉意沿着背脊蹿了上来,他低头看着自己麻痹的手脚,这一刻竟是连站的力气都没有。
方才为抵御火攻,乍然之间消耗了不少内力,不曾想这身子居然连这一下都难以承受。
是大限将至了么?
叶麒服了一颗护心丸下去,等了片刻气匀平了,才扶着墙站起身,恰好这时有人从厨厅步入柴房,正是当日领他们进谷的逍遥派鹿牙子,看他衣襟染了鲜血,惊道:“贺侯爷,您怎么受伤了?”
“不碍事。”叶麒抬袖将唇边血渍拭去,“我刚才追踪一个形迹可疑之人至此,见他撞破此墙,又与他搏斗一番,不留神急火攻心,已经没事了……对了,鹿兄何以在此?”
“我听说内厨混入了不速之客,被搅得一团糟,这便赶来瞧瞧是什么情形……”鹿牙子问:“侯爷可有看到那人是谁?”
叶麒摇了摇头,“此人武功高强,用意不善,鹿兄还当好好查查,加强一些谷内的巡防。”
“好,我这就调派一些人过来。”鹿牙子忙点了点头,又道:“对了,我过来的时候,看到慕容公子已经赢了贵院墨公子,你们东夏的首席上了台……”
话没说完,叶麒将沾了血的外袍脱下,二话不说拔腿走人,留下鹿牙子一人看着被丢在地上的血衣,一脸懵然的挠了挠头。
*****
以前曾听闻,慕容家的剑万中无一,当世名剑之外除武当太极剑外,无有与之匹敌。
这是长陵第一次见识到慕容山庄的“名不虚传”,墨川的剑术根基算是精纯了,但在和慕容飞的对决中,从头到尾都没有失误过,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占过上风。
长陵的剑走的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霸道路子,骨子里对于这种“天衣无缝”派总有一种不以为然的态度——有功夫耍那么多花枪倒不如一锤锤死你来的更直接。
但她在台下观望了那么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一个颇为棘手的难题——在不能施展释摩功法的前提下,要把控主场的难度很高,若意欲打平,对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见叶麒迟迟不归,已生了担忧之意,但见墨川败下阵后,慕容飞依旧站在台上,目光从容的望了过来,露出了“恭候多时”的笑意。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回头望了一眼茫茫人海,将自己的布裹的剑丢给周沁,信手拾起符宴旸的剑道:“借我一用。”
话毕,只见她人影一闪,轻飘飘地掠至比武台中央。
众人皆吃了一惊,她这一下直接从席位落到台上,中间不曾借过力,一步到位,轻功可谓是出神入化了,慕容飞看着她手中的剑眸光一闪,“姑娘手持的可是秋寒剑?”
这柄正是当日符宴归赠予符宴旸的东夏第一宝剑,而慕容飞手里的则是与齐名的碧水剑,若说经历了前四场比试后,他对长陵从不屑到生了一点儿兴趣来,在看到秋寒剑的这一刻已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一较高下了。
长陵七分神都在“叶麒怎么还不回来”上边,听到慕容飞发问下意识张口,却没顾得上回答,这时锣声一亮,她刷地拔剑而出,长剑不由分说的挺上前去。
慕容飞:“……”
前一刻还摆出一副要说话的模样,下一刻动手,够奸诈的啊!
但见银光熠熠,剑影斜飞,碧水剑如雨打浮萍,急如闪电,秋水剑却忽左忽右,气断势连,犹如书写一副草书笔意不尽,时而汹涌刚猛,时而悠扬绵长,慕容飞从未见过这种剑招,一时间看痴了眼,只顾着守而忘了攻。
这一番剑招实在精彩之至,场中诸人纷纷呆住了。
武林盟十佬被先后红色台的场面吸引过来,昆仑的衡玉道长看了片刻,忽道:“这……这不是‘铁画银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