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公子这一声,立马引来了周围无数探究的目光。
周围仿佛一下子陷入了死寂。蒋峻的脚钉在原地保持着身子一动不动,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剩下一双眼睛乌溜溜地朝四周转:这要是被人当街认出来,这辈子怕是都要洗不清了。
好在京城中认识凤公子真面目的人并不多,大家也只是听过他的名头,顶多也就是看过他唱的戏,如今台上台下判若两人,能认出他的便更少了。
路人看看凤公子,再看看眼前那位贼头贼脑的黑面少爷,见都不认识,也便兴致缺缺地自动散了。
蒋峻缓缓松下一口气,脸色瞬时一变,忙上前拽住凤公子的胳膊将他拉进一条隐蔽的小巷里。
两人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蒋峻才喘着气停下来,一蹦三尺远似在避瘟神,劈头盖脸压着嗓子朝凤公子吼:“叫什么叫!还嫌爷被你害得不够惨吗?”
凤公子面上却是一片淡然,他理了理被蒋峻拽乱了的袖子,拱手行了一礼,道:“抱歉,小侯爷。先前是事出有因,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小侯爷见谅。”
面对他这样良好的认罪态度,蒋峻倒不知该如何发作了,怔了怔,又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不对,我都弄成这样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凤公子直起身,淡淡扫了一眼喘着粗气跟上了的福安,道:“像小侯爷这般气质超凡的公子,京城又有几人呢,在下自然是认得出的。”
“扯淡!你蒙谁呢?”蒋峻再傻,好赖话还是分得清的,他回头看向福安,立时就明白了原委。
福安见他家少爷看他的眼神似乎不太对,忙缩了缩脖子,一脸无辜地呲了呲牙。
凤公子并不与口出粗语的蒋峻计较,温文一笑道:“小侯爷性情直爽,又有仁义之心,夏璎交给小侯爷照顾,在下也能安心离开了。”
“你这是话什么意思?”蒋峻拿眼觑着凤公子。
凤公子却不急于回答,而是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蒋峻,“这次离京,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临走之前,还要劳烦小侯爷将这封信带给夏璎。”
蒋峻狐疑地盯着那信,半天才伸手接了过来。他原本还想再问,凤公子却无意再多说,而是朝他深深拜了一礼,随后一转身,很快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蒋峻看着手中的信,左翻翻又瞧瞧,又将信举过头顶,对着太阳上下看了个仔细,却什么名堂也没看出来。
“少爷,您要是想看,正大光明地拆开看不就是了。看完咱再给它封好,也没人会知道。”福安见他家少爷眯着眼在那儿跟一封信较劲,出主意道。
蒋峻眼珠一转,一个巴掌拍在福安的后脑勺上,“你家少爷我是那种没道德的人吗?”
福安揉了揉脑袋,赶紧弯下腰连声认错,“是是是,小的嘴欠。少爷怎么会干那种偷看别人信的龌龊事呢。”
正准备拆信的手一顿,蒋峻面色尴尬地清了清喉咙,乖乖将信揣进了怀里,随即又给了福安一巴掌,“知道还多嘴!”
***
蒋峻在东苑的月亮门处踱了半天的步,却一直不肯进去。
福安看得着急,催促道:“少爷,不就是给少夫人送封信吗?您在怕什么呢?少夫人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您不成?”
蒋峻一抬手,福安这次已早有先见之明地躲开了老远。
蒋峻打了个空,气呼呼地将信掏出来甩给福安,“去,你去给她送。”
福安撇了撇嘴,心里默默感叹了一番一物降一物。
他刚要伸手去接信,蒋峻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信收了回去,“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做了错事的又不是我,我心虚个什么劲儿!”
蹑手蹑脚的进了门,蒋峻见夏璎身边的丫鬟粉儿正在院里浇花,遂朝她招了招手,压低声道:“少夫人呢?”
粉儿怯怯地看着他,却不敢靠近,只低着头道:“少夫人在书房看书呢。”
蒋峻也懒得计较她这种躲怪物般的态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忙你的去吧。”
他放轻脚步来到书房外,伸长了脖子从窗户往里面瞧,见夏璎正捧着一本书看得专注,故意咳了一声,这才挺直腰板迈着步子走进去。
“喏,你那个老相识给你的信。”蒋峻站在书案前,身子侧对着夏璎,目光落在窗外不看她,一只手背在腰后,一只手将信递给夏璎,脸上仿佛写着大大的“需要哄”三个字。
夏璎抬眼看他,知道他还在生气,也不多说什么,伸手将信接了过来。
信封上的字迹很熟悉,夏璎盯着看了一会儿。
蒋峻心里对信的内容好奇得抓耳挠腮,面上却强装得漠不关心。他板着一张脸面对着窗外,却忍不住一个劲儿地拿余光往封上瞟。
夏璎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勾了勾唇角,将信递过去,“世子要看吗?”
“我才懒得看。”蒋峻嘴硬地别过头,身子却仍是站在原地不动弹,一点要回避的意思都没有。
夏璎一笑,不再理他,将信打开来看。
“他跟你说什么了?”蒋峻见夏璎看得认真,想起上次两人见面时那久别重逢的高兴劲儿,心里不免有些不悦,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夏璎将信重新装入信封,“凤公子只是托付我照应他的一位表叔。”
简单将信的内容告诉蒋峻,夏璎抬头看向蒋峻,“这件事,怕是还得要麻烦世子帮忙。凤公子只是给了我他表叔的名字,说他住在城郊的一个村子里,具体的地址却不清楚。找人这种事,还是世子比较擅长。”
听到夸奖,蒋峻心里顿时开了一朵小花儿,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却又强行拉平。
冷哼了一声,他将头别向一旁,“不帮!上次的事我可还没原谅你呢!”
第29章 假妻
蒋峻嘴上说着不帮,心里却期盼着夏璎能跟他说几句好话来讨好,他也好顺坡下驴,不再跟她计较先前的事,谁知夏璎听到他拒绝,脸上却是无波无澜,一点也没有要继续求他的意思。
只见夏璎单手撑在腮边,目光虚虚地落在面前的信上,竟似是完全忽略了面前站着的人。她兀自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大哥在户部当差,想来找人对他来说会更容易一些。待他回府,我倒不如去求大哥帮忙好了。”
“等等,”一听夏璎要去找大哥,蒋峻急了,“这点小事干嘛去麻烦大哥,让外人知道了,还真以为我是个没用的废物,连个人都给你找不到。”
他朝夏璎一伸手,绷着脸硬声道:“把地址和名字给我,我去给你找。大哥那么忙,哪有空帮你找人!”
夏璎激将法成功,抬眸看他,见他冷眉冷眼的竟耍起了小孩子脾气,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爱。
她柔柔一笑,提笔将地址和名字写在一张纸上,递给他,“这个人两年前离开京城,从此便不知踪迹。凤公子也是经过多番打听,才有了一些眉目。早些年他与我父亲有些过节,世子若是真找到了他,且先不要惊动他,免得他听到我的名字再次消失,反而误了凤公子的一片好心。接下来的事,我自会亲自去做。”
蒋峻将写着地址的纸张接过去,粗粗看了一眼,坚定道:“你放心,三天之内,我一定把人给你找到。”
说完,他转身疾步往外走,待走到门口,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遂快速折返回来,勾着脑袋看夏璎,“你不会是又像上次一样,给我挖了个坑吧?”
夏璎忍不住轻笑出声,双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弯起眉眼逗他,“是啊。我可是精心准备了个大坑呢,世子敢跳吗?”
她笑起来真好看,像那突然绽放的芍药,花瓣上还带着风的俏皮。蒋峻被她笑得面色一红,立刻抬头挺胸,“爷有什么不敢的!”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夏璎眸中的笑意渐收。她微微皱起眉,陷入了沉思,水葱般的手指在那信封上无意识地来回摩挲着。
接下来该怎么走,还是要考虑清楚才是。
***
双庆班离开了京城,凤公子也跟着走了,可是关于蒋峻的传闻却没有因为他们的离开而消散。
大家虽不敢明着说,可明朝暗讽的话却没少。
蒋老夫人自那日受了打击后便卧床不起,这日刚有了些起色,便命人将夏璎唤到了跟前。
“夏璎,你老实告诉我,你跟峻儿成亲这么久,究竟有没有……”说道羞耻处,蒋老夫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顿了一会儿,才忍者不适问出口,“有没有……,圆房?”
卧床这几日,蒋老夫人一心只想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儿子究竟是先天就有了这毛病,还是后来才养成的。
他不想纳妾,是他怕委屈了夏璎,还是他对女人根本不感兴趣!
一想到后者的可能性,蒋老夫人就后背一阵发凉。与其那样,倒不如让他跟夏璎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哪怕是一直没有孩子,她也愿意接受。
夏璎跪在地上,脸上变得涨红,任由蒋老夫人怎么问,她都始终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你倒是说话呀!峻儿究竟有没有碰过你?”蒋老夫人着急道。
默了一会儿,夏璎才终于摇了摇头,低声回道:“没有。”
虽然对这样的答案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夏璎亲口说出,蒋老夫人还是有些受不住。她身子一晃,抚着额头跌坐在了椅子上。
良久,她才低声斥道:“峻儿这种情况,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这个做儿媳的,就是这样欺瞒公婆的吗?”
“娘,”夏璎眼圈红了红,声音里带着委屈,“这种事情,您让儿媳如何开口?即使儿媳真的说了,娘又怎么可能信我?”
蒋老夫人一噎,肩膀松了松,身上的气势也跟着颓了下去。
是啊,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又怎么可能相信这是真的。
蒋老夫人眼神变得浑浊,抚着额头无奈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峻儿有这种毛病的?”
“儿媳也是最近才发现的。”夏璎抽噎了一下,“那晚夫君带那凤公子回东苑,两人把酒言欢了很长时间,动作甚是亲近暧昧,儿媳想到外面关于那凤公子的一些传言,才觉得事有蹊跷。没想到,当夜就发生了那件事。”有泪顺着眼眶缓缓淌下,夏璎将谎话编造的得心应手。
刚从外面赶回来的蒋峻莫名其妙地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揉揉鼻尖,他打帘进了偏厅,一进去,蒋峻便看到了跪在地上哭红了眼眶的夏璎,“娘,您这才刚好怎么又生气了?”
他走过去将夏璎扶起来,护在身后,呲牙朝蒋老夫人笑道:“娘要是想撒气,尽管打儿子一顿好了。只要您不心疼,往死里打都行。”
蒋老夫人揉了揉眉心,无力地抬起头看他。
她在这愁云惨淡,儿子却是一副没心没肺满不在乎的样子,蒋老夫人心中不免更是郁闷,“才消停了几天,你这风尘仆仆的,又是去哪儿鬼混了?是不是要气死娘,你才甘心?”
蒋峻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娘,我怎么敢气您呢。我这不是在府里闷得慌,所以才出去走走嘛。”
“我问你,你把那个凤公子藏哪儿去了?”想到儿子的将来,蒋老夫人已感到有些绝望。
蒋峻挺直腰板,叉腰扬声道:“我已经把他赶出京城了。娘,您就放心吧,以后他再也不会碍您的眼了。”
蒋老夫人原本还担心儿子会将凤公子藏起来偷偷私会,听到他说那戏子已离开京城,她才算是稍稍放下心。
说不定儿子还有的救。
她用手撑着桌子起身,淡淡看了一眼蒋峻,想再多问,却终究没勇气问出口。
她怕听到儿子亲口承认,那对她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娘老了,再想管也管不了你几年了,纳妾的事既然你不愿意,娘也不再逼你。只是……”她的目光在夏璎身上扫过,语气无奈,“你也该收收心,跟夏璎好好过日子才是。否则,将来侯府交到你手里,你爹和娘,又怎么放心的下。”
蒋老夫人虽然强势,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她虽对夏璎有怨,但同样身为女人,想到儿子的情况,对夏璎多少也生出点愧疚来。
她也只能指望这个儿媳能够拴住峻儿的心,将他纠正过来才好。若真如此,纳不纳妾的,都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