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璇话音刚落,杨桓竟然真的从门外走进来了。
他也穿着喜服,只是看到清璇的那一瞬间,面色冰冷嫌恶:“她怎么也穿着喜服?”
“桓哥哥~”清璇看见苏玉琳娇媚的说道:“桓哥哥,你看看,她还想嫁给你呢。”
“她算个什么东西,哪里有公主你好。”杨桓温柔的抚着苏玉琳的脸颊,说道:“明日便是我们大婚了,公主怎能因为不相干的人生气?”
清璇急了,扯着杨桓衣袖,说道:“桓哥哥,你……”
“你算什么东西,‘桓哥哥’这名字是你能叫的么?”
清璇震惊,泪水湿润了脸颊,却惊恐的看到杨桓抽出了一把袖刀,看着自己,阴测测的笑道:“你挡了公主的路,你就该死,可懂?”
清璇被迫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哭,哀求道:“桓哥哥,你明明说明日便娶我的……你别杀我,我不和公主争了,你别杀我……”
可梦中的杨桓却毫不留情,拿着刀的手高高举起,猛地便落下……
“啊!”
清璇在噩梦中惊醒,一睁眼便看见杨桓神色怪异的看着自己,吓的慌忙往后退,连声说道:“别过来,别过来!”
“你做噩梦了?”
清璇不答,退到了角落,双臂抱着屈膝,把自己缩成一团,一副很没有安全感的模样。
这模样看的杨桓心里刺痛,从前的清璇轻快明丽,面对自己,何曾有过这般模样?
而方才清璇无意中吐露的梦话,却让杨桓触碰到了清璇的恐惧。
其实那梦话听得也不甚分明,只是隐隐约约的听到什么:“别杀我……不和公主争……桓哥哥……”
原来如此。
是因为清璇以为自己想娶长公主,对她下了杀手,所以才对自己避之不及么?难怪那天晚上,她怒斥自己“表里不一”,原来竟是被伤透了心。
心里难过之余,竟还升起了一股柔软。
他的清璇,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傻。
苏玉琳那贱人随便说几句,她怎么就当了真?还是和从前一样容易轻信于人啊。自己自幼便倾心清璇,怎会因他人而改变?
当初就不该顾忌什么皇室的面子,对外宣称那贱人是暴毙。若是早知道清璇还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五马分尸苏玉琳的消息放出去,清璇听到了,定然会欢喜,会去找他。
算了,总归清璇对自己有了忌惮和隔阂,也不能硬来。
“你为何一定要带我去京城?”
清璇稍稍清醒,可看着杨桓的眼神却依旧警惕,言语之间也全是试探。
杨桓原来的打算,就是和清璇摊牌,告诉她自己认出她来了,让她别打别的主意。然后回京之后便火速订婚,等到清璇十四五岁就安排婚事。
可听到清璇的梦话之后,他便突然改了主意。
他不想摊牌了。
他终于知道,在一场变故之后,清璇的心与自己早已隔了千沟万壑,这隔阂不是一天两天能弥补的。
而自己若是挑明,清璇在自己身边,只会更加忌惮和不自在,他更加无法正面解释当年的事。那他的追妻之路,注定遥遥无期。
还不如就按照彼此现在的身份处下去,旁敲侧击的说说当年的原委。
总有一天,清璇的心,会被他捂热的。
清璇,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愿意慢慢的等,等到你愿意相信我,我们重归于好,从此任何人也无法拆散我们。
于是,他慢慢的说:
“我的属下害死了你的父亲,我心里愧疚,便想着好好照顾你,除此之外,绝无它意。”
第13章 歌姬
回程水路迢迢,杨桓怕劳累了清璇,便命船公放慢了行程,两人各处一室,这几天来,相处的倒也算和平。
清璇还是不愿见杨桓,平时便总是待在自己的房里,杨桓倒是有心见见清璇,可每次走到门口,便又觉得自己既想和清璇从头再来,便不该这么步步紧逼她。思前想后,便又悄悄的退了回去。
转眼一晃,三五天便这么过去,行船在维扬这个小镇便上缓缓停了下来。
维扬是个有着很长历史的小镇,此地人杰地灵,才人辈出,大商翰林院里的青年才俊,多半便来自维扬。
可如今带着清璇的杨桓,并没什么心思造访这么个宝地。今日行船停下,不过是因为维扬地界的官员前来拜访。
杨桓是大商权势上的第一人,无论大小官员,总想在他面前露个脸,若是运气好,得了杨桓的提携,那可真是前途不可限量了。
杨桓身居高位多年,这样的事不知见了多少,本想着随便找个借口推脱过去,可却晃的发现,那众官员之中站了个熟悉的人,便瞬间改变了想法。
这人一身的青色,目带薄愁,眉心微蹙,目光疏离,仿佛这外界的纷纷扰扰同他不相干一般,他凝视江面的烟波浩渺,仿若遗世独立。
杨桓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
在船上的这些日子,总想着该怎么让阿璇笑一笑,如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现成的法子送上来了。
“天枢,待会见了丞相,你切记不可冲动!”
一身灰衣的老人拄着拐杖,正低声嘱咐他身边那个青衣的少年。
少年神色寡淡,眉目中有隐隐不耐,却在低头的瞬间看见了恩师伛偻的背,想着他已至暮年,却还费尽心思为自己谋前程,便于心不忍,叹道:“老师,学生记着了,待会见了丞相,必不使小性子。”
老人见少年眼中多有不服,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谆谆劝道:“为师知你还在怨恨当年之事,可你再不服气,总要为家族着想,你年轻气盛,确实需要有个人在官场带你一把……”
“可我不能凭自己的能力在官场站稳脚跟么?”少年激动的说道:“我本就不屑别人施舍我的官位,如今又怎能对着他人伏低做小?更何况杨桓……”
少年的话还未说完,便看见一个下人匆匆赶来,看那模样,似乎是杨桓的家奴:“沈公子,宴会开始了,丞相请您去前厅一聚。”
杨桓回京是私行,并未乘坐官船。可到底是不愿意委屈了清璇,便包了一条宽敞的游船,如今正好能用来招待一众官员。
自古官场上的应酬便少不了美人与香酒,官员们争着给杨桓敬酒,而宴席的中央,正是几个婀娜多姿的舞姬,如水一般的腰肢合着乐点舞动,尽态极妍。
一边坐着的,是个歌姬,她抱着琵琶,低眉顺眼,虽处于无限的喧嚣之中,却仿佛独处于自己一方小小的世界,思量着自己的心事,与这浮躁的环境格格不入。
珠帘后的清璇,便这么注意到了这个特别的姑娘。
珠帘之前,尽是官场上的政客,杨桓不愿清璇与这些牛鬼蛇神接触,却又想着让清璇见见那个青衣少年开心,便让清璇隔着珠帘而坐,若是目光平视,正巧能看见那个青衫的少年。
可清璇却早早被这歌姬吸引的目光。
她倚着小桌,说道:“这个姑娘,倒是与旁的姑娘不同。”
立侍于清璇身边的侍女便说道:“小姐有所不知,那个歌姬和舞姬都是维扬的官员新买来的,并未有什么不同。”
清璇却轻轻一笑:“那些舞姬们汲汲名利,都拼命的在官员面前卖弄,而那歌姬,却低眉垂首,不争不抢,可见并不是真心做歌姬。”
清璇顿了一会,便听那歌姬唱道: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一曲终了之时,歌姬的尾音哀转久绝,听得清璇心中微恸,不由叹道:“此曲可真是应景。”
那丫鬟被教的极好,不敢掺和主子们的事,便就笑笑,不做言语。
微风徐来,那舞姬轻轻将挡在面前的青丝别在而后,就在那么一瞬,清璇瞥见了那舞姬的模样,眉心一蹙,正欲再仔细盯着那舞姬看看,可领队的舞女却带着众人鱼龙贯出,再也寻不到那歌姬了。
见清璇面露憾色,那侍女问道:“小姐可是与那歌姬熟识?”
清璇以手支颐,蹙着眉说道:“并非熟识,只是见那姑娘面善罢了。”
侍女便笑说:“小姐若是和那歌姬投缘,便可叫奴婢唤她前来一见。”
清璇略略思索,便说:“罢了,我只是见她面善,多看一眼罢了,若是唤了她前来,她必遭同伴嫉妒,反而于她不利。”
宴会之上,推杯又换盏。清璇不知杨桓安的什么心,居然让自己看他们应酬。吃完了桌上最后一块甜点,清璇觉得甚是无聊,便带着侍女出去透透气。
江面上拂风微凉,这条江是大商的嘉临江,自古以来便有着“天堑”的称号,据说上古时期曾有神女以命为祭,葬身于嘉临江,如今看江面白雾渺远,不免心有戚戚。
“大胆,小姐在此处赏江景,岂是你能冒犯的?还不跪下!”
清璇微怔,回头。便看见侍女正斥责一个女子,那女子好生胆怯,忙不迭的跪下,颤着音说道:“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不敢冒犯小姐!”
清璇皱眉,一边的侍女见了,便说道:“小姐不知,方才这贱婢好生无礼,她见了小姐,不行礼也就罢了,还盯着小姐看了半晌!”
为奴为婢者,不可直视主子,这是规矩。
清璇见那姑娘小小的身子,在地上抖的可怜,心生不忍,便叹道:“不过是件小事罢了。”
那姑娘如遭大赦,连忙磕头:“多谢小姐大恩!”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只是你下回可要小心些。”
清璇转身离去,未曾留意到腰间一枚小小的挂坠落在了地上,可跪在地上的少女却眼光直直的盯着那枚玉坠,待到清璇走后,她慌忙将那玉坠拾起,托在了手心。
明眸中的泪滴,这才在没有旁人的角落,骤然坠下。
清璇本无心再去那宴席,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里好好睡一觉,却在路过宴席时,骤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丞相,老朽的学生沈天枢虽年轻,可却是个可塑之才……”
老人后面说了什么,清璇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整个脑海里不停回响的,都是“沈天枢”这三个字。
他怎么会在这里?
杨桓叫自己前来,是不是,就是因为他?
第14章 天枢
那青衫的少年长眉修睫,目若星灿。此刻他静静立于原地,便自有一番风度与气魄。
若是从杨桓这个角度看去,便能看出,这少年与沈清璇有七分的肖似。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家长房长子,沈天枢。沈清璇的嫡亲哥哥。
而那个老人,是沈天枢的授业恩师,李易。李易是翰林院的,自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如今上了年纪,便总想着给自己这唯一的学生谋个好前程。
沈天枢出身尚书府,本该仕途通畅,用不着恩师这么费心尽力。可三年前沈清璇出事,其父沈庆刚便大病不起,哀哀欲绝,辞去了尚书的官职,杨桓每每欲提携沈家后辈,均被沈庆刚拒绝。沈家的地位,才慢慢在京城降了下来。
可李易却另有想法。
李易出生市井,世故圆滑,一步步爬到翰林这个位置,没有世家大族这种惯有的矜持。他总觉得,沈家既已折了一个女儿,再如此自断前程,不划算的紧。倒不如利用杨桓这层愧疚之心,狠狠向上爬一截。
故而这次,他苦心孤诣,带沈天枢来见杨桓。
杨桓对着小舅子,脸色自然不会像对着旁人一般难看,当下便笑着说道:“李老说的极是,我与天枢自幼相识,最是了解他。前两日兵部侍郎致仕返乡,正好空了个位置出来,天枢可中意?”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客气了。
若是别人,杨桓要是心情好,便随便扔一个位置给人家。若是心情不好,恐怕别人连见也见不上他。
哪里还会像今日,和颜悦色的和你商量,问你中意不中意?
杨桓练过一些功夫,也是耳目灵敏之人,早就发现清璇在窗外暗搓搓的看着。当下还甚是得意,装似不经意的瞥向窗边一眼,薄唇微勾:怎样,我对你娘家不错吧?小没良心的,还怨恨我,我倒是要看看,这天底下,你到哪里去找一个比我更好的夫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