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非良人——丹青手
时间:2018-10-22 10:16:46

      那小乞丐没想到这么干净好看的大哥哥会和他说话,一时有些怯懦不敢开口。
      秦质微微一笑,伸手端起一盘馒头递给小乞丐,“选不出来便都给你了。”
      那小乞丐抖着手拿过馒头却不立即吃,而是塞进衣服里,一溜烟地跑了。
      白骨只觉秦质笑得很好看,白日下坐在对面的人温润而泽,言行举止都显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看着小乞丐跑远,消失在街上,淡色唇瓣微微一动开了口,“我以前也是这样,靠着别人的施舍过活,我那时候年纪很小又瘦弱,争强不过别的乞丐,也有像你这样子的人看我可怜施舍我一二,可我还是会饿,没一日吃得饱,每日都在想要怎么才能讨到足够的吃食,让自己活下去,苟延残喘地活着。
      后来我被人卖进了暗厂,那里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孩子,无所依靠,每日靠着暗厂过活……”她微微一顿,似回到那段可怕的时候。
      秦质闻言不语,只静静看着。
      白骨想起过去神情极为麻木,“暗厂的杀手就像炼蛊一样,他们只要最强的,等我们一起习了武,便将我们关在一个地方相互残杀,你不杀别人,别人也会为了活下去来杀你,所以杀手不会手足之情,因为手足全是用来做垫脚石的……
      在暗厂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只有弱肉强食。”
      “你现下已然离开了暗厂,不需要再管什么弱肉强食,你要做得是金盆洗手,离了那行。”秦质抬眼看来,“做杀手朝不虑夕,今日你□□,明日他人替人杀你,永远都逃不出这个圈子。
      即便真的做上了厂公又如何,再厉害也还是会被新的取代,每日惶惶度日又怎会好受,更何况还有数之不尽的仇家,趁着你现下好脱身离开那处才是好的。
      打打杀杀只是你从小到大的习惯,你习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一朝脱离自然会不适应,多尝试几种活法对你不会是坏事。”
      白骨眼睫微微一颤,神情越发迷茫无措,“可我什么都不会。”
      做厂公一直是她不懈努力的目标,现下突然告诉她换个目标,她自然摸不清楚方向。
      为了爬上权力的巅峰她吃了太多苦头,现下叫她爬下来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一时心头苦嗒嗒,垂着脑袋不想搭理人。
      秦质见这毛茸茸的脑袋很是想摸,文武双全的人哪会没出路?武得不行,可以来文的,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过几日我着人替你寻一处私塾,你去做个教书先生必然会很喜欢。”
      “!!!”白骨闻言心中一刺,猛地抬头看向他,面色极为古怪,一副无言以对的模样。
      秦质难得琢磨不出这表情背后的意思,便开始着手安排,他先前受伤就预料到此,特地告了数十日的假,正好用来陪白骨。
      白骨接下来的日子可谓极为难熬,秦质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笃定她很喜欢读书,每天都会给她带些名家策论,诗词歌赋,孤本珍藏来,连教书先生的册子都给她准备了好几套,还时不时问问她看到何处,有何感想。
      白骨极为有苦难言,越发生无可恋起来,为了守着唯一的体面,每日都过得比在暗厂还要警惕高。
      且秦质嘴巴又甜,每一日都是不同花样轮着来夸她又文采,一时就让她处在痛并快乐的矛盾之中。
      想听他每日夸上几句,又怕他夸完之后问她读了什么书,有什么心得感受……等诸如此类暴露她是颗鱼眼珠子的可怕问题。
      白骨无计可施,只得每每避过他,便在打铁铺子跟着里头大块头师傅学铸剑,时间一长还得了些许趣味,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白骨过了空虚期,秦质却开始心情不佳了,本来心肝小奶犬每日绕着他转,现下见到时间却越来越少。
      他才堪堪告假完,每每回来就见不到影子,等到白骨晚间回来就又说自己累,他连交流几句拉进关系的机会都没有,再加之今日见到的场面,让他面上越发没了表情。
      褚行看着可是胆战心惊得很,心道那厮太是不将公子放在眼里,跟个光着膀子的莽汉混在一起已然太过分,今个儿公子特地去接他,竟还见了铺子外头围了不少女儿家,时不时上去递个手帕给他擦擦脸,他竟然也来者不拒!
      今日打铁铺子关得早,白骨早早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篮子水果,一脚踏进屋便觉气氛有些不对,抬眼便见秦质神色淡淡看着自己,她突然心下一沉,面色也不好看起来,难道他发现了自己不识字!!!
 
第74章
 
      秦质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屋里的气氛很是凝塞, 静得连针的声音都听得见。
      白骨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束手束脚, 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提着篮子走到他身旁, 睁着眼儿看着他,心中有些忐忑。
      往日都是秦质先开口和她说话,平常便是不说也会贴心地给她按按胳膊揉揉腿,随便捏捏脚趾头,每每温柔地不像话, 现下这般不理人的样子确实有些唬人的。
      白骨见他不说话, 只得提着篮子坐在他旁边, 却见他伸手过来拨了拨篮子里的苹果, 眉眼带笑, “哪来的?”
      白骨见他笑了,便觉事情没有败露, 收起了难得忐忑不安的心, “别人送的。”
      秦质也不多问是谁送的,甚至连面上笑意都没变,极为温和,“以后别让旁人破费送这些了,我们家中多得是。”见白骨点了点头,才道:“拿来我帮你放好罢。”
      白骨将手中的水果篮子递给他, 本来也是特地拿回来给他吃的, 她自来爱吃肉, 对于旁的也没什么兴趣。
      秦质接过篮子脸上的笑意一下没了,拿起篮子便随手丢了出去。
      篮子越过桌案“啪嗒”一声掉落在屋外,几个苹果四下滚落而去。
      白骨:“……?”
      褚行:“!”
      白骨虽没被吓到,但着实也是一愣,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屋里一片寂静,刚头稍微和煦的气氛莫名诡异低沉,平白叫人心中压抑。
      白骨看了眼外头的篮子,散落一地的水果,又看向秦质,见他神情淡淡的模样,心中越发不解。
      秦质微微一笑,语气却半点不觉歉意,“扔偏了。”他平平静静看向褚行,“拿去喂狗。”
      褚行吓得三下五除二收拾了一地的苹果,飞奔而去寻狗。
      白骨也不知说什么,总觉得他今日有些怪怪的,却累得没心思多想,如往常一般靠在他身上。
      秦质面色微微好了一些,伸手揽过他,让他靠在自己腿上,如往常一般抚向他的胳膊轻轻揉按。
      白骨舒服地趴着他腿上闭着眼休息,秦质力道适中,手指顺着衣衫抚过纤细的胳膊,“今日本想去看看你,可铺子里太多人了根本挤不进去。且那铺子里好像皆是女子,现下打铁铺子难道还招女儿家来做活?”
      “那些不是做工的,是去打菜刀的,那铺子是新开的,以往没什么生意,现下客人多了,大块头求我让她们擦擦汗,别太冷漠,免得将客人全赶跑了……”
      秦质闻言眼帘微微一掀,轻轻“哦。”一声,手上的力道却越发轻,似在轻抚,“你似乎很喜欢她们,今日还看见你笑了,是不是有中意的姑娘?”
      白骨摇了摇头,倒没这么在意他的语气如何,只窝在他腿上继续道:“她们菜刀隔三差五得坏,每隔几日便会来打一把,又都很热心,大块头跪着哭说我表情太凶了,吓走了不少客人。
      我便适当地笑一下,铺子里的生意确实好了许多,我今天赶了好几把菜刀,个个都夸我的菜刀打得好。”
      秦质忽而冷笑一声,言辞温和之中带着几分刺人,“掌柜的倒是会考虑。”
      白骨闻言觉出不对抬眼看向他,却又见他面温和笑意看着她,神情极为温柔,好像刚头是她想多了一般,她一时有些整懵了,直撑着脑袋一眼不错地看着秦质,妄图找一找不对劲之处。
      秦质见状眉眼一弯,伸手摸向她的脑袋,轻声诱哄道:“打铁铺子这般累往后还是不要去了,不如去做教书先生,我那处都安排好了,就等着你去。”
      白骨闻言忙闭上眼,全当做没听见般靠在他腿上,任怎么说也不抬头理人。
      秦质气得笑了,这犬儿可是坏,每回儿说上几句就爱搭不理,他不由恼得捏了捏细白的耳垂,触感极为软嫩,他眼眸微微一转,忽语调低沉道:“白白,这几日可愿在我身旁护我一二?”
      白骨心中一紧,忙从他腿上起身,“你怎么了?”
      秦质往榻旁一靠,看着她微微一笑,笑中似有几分为难,“这几日在朝堂上得罪了人,恐怕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我怕他们想要我的命。”
      白骨闻言眉间猛然一蹙,“你在朝堂上得罪了何人?”
      秦质眼睫微微垂下,轻叹一声似有些无助,“太多人了,我不怎么会说话,他们皆看我不顺眼。”
      白骨闻言微微一噎,有些不相信,可看他神情又觉不似作伪,便也不疑有他爽快答应了去,当即便将打铁铺子的活抛到了脑后,每日跟着秦质走,二人形影不离,吃喝一道。
      这般一来京都谣言又起,皆传秦质瞒着家中在外面养了个面皮极巧的男子,成日厮混,加之谢秦二府的亲事一直悬而未定,更使这谣言喧嚣而上。
      这日,肃王特设宴请世家才俊,王爷相请,但凡册上有名,皆得给足面子赴宴,即便肃王此人不过一个闲散王爷,没什么实权。
      公良亶今日出府耽搁了些许时候,来得便晚了,等他到了肃王府晚宴早已开始。
      远处高台鼓乐齐鸣、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公良亶刚一坐下远远便瞧见了秦质身后的白骨,暗厂一事他也知晓,白骨失利被逐出暗厂,她一个鬼宗长老都能和暗厂脱个干净,而他一个鬼宗下属却还被暗厂拉扯着,怎么也揭不开去,一时实在难言心中滋味。
      一会儿宴后必得找他问一问接下来究竟如何,免得自己一府世子每每被暗厂牵着鼻子走。
      正想着便见秦质夹了猪肘子给白骨,动作极为亲昵,白骨坐在一旁俨然就是男宠一般。
      他微微一愣,不由仔细看了看白骨,这数日未见,动作神情竟越发女态起来,且二人这般亲昵无间,难免叫人多想。
      他忽然想到了京都流传的谣言,只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他没有想到这样冷漠无情的人有朝一日会雌伏于男儿身下……
      公良亶一时心绪杂乱,白骨于他来说是他永远都触及不到的巅峰,于武艺之上他甚至带有从未察觉的崇拜感,可现下这高高在上的竟忽然落了下来,变得触手可及,甚至甘愿屈身于男儿身下。
      若是白骨往日就是喜欢男人,他倒不会觉得有什么,可以他往日的做派根本就不喜欢男人。
      难道是因为离了暗厂才会这般走投无路?
      可他这样武功又怎么可能会走投无路?
      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便是白骨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甘愿以色侍之。
      公良亶这般一琢磨,一时不知该如何看待白骨,他与他相识数载,如今见他落到现下这般男宠境地,心中不免惋惜难言,只得别开了眼去。
      这厢白骨推开秦质夹来挡住她视线的猪肘子,认认真真地看起了歌舞。
      她往日做任务,根本没心思欣赏这样的歌舞,现下无事一身轻,当然要多看几眼。
      却不想这些舞姬跳得这般好,婀娜的舞态千变万化极为好看,那纤腰上甩出的流苏随着动作旋转,忽而散开似璀璨烟花,忽而落下似道道垂帘。
      秦质放下猪肘子,面色平静,忽而轻轻开口问道:“好看吗?”
      白骨全神贯注便也没注意秦质说了什么,她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可眼珠子却一眼不错地看着那腰间的流苏,在旁人看来就是死盯人舞姬的纤腰上处瞧,只差流出口水来了。
      秦质微微垂下眼睫,手指抚过矮桌上酒盏,面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原本席间还有人来与之叙旧,现下见这模样皆纷纷散去,哪还有上前讨没趣的。
      歌舞过半,忽闻鼓声渐起,舞姬围作一团,忽如昙花绽放,中间现出一个白衣女子,红绡轻挥随着慢慢激烈的鼓点起舞,舞转红袖飞扬,白色纱裙重重叠叠飘扬而起,身段曲折玲珑有致,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极为柔软,畅快淋漓的舞姿叫人赏心悦目。
      忽而鼓声缓缓慢下,女子轻袖半遮半掩,缓歌慢舞移步而来,席上皆屏住呼吸看着,风吹轻纱半开,那眉间一点朱砂痣露出,眉目精致如画,眼眸如点烟雨,飘飘渺渺清冷朦胧如江南落雨,美得动人心魄。
      那眉眼众人皆觉似曾相识,再一想皆看向秦质带在一旁白衣公子,这眉眼可不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