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这女人很有可能因为一颗糖就被人骗走了。
他面无表情的剥开一颗糖塞到嘴里,嚼了两下,粘牙。
“不好吃。”他实话实说,小孩子的口味,全是奶粉的味道。
然后没收了贝芷意手里的一整包奶糖,振振有词:“我戒了烟草嘴里需要有能嚼的东西。”
省得她吃到奶糖就想到胖子。
“我中学的时候也挺胖的。”他越想越气,气到胡说八道开始脱口而出。
“……”贝芷意接不了话。
她有点可惜她刚刚拆开的奶糖,出国就带了两袋子,这是最后一袋了。
“以后不许吃这种糖了,对牙不好。”他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之后,气到面目模糊。
这女人用别人哄她的招数来哄他,而他居然觉得挺受用。
嘴巴里膈应的要死的奶糖,多嚼两下之后,居然觉得奶香还挺醇厚。
“哦。”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的贝芷意乖乖的点头。
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和安现在看起来没那么难过了。
小胖子给的奶糖,时隔多年之后,仍然是有用的。
她心里隐隐的有些高兴。
“我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很普通。”她细细碎碎的,“刚来这里的时候,你们每天的工作都让我觉得是在看电影。”
那么精彩丰富的人生。
“你那些说不出口的话,不说也没关系的。”她看着和安手里的奶糖。
因为说了,她不一定能够完全理解,也不一定能够感同身受。
但是和安难过了,她会有窒息感。
她不想经历这样的窒息感,所以她不想和安难过。
“我只是觉得,不需要你去做那件事。”那么决绝的,因为绝望才不得不做的事。
“你们其实见过很多世面,有很多的选择。”她看着他,真诚的,“所以不要选那么绝望的选项。”
她这样一辈子被困在钢筋水泥乖巧牢笼里的人,因为一次叛逆,就找到了和安。
所以她觉得,和安他们这样,对所有事情都游刃有余的人,一定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他不会绝望的。
一定不会。
“第三次。”和安带着奶味的嘴唇贴上了她的,然后帮她计数。
他又笑了,这一次却不再悲伤。
他吻着她,用她记忆中的奖励的味道。
唇齿相依,他的复杂和她的单纯,在这样的奶味下,变成了纯粹的甜。
“第四次。”他继续计数,灰绿色的眼眸里,绝望的痕迹,终于越来越淡。
第29章
去岛屿南面的那一天,和安十分罕见的穿了正装,黑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长裤,只是衬衫袖子撸到了手肘,风纪扣是不可能扣得,松开了两三颗扣子,一大清早买了早饭后就坐在厨房里嚼奶糖。
贝芷意喝小米粥的时候偷偷的看了和安一眼,和安从善如流的又解开了一颗扣子,冲她咧咧嘴。
……
她觉得她脸皮已经慢慢的开始变厚了,起码这一次没有噎到,而且趁着他解扣子的时候,她还见缝插针的又偷瞄了一眼。
这次终于成功的被小米粥噎到,一阵咳嗽。
“下次想看什么就直接说,全脱了都行。”昨天晚上被顺毛的和安一大早的骚包兮兮,一嘴的奶味。
“……老子喜欢的女人未成年,你们两个能不能做个人?”依坦咬牙切齿。
“中午投资人过来的时候记得把衣服穿好,我房间里还有发胶。”维克多唠叨成了老妈子,“该有的牌面还是应该要有,你怎么说也算是小半个投资人,不要弄得跟流氓一样。”
维克多的心情也很好,有种终于把和安托付出去的感慨。
这是个曾经学开快艇只是为了寻死的男人啊,四年时间,终于隐隐的有松开眉头的迹象。
“你要不要再加一碗?”维克多越来越觉得贝芷意顺眼,低眉顺目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招人疼。
……
已经吃得快饱的贝芷意只能又盛了一大碗小米粥,红着脸吃到撑。
她被夸奖了。
她给和安的方案,被维克多夸张的称之为世纪公关营销案例,外向的外国人向来不惜赞美之词,她在这个地方,连在鸡腿里面多加了几片香叶,都能被夸奖成灵性的东方美食。
她知道她在这里的参与感变得越来越强,不单单只是因为和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每天早上微笑着起床的原因。
她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心灵鸡汤会一直鼓励大家多走走多看看,走出自己熟悉的生活轨道,真的能看到一些从来没看到过的风景,那些风景,可能可以改变你的一生。
***
和安接待投资人的方法和贝芷意想的不太一样,中午之后,小岛上来了一艘船,船上除了出去接人的村长和特殊时期护航的海上巡警外,下来了一波人。
西装革履,贝芷意这段时间都快要刻意遗忘掉的都市里的人。
他们叫和安wilson先生,而和安,连握手寒暄的姿势,都让人觉得陌生。
他把衬衫风纪扣扣上了,撸起来的袖子也放到了合适的位子,板寸头抹上了维克多房间里的发胶,他站在阳光下,藏好了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棱角每一块肌肉。
他并没有过多的介绍他的志愿者团队,短暂的见面后,他就领着那一行人直接去了岛上村长用来接待外宾的会所。
贝芷意站在沙滩上看着和安的背影,理了理自己被海风吹乱的头发。
“觉得陌生?”维克多善解人意,他以为贝芷意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安有两幅面孔,现在这一幅,是假的。”
贝芷意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友善而腼腆,她点了点头,又理了理头发。
“我知道。”她细声细气的,没有反驳也没有发表意见。
原来,和安姓wilson。
她又看了一眼已经快要看不见的那一群西装革履的资本大佬。
和安真的有两幅面孔,但是她不觉得和安对着资本大佬的那一幅,是假的。
她甚至觉得,那才是真正的他。
他为了逃避才来到这片海域,在这片海域里,用棱角和肌肉作为伪装,而现在这样陌生的、气势十足的生意人,才是真正的和安。
和安身上一直有和维克多还有依坦不一样的气质。
他在谈正事的时候,总让贝芷意有一种钢筋水泥的感觉,他身上都市精英的气场,比维克多和依坦多很多。
可他明明是来这片海域最早的人,早在维克多没来之前,他就已经在这里建了一个简陋的志愿者基地。
每天吃着自己做的难吃的美式汉堡,用逃避的方式,慢慢的给自己穿上盔甲。
他是想回去的吧,要不然不会还刻意留着那一身都市精英的气质。
他骨子里温柔而又绅士,他做事稳重,做方案成本计算的时候,熟练到贝芷意目瞪口呆。
他一直维持着和志愿者总部每日汇报的方式,哪怕烦得不得不用扫雷来缓解情绪,但是他一直让整个基地的运转规律而有序。
他和维克多他们其实不一样。
他只是,回不去了。
贝芷意低头抿嘴,压下了越来越堵的情绪。
和安的那些过往,他自己说不出口,她又不忍心问。
维克多和依坦这两个人,平日里看起来打打闹闹说话乱七八糟,可不该说的话,他们从来都不会多说一个字。
她本来就不是急性子,曾经一度以为这样也挺好,她不去揭开和安过去的伤疤,等和安没那么排斥的时候,他一定会告诉她。
但是今天,她看着和安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她视线里的时候,心里突然揪痛的难受。
和安,他考虑过所有人在这个岛上的舒适度,唯独从来不考虑他自己的。
他们开始恋爱的这十几天,他考虑的都是基于她的立场,他应该要做些什么,而她这样被动的个性,对和安对她的好接受的理所当然,也很自然的忘记了她应该要为和安做些什么。
这两个多月,这个岛已经给予她很多她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而她一直到今天,才意识到,恋爱应该是要双向的,和安并不介意她被动,但是她介意。
主动一点,并不是主动对和安笑一笑,或者主动的等和安晚上回来陪他做日报。
恋爱的幸福,应该是双向的。
而不是像她这样,认识两个多月,恋爱十几天,才终于从别人的嘴里知道,和安,姓wilson。
***
生态酒店的方案在南面谈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和安事先提供的资料和安置岛民们的拆迁费让双方都非常满意,和安想象中可能会被刁难的剑拔弩张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吃完晚饭后两个小时不到,一份他为之努力了两年多的合同,终于正式敲定。
签字的时候,和安的笔微微停顿了一秒,签上自己大名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投资人,看到和安闭了闭眼。
“回来吧。”投资人在上船前,在同和安握手告别的时候,拍了拍和安的肩膀。
他曾经以为和安是他们那一代里面最有可能脱颖而出的孩子,他知道,很多同行都非常看好和安。
但是谁又想到世事会无常成这种样子。
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孩子,沦落到这样的小岛上几乎变成野人。
“回来吧,这里总归不是你的家。”他忍不住再次多嘴。
和安低头,笑了。
“有时间的话,我会回去看看的。”他看起来礼貌而又得体,说的理由冠冕堂皇,“我在这里还抽不开身。”
快要六十岁的投资人又叹了一口气。
他想到了和安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他发色还没有那么深,小小年纪穿着燕尾服,板板正正的坐在会客大厅里。
他又恍惚想起了那一年,头发凌乱的和安冲破媒体的围追堵截,跪在家门口的样子。
他最终,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拍了拍和安的肩膀,上了船。
“我们始终在等你回来。”他但愿他这句话并不是客套,他们曾经私下里说过,和安这个人,应该是彻底被毁了。
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能从那样的打击下站起来的人几乎没有。
曾经有好几年,社交圈里已经没有wilson这个姓,因为也不再有人提起那个被鲜血覆盖的傍晚。
有很多人甚至以为,和安应该已经死了。
和wilson这个姓一起,销声匿迹了。
谁都没想到,an wilson会再次出现,并且带着生态环保酒店的方案。
他不否认,最开始他同意看这个方案,是因为他还是想卖老wilson一个面子,一个避世了五年的孩子,他并不觉得他的方案能让人眼前一亮。
但是最终,他还是被这个孩子忽悠到了这个专机都没有停机坪的小岛上,不远万里。
看到了wilson家的孩子。
壮了、黑了,眼神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他应该还能再回来的,投资人站在甲板上看着和安和他渐行渐远。
五年的消磨都没有让这年轻人眼底的东西动摇过。
老wilson家能留下这样一个孩子,那老家伙,应该可以瞑目了。
“那是an wilson么?”他年轻的助理在憋了一天之后终于忍不住了,看投资人心情很不错,偷偷的问了一句。
“是。”投资人笑了,“那是他。”
五年前那个满身狼狈,把几个主流媒体打的鸡飞蛋打,第二天彻底消失在公众视线里的年轻人。
真是……许久未见了。
第30章
离岛的志愿者基地大门外围了一圈铁栅栏,栅栏上面插满了各国国旗,旗帜迎风飘扬,隔很远就能看的到。
和安在月色下骑着车,从拐角的地方就看到在基地大门里来回徘徊的贝芷意。
她习惯在吃完了晚饭之后洗澡,所以此刻的头发蓬松的披在脑后,身上穿了一条月白色的及膝连衣裙。
仍然是中规中矩的款式,中高领,中袖,不收腰。
她低着头,把基地大门口的土包当成了假想敌,来来回回使劲用脚夯实,裙摆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晃动,长发飞扬,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生机勃勃。
和安骑着自行车就这样笑了出来,加快了速度,月光下飞一样的冲进了基地大门。
那个等着他回家的女人听到声响后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等看清楚他的脸之后,瞪大的眼睛慢慢的弯了,嘴角飞快的扬起,小兔子一样的露出了两颗虎牙。
“你回来了?”她声音软软糯糯的,有他平安归来后放下心头大石的欣喜。
和安一身正装又恢复到早上的流氓样子,袖子撸得老高,几颗扣子被他扯得东倒西歪。
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再也没有她白天看到的精英的样子。
他在她面前刹车,长腿蹬地,两手悬空把她举起来抱到了山地车前面的三脚架上。
这一次亲吻来的猝不及防,他的嘴里还有微弱的酒意,动作有些急切,嘴唇却仍然柔软。
“合同签成了。”他贴着她的嘴唇,声音轻的像在梦呓。
贝芷意就这样被他困在自行车上,在夜色下细细的观察他的表情。
他很开心,也很惆怅。
她摸摸他的脸,伸直了手臂,抱住了他的腰。
她不善言辞,所以抱住了他之后,她又拍了拍他的背。
辛苦了,每一件事,他都辛苦了。
“今天怎么……那么乖?”和安觉得受宠若惊,他刚和贝芷意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奢望过这个害羞的姑娘会主动。
可贝芷意每次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他一个拥抱或者一个微笑。
她的主动都不明显,但是每一次都能非常神奇的恰到好处。
贝芷意在他怀里仰起头,微微抬起上身,嘴唇亲了下他的下巴。
“你喝酒了?”她没回答他的问题,亲完之后,问出来的问题非常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