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看向月琛。
少女的一双眸子清凌凌的,干净透彻,黑白分明,月琛一下子望了进去,甚至在那双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脸……一张痴汉的脸。
他默默地捂住脸,低头解释:“这很正常,在恢复记忆的时候,脑容量不足,所反映出来的一个是好吃,一个是嗜睡。”
孟晓点头,虽然有点迷之不对劲,但也没往心里去。
把目光落在了那边正上演师门情深的人身上,他们已经安慰好了清弦,并把无面的灵魂放入困灵罐中。
霎时,如清弦所说的一般。
四周的环境开始扭曲变形,只闻虫鸣声和风声的周遭也出现了鼎沸的人声。
众人眼前一花,身体瞬间急剧坠落。
而那之前所感受到的炽热温度也更加恐怖,不!应该说,那温度已经像是贴着皮肤上一般,众人一惊,看清了眼前的情况,他们竟然正站在一座巨大的篝火木架上,红色的火舌舔舐着他们的身体。
而下面,是几百位穿着普通却满脸疯狂的邨民们。
“烧死他们!烧死,这群异教徒!”
“他们是来夺取我们性命的,快!添柴!”
“神明会护佑我们,会清除异端,我们都是神的追随者,死后将被神接上天庭,享万世荣华!”
邨民们的声音很大,眸中闪烁着癫狂的色彩,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已经清醒过来。
清溪顿觉头皮发麻,并不是因为脚下的大火,而是这群可怕的邨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水符,默念咒语,“破!”
黄表纸中咒文浮动,迅速爆出大量水来,如同下雨般淋在了篝火之上,也淋在了低下那群狂欢的邨民头上。
邨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天师们也回望着他们。
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孟晓正好站在最前面,克制了下没克制住,大张着嘴打了个哈欠,犹如一滴水点进到热油中,低下的邨民们忽然爆发了,他们乱七八糟地咋胡着,声音太多太杂,听不全面。
只能听到类似:‘打死’、“扔到后山”、‘神’、‘奖励’等字眼,其中有个壮实的邨民已经抡起铁锨尖叫着向他们冲来,脸上带着癫狂的神采。
而有他起头,那些讨论的邨民们也纷纷拿起了手边的武器,咿咿呀呀地向着他们奔来。
好家伙,这乌泱泱的几百人,看着着实吓人!
天师们无不退后一步,做好应敌准备,却在此时,后方忽然传来一道沧桑年迈的声音,止住了邨民们的步伐。
“站住!不许对大仙们无礼!”
邨民们虽然满脸的不情愿,却是都听话地顿住脚步。
老者晃晃悠悠地在邨民们让出来的道路上走近他们,在天师们警惕的目光下忽然直直地跪了下去,老泪纵横道:“你们终于来了,老朽已经等了你们很久很久,还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他跪在地上抹泪,发黄的面皮几乎皱在了一起,看起来极其苍凉。
“长、长老!”
有个年轻邨民不顾旁人的劝阻冲出来,大吼地质问:“你什么意思,怎么可以对异教徒下跪,你对得起我们的神吗!我决不允许……”
“你闭嘴!”
年轻人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老者厉声打断。
他对人群中使了个眼色,有身形壮实的男人就上前拉走了年轻人,老者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篝火台上的他们,说:“这些年我们一直受到清神教制约,无法反抗,只能任人摆布,年轻人们更是被他们蒙骗至深,全心全意地崇拜着,我这老头子也无能为力。”
“不是没有想过去外界求救,只是我们都有被牵制的儿女在清神教内,不敢行动啊!”他哭得更加凶猛,冲着那些呆滞的邨民们大喊:“你们说是不是啊!”
邨民们一时没有回话的,老者哭得更甚,“大仙们,快看看这些可怜的人吧!他们已经被压迫的连句话都不敢说了!”
“……”无忧道人沉默了半晌,对着旁边悄声说:“这家伙的演技怎么比我还差?把我当傻子啊!”
“……你、你还对自己的演技有所了解啊?”刑罚长老吐槽,向清溪使了个眼色,清溪登时跳下木架子,双手搀扶起老者,满脸愤怒地说:“居然有这种事!你们受苦啦,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解救你们于水火之中,没想到你们先用火来迎接我们……呵呵。”
清溪皮笑肉不笑地冲他冷笑了几声。
刚被扶起的老者差点腿一软又跪下去,连忙解释:“我们是被逼的,你要相信我啊大仙们!”
“相信相信。”清溪怎么可能让他再跪下去,撑着他站起来,“既然如此,你就赶紧把清神教的具体地点告诉我们,好让我们早点拯救你们啊!”
大头鬼的情报里,只给了邨子的地址,清神教具体藏在哪里却是打死都不说,也不知是突然智商上线,还是这个邨子里有诈。
可不论有没有诈,他们总要来试探一二。
“这、这不急。”老者摆摆手,“清神教其实对我们也不信任,只在每周一派教徒来收取一周的生活所需,自行带上山,根本不让我们进去。”
他又热情地笑起来,“正好还有两日就到周一了,不如各位大仙在我们这暂住几日,到时教徒来了,直接跟着他上山即可。说起来,我们这的烤兔可是一绝,等中午就为大仙们洗尘。”
清溪暂时没有吭声,跟后面的刑罚长老对了个眼神后,才不紧不慢地答应下来,在这一瞬间,他很清楚地看到,那老者的眸子里迅速闪过一道诡异的光。
嘿呀,感觉好有趣啊!
清溪笑容更大,转头见孟晓还在木架子上,连忙颠颠地跑上去,想要扶一把,不料还差几步远时,膝盖就被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狠狠砸了一下,他咣当一声利落地跪在地上。
一个圆圆的石块在他眼前滚开。
不用想,真凶就是它,只是使用者……清溪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月琛站在篝火架下,伸出手一副要接孟晓下来的模样。
清溪:“……”
清溪:“……”
原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清溪立时放弃了这个可怕的想法,尼玛是月琛啊,怼不动!怼不动!可当他要迈步离开时,却发现当月琛深情款款地展开怀抱时,孟晓面无表情地换了个地方跳下去。
……噗。
清溪喷笑出声,万人迷的月琛也有吃瘪的时候,这简直能承包他一年的笑点。
于是他又颠颠地跑到孟晓身边,妹妹长妹妹短的,虽然对方完全不搭理就是了,但有月琛如芒在背的杀人眼神也算是不赔。
清溪,今天,仍然在绝赞作死中。
***
晚上,众天师被分配到各个民房里,且相距都不近,大家相互交流下眼神,具心中有数。
清弦跟孟晓又分到了一间民房。
这次清弦终于学乖,并没有上前粘人,离她远远地睡下,孟晓松了口气,也背着身睡下,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到了半夜,空气骤然变冷,外面呼啸着寒风,如同冗长的哨声。
一轮满月挂在漆黑的夜空中,透着诡异莫测的淡红色,斑驳在地面,似是染上了一层血雾,清弦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门,却正好与站在外面的农妇撞了个正着。
农妇握着大大的斧子,眼睛圆睁,圆乎乎的脸上此刻满是冰冷的僵硬,看起来十分渗人。
她见清弦出来,举着斧子作势要砍,却在下一秒顿住身形。
“你、你怎么……”农妇疑惑,刚刚她在这少女口中听到了清神教的暗号,还是那种核心成员的暗号,可眼前的女孩儿明明是可恶的道门中人啊?
“因为一些原因,我才成了现在这状态。”
清弦看出农妇的困惑,解释了一句,又说:“先让邨子里的所有人全部停下这等行为,你们一群普通人,怎么可能与天师相抗衡,更何况这群人还是玄门中的佼佼者。”
“可是……”农妇仍然迟疑。
清弦蹙起眉头,“我是为你们好,如果你们不怕做出对清神教完全无益的行为,就去做吧。”
她这话倒是打消了农妇的怀疑,农妇斟酌了片刻,小声问:“您能告诉我您是……”
清弦嘴唇蠕动了几下,农妇一凛,直直跪了下去,颤抖着说了几句后快步通知其他人去了,她远远地看着农妇离去,敛眸松了口气,迎着烈风向山上走去。
到了山顶的一个可以望见四周的夹缝中,她拿出困灵罐,把无面放出来。
“我、我怎么会成这样!”
刚一放出,无面就颤抖地摸向自己的灵核,恐惧地望向好整以暇坐在石块上的清弦,“你明明是个普通人类,居然能够役使我?你到底是用了什么邪术?!”
“邪术?”
清弦轻轻笑了,“你本身不就是邪术形成的吗?连人都不算,跟我提邪术?”她上前捏住无面的下颌,俯视着那张什么都没有的面孔,问:“你现在还能化成孟晓的模样吗?”
第77章
翌日。
静谧的邨子内响起一道石破天惊的尖叫。
原本就被昨天搞的神经敏感的天师们纷纷冲向声源处,清弦抱着被子缩在一隅,满脸惊恐地望着另一侧。
众人顺着目光看去,只见孟晓还在低头穿着拖鞋,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与往常并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她的身后却躺着另一个孟晓。
样貌、身材甚至穿着都没有丝毫差别的两个孟晓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这是怎么回事?”清溪咽了咽口水,眼前的情况实在透着股诡异,使他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清弦抱着被子忽然哭了起来,“我出于好奇打开了困灵罐,然后那只无面就自己跑出来了,之后我没了意识,今早一醒竟然看见了两个孟晓姐姐。”
她哭得极为伤心,煞是可怜。
本来有心指责地也不好说什么了,清宁上去安抚了一下清弦,然后说:“你不必自责,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只无面说白了就是只鬼,如今不过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让我们这些小辈看不出来哪只是无面,但长老们一定没问题的!”
说着,满眼崇拜希冀地望向众位长老们。
长老们:“……”
长老们心中那个气,这清宁平日里就是个天真地眨着眼给人挖坑的货,问题这家伙还是真心诚意的认为他们没问题。
可偏偏,他们完全有问题啊!
如果可以看出来,他们还会等到现在,早就叫嚷着拿住那无面了。
“咳!”
刑罚长老先发声,想要糊弄过去,不料话还未说出口,旁边的无忧先开了口:“想啥子来,俺们要是能看出来,早就出手了!”
无忧道人十分的耿直。
完全不顾及长老们费尽心机想要维护的面子。
“那无面一定用了啥厉害的法宝,俺们的确看不出来,但是月琛能分辨出来啊!”他继续说。
从前跟旁边寺庙的那小秃驴聊天时,听对方一本正经地说月琛专业分辨孟晓一千年,虽然是开玩笑的,但也能看出月琛对孟晓到底有多痴汉了。
无忧道人都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了,得意地恨不能掐腰长笑。
而那边的清弦闻言心中一紧,又暗暗自我安慰。
不可能!
玄清给她的法宝无人能识破,就算是月琛也是同样的!
“那、那无忧师叔你赶紧把月琛哥哥叫来啊!”清弦的眼眶里闪动着盈盈的泪水,脸上写满了期盼,“我还害怕我闯了大祸呢,这下可好了!”
无忧道人点点头,转头跟清弦说:“你去把月琛……”
他话还说一半,忽然瞄到旁边老友们看智障的眼神,蓦地想起昨日邨民堵门事件后,他们看见有一邨民向山上跑去,付出了一个天文数字才支使动月琛跟了上去。
所以,现在月琛估计已经在敌方大本营了。
“呃……你去把月琛的孟晓娃娃拿过来,看看两人谁更像一点。”即便是智障,但无忧道人也知道这事儿不能暴露出去,只能尴尬地绕了个弯,强制圆了这句话。
“啥?”
刚要出去跑腿的清溪差点摔了个狗啃屎,他稳住身形,震惊道:“卧槽!平时看着月琛神姿高彻,芝兰玉树的,一副纤尘不染的神仙模样,原来他这么变态啊,居然缝了一个孟晓妹妹的娃娃。”
他满脸的不屑一顾,但脚上却不慢,很快就拿回来一个惟妙惟肖的布娃娃来,进来后发现两个孟晓分别在脖子上挂了个牌子,醒着的写了孟晓1,睡着的写了孟晓2。
“你们不把孟晓2叫醒吗?这样不更好两方对峙。”清宁把布娃娃交给无忧道人,好奇地问。
“俺们也想叫醒啊,但那娃儿跟睡死了似得,咋叫都不醒。”
无忧道人把布娃娃接过来,一群人围着布娃娃端详了一阵子,又抬眼来回扫视了一圈两人。
好像……都挺像的啊?
孟晓1在布娃娃拿来时就觉得寒毛倒立,现在这么被一群人盯着看,更是不舒服,她狠狠把孟晓娃娃夺过来,扔出了窗外。
“啊——”
无忧道人尖叫,这可是月琛的宝贝,若是回来后发现宝贝不见了,不撕了他啊!
“你一定是个假的,谁会把自己的布娃娃扔掉!”无忧道人悲愤地指着孟晓1,然而孟晓1连个眼神都懒得赏给他,抱胸坐在床上冷着一张脸。
清溪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提了个猜测,“我觉得孟晓1可能是真的孟晓,毕竟只有假的才不敢醒来,因为很多行为细节会暴露,不然怎么会这么大声音都不醒的。”
“这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