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枕(长嫂为妻)——墨书白
时间:2018-10-24 10:19:55

  “我不去了,”他朗声道:“陛下,娘娘,保重!”
  他挥着手,随后转过头去,朝着城门急冲而去。
  顾楚生入城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上了城楼,卫韫在城楼之上,目送着龙撵领着马车缓缓离开。
  风吹得他白衣猎猎,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从容转过头来。
  而后他便看见气喘吁吁的顾楚生,他绯红色官袍在阳光下艳丽非常,俊雅的眉眼间带着焦急。
  卫韫轻轻笑开:“你回来做什么?”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顾楚生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喘着气道:“可是这件事你做不好,这件事,只能我来做。”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卫韫笑容里带了苦涩,顾楚生静静看着他。
  “降臣你不能做。”他平静开口:“卫韫,你若都折了风骨,你让大楚百姓未来要仰仗谁?”
  “谁都能弯腰,你不能。谁都能叛国,你不能。”
  “卫韫,”顾楚生声音里带了笑意:“这千古骂名,我来抗。”
  卫韫没说话,轻轻笑起来:“你不是一直想同她走吗?两辈子的梦想,就这样放下了?”
  “人这一辈子,”顾楚生有些无奈:“也不是只有爱情。我喜欢过她,”风将他声音吹散在空中:“这一生,已无遗憾。”
  喜欢过这样好的人,这一生,已无遗憾。
  许多人一辈子,连一次真正的喜欢都不曾有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最后一章,最后一章写完再来更,周三之前吧。
  对不起- -我完全估错了剧情篇幅。
 
 
第164章 全文完
  卫韫听着顾楚生的话,许久没有言语。顾楚生上前一步, 继续道:“苏查自大暴戾, 喜听谗言。我绑了你献给他, 再同谈判, 救兵来之前,尽量稳住他,不要出现屠城之事。”
  卫韫没说话,顾楚生有些着急:“这件事谁做都不适合,只有我适合,大家都知道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可之后呢?”
  卫韫突然开口,顾楚生愣了愣, 卫韫定定看着他:“华京早晚要回来, 等到时候, 你作为一个降臣,你知道要面对什么吗?你要面对史官辱骂,要遗臭万年,大家会比对待北狄人更残忍对待你, 他们会辱骂你、折辱你, 甚至于杀了你。”
  顾楚生听着他说这些,眼神慢慢镇定下,等他说完,顾楚生转头看向外面等待着的铁骑,笑着道:“那又怎么样呢?总有人要做这件事,我总不能看着高文那些人, 带着这满城百姓去死。他们成全了忠君爱国之名,可百姓呢?”
  “我敬佩他们的气节,”顾楚生收回眼神,平静道:“可是卫韫,我经过太多了,我有不起他们那份信仰和执着,于我而言,我只想让百姓好好活着,能多活一个是一个。我在青州时,曾看过许多人死在我面前,天灾我管不了,至少这次人祸,我得挡住。”
  “你同我想的一样,你说降那一瞬间,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顾楚生笑起来:“可是卫韫,你是卫韫,你怎么能降?我降了,那是理所应当。你若降了,对于这天下、这百姓而言,就意味着大楚完了。”
  “如果那个被称为大楚战神,江北卫七郎的那个男人都降了,你觉得,还有多少人能有战意?有多少人能撑住不降?”
  卫韫静静看着顾楚生,许久之后,他抬起手来,顾楚生落在他抬起的手掌上,听他道:“顾楚生,不知道这时候来交你这个兄弟,晚不晚。”
  顾楚生两辈子混迹于文臣,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片刻后,他笑起来,抬手握住卫韫的手:“也不晚。”
  “顾楚生,”卫韫朗笑出声:“来年春日,我请你喝酒。”
  顾楚生应声:“好。”
  “来年春日,与君共饮。”
  两人商议了一会儿,卫韫给顾楚生简短部署了后续的事宜。
  “北狄苦寒,其实没经过什么奢靡,到时候你极尽阿谀奉承之力,乱了他们的心智。他们常年以鹰传信,用一种引鹰香做为训练,到时候你可以让人在城外用这香将鹰引下来,篡改了他们的消息内容,让他们以为赵玥让他们等着消息。”
  “北狄人好酒豪爽,你让几个会说话的士兵专门去和守城门的士兵套近乎,等援兵来的时候,最好将守城的士兵给换成我们的人。要是换不了,就暗中布置军队,直接杀了。”
  “北狄不擅长巷战,一旦援军入城,他们肯定四处逃窜,你要让百姓准备好,一旦发现北狄兵千万不怕,巷战之中,他们未必有平民百姓强。”
  ……
  卫韫语速极快,他对北狄十分了解,顾楚生迅速记下来,没多久,旁边传来了战鼓声,顾楚生神色冷下来,他拍了拍卫韫的肩道:“我下去了。”
  卫韫应了声,顾楚生匆匆下了城楼,外面传来喊杀之声,卫韫手提长枪,静候在城楼之上。
  顾楚生跑到城楼下,高文领着数百臣子,手持笏板,梗着脖子等着城破的时刻。
  顾楚生冲下去,朝着旁边守城的侍卫大声道:“开城门!”
  “什么?”
  侍卫愣了愣,顾楚生大吼道:“开城门,降了北狄!”
  “顾楚生?!”
  高文闻言,猛地站起来,怒道:“你这竖子说什么?!”
  “我说,”顾楚生转过身来,死死盯着高文:“开城门,降北狄。”
  “混账!”
  高文举着笏板冲上前来,扬手就要打,顾楚生一手抓着他的手,神色哀切:“高大人,城守不住的!”
  说着,他转过头去,同旁边人吩咐到:“将百姓都叫出来,要活命的,全都跪到这里来!”
  旁边没有人敢动,顾楚生闭了闭眼,睁开眼睛,静静看着高文,开口道:“高大人,此刻打到最后,还是躲不过城破,城破之后你以为是什么?北狄对抵抗的城池从来妇孺不留,你不知道吗?!”
  “那又如何!”
  高文嘶吼出声:“我等与华京共生死!”
  “你要死你问过百姓要死吗?!”
  “高大人,”顾楚生咬着牙:“我不惧死,在座大楚臣子,哪一位惧死?若是惧死,方才跟着长公主出城不就可以了吗?!可是我们死了,有任何意义吗?!人活着才有未来,我们今日降了,等日后卫韫的军队来救华京,里应外合才是正道!你今日带着大家一起死,死有任何价值吗?”
  “我们是臣子,我们由百姓供养,为国而生为国而亡是我们责任,可国不是一座城一个帝王,千万百姓,这才是国啊!如今百姓还活着,国还未亡,我们不好好护着他们,一心求死做什么?”
  这话让许多人露出茫然神色来,顾楚生放开高文,转头同所有人,大吼道:“大家为臣做什么,为官做什么?不就是求盛世清明四海太平,不就是求百姓安居乐业吗?!可如今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在为了你们的气节,你们青史留名,拖着所有人一起死!”
  “你们死了,你们的名字到时记在了史册上,可这满城百万百姓呢?他们用性命成全你们的大义,可你们问过他们想死吗?!”
  有百姓陆陆续续从房中走出来,被士兵唤来。
  城门一次次被撞击,外面仿若地狱一样的喊杀之声,顾楚生死死盯着在场被骂呆了的臣子,咬牙道:“谁又给你们的权利,带着满城百姓去赴死的?你们想死吗?”
  说着,顾楚生抬起头,看向那些面露胆怯的百姓,提高了声音道:“你们谁想死?!”
  “我……我不想……”
  终于有一个孩子,怯生生举起手。他母亲面露惊恐之色,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孩子却是再控制不住,哇哇大哭起来。那女子赶紧跪在地上,拼命口头道:“大人,您饶过他,他还是个孩子,他不懂事的!”
  “我不想死,我不要死,能活为什么要死?我害怕……”
  孩子的声音一直回荡,顾楚生走过去,他半蹲下身子,盯着那孩子道:“孩子,你同我说,如果今日要你向北狄人跪下,要叫他陛下,你就不是大楚人了吗?”
  “我为什么不是大楚人?”
  那孩子有些迷茫,顾楚生却是笑了,他站起来,抚着孩子的头,同众人道:“今日我等降了又如何?降了,我等就不是大楚人了吗?!”
  没有人说话,顾楚生从旁边猛地抽出剑来,指着众位臣子,压低了声音道:“我今日就说明白,谁不降,谁就是拿别人的性命不当事,那就休怪我拿他的性命不当事。我最后问一次——
  顾楚生猛地提高了声音:“降不降?!”
  没有人说话,顾楚生转过身去,抬手道:“同我上楼挂降旗!”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大汉咬了咬牙,突然道:“顾大人说得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跟顾大人走!”
  有人出了头,许多士兵便跟着顾楚生上去,顾楚生冲上楼去,急急来到了军旗旁边,有士兵震惊道:“顾大人,你做什么?!”
  “降!”
  顾楚生将白色旗帜从藏好的地方取出来,挂上之后,升起了白旗,扭头大喊:“苏查陛下!我们愿降!”
  这一声大喊出来,周边人面面相觑,金鼓之声响起,大家陆续停了手。顾楚生领着人走到卫韫身前,他静静看着卫韫,冷声道:“绑起来。”
  没有人敢上前,顾楚生咬着牙,自己拖了绳子,干脆利落将卫韫绑了起来。
  卫韫没有反抗,被顾楚生帮住手,顾楚生牵着卫韫走下城来,所有人都看着他,就看见这平日素来清贵的公子,拉着大楚肱股之臣来到了城门前,大声道:“开城门!”
  城门缓缓大开,顾楚生和卫韫一红一白站在前方,卫韫身上还带着血,面色极其平静,顾楚生神色镇定,看着铁骑出现在城门之外,苏查骑在战马之上,顾楚生在看见苏查的第一瞬间,当即行了个大礼,恭敬跪了下去,深深叩首,以极其激动的声音大喊出声:“奴才顾楚生,恭迎陛下入京!”
  这样谄媚的姿态,看的北狄人都愣了愣,而顾楚生身后人臣子,俱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苏查愣神了片刻后,大笑起来:“一直听说大楚人极有风骨,没想到出了这样的软骨头。顾楚生,我入华京,你怎么这么高兴?”
  “陛下乃天命之子,圣明之君,”顾楚生抬起头来,面上带笑,眼里全是仰慕:“我等受赵玥凌辱,渴盼陛下入京久矣!自此之后,我等便是北狄的臣民,在圣君庇佑下,必得光明前程!陛下万岁!”
  “哦,你说我是你们的圣君?”苏查抬头看向站着的众人,眼中带了狠意:“我看你身后的百姓,不这么想吧?”
  “陛下,”顾楚生笑着道:“他们在等您答应成为您的臣民呢,您来了华京,那就是解救我们于危难,我们为奴为仆,都愿意效忠于陛下!”
  苏查沉默着,他盯着顾楚生。片刻后,他笑起来,翻身下马,身后赶紧有人给他送了椅子过来,苏查坐下之后,拍了拍自己的左腿,笑着道:“我们北狄人向来大度,你们愿意降,我可以给你们这个机会,只是我不知道,你说的为奴为仆,有几分诚意?不知顾大学士,可愿过来,为本王擦鞋?”
  听得这话,众人都咬紧了牙关,然而顾楚生面色不变,他脸上的笑容甚至更甚,他赶紧磕了个头道:“这是奴才的荣幸啊!”
  说着,他想站起来,苏查却立刻道:“爬过来。”
  顾楚生僵硬了片刻,卫韫目光落在顾楚生身上,他看见这个素来高傲的男人在众人注视下,含着笑,一步一步爬到了苏查面前,用自己的官袍擦上了苏查的鞋面。
  卫韫闭上眼睛,不忍再看。苏查大笑出声,而百姓之中,有人红了眼睛,看着顾楚生在那人脚下擦鞋。
  “好,好得很,”苏查一脚踹开顾楚生:“大楚人果然有一套,伺候得本王十分畅快!那本王就给你们一个机会,跪下的就活下,站着的……”
  苏查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已经明白。在一片沉默间,顾楚生大喊出声:“跪下!统统跪下!”
  得了这一声喊,首先从百姓开始,一个接一个,如浪潮一般,就跪了下来。
  等百姓跪完了,官员之中也开始有人跪下。直到最后,黑压压的人群中,就剩下了卫韫一个人,他一身白衣染血,站立于人群之中,风姿翩然。
  他手上被麻绳绑着,面上却是沉静如水,带了无畏生死的从容和桀骜,仿佛谁都奈何不了他。
  所有人目光落在他身上,苏查冷笑出声来:“怎么,卫王爷是不想活了吗?”
  卫韫没有看他,他静静看着城门外,似乎是没有听见一般。
  苏查被卫韫的态度激怒,猛地抽刀架在卫韫脖颈上:“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那你就杀。”
  卫韫目光落在他脸上,冷静道:“动手。”
  “陛下!”
  顾楚生着急上前来:“您中圈套了!”
  苏查转头看向顾楚生,顾楚生叹了口气:“陛下,死是很简单的,卫王爷正求着您杀他呢。”
  苏查愣了愣,他看了看卫韫,又看了看顾楚生,片刻后,他笑起来:“你说得是。死很容易,可是活着,”苏查拍了拍他的脸:“才是最难。”
  “是啊,”顾楚生上前来,跟在苏查身后,谄媚道:“按照奴才的意思,您不必杀了卫王爷,您该将他留下来,让他好好活着,再一点一点折磨他。”
  “对!”苏查大笑,他转头看向卫韫:“我不杀你,卫韫。”他冷笑出声来:“我要让你活着,好好活着,我要羞辱你,折磨你,让你看一看,你这些年的信仰,你保护的,都是些什么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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