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功夫,雍阳公主突然一撇嘴道:“皇兄也是太糊涂,怎的让个妾在人前晃悠,我那皇嫂不是还在吗?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不该放任这太子府的风气啊!”
琼娘正专心地吃着方才侍女递来的饭后果品。
这碗里的蜜果羹,那羹用羊奶调味,汤匙一舀嫩生生,她一边吃一边琢磨着有何改良的法子呢 !
听雍阳公主这么一说,便抬起头一看。
可不是,这等子场合,哪家来到不是些称头的夫人嫡出的小姐。但是那太子的两个妾,白氏和柳氏萍川,却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出现在了人前。
第80章
不过雍阳公主叫自己的侍女去细细打听, 才知那白小姐乃是入太子府前与礼部夫人有些私交, 此番前来, 乃是以白家女儿递送贺礼的名义。
而柳萍川, 也对不甘心自己为妾还要被白氏压了一头,知道白氏要出席那礼部家的寿宴后,便央了母亲去请礼部家的小姐,以手帕之交的名义, 邀约着自己也一并出席。
这也便是太子府的太子妃没有几口气的缘故, 这两位贵妾各自寻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得以盛装出席。
不过虽是出席,身为妾侍却坐不得那些个正位夫人们的席位,只结伴去了偏院, 与侍郎府里的几个姨娘和庶出的小姐们坐到了一处。
而现在吃完了寿席, 便是等待夜戏的时间,她们便随着那几个庶出的小姐一同入了花园子里。
这花园子临时搭建了许多小阁, 供留下看夜戏的女眷们临时休息一下。
而太子府的两位妾侍也准备寻一间小阁歇息。
柳萍川坐定后,拿眼瞟了白氏一眼。
她自然知道如今的妾侍白氏, 在以后的日子当时多么风光,升至侧妃, 掌握着太子府的内务实权, 协理着云曦王妃掌管府内两库的钥匙。
不过她既然已知去前情,自然不会叫白氏得意太久, 必定要想法子取而代之……
心里打着这样的算盘, 她倒是乐得跟白氏表面交好, 一个闲谈胭脂水粉, 另一个闲谈养生一道,显得太子府内一团和气。
不过抬眼见,柳萍川便看见了琼娘在对面处的高阁处靠着椅垫半躺,一副惬意自在的光景。
也是,再过些日子,她便要风光大嫁。只是嫁给的是个行将落魄的王爷,真不知有什么好得意的!
白氏想起这琅王新近满京城的传闻,脸上不禁挂着得意的笑,觉得自己也应有些善心,寻了机会,倒是要好好地开解了自己这位姐姐一番,免得她没入过琅王府,犯了那怪癖王爷的忌讳也不知。
于是她眼看着琼娘香甜地睡了一觉,起身去方便之时,便也起身,朝着与琼娘一个方向前行。
待得挨了近了,她才假装遇到一般,开口言道:“姐姐不日便要出嫁,我却一直没得空闲恭喜姐姐,幸而在这里遇到,少不得说句恭喜。”
在柳萍川看来,如琼娘这般矜持倨傲的女子,怎么可能看得上琅王那般品行不检,前途黯淡的男子?
不过是因为琼娘姿色动人,当初马车撞倒了崔传宝时,被那琅王一眼看中,从此纠缠不休,最后到底是磨得下了圣旨,将琼娘霸占入府。
这对于心高气傲的琼娘来说真是天妒红颜的悲剧。
但这便是琼娘该承受的禄数,一个商户的女子貌美若天仙,招致来的都是灾祸。
柳萍川如今虽然为妾,可是想到将来自己必定为妃,说不得一朝翻盘,母凭子贵,都是所不定的。
而琼娘的未来却是清晰可见,除了满府的男妾女妾争宠,更是熬不到头见不得亮——要知道前世里她可是一直未见琅王有后的,谁知是隐疾作祟?还是雨露尽付了后庭花的缘故?
柳萍川虽然说得客气,可是琼娘却不想开口,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径直往前走。
她如今看着柳萍川那张脸便嫌恶心,更甭提开口了。可是柳萍川却好似看不出眼色一般,嗤嗤一笑,又接着道:“只是姐姐不知琅王府里的内情,少不得妹妹这个过来人多言几句,免得姐姐吃亏……”
说到这,她故意将身子前倾,跟在琼娘的身后耳语道:“琅王怪癖多多,经常要往府里带女人的,而且是用腻了的,便赏给他人,你这个做妻子的少不得迎了新人,送旧人,府宅里没得清闲的时候。他不喜女子多言,若是太聒噪的,便是抽冷子窝心脚踹到一边。在床榻上最是磋磨人,甚是粗鲁,只顾着自己痛快,没点子怜香惜玉……啊呀……”
琼娘也是实在听不下去了,黏人的绿豆蝇子真是挥都挥不走,只能寻个拍子一巴掌拍死,于是单手一个巴掌,抽得柳萍川啊呀叫出了声来。
“抱歉,打只黏人的蝇子,失手碰了你,没什么要紧的吧?”琼娘虽则道歉,可是那脸上却不带半点歉意。
“你……你别嚣张,待看琅王厌了你,你在那王府里有什么好得意的!以后住了皇寺,可别哭着来求和离,让我爹娘看在往日情分上解救你出火坑!”
琼娘左右瞟了没人,只柳萍川的丫鬟碧玺在,便干脆一把拽住了柳萍川的衣领子,扯住她的头发往一旁的树上撞:“无论怎么,我可没像你那般低贱,一味爬别人丈夫床,怎么那么好睡?就不会自己找个无主的男人?告诉你,你如今可不是柳家的大小姐,不过是个妾罢了,竟是跑到本公主的面前吆五喝六!本宫的丈夫,用得着你来提醒?以后再胡言乱说一句,就是人前,也扯了你的头发打你个不知检点!”
那碧玺都看的慌了神,没想到琼娘一身雍容装扮,冷漠疏离的表情,却突然变脸,说动手便动手。
先前还寻了借口,可是后来打了了兴儿,竟是收不住手儿的样子。
柳萍川也暗叫失策,她竟是忘了这一世的琼娘似乎敞开了性情,全然没有了大家闺秀的包袱,许是跟那琅王厮混久了,别的没学会,这一言不合便动手的暴戾倒是学得十足。
可恨自己屡次被她打,原以为这等交际场合,依着琼娘要脸面的性情,自当收敛,却一不小心还是着了道。
琼娘也是见好就收,打得那柳萍川不再犯贱,便挥一挥衣袖,从容离开。
至于柳萍川若是告状喊冤,她也是不怕。太子就算根基稳固,而得畏惧人言。
她只说柳氏言语不当冒犯了自己,那太子难道还会为了个妾,跟个异性藩王的王妃理论不成?
传扬出去,岂不是笑掉了满朝文武的大牙?
可是扯了那贱人,心里的郁闷却不见消减。
柳萍川的话,半真半假的,到底还是入了她的心。
说到底,琅王就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想到前世里,他经常揽着各色娇媚艳妾,出现在宴会人前的浪荡样。琼娘便心里发堵。
她以后也不知,王爷的马车会不会又被人下药失了准头,隔三差五的撞到了娇媚小娘入府。
最后也是没了心情听夜戏,只想着早早回去休息。
可还未及走出月门,便迎面撞上位高大俊逸的男子,他人前冷酷惯了,看着撞入怀里冒冒失失的那个,到底是长目含笑道:“可是远处见了我,故意地往怀里装?”
琼娘心内正是气闷,没想到抬眼便见了正主儿,便是冷声道:“哪敢挡了王爷的道儿,这花园子里各色女眷齐全,不敢碍了王爷赏美……”
琅王眉头一皱,觉得这小娘又开始发了邪风,竟是要跟自己找茬的样子,当下略一思索,问道:“可是来了月信?上次月信前也这这般浑不讲理,心烦气躁的样子。”
琼娘的脸一红,心内也是自觉有些委屈了王爷。虽然前世里他前科累累,但这一世里,虽则前番恶劣,欺男霸女的混不吝。可是她也知,他倒是有些松动,渐渐改了些许的。
总不能因为前世的境遇,便对今世的楚邪恶形恶状吧?
当下缓了气儿,用眼角瞟了他道:“胡说些个什么,昂扬男子提那个,也不怕被人笑话。”
琅王看她穿了一身浅色的绸裙,倒是不像来的样子,便说:“知你在这,特来接你,夜戏咿咿呀呀的,没甚么可看,本王带你去温泡温泉,松络筋骨可好?再五日便是大婚,到时侯少不得宴客,你身为王府的女主人且有的忙呢!”
琼娘唾了一口:“少拐我去,原是当你好心,那般的布置,当真是个疼人解心的,谁知却是为自己行了方便,与你温泡,只怕是手腕都要乏累了呢。”
琅王却是笑得渗人:“若不是疼惜你,怎的会只叫你手腕乏累?少不得腰儿都颠断,这几日不见,你受得住,本王可受不住,今也在温泉旁的茅檐别墅里过夜,一准将小琼娘服侍了妥帖可好?”
琼娘才不想跟他去,却想起一样要命的道:“王爷……若是以后争吵,你可会踹我窝心脚儿?”
琅王正自揽着她的腰儿在幽园小径前行,听了这话,斜眼道:“你若少将本王踹下床,本王便待你好些,圣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这女子是半点都没有受教。”
他说的这门官司,其实是前番几次,二人在床榻上胡闹时,琼娘犯下的勾当。
有时撩拨得她起了兴儿,那小娘便是不管不顾,一味闭眼轻音慢吟,待得按捺不住时,控制不住腿脚,便是嫩生生的脚板踹脸,几次将自己踹到床边,险险跌下。
琼娘被揭了短,脸自又一红,连忙说起了些许正经的,将这话打岔了去。
她本以为琅王会问及码头上的纷争,可是王爷似乎并不想多谈那个,只轻描淡写地问了问,然后话锋一转,说到:“对了,那叫翠玉的丫鬟,本王已经托人给你赎买了。”
第81章
琼娘听到这信儿, 原本的郁闷倒是一扫而空, 心内一阵的高兴:“原以为还要耽搁些时日,怎的这么快就赎买回来了?柳家肯放人?”
原来在夏宫时, 以前在柳家侍奉她的丫鬟翠玉偷偷给她送信, 才让她避免卷入了太后中毒的火坑里去。
自那以后,她便担忧着翠玉的处境。柳家府宅里的人口买卖,自己不好直接出面, 不得不求着琅王请人斡旋,最好能不显山露水地将忠仆翠玉解救出来。
原以为会花费一番周折,哪里想到这么快便有了眉目。
琅王道:“没等本王开口,那柳家正要典卖丫鬟, 是以便买回来。”
其实这个翠玉, 着了柳萍川的厌恶。那日夏宫的事情暴露, 柳萍川反复琢磨是哪里出了纰漏, 可一时查找不出来, 便是疑心身边的几个丫鬟,是不是听到了她嘴边漏过什么风声,这才传了出去。
这么一想, 最可疑的便要算是翠玉了。她是琼娘的旧仆,柳萍川心眼窄,记恨上一世翠玉曾经替琼娘出言讽刺她,所以当初为了磋磨翠玉, 才留在了身边。
而自己马上要入太子府, 那翠玉长得颇有几分颜色, 带进太子府行了狐媚勾引太子便是祸根。
于是她便趁着没入太子府的功夫,吩咐管事叫来人牙子,将这翠玉发卖到最下作的娼馆儿里去。
琅王派去的人晚了一步,彼时翠玉已经被塞了嘴,捆上了手脚,塞上了板儿车,跟一些乡间收上来的贫苦人家的女儿一块送入了下五街巷子里的娼馆。
只是那娼馆儿的老鸨识货,一看翠玉这等颜色,又是没有开苞的身子,若是在自己的馆子里破身,左右也是卖给来往的苦力船夫,一遭不足一两银,倒不如干净的身子再卖给花柳巷子里的妓馆,倒是能稳赚一笔。
因是这般想,翠玉才免了一劫。只是那一夜被绑在柴房里,听着隔壁与她一起同来的姑娘们被推入了一间间挂着红布的简陋屋室里大声哭嚎,伴着男人的粗喘、喝骂和浪笑声,苦苦熬度了一夜……
翠玉自小是家生子,哪里听过这等不堪,只想着天亮时,若有人拉自己入屋子,便咬断了舌根,也不受那等子污秽。
没想到,天还没亮,便有人赎买了自己,那人也甚是规矩,只说受了韶容公主所托,来寻故人。
于是翠玉这才得以死里逃生,离开那等子污秽之地。
不过琅王没有跟琼娘说得太细,但是琼娘也听出了旧仆经历的眉目凶险,不由得心内暗悬。
当下便随了琅王一去过府去看翠玉。
那翠玉几日没漱洗,可是到了王府也是心内忐忑,惶惶不肯去更衣漱洗,直到见了琼娘,这才哽咽着哭出声,只觉得自己总算是得救了。
二人许久未曾细细详谈,琼娘看着她那疲惫不堪的样子,心里也自不好受,便让她在王府里安心养下。
翠玉在柳家可是没少听到小姐的近况,原本还担心着小姐所嫁非人,那琅王恐怕不知怜惜。
如今再看是琅王派人出手救下的她,可见小姐在王爷的心内自有一定的地位,才肯照拂她这等奴婢的琐事,心也跟着放下了一半,熬度了几夜后,终于可以安稳地睡上一觉了。
而那王爷,好不容易将琼娘拐入了王府,自然是不会放着娇娥空走了一圈,只拉着她的手,去新房里走上一遭。
琼娘这是第一次见自己在王府的新房。
上辈子琼娘成婚时,尚家还很拮据,虽然琼娘自掏银两,另外租了像样的院落充作婚房。但是家私摆设一类,却不好置办得太铺张,不过是粉刷了墙壁,重新将屋子里的地砖修补了一遍,又买了些式样新些的箱柜、卧床装点了门面罢了。
若是跟这一世满屋子的奢靡相比,琼娘觉得自己上辈子那等子寒酸,哪里算的上是成婚?
只见这新房乃是相通的两间正房打通了,再用黄花梨木打的木头格子间断成了内外室。
无论内外室,地上铺设的都是暹罗进贡的红柚木板子,光脚走在其上,也不会冰着肌肤。
墙壁上罩着的也不是寻常的石灰,而是裱画一般,将整张的薄纱绸布裱糊在了墙壁上,阳光透过来,闪烁着蚕丝天然的光泽。
外室妆台的地上是北域进贡的羔羊皮毛缝合的地衣。妆台也不知从哪定的,竟然通长的大桌子,放满了大大小小的脂粉盒子,场面的妆镜也大得能看见人的全身,一旁的衣箱子精雕细刻,一看那箱脚儿包金烙印便是名家老店的手笔。
琼娘前世也算看尽繁华,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妆台,不由得道:“怎么这么长?”
琅王拉着她的手往内室走:“在夏宫时,见你最爱跟那些个小姐妃嫔们讨论脂粉,以后少不得来些夫人们入府摆弄你售卖的那些个胭脂,妆台长些,才好施展不是?”
琼娘心内一热,倒是长睫微翘,笑中含媚地瞟看了狼王一眼。
她本以为自己经历两世,就算再嫁,也不过心如止水,走一遍过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