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随看着她,手指轻叩了两下吧台,没有说话。
夏毅凡知道,这是他不耐烦的惯常动作。
夏毅凡刚想要说点儿什么来化解一下,就听到王茹沁徐徐说了句:“季爷,你请我喝酒,我请你抽烟啊。”
然后,她把烟重新塞回嘴巴里,优雅地把烟吸满,抽走烟,再朝季随挑了下眼角,徐徐吐气,烟圈从樱红的嘴唇间流淌出来,全部喷在季随脸上。
二大爷:“!!!”小姐姐厉害了嗷嗷嗷。
夏毅凡:“……”这位大姐要凉凉了呵呵呵。
昏暗暖黄的小酒馆,一男一女两张脸离得很近,中间隔着缭绕的烟雾,气氛暧昧到极点。
季随抿唇沉默。
王茹沁把夹烟的手伸向季随,想要亲自塞回他唇间:“还给你。”
倪莱扶着吧台站起来。
季随越过王茹沁看向她,微蹙着的眉头倏忽展开,他偏开头躲过王茹沁送来的那根烟,兀自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在吧台上磕了磕,抽出其中一根最长的烟,叼在嘴里,再推开火柴盒拣起一根划着。
火苗蹭地蹿出来,差点儿燎着王茹沁的脸,她本能往后扬了扬身体,两人之间撤出一段距离。
倪莱趁着这个时候已经摇晃过来,硬是用蛮力撞开了王茹沁。
“见过四季”入嘴味道极淡,但是后劲挺大,倪莱连喝了好几杯,脑袋胀大如球。
在看见王茹沁喷了季随一脸烟的刹那,她的脑袋嗡一下炸开,只余一个念头:这是她的禾子,她一个人的禾子,谁也不能抢走。
倪莱站在季随面前,张了张嘴,叫了声:“禾子。”
自己没有听到。
不知道季随有没有听到,她还想再叫,但是王茹沁“不经意”地撞了下她的肩膀,她踉跄着往后栽。
一只手伸过来,稳稳抓住她,把她带到一个结实的胸膛前。
季随叼着烟笑了下,说:“烟要这样抽。”
两颊凹陷,用力吸了口。
右手握着倪莱,左手伸到嘴边把烟抽走。
低头,嘴巴贴在倪莱唇瓣上。
倪莱猛颤了下,嘴唇不由自主微微张开,季随把这口烟全部渡进她嘴巴里,倪莱全部接受,吞进了喉管里。
二大爷吹了声口哨。
季随离开她的嘴巴,烟雾从她鼻腔里出来。
倪莱仰头看着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和勇气,魔鬼一样怂恿着她突然踮起脚尖,不管不顾地勾住季随的脖子,疯狂地吻上了他的唇。
去他妈的四季,去他妈的夏季鸣蝉。
季随后腰撞在吧台上:“……”耍流氓反被耍。
倪莱的舌头很快扫进来,季随尾椎骨一下麻到尖尖。
去他妈的麻麻。
季随把烟丢在酒杯里,空出手来。烟沉到杯底,他双手用力一握,抱着倪莱的腰转了个身,压她在吧台上,狠狠回吻过去。
比她更疯狂。
小酒馆诡异地静了片刻后,口哨声此起彼伏。
“烟还回来了。”季随在她耳边轻笑了声,“乖啊。”
一字一句,倪莱听得一清二楚。
脑袋里一直在嗡嗡嗡叫个不停的蝉一哄而散,前所未有的安静。
第39章 很甜
亲了一回,就有了第二回 。
当时两人不知道谁先看了谁一眼,也分不清是谁先主的动,唇瓣碰上的时候就不管不顾了起来。
亲了再说。
事实是,亲了以后谁也没说。
王茹沁在页沙岛已待了三天,倪莱不知道季随怎么跟她们说的,“还烟”当晚,从小酒馆出来后,王茹沁一行就搬离了9号院,住进了事先订好的房子里。
这三天倪莱一直闷在9号院没出来,没再见过王茹沁。期间季随回来过一趟,有关王茹沁这个妹妹,季随没有问过,倪莱自然也不会主动跟他提。
第二回 接吻发生在季随回来的时候。
当时季随手里拎了一个电锯,踢开长在门槛外上半身却歪进门里的一株仙人掌,单手关上门。
仙人掌重新趴在门上。
倪莱拿着铲子走过来,想要把这株仙人掌刨走移到别处。
她很喜欢这株仙人掌,虽然长得有些歪,但是生命力异常旺盛,甚至还结了果。刚季随进库房的时候,她看见有颗果好像熟了,在得到季随的允准后,她摘下来吃了。
很甜。
果肉是红的,她没怎么注意吃相,嘴角唇瓣上一片殷红。
两人目光触上,真不知道是谁先靠近,没有丝毫扭捏,四片唇瓣自然而然贴在一起。
一个人手里拎着电锯,另外一个人拎着铁铲。
吻了个水深火热。
第一个吻是烟味,第二个吻是甜味。
坐在露台上面朝大海画画的时候,倪莱想起这个吻,拿起手机对着画架拍了张照,发给季随。
刚画好的一幅画,结了果的仙人掌。
正在基地带队训练的季随脸色很臭,看着最后一个队员爬上岸,他喊了声:“所有人,原地三百个俯卧撑。”
队员们感受到他的低气压,没一句抱怨,自觉齐刷刷排成几排,心情沉重地爬在地上开始做俯卧撑。
他们都知道,季队要走了,没人能够留住他。
季随往外走了五十米,拣了个石头坐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傻驴发来一条图片。
点开图片,他舌尖无意识地舔了下干涸的嘴唇,想了想,回复:【隔着屏幕闻到味了。】
傻驴很快回:【什么味??】
季随:【烟味。】
傻驴过了两分钟才回复:【很甜。】
季随用拇指摩挲了下唇角,难得笑了下。他没再回复,把手机塞回裤兜。
享受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小秘密。
指导员走过来,恰巧看见季随刚才的那个笑,再瞄了眼他塞回裤兜里的手机:“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看你。”季随这样说着,脸却转向正在默默坐俯卧撑的队员们。
指导员在对面石头上坐下,随着他看过去,感慨:“一群老实孩子,你就是让他们做三千组,也没一人会吱声。”
季随没接话,等着指导员往下继续说。
果不其然,指导员下句话就是:“他们舍不得你就这样走了。”
季随锁起眉头,眉心一团疙瘩。
该说的话都已说尽,指导员深知季随合同到期不会紧接着续签,掏出一根烟撂给他:“几号离岛?”
“正训练呢,抽什么烟。”季随又把烟撂还回去,“后天吧。”
明天合同到期。
“这么赶?”指导员接住烟,捏在指间捻了捻,“你一个人走?”
季随:“不然?”
“那、那什么——”指导员的屁股在石头上来回挪了挪,“刚好上你就把人家小姑娘扔在这里?”
季随转过头,瞧他一眼。
指导员立马改口:“留得好!你放心,队里会帮你照顾倪画家的。你不用着急回来。”
操,大意了,刚刚说错话了。
指导员灵魂稀碎,可千万不要把她带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女朋友留在这里,不怕你不回来。
季随去摸裤兜,忘记给倪莱说他后天离岛了。
紧急警报乍响。
季随猛跳下石头,把半截手机塞回裤兜里。
指导员跟着从石头上一跃而起,疾步赶往指挥室。
季随朝队员们摆了下手,大家迅疾争分夺秒跑进备战区更换衣服等待救援指令。
一艘载了六名游客的帆船在离岛50海里海域突遇大风侧翻,四人坠海,情况危急。季随带队赶往事发现场。
一个多小时后,海底。
季随双手搭在王茹沁肩头,王茹沁认出他,心下大喜。借着海水浮力,她双脚踩着水往上用了下力,双肩忽然一沉,她身体往下坠了坠。
王茹沁疑惑地去看季随,身体如坠寒冰,瞬间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她形容不出来,但是她读得懂里面的内容。
他想让她死。
王茹沁挣扎,季随死死看着她,一双大手钢筋般稳稳焊在她肩头,她每挣扎一分,氧气急速损耗。
她被紧紧禁锢住,根本动弹不得。双腿慌乱蹬了几下后,鼻子嘴巴喉咙开始呛水……喉管灼烧,肺部撕裂,脑子要爆炸的痛苦和恐惧过后,大脑意识开始空白,面前的一切变得诡异平静起来,视力模糊以前,她看到的是季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的眼神狰狞,面部表情却极度地淡,淡到像个死人。
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这种情绪——倪莱。
王茹沁眼前一片黑暗,彻底没了意识。
哗啦——
咚——
毛线撞开季随,捞起王茹沁。
季随脑袋像炸开了般,一下被砸到现实中来。
他刚看到了母亲。
毛线急切地向他打了个手势,然后才用通讯器和海面上的队员们联系,再关切地看了眼季随,果断地抱着王茹沁往上游去。
季随没做任何动作和反应,任由身体往下一再地沉。
信号器不断接受讯号,队员们在找他。他切掉设备信号器,沉浸在看见母亲的那片刻安宁里。
不多时,两三个黑影鱼一样穿梭过来,他闭上眼凝了会儿神,向他们游过去。
回到海面上,所有伤员已被救援机送往基地医院,剩下几个人在做善后工作。
帆船损坏不算小,负责这次帆船游海的小伙哭丧着脸,不停解释这次不管他的事:“我开船技术说不上数一数二,也是附近拔尖的,公司可以给我作证,我有帆船驾驶证……出海前查过气象预报,帆船上也有海上实时检测系统……但是那股风完全没有预警的呀,说来就来……这几个游客登船前签过意愿书的……她们非让往外海开……”
阿乙听得不耐烦了,扯着缆绳抖到他小腿肚上:“一边逼逼去,别耽误我们干活,帆船还想不想要了?”
“要要要!”小伙又开始犯愁起来,“可是钱……”
季随卸掉身上的装备走过来:“救援队工作不收钱,帆船你们公司有保险,游客一个没死,你怕什么?如果经机械检测和游客证实,这次侧翻不是你操作失误,确属外力不可抗因素所致,公司顶多扣你这季度奖金。”
毛线眼神复杂地看着季随,如果刚才晚个半分钟,王茹沁就会死在海底。
夏毅凡给他八卦过倪莱同父异母的一个妹妹,也给他发过照片,虽然是偷拍的照片,但是五官够清晰。毛线把王茹沁从季随手里“抢”过来,浮出海面的时候,就认出了她来。
他听夏毅凡说起过她们姐妹关系不好,也听说了小酒馆“还烟”的插曲……
难道,倪莱和王茹沁关系不和,季随身为倪莱的男朋友,趁着这次机会向女友抱不平?
说不通。不可能。
季随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如果刚刚他没有及时赶到,王茹沁就真的会……
毛线不敢再往深处想下去。
季随是开帆船的一把好手,对帆船的各种修理工作也很是熟知,在他的指挥下,帆船最终正常运作起来。
小伙感激不尽。
季随跳上帆船,不容拒绝道:“我开回去。”
小伙:“那我……”
季随:“你爱去哪去哪,别他妈让我看见。老子现在燥得很,眼睛里见不得人,见一个扔一个。”
小伙虽然想亲自看着这艘帆船顺利返航,但是季随现在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刚修船的时候,亲眼见识过季随的本事,知道他一个人开回去完全没有问题,而且他是救援队的队长,不可能开着帆船偷跑走。一番比较后,小伙爬到了救援船上。
帆船启动的那瞬,毛线跳了上去。
季随没看他:“下去。”
毛线:“不可能,除非你把我弄死在海里。”
一语双关。
说完这句话毛线就后悔了。
季随回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毛线:“季队,我……对不起。”
季随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瘆人。
毛线低下头来。
帆船开动。
毛线怕季随一个想不开跑进太平洋里,毕竟当初他就是一个人驾驶着帆船从南美洲出发,穿越太平洋最终抵达页沙岛的。
季队,有什么不敢?有什么不能?
但是杀人——
其实完全是他多虑,季随哪里也没去,全速把帆船开回了页沙岛。
一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毛线能感觉出季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他把帆船开成了一把利刃,狠狠切割着大海。
他的样子,真的像是在……杀人。
看到页沙岛的时候,季随降下速度,突然说:“谢谢。”
毛线揉搓着被风拍得几乎失聪的耳朵,睁大眼看向他。
季随平静道:“如果不是你,我已经是个杀人犯了。”
毛线:“……季队?”
“你母亲没了是吧。”季随眼神空洞道,“我母亲也早没了。我今早偶然才知道,如果当年不是因为王茹沁故意纵火,我母亲也许就不会死。”
这句话解释得莫名其妙,但是毛线却很快从中理出了因果关系——
今早季随出门,某种偶然机会,他得知了王茹沁的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故意纵火。这场事故直接或者间接导致季随的母亲离世。
所以,季随再见到王茹沁,才会一时控制不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