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中队穿着一套交警队的蓝色衬衫,没有肩章,程黎平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职务,只好继续沿用以前的称呼,喊她卓队长。卓队挺了挺腰,胸前波涛汹涌,冷冷的说:“车子违规的话,就去外面排队接受处罚,每个人都像你这样闯进来,我们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办公室里其他工作人员也笑了起来,纷纷说我们要按规办事,请在外面耐心等待。
程黎平无可奈何,只能出去老老实实排队。等到下午三四点钟,终于轮到程黎平,工作人员看了一下内部资料,不客气的说:“那辆车子属于黑车,按照相关法律规定,要报废处理,而且您违规停车,还要处以200元的罚款。”
程黎平一把将罚款单子撕了个粉碎,扭头就走,留下满屋子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员。一个年轻的女孩吐了吐舌头,向卓中队笑道:“卓姐,这人是谁啊,怎么这么横?”
卓中队不屑一顾的说:“是个小混混。”
程黎平懊丧的回到车上,也不跟许璟雯说发生了什么,闷头往装修公司开。到了公司门外,程黎平说:“你继续往前开,前面十字路口就是领域大厦,在商场转转,傍晚我就过来。”
许璟雯有点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继续开车往前走。
恰好何勇也在公司里头,听程黎平说旧货车被交警大队拖走了,顿时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程哥,你也是能耐,”何勇说,“我开了那么多天都没事,你一上手就没了。”
程黎平不好意思说昨晚的事,只好再拿几万块钱给何勇,说再去车行瞅瞅,弄辆车吧,这次要过户,不能再贪小便宜了。何勇点点头,说:“有个事儿,程哥,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程黎平说:“啥事儿,痛快说。”
何勇说:“胡闹被警察抓了。”
程黎平忽的站起身来,道:“怎么回事?”
何勇说:“胡闹昨天晚上跑程家村那边去了,搞了一些建筑材料,说要弄垮一建黎城分公司。结果刚回到贝壳饭店,就被城关镇派出所的警察提走了。”
程黎平说:“他搞建筑材料干什么?”
何勇说:“胡闹不是跟王智浜有仇嘛。黎城分公司用的建筑材料,大多数都是王智浜提供的。那个楼倒了,肯定是建材原料有问题,所以胡闹就过去找证据,想一股脑的把他们全干倒。”
程黎平差点气笑了:“这个胡闹,想的太简单了吧。”
何勇苦笑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刘哥也这么说,不过他不让我告诉你,怕你再去找王智浜的麻烦。可是地头上咱们也没几个熟人,我想想,还得麻烦程哥去找杜大队,把胡闹弄出来。”
程黎平想了想,马上打电话给杜德永。没等程黎平开口,杜德永就笑着说:“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么久都不给我打电话,一有事就找上门来了。说吧,是不是为了你那个小兄弟的事?”
程黎平尴尬的说:“你知道了啊?”
杜德永说:“那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偷窃事件,现在搞的满城风雨。”
程黎平说:“哪儿有这么夸张,我怎么没听说?”
杜德永说:“昨天市局那边就动起来了,先把那个小子从派出所提到市局,几波民警轮班上,问他偷走的建筑材料藏在哪里。然后王局又命令特巡警大队出动,协助一建集团那边处理残局。依我说啊,那些建材可能真的有猫腻,要不然,他们不会这么大动干戈。”
程黎平原本想问杜德永为什么不干涉,特巡警大队可是你的原班人马。转念一想,杜德永伤势未愈,现在还在医院里住着,对于特巡警大队的掌控力肯定弱了很多,搞不好已经被王敦儒暗中架空了。想到这里,程黎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好吧,我回头想想办法,改天再去医院看你。”
杜德永说:“看我就不必了,不过我得提醒你,现在市里正在集中精力搞上市,对政局稳定抓的很严,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来。”
程黎平说:“放心。”
这个时候,就连程黎平自己都没想到,整个黎城都会因为胡闹干的这件小事而彻底翻了天。挂断电话,再打给杜德仲,谁知道杜德仲现在正在省里开会,根本没带手机,等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程黎平只好再去领域大厦找许璟雯,一起开车去市局探望胡闹。
到了市局,按照规定登记了个人资料,一个警官板着脸告诉程黎平:“这案子性质很严重,在公安机关没有公示结果之前,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程黎平怒道:“一个小小的盗窃案,派出所就能处理掉,你们这样做,简直胡来。”
警官上上下下打量了程黎平几眼,冷笑道:“同志,说话要负责任的,警察办案有保密条例,不需要向你解释。请回吧。”
程黎平握着拳头,眼睛里全是杀意。但这里是警局,不是他胡来的地方,只能再愤愤不平的回到装修公司。许璟雯见程黎平心情不好,低声劝慰几句,便乖巧的回别墅了。程黎平喝了罐啤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弱的可怜。货车吧,拿不回来也就算了,本身自己违规在先。可连探望胡闹这种小事都办不到,说明自己实在混的太差。
第87章 走向另一条路
市局那边,亲眼看到程黎平吃了闭门羹,王智浜的心情像吃了蜜一样甜。还是六哥说的对,姓程的不过是一介武夫,除了拳脚功夫之外,什么都拿不到台面上来。虽说他曾经打上自己家门,也没有受到惩罚,但是归根结底,算不得什么真本事。
原因很简单,王智浜不过是一介商人,哪怕有老哥坐镇,也不能以他的政治资本来为自己洗地。但借用国家机器的力量对付程黎平,一打一个准。回头看一看,程黎平收拾鲁大彪,武斗陈度帆,甚至火烧王家豪宅,哪一次都弄的浩浩荡荡,威武无比,可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敢冲撞一个小小的派出所吗?当初被冤枉成杀人嫌犯,还不是照样乖乖的待在看守所里等待审判?
这是王智浜和六叔新近发现的制胜武器,果然,很快就见了效。坐在楼上喝茶的王智浜甚至巴不得程黎平暴起伤人,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收拾他了。可惜,这个念想并未如愿。
在亲眼看到程家村楼房坍塌的时候,程黎平就有了搞垮王家兄弟的想法,因为再任由他们为非作歹的话,会有很多善良百姓继续遭殃。可是他只是一介平民,以前的人脉关系无法用上,只好等待更好的时机。可是现在他无法再忍耐了,必须得给王智浜一些苦头尝尝,让他知道什么叫天理报应。
刘卫国也过来了,开了一辆绿色的北京吉普。进了办公室,丢给程黎平一瓶啤酒,淡淡的说:“我就知道何勇搁不住事,已经告诉你了吧?”
程黎平点点头,说:“胡闹偷来的建筑材料,是你帮他藏起来了吧?”
刘卫国笑笑,说:“就知道瞒不住你。不错,那些材料是有问题,我已经拍了照片发给北京的记者了。”
程黎平说:“没用的,这盖子盖的很严。”
刘卫国说:“我知道,但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一跟稻草,可以压垮王智浜。”
程黎平喝了口酒,过了一会才说:“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
刘卫国愣了愣,说:“你是说,去分公司那里,把他们的资料弄出来。”
程黎平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轻松的笑了笑,说:“这事儿我自己来,你别掺和。”
如果换成一般人,可能会觉得程黎平瞧不起自己,当场就生气了。但刘卫国明显不是这种人,只是瞄了程黎平一眼,跟他碰碰酒瓶就完事了。等程黎平一瓶啤酒喝完,刘卫国说:“今晚我也有点事情要做,顺利的话,明天傍晚来饭店吃饭。刚从洞头那边弄了一批虾蛄,过来尝尝鲜。”
程黎平笑着说:“虾蛄,就是皮皮虾吗?”
刘卫国说:“就是皮皮虾。”
待到晚上九点,刘卫国率先走了。许璟雯在别墅里百无聊赖,打电话问程黎平今晚过不过去休息。程黎平想起来昨晚那疯狂一幕,忍不住心里狂跳,他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可能越走越远了。不过今天有正事要做,程黎平很果断的回绝了许璟雯的“邀请”,说现在有点事要处理,等空闲下来去别墅那边找她。
挂了电话,程黎平又想给田梓橙打个电话,可电话里生怕露出马脚,想想还是放弃了。
从装修公司步行走到万通市场附近,程黎平找到一个监控死角,换上自己带来的黑色夜行衣,绕着墙根翻进了程家村建设工地。工地里依然到处都是建筑材料,黄沙、钢筋、空心砖,还有一辆辆紧密排列的泥罐车。工地之间的小路上,几队头戴安全矿灯的工地人员正在四下巡逻。
程黎平潜伏在黄沙旁,丝毫没有动弹。等巡逻队走的远了,弓着身子迅速靠近一建集团黎城分公司的办公楼。办公楼四个墙角里都有监控,程黎平用衣服遮住面孔,把摄像头掰向另一边,扒着防盗窗,竟然像猿猴一样爬了上去。
楼上的窗户没有防盗窗,程黎平推开玻璃,小心翼翼的钻进去。办公室里一片漆黑,毫无声响。程黎平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手电筒,用手遮挡着光线,一步步往前走。从布局上来看,这里似乎是会议室,铺设着紫色桌布的大椭圆形大长桌上,摆着几个身份告知牌。
出了会议室,走道上方的墙壁上,依然有几个红色的小点点。程黎平知道那也是监控镜头,便翘首翘脚的摸到配电室,直接把电闸扳掉了。会议室隔壁,依次是总经理室、财务室、施工部、宣传部、公关部和技术指导部。顺着楼道来到二楼,迎面就是售楼人员更衣室。程黎平正想继续上楼,突然看到窗外灯光闪烁,巡逻的队员跑了过来,便一头钻进了更衣室。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开了锁,直奔配电房。带头的汉子检查了一下,说:“电闸怎么下去了,是不是有人摸进来了,快去看看。”
其他几个队员应了一声,四下里散开,有的去会议室,有的去技术指导部。还有两个汉子,蹭蹭蹭的上了楼梯,直奔二楼的更衣室。
两人仔仔细细的查了一遍,连每件衣服后面都没有放过,见确实没有人迹,便又跑出去了。玻璃窗缓缓推开,悬在窗外的程黎平翻身进来,再悄无声息的关上玻璃,继续躲在更衣室里。
让程黎平没有想到的是,这间更衣室竟然是女性销售员工的。那两个人搜查的时候毛手毛脚,地上掉了几双丝袜,居然还有一件黑色胸罩。
程黎平苦笑着摇摇头,静心倾听外面的动静。几个汉子在一楼和二楼停留的时间都很短,到了三楼却检查了很长时间。程黎平眼前一亮,终于明白了。待这几个人退出办公楼,程黎平依样画葫芦,照旧扳掉电闸,直奔三楼。果然,这里是档案室,虽然用各种密码锁锁着,但挡不住程黎平的手段。当那几个疑神疑鬼的巡逻队员再次跑过来时,程黎平已经杳无踪迹了。
回到装修公司,程黎平仔细翻阅带回来的资料,有点大失所望。这些资料里,所用到的建筑材料都是合格的,不仅质量没有问题,而且连价格都很恰当。程黎平把厚厚一叠资料锁在顶层的柜子里,看看手表已经凌晨三点钟了,不想再去别墅找许璟雯,便将就着在公司的沙发上睡了一觉。
次日醒来的时候,刘卫国已经在门外坐着了,脚下丢了十多个烟蒂。
“睡醒了?”刘卫国说,“走,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程黎平洗了把脸,坐进了刘卫国的吉普车。
“啥时候买的?”
刘卫国说:“刚买的。”
发动汽车,刘卫国径直驶向出城的公路。开了大约半个小时,来到一处废弃的旧煤坑外。刘卫国把车子开进草丛,又弄了些野草把车盖住,这才带着程黎平钻进煤坑。
煤坑里很暗,而且有一股独特的湿冷气息。走了没多远,居然还传出了腥臭的死尸味。近前一看,原来是一条病死的流浪狗。再往里面走了几十米,一个人蜷缩着躺在地上,嘴里神神叨叨,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刘卫国从腰里摸出一根荧光棒,往那人脸上照了一下,程黎平大吃一惊,说道:“怎么会是他?”
这个人板寸头,五大三粗,眉宇间戾气很重,竟然是已经被法院判处死刑等待执行的鲁大彪。按理来说,他应该关在监狱里,被狱警重点看守,刘卫国是怎么把他弄出来的?而且他已经被判处死刑,刘卫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他搞出来干什么?
刘卫国淡淡的笑了,说:“我不是去监狱里把他弄出来的,而是在热电小区把他抓过来的。”
程黎平明白了,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原来鲁大彪一直就没蹲在监狱里服刑,而是早就成了自由身,一直守在热电小区等待复仇的机会。如果真的让他得逞,父母受到严重伤害,程黎平就算万死也难以原谅自己。而有能耐把鲁大彪从监狱里弄出来的人,除了王家兄弟,简直不作第二人想。
刘卫国说:“鲁大彪判的是死刑,这辈子是跑不了了。王智浜给他的条件是,伺机弄死你们全家,他就给鲁大彪一个越狱逃跑的机会,至于他能跑到哪里,看他的造化。”
程黎平没有说话,他看的出来,为了盯住鲁大彪,刘卫国下了不少工夫。而王家兄弟为了除掉自己,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他原本以为,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王家兄弟已经放弃报复了,没有想到,他们的报复竟然如此低劣。
把鲁大彪弄了来,就意味着再也不能放他活着回去。换句话说,程黎平和刘卫国的手上,终于第一次沾上了平民的鲜血。不管他是罪有应得,还是咎由自取,程黎平和刘卫国从法定意义上来讲,都是有罪之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