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她翻了两下,“没问题吧?”
开个领子能多久?姜可觉得也就几分钟吧。
宋主任一张老脸煞白,拿一块纸巾擦着汗:“老板娘你也不能乱接单呀!你能不能跟大老板商量下!九天这么多我们根本就做不完呀!”
姜可听到“大老板”这个词就心虚,她看了看打包好的衬衫,又看了看机器,说:“不…不会吧。”
第29章
姜可有时候感觉自己蠢笨如猪,她仔细得根据宋主任的话计算了一遍,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可能,平均一天一千件,绝对不可能。
“那我现在就去打广告招人?”她拿着合同看了三遍,手轻微发抖,问。
宋主任说:“现在招人也是生手,培训也得两三天;如果招熟手,那估计厂里还得往里搭钱。”
姜可想想也是,可是合同怎么也要完成,无奈说:“那也得招吧。”
两人在车间外头讲话,里面的工人都朝他们看来,小声嘀咕。宋主任露出笑脸摆了摆手,转头对姜可压低声说:“不要招人,您再把这个单子外包出去吧,我们最多能做一半,您放个四五千件出去,价格您看着定。”
姜可觉得这倒是个好办法,眼睛一亮,说:“行,那我现在就去联系。”
九天,时间太紧,不然那家大厂也不会分给他们。第一个单子,姜可无论如何不能违约。她让业务员联系了一下,下午就收到回音,有三家小厂都愿意做,但好像知道她是急用似的,最低也要一块五一件。
这样每件还要搭进去两角五,她算了算这笔单子,又变成亏本买卖,郁闷地搓搓头。
但事到如今,姜可也是骑虎难下,她拿着几家小厂资料比对着,发现一家比一家不靠谱。他们合同上是有规定的,如果工艺不合格是要赔全款甚至更多。
想想也是,如果领子真上出问题,小毛病还好,大问题面料可就浪费了,人家也要赶着交货的。她现在能明白为什么企业不乐意跟自己合作——没有经验、没有资历、没有规模。
姜可研究了一会,实在怕这些小厂达不到工艺标准,拎着包包下楼,准备亲自去他们车间看看。
下午三四点。
今日有雾,天空灰蒙蒙的,太阳躲在云层后面,秋风缓缓吹着。
“老板娘您去哪儿?”
四个保安,两个安排巡逻两个看门,其中一个娃娃脸的小伙子问。
姜可只带了一个小业务员,转了转车钥匙,“去看工厂。”
两个保安对视一眼,想起这些天老板的叮嘱,娃娃脸说:“要不您等下,给老板打个电话,你们一起过去?”
姜可看下表,期限的第一天已经过去一半多,而且付峥那么忙,哪有时间再等他过来,急道:“没事,就在墨县,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那我送您过去吧。”
姜可原想自己开车去开车回,她和业务员两个人也能方便些,但见小保安恳求,点点头,“有劳了。”
“老板娘我也去吧。”旁边的小伙子赶紧说。
姜可有点想笑,“我是去谈生意又不是干嘛,不用带那么多人的。”
保安们并不知具体原委,只知道付峥让他们保护好老板娘,他们都是军人出身,又受过训练,想着一个人跟着也够了。
三个人上了路。
墨县离这里真不远,开车也就四十分钟左右路程。但那个小服装厂实在偏僻,他们在这条荒凉的马路上绕来绕去,看着沿街的破落小饭馆、水果摊、五金店等,都没有找到服装厂。
天色渐渐黯淡,阴云笼罩。
“是不是要下雨了?”业务员问。
“没事,车里有伞。”姜可看着弯弯绕绕的道路,拿出手机给那家服装厂打电话。
放下电话,姜可自己拿手机又定位一遍,业务员看着屏幕,插嘴抱怨:“这哪里是墨县啊,明明都到后面的溪山镇了好嘛。”
小保安握紧方向盘,说:“要不然我们先回去,明天叫上老板一起来?”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从青灰色的天空中劈下,能看见沉在雾气里的溪山。山不算高,但绵延起伏,更显压抑阴冷,如潜伏的野兽。
雷声轰隆隆炸响,湿凉的秋雨跟着落下,豌豆大的雨滴,哒哒哒砸着车窗。
“下个雨罢了,这有什么。”姜可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想着这家没问题就赶紧签下合同,“快一点,咱们速战速回。”
*
付峥从训练基地出来,开车便往公寓那边回。
这几天他都住在这儿,没回老宅。
他这边雨倒不大,斜斜的雨丝扫着车窗,但风很冷,街道对面有一排老梧桐树,枯黄的落叶堆了一地,被风卷起,零落萧索。
不知为何,他总有些心神不宁,心口好像被攫紧,直直地往下坠。再拐个弯就到公寓了,他给姜可打了个电话,那边好像正忙,信号也不好,隐约听见“正在看厂,等会回你。”
付峥一愣,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厂,那股不好的预感又漫上来,“什么厂,我去接你吧。”
他还要再说,那头挂断了,他刚要拨过去,另一条电话打进来。
“付哥…不好了,出事啦!”
付峥手心一紧,眉头紧蹙,“什么事?”
圆寸大喘着气:“外勤二科的三小组…出事了!在宁川路工行那边!”
“出什么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停车时起了冲突,有个小伙子…下车放枪了!”
“什么?”付峥声音微变。
他们押送员一般两个任务,早送和晚接,将银行的流动资金通过尾箱送达,再接回金库。任务说起来简单,但其实不易,要穿六七斤、挥汗如雨的防弹服,还要严格按照路线,中途不能停车下车,时间限制也很严苛。因为要求多时间赶,偶尔也会遇到不少事,比如素质不好的司机,爱管闲事的路人,但能大胆到“下车放枪”,实在太严重了。
“现在好多路人围着呢,记者也在,老爷子都被惊动了,付哥你快来吧!”
放下电话,付峥开车往宁川路去。
事态紧急,无奈城市一下雨便交通阻塞,一条道路亮着红灯,付峥已最快速度赶过去,已经是十五分钟后了。
押运车停在路边,几个押运员已经被警方带走,然而仍有不少群众围着指指点点。马路旁边,还停着一辆敞篷跑车,驾驶座上没人。圆寸比他早到,喘着气说了个大概——每个任务有时间限制,第三小组马上要赶到下个银行网点,没想到前面的跑车主故意挑事,非要逼停他们,跑车主口不择言,这才争执起来,拉拉扯扯间,押运员朝天鸣了枪。
防·暴·枪,但也是真枪实弹。
付峥紧蹙着眉,总感觉这事不对,但也来不及细想,赶紧去警局交涉;一边让圆寸拦下媒体记者,别爆出不好新闻。
跑车主很快验出是酒驾,也有路人证明是先挑的事,再加上老爷子过去的关系,振武这边稍喘一口气。
但还是耽搁了许久,押运员也被扣下调查。
等付峥处理个大概,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雨越下越大,水洼反着城市的霓虹灯影,老爷子那头催促他赶紧回去,有事要问。他挂下电话,看了看安静的屏幕,眼里闪过担忧。
他给她打过去。
不在服务区。
再打,不再服务区。
付峥心悬在了嗓子眼,他总觉得今天这事说不出的蹊跷,也不顾及催促的电话,往公寓开去。
门打开,等待他的是一片漆黑。
他以最快速度开到厂里,发现门口只剩下一个保安,厂里正在热火朝天地加班,他一把抓过宋主任,
“老板娘人呢?”
宋主任也很急,“说是去看厂子了,不知道怎么还不回来,这都要做不完了啊……”
“去哪看厂子?”
“两三个小时前打过电话,不在墨县,在一个什么镇子……那边信号好像不好,没说几句就挂了。您等下,我给那家厂子打个电话。”
付峥心急如焚。
他的手机一直在响,宋主任犹豫道:“要不您先接一下?”
付峥看一眼屏幕,全是家里的,还有宋曼姝的,他挂断,说:“你先联系。”
没多久,宋主任放下手机,语气透出担忧,“老板,那边说老板娘已经签完合同回来了,可能是雨太大了,堵在路上了吧。”
“我去找她。”
付峥一颗心剧烈狂跳着,当时接到她的电话时,他就应该跟她一起去。
外面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他刚坐上车,手机再次响起。付峥烦躁地要再次挂断,看着“可可”两个字,心里那根弦蓦地松了。
“可可?”
雨声滂沱。
“……可可?”他声音发紧,背后渗出虚汗,愧疚和担忧同时交织。
半刻,手机里出了声,是声带被烧毁后,嘶哑晦暗的冷笑,犹如鬼魅。
第30章
冷,很冷。透彻心扉的冷。
这是姜可的第一感觉。外面的风从缺了一角的玻璃窗灌进来,她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
太黑了,她看不清楚。
但直觉告诉她,这应该是一家废弃工厂的二楼。
两个多小时前,她和业务员、保安开车从服装厂离开。生意谈得还算顺利,忍着心痛签下了那笔一块五一件的单子,为了抓紧时间,她想立即打电话让宋主任把衬衫拉过来。但信号一直不好,可能是雷雨的关系,迟迟拨不出去。
天色越来越沉,暴雨铺天盖地。
眼看着要离开南山镇,车子突然爆胎。
车上只有一把平日的遮阳小伞,小保安紧张地下车检查,迟迟没弄好,没过一会,业务员也跟着下去了。
这条路上满是泥泞,水花从车窗滚下,模糊不清。姜可握着手机给拖车公司打电话,连续几个都打不通,一颗心砰砰直跳。
坐在后座,车上太冷了,她后背发寒。
眼看着手机只剩一小格电,她放下手机,只能静静等待。
半刻,见两个人还没上来,姜可这才发觉不对。
“你们…”她挪了挪,刚要打开车门,手猛地顿住,刚才那股寒意更从脖颈上涌,直逼天灵盖。
惨白月色映在明晃晃的水洼中,这是天地间唯一的亮色,外面漆黑一片,隔着模糊的玻璃,姜可看见了一张惨不忍睹的脸。
直到现在,她想到刚才那一眼,仍是心有余悸——像人又不像人,火焰吞噬了他的面孔,只剩下焦黑的肌肤和勉强撑得上“器官”的东西。
她窝在角落,手脚无法动弹。
两根麻绳,不过是轻轻几下,便将她的手腕和脚踝禁锢起来,不得动弹。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是普通的绑匪。
有轻微的脚步声,姜可敏感抬头,室内太过阴暗,只能模糊看见一个高大的人,佝偻着身形靠近。
男人冷冷打量她一会,将堵着她嘴巴的破布摘下。
姜可恶心,清了下喉咙扯着嗓子叫起来。
但她很快发现,窗外雨声太大,这里偏远空旷,她的声音很快便淹没在雨水里,根本传不出去。
她喉咙发紧,刚才的恐惧重新漫上,不再叫了,颤声问:“他…他们俩呢?”
她下车的时候,那两个人就不见了。
那人没说话。
“你是谁?”
回应她的是一片静默。
姜可想了想,竭力告诉自己要冷静,生硬地开口:“我就在附近开服装厂,如果你需要钱的话,可以让我打个电话,多少钱都行,我很快让员工给你送钱过来。”
“……”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姜可隐隐感觉到,那人好像扯了下唇部肌肉,似是不屑。
不是为钱。
姜可抿紧嘴唇,小保安和业务员不知道在哪儿,也不知道情况,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情。但这也间接证明,这人是冲她来的。
她得罪过什么人吗?
父母亲当时是意外而死,同父异母的哥哥虽然恨她们“鸠占鹊巢”,但也继承了父亲的所有遗产,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你到底是谁?”姜可实在想不明白。
对方当然不答。
她甚至怀疑,他根本不能说话。
窗外雨声更大,落在墙上,有种说不出的渗人。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体发僵发冷。歪头靠着湿漉漉的墙壁,满是恐惧绝望。
就在她近乎被冻得麻木时,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极轻微。再细听,是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那人却极敏感,姜可肩上一痛,被大手拎起,拖到外面。这里比刚才亮些,但狭窄些,她这才看清,自己处于一个极高的平台上,应该是厂房顶楼。
旁边就是庞大的烟囱。
地面只剩下零散的陈旧机器,有些水洼,反着月光。
一缕潮湿的微风送进来。
姜可看到,门口走进一个熟悉的不能熟悉的人影。
他是一个人来的。
双手插兜,步伐平稳镇定,穿着硬朗的皮质夹克,黑发被雨水打湿,看不清面容。
她刚才冰冷的心好像倏然有了温度,血液从心脏流进指间,涌上暖意。
她忘记了,这个冰冷的陌生城市,她是可以有所倚靠的。
付峥缓缓走近。
姜可的肩膀却被抓得更痛,拉扯到高高的平台边缘,那人凝神细听一会,往外侧看去,确定四周没有异响,是付峥一人,这才略有放松。
“你倒算是个男人。”
他声音嘶哑艰涩,渗出层层的寒意。要是付峥敢联系警方,他当即就就把这女人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