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周三爷的两侧肩膀上涌了出来,他却没有手去捂,剧烈的疼痛使他浑身发抖,而他刚摸着的手枪已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其实,相比于用掉两发子弹去伤他的手,她大可对准他的头开枪,直接要了他性命!
可和平时代的经历让她对杀人有一种罪恶感,她在国外练过射击,但她的子弹只瞄准过冰冷的枪靶,并没有向活人开过枪。
刘贵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真的敢开枪,也愣了一下。顾舒窈赶紧弯下腰,一边捡起周三爷的那把枪,一边自己藏在座位后。
刘贵在顾舒窈开枪的时候,已经伸手去拿枪,他赶紧上膛,侧过身正准备往后开枪,却发现顾舒窈的枪口几乎在同时对准了他。
刘贵清楚得很,这个女人是个狠角色,并不是在吓他,额上也在冒冷汗。
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顾舒窈自然也害怕,而且她已经看到有人过来,应该是殷鹤成的人。顾舒窈虽然不清楚殷鹤成有没有亲自赶来,可无论如何,再这样僵持下去,对她也没有半分好处。这个刘贵已经走投无路,如果与她同归于尽怎么办?就算他不动手,他们两这样持枪僵持,被殷鹤成的人看去了怎么办?顾舒窈十分清楚,任子延早就已经怀疑她了。
顾舒窈强作镇定,不紧不慢跟刘贵开口,“别冲动,跟你谈桩买卖。”
殷鹤成带着部下赶来就在几分钟之后,一共有二十几号人,他们手里举着手枪,在距汽车五十米的位置停下,与顾舒窈坐的那辆汽车形成对峙之势。
殷鹤成望着汽车的方向紧皱着眉,手里也握了一把手枪。他虽然不知道之前的那两声枪响代表了什么,但他仍旧下了命令,不准他的人随便开枪。
他的随从递来望远镜,他拿过一看,却发现汽车的门已经打开了,他的士兵也瞧见车门打开,纷纷拉栓上膛。
车门半开着,只听见有一个清脆的女声朝着这边喊道:“我是殷鹤成的未婚妻,你们别开枪!”
听顾舒窈说完,士兵们不敢轻举妄动,却辨不清真假,只等着殷鹤成的指示。
听她的语气,她并不知道他其实也来了。他来之前任子延特意与他通了电话,可他听到她说她是他的未婚妻,心里某个地方突然有些触动。
他命令下去,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准开枪。
从望远镜的镜筒中,殷鹤成看到顾舒窈最先下了车,她穿了一件墨绿色的大衣,就站在汽车边,而她身边还站了个男人,紧紧用枪抵着她,大声喊道:“给我一辆车,不然我就杀了她!”
第50章 松林枪战
天边升起一轮弯月,月光照在这一片雪松林之上,在雪色上又添了一道清辉。
那边匪徒的声音传来,梁师长正好带人赶过来,他刚好挺找乐匪徒的话,神色紧张地文殷鹤成,“少帅,这……”梁师长虽然素来骁勇,可才经历过丧妻之痛,面对这种事情难免有些手足无措。
殷鹤成没答他话,用望远镜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周遭地形,梁师长似乎明白了殷鹤成的意思,道:“他们的埋伏设在凤凰岭,这边之前看过了,没有。”说着,梁师长又叫了一名士兵过来,那人手里拿着一支李恩菲尔德狙击步枪。
那边的匪徒又开始叫嚣:“你们要是还不答应,我就开枪了!”
殷鹤成取下望远镜,皱着眉头,问的第一句话却是,“那边骑兵旅到位了么?”
殷鹤成的语气平静,梁师长见他先过问的那头,稍有些意外。转念一想,才发觉是自己不对,出兵在外,自然是要以大局为重,儿女情长相比之下不算什么。
梁师长忙点头,殷鹤成又说:“你先回去,按原计划行动,我这里可能要再耽搁些时间,但不会太久。”
梁师长答了“是”,临走前,还是没忍住对殷鹤成说:“少帅,他叫孙德寿,是我们师底下的神枪手。”
殷鹤成只朝梁师长微微点头,转过身又去吩咐他身边的随从。
孙德寿扶着枪站在原地,只等着殷鹤成差遣,他虽然以枪法准闻名于第七师,可现在是夜里,又没有灯,那人还用枪抵着少帅的未婚妻,他原本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也稍微有些没把握。
殷鹤成走过来,看了他一眼,却从他手里接过枪,十分冷静:“我自己来。”
顾舒窈和刘贵还站在车前,盛军那边刚才又来了人,却又撤了回去,隔得有些远,顾舒窈看不清来去的人里都有谁。
刘贵紧紧用手臂紧紧勾着顾舒窈的脖子,“你不会骗我吧?”
顾舒窈看了他一眼,“接着喊!”
周三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晕了过去,在顾舒窈的要求下,刘贵和她枪里的子弹已经全部取出来了。盛军这么多人,人家有的是步枪,他就这一把盒子枪有什么用?和他们硬碰硬是死路一条,陪着这娘们唱出戏或许还有活路,就算他之后赤手空拳,对付一个娘们还是不在话下。
“周三我已经将他绑了起来,就算送给你们少帅的礼物,我现在只要一辆车,让我先离开,我到了想去的地方,自然会放你们少帅这位未婚妻一条生路!我也不想杀人,别逼我!”
喊了几声,那边总算有人应声:“车怎么给你?”说话的人不是殷鹤成,顾舒窈想,只要他不在,她就好办多了。她顶着他未婚妻的身份在,他的属下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博得自由总要有些代价,她现在骑虎难下,或许这是唯一的出路。
她自然留了后手,当着刘贵的面,她将她枪里的子弹全拿了出来,但是他不知道她身上还有周三爷的枪。
顾舒窈想了想,“要他们派一个人把车开过来,在前面那棵雪松下停下,身上不准带武器。”
“你确定他们不会开枪吧。”
“我挡在你前面,谁会开枪?”
不一会儿,从远处缓缓驶过来一辆汽车,马上就要道到那棵雪松前,刘贵躲仍在顾舒窈身后。只是在车停稳之前,车灯突然亮起。突如其来的光亮,顾舒窈下意识闭上眼。也是那一瞬,只听见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顾舒窈浑身一颤,有热滚烫的血溅在她脖子上,而箍着他的人已经松开她倒下。待她回过头,发现刘贵已经被人击毙了,子弹从他左侧阳关穴入,另一面便是碗口大的伤口。脸上全是血。
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要残酷得多。
顾舒窈站在原地有些懵,十几个士兵们拿着枪已经围了过来,都穿着盛军的戎装。她往枪声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敏捷地从她身侧的雪松林过来,走近了才看清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步枪。他穿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戎装,长靴踩在新雪上,面容冷峻。
他明明在百里之外剿匪,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顾舒窈有些难以置信。
殷鹤成朝她走过来,扶住她的手臂看了她一眼,不知是在确认她又没有受伤,还是在看别的什么。
然而刚才那一幕不止吓到了顾舒窈,方全躲在一棵雪松后面,他的子弹已经用光了,完全不敢轻举妄动。他之前从汽车上下来后,发现殷鹤成的人远比他想象的多,于是在半路上连忙翻山路跑了。一路跌跌撞撞,没想到又碰上了这一幕。他在树后面躲了一会,想了想,立即往山后面跑去。
说到底,殷鹤成还是分心了,所以一向敏锐如他,也没有察觉到有人偷偷逃跑。
顾舒窈再去打量殷鹤成的时候,,他已经在指挥着士兵撤离了,似乎还有紧急的事要做,不过握住她手臂的手一直没有松。他的肩上还有没有融掉的雪,而他的眉头始终紧紧蹙着,言行均干脆利落。
在这里停留得有些久,方才又响了枪,直觉与经验告诉他这里不宜久留。
“快撤,跟梁师长会合。”说完,又问身旁的侍从,“现在几点了?”
“报告少帅,八点一刻。”
殷鹤成往西边望了一眼,皱了下眉。梁师长比原定的时间晚了三分钟。
梁师长那边,他刚回驻地,却发现潘主任竟然过来了。这剿匪他原不插手,却是殷老夫人让他过来的,老夫人应该是听到了风声,特意派人来,说一定要保证顾小姐的安全。潘主任建议他先等少帅、顾小姐回来再下令。梁师长自然不愿听他的,潘主任根本就没有实战的经验,何况原先的计划就是少帅定的,可潘主任又拿殷司令、老夫人来压他。梁师长最终还是不管他,下了命令,不过比预先耽误了好几分钟。
顾舒窈因为刘贵的死状受了惊吓,还有些恍惚,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他看了一眼,还是稍稍放慢了些,提醒她“小心”。
虽然不情愿跟他走,但知道这个关头不是儿戏,还是道:“凤凰岭那边有埋伏!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你要当心。”
他只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惊讶,只说:“快走。”
忽然身后传来几声枪响,坐在最后的两个盛军将士倒地,盛军的将士应声拉栓回击,居然是匪贼派了十几个骑兵赶过来了,而方全就在其中。殷鹤成将顾舒窈挡在身后,拿出手枪射击,他枪法准,一枪倒地一个。
那边大部队还按兵不动,这边不能先出乱子引来注意,殷鹤成一边回击,一边带着人后撤,还时刻注意着顾舒窈的安全。匪贼自然比不上正规军,一番交火后消灭地差不多,只零零碎碎朝这边射击。
忽然,“砰”的一声枪响朝这边传过来。电光火石之间,殷鹤成突然转过身握住她的肩。她脑子里嗡地一声,没来得及看,却闻到了血腥味。
顾舒窈的手藏在口袋里,其实一直都握着枪,只是不想被殷鹤成发现。她回过头,看见方全还拿着手枪,正准备开第二枪。顾舒窈想都没想,直接拿出手枪,利落地上膛,朝着方全的胸口就是一枪。
却是连着两声枪响,殷鹤成和顾舒窈都没有想到对方也会开枪。殷鹤成受了伤,反应比往常慢,因此几乎和她同时开的枪。
方全胸口中了两枪,直接倒了地。殷鹤成低头看了顾舒窈一眼,只见她目光坚定,没有一丝畏惧,她开枪的动作算不上多熟练,却是干脆果决。
于此同时,远处终于传来铺天盖地的马蹄声,像是有一大支部队赶来,在这种环境作战,其实还是骑马更方便。顾舒窈仔细一听,似乎就是从刚才周三爷说有埋伏的那一边赶来的,由远及近。紧接着,那边又响起枪炮声,想必是梁师长的人来了。方才的匪贼被两面夹击,死伤惨重。
顾舒窈松了一口气,同殷鹤成一起上车,才发现他身后中了一枪,戎装上的鲜血已晕开一片。
第51章 林北驻地
殷鹤成是有备而来的,凤凰岭一役大捷,交了林北往西一代土匪的老巢。只是殷鹤成伤得不轻,一行人连忙送他和其他伤员回驻地。
雪天路不好走,有些颠簸,整个车厢都盈满了浓厚的血腥味。顾舒窈坐在殷鹤成身侧,他的枪伤在后背,因此只侧坐着。顾舒窈看见他的戎装被子弹穿透,形成一个口子。围绕这个伤口,原本藏蓝的衣料被血染成了紫黑色,而鲜血此刻依旧汩汩往外淌着。
顾舒窈起先伸手去压,可那血很快就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满手都是血,止都止不住。
殷鹤成如今的副官姓黄,他坐在副驾驶位上,回头看了眼殷鹤成的伤势,不停催促司机再开快些,又对顾舒窈说:“顾小姐,你有没有手帕什么,先替少帅按着伤口。”
她这一天的经历太多,手帕早就不知道掉在哪了。顾舒窈想了会,直接弓下腰去撕自己的旗袍。她里面穿的那件浅粉色旗袍是杭罗的料子,质地薄而滑爽,不一会儿便撕开一道口子,殷鹤成听见布料撕扯的声音回头,皱着眉头问她:“你在做什么?”
她外面穿着大衣,所以并不要紧。她没有回答,他敛着目看她,看着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将那块布料叠成块。车厢里很暗,她的身子浸在阴影中,神情却是果决、倔强的,他突然想起她拔枪射击的瞬间,她那个模样他之前没有见过,只觉得比往常要更迷人。
顾舒窈将杭段按在他的伤口上,他稍微动了一下,她手下意识随着一抖,问他:“对不起,我弄疼你了是么?”
他嘴上说着“没事”,可他脸色已经苍白,而她手上那条浅粉色的杭罗很快就被他的血浸透。
顾舒窈皱着眉,看着他不断外涌的血再一次染红她的手,不自觉叹了声气。虽然这一晚上她已经见过太多的死伤,可眼前这个人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的伤在右侧的背上,是他转过身替她挡住的,如果当时他没有那样做,那枪射中的就会是她的心脏,现在这个负伤的也会是她,或许她甚至活不到这个时候。
她虽然死过一遍,却做不到对生死释然,求生是人的本能,因此她也明白在危急时刻有人替她挡枪的可贵。顾舒窈知道,她一时半会是走不开了,至少得等着他好转,她只求他还能够好转,她实在不清楚他究竟伤得多重?她也不知道在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下,受枪伤到底到底是件有多严重的事情?
顾舒窈的手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他突然伸过手去,覆住她的手背,回过头低声道:“别怕,不要紧的。”
顾舒窈的手感受到触碰稍稍一颤,却没有缩手。她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他的视线,愣了片刻。他看她出神的模样,嘴角反而动了一下。
好在他的驻地离得并不远,只有几十里。不过他在剿匪时住的条件并不好,指挥部也不过林北城外一座两层楼的营房。
副官和顾舒窈扶着他去了二楼他住的房间。走进去一看,是不大的一间房,卧室在里面,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办公桌以及两把沙发,桌子上不置一物,重要文件全都上锁,这是他一贯的做法。不过,卧室墙壁上挂满了林北的地形图,上面还布满了用不同颜色的笔勾圈的痕迹,顾舒窈扫了一眼,他的确是会下功夫的人。
军医提着急救箱急忙进来,顾舒窈并不避讳,在一旁帮着他脱下上半身的衣服,才发现他贴身的那件军装已经全部湿透了,可以拧得出血水来,而他身上并不止这一处伤疤。
她突然记起他那次行前对她说过的话,他说他是枪林弹雨里过来的,她原以为他只是想说自己从军多年,如今看来并没有夸张。
驻地没有暖气,只烧了炭盆取暖,林北本来就冷,又到了这寒冬腊月,即使穿了大衣都觉得冷。
军医先将他的伤口消毒,然后用手术刀直接在他的伤口上划出十字交叉的口子,顾舒窈在一旁看着就觉得就疼。
殷鹤成的副官突然想起什么,呵斥那位医生,“你疯了么?怎么不打麻药?”
那位军医吓了一跳,有些为难的开口:“长官,驻地医疗条件有限,刚刚送来十几个重伤员,麻药已经短缺了,少帅之前交代过,先保障重伤的士兵……”